贵女之下皆疯犬作者: 石头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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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他见了家里人就停了局, 叫人不免觉得他不想输钱趁机溜走。
于是不禁出声调笑试图激怒他:“何兄怎地了?如此听话, 这是还没断奶的小娃子呢?”
何度雨听言抛过去一个锐利的眼神, 但却敢怒不敢言,不想触何楚云的霉头, 在此时大放厥词。
何楚云微微一笑, 稍稍垂下头抬起眸子看向眼前的几个拿何度雨调笑的纨绔。
这一眼明眸善睐, 顾盼生辉。倪得那几人一时语塞无言。
“何兄这是要走了?”
何度雨悄悄瞥了眼姐姐,也不敢说不走。心中忐忑不停, 只想着回去后怎么解释逃过责骂。
如果今天长姐不来,他就算把身上的钱都输净了也不会逃的。
何楚云却出言答道:“谁说要走了?”
她朝何度雨温和一笑,还伸手拍了拍他肩上不存在的灰尘。
随后缓步走上前, 看了眼牌桌,随意道:“骰子?如此没新意?”
纨绔中一个领头的高挑黄衣男子挑了挑眉, 语气中带着惊喜与趣意:“小姐也懂?”
何度雨眼睛一亮,是啊!
姐姐没来敏州之前, 在京城时可是个小霸王。
祖父和俞文锦事事顺着她,犯了什么错都不责备,只是默默善后处理。
叫她自小到大都无法无天,这种小玩意她早就玩腻了。
还以为她是兴致来了想要解解手瘾,连忙跟着凑到赌桌前。
知道何楚云不会现在就责骂他,腰板也挺起来了,活像个找到了主人撑腰的得意小狗。
何度雨支出一抹笑,扬着下巴,“这种东西对我姐姐来说可不能算懂。”
在那群人期待落空无趣的目光又补充道:“是精通。”
何楚云心中腹诽,直想拿桌上的骰盅将这个蠢货脑袋砸穿。看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浑汤。
可她已经打定主意为他出头。
她的弟弟,那就是她家的东西,只能她来欺负责骂,旁人调戏一句都是万万不得的。
何楚云侧头瞟了眼一旁的凳子,何度雨立马狗腿子般地将椅子挪了过来。
喜灵则上前在椅子面上铺了一张帕子。
两人一番动作之后,何楚云才施施然坐到了椅子上。
这张桌子上的闲杂人等已经散开,大家公子哥儿的赌局,赌资不小,寻常人上不去这种场合。
而且看双方已然对峙起来,自然都站到一旁等着看热闹。
对面站着四个纨绔,黄衣公子见何楚云坐下后,也一脸玩味地坐到了她对面。
双手撑着桌面,笑道:“小姐想赌?”
何楚云没有否认,抬起手拨弄了两下结实的榉木骰盅,淡淡道:“就玩这个吧。”
黄衣公子看她不行嚣张之态,却尽嚣张之言,也不恼火,反倒兴趣盎然。
“可以。那我就陪小姐玩上两局。”
他的态度不算十分轻慢,只是对于一个大家小姐懂得这赌场之事有些意外。
况且也不相信何楚云能在他手里得到什么好处。
他十余岁便开始浸淫赌场,赌坊的上百种玩乐法子没有他不懂的。
这萧州也很少有人再愿意与他开局。偶有外乡来的公子哥儿才会不知天高地厚地挑战他。
“他方才输了多少?”何楚云问道。
黄衣公子不缺钱,对钱财算得也没那么清楚,回过头问问了身后似是下人的一个小童,“何兄今日输了多少?”
小童眼珠向上翻着回想,“唔,估摸着七百多两。”
何楚云轻笑一声,“我这弟弟不善赌技,赌了大半天才输了这么点儿银子。看来公子也没什么本事。”
黄衣公子被她讲得紧了紧眼皮,道:“那就让我瞧瞧小姐有何本领?”
何楚云拿起六个骰子,一个一个丢进了骰盅里,看上去十分不熟练,像是第一次拿这东西。
黄衣公子刚想调侃,就听何楚云轻轻发问:“公子贵姓?”
“鄙姓曹,单字一途。”
“曹公子,云也许久没碰这东西,有些生疏,见笑了。”
曹家少爷看她生涩地摆弄骰子的样子心中更是来了底气。
他只以为这位小姐见不得别人说究她弟弟,硬着头皮也要强行出头。
“小姐何须自谦。不过瞧小姐的手法的确算不得娴熟,未免说我欺负人,咱们今儿个就比些简单的,猜大小如何?我与何兄方才比的就是这个。”
何楚云听言又挑了何度雨一眼。
眼中之意是:比这么简单的东西还能输这么多银子,没用的东西!
何度雨收到眼神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眼睛四处乱瞟。
何楚云回过头,轻飘飘地看着对面的人,说:“自然可以。”
“不过开始之前,是不是应该谈好赌注?”
曹途歪歪头,“哦?小姐想拿什么做赌?”
何楚云抿唇微笑:“云虽是个俗人,不过今天不图钱财。”
随后指了指曹公子腰间的一块金令,道:“赌这个如何?”
曹途听得此言后眉头骤然紧蹙,低头摸了摸腰间的金令,“这个?”
这金令虽然不是什么可以去曹家钱庄票号支取银子的凭证,但也是他曹家嫡系人手一支,且仅一支的。算作将来传家之物,哪能随意送人。
“正是。”
何楚云嫣然一笑,似是完全不知自己提了何等过分的要求。
可赌桌上就是这般,多得是人在此倾家荡产、失去一切。甚至堵上一家老小的性命,将儿子女儿卖身作奴。
区区一块不痛不痒的金令算什么。
曹途没有直接拒绝,而是反问道:“那小姐想用什么做注?” 何楚云指了指一旁正狗仗人势的何度雨道:“他。”
“我若输了,就把他卖给你作奴隶如何?”
整个赌坊一众人等都未曾想到何楚云会发出此言,皆震惊得轻呼兴叹。
曹途:“何兄?”
何楚云:“没错。”
“什么?”何度雨本还没反应过来,听到曹公子又问了一遍才知道自家姐姐方才说了什么。
何楚云点点头道:“你没听错。”
“今日出来的急,没带什么值钱的东西。我弟弟身份还算尊贵,值些银子。此番提议对曹公子来说应算不得亏。”
曹途愣了一瞬,随后仰头大笑了两声。
“有意思。我应!只要小姐输了之后能应承今日所言,叫何兄老老实实作奴便可。”
“好。这点主我还是做得的。”
“长姐!你!”何度雨终于明白姐姐没与人玩笑,是真的想拿他做赌注。
“好了,有话回去再讲。”
何楚云张口将他的话堵了回去。且面上平平淡淡,十分悠闲,似乎极有把握的样子。
而何度雨自小就对何楚云盲目崇拜,看她这样,心中也生了底气,知道自己姐姐绝不会输。
至于被当做赌注的委屈,回去正好可以拿这点撒娇取闹,叫她平了他偷去赌坊的怒火。
不亏!是不亏!
“是,我同意了,我长姐的话就是我的意思。”
曹途没想到何公子也跟着这个小姐胡闹,已经迫不及待看这家的乐子。
“好,那就请吧!”
何楚云优雅地点了点头,伸出右手,“公子请。”
她方才在客栈换了身素净的衣裳,白色的袖摆与褐色桌木十分不衬。
喜灵见那袖子碍眼,上前轻轻挽起一截,只露出了手腕。
既不失礼,也不会碍事。
腕骨微微凸起,透白的肤色在满赌坊的男子里显得格外晃眼。
曹途晃了下神,随后挤了挤眼睛,定神单手晃骰。
无论对方是谁,他是否轻敌,在这张桌子上都绝不松懈。
在旁人看来这博戏是游手好闲纨绔子弟的取乐之事,可对他来说却十分重要,不仅仅当作消遣。
平日便是不赌钱他也想玩上几把,只为研究其中技艺。
曹途:“老规矩,三局二胜,第一局各自摇骰,比大小。”
何楚云:“好。”
曹途手中动作不停,问道:“小姐来定,是大者胜,还是小者胜?”
何楚云闭口呼了口气,“那便大者胜吧。”
“好!”
“啪”,骰盅落定,曹途眼中充满了势在必得,“该你了,何小姐。”
何楚云拂了一下鬓边的碎发,悠悠拿起骰盅,还翘起了无名指与小指。
看上去倒像是在行茶艺,点炉香。
她手中的骰盅换成一款精致的茶盏都毫不违和。
与慎重认真的曹途不同,她只是拿起来筛盅简单地晃了两下便落下,十分外行。
然后收回手,微微扬了扬下巴,道:“公子先开。”
曹途自是不介意这个,赌坊的人他都认识,无人可以在这儿弄虚作假出千。
赌坊的苛家见两人已然摇定,一手将曹途骰盅掀开。
曹途则看都没看里面摇出的是什么,对自己的技艺自信非常。
而一旁围观者的惊呼已然告诉了他答案。
“六六六,大!”
“此乃最大番!曹公子必胜了!”
何楚云还是一副神闲气定,摇了摇头,“曹公子果然有些本事。那便下一局吧。”
苛家听言伸手掀开了何楚云的盅,里面三个整整齐齐挨成一排,且皆是白六朝上。
“六六六,大!”
“什么!”
“也是最大!”
随着苛官的一声“平局”,周围的惊叹声声不绝,都被这位端庄正雅的小姐惊得相视失色。
何度雨本来紧绷的头发也松了松,免不得得意笑道:“说过了我家姐姐本事大着呢,曹公子,还不快开下一局。”
而何楚云这当事人却将耳边惊呼赞叹不以为意。
宠辱不惊,态度懒懒散散,一双眸子却亮得惊人。
曹途正了正神色,又挺起十二分的精神来面对此间赌局。
没想到,这个看上去无知娇贵的大小姐还真有些能耐。
第二局则是比小。
这一局,曹途摇了三个白一,何楚云亦然。两人皆没有出错,又是打了个平手。
周围看客越看越起劲,甚至还在另一张桌子上部了布局,来压最后胜者何人。
一时间,赌坊热闹非常,喧闹嘈杂。
二楼,一个玄袍男子正隔着花窗,打量着那个端坐于人群中的谪仙美人。
这第三局乃是猜大小。等对方摇骰落定后, 猜测对方盅里的骰子大小。 曹途没有料到第二局依旧是平手。他额头冒出一颗冷汗,紧握着手中的骰盅,迟迟没有开始摇骰。
若是赢了还好, 可他自大赌上了曹家金令。其实一枚金令算不得什么, 只是他若输给了一个娇小姐, 叫他如何能接受。
他脑中飞速思考着对策。有一个技法不知可不可行,他还没有完全掌握。但那女子实在不好对付,想了许久, 他还是决定试试。
大不了就是输。他又不是输不起的泼皮无赖。
曹途拿起骰盅, 手腕快速甩动, 叫人看得眼花缭乱, 最后‘咚’地一声, 重重将骰盅拍落在桌上。
而何楚云似是也拿出了三分认真。
她撵了撵手指, 随后拿起骰子放到耳边晃了三下, 然后淡定一笑,放下了骰盅。
“小姐确定不再摇几次?”骰子晃动声音不小, 周围又不敢出声干扰, 是以他清楚地听出了骰子晃动的规律。里面是什么点数他心中大致有数。 何楚云摇摇头, “不用。”又学着他的话问:“曹公子可要再动?”
曹途这次发挥得很好,对盅里的骰子很有信心, 也摇了摇头,“不必。”
何楚云抬起右手,喜灵上前将方才挽起的袖子放好。
她脊背挺直, 两手交握随意地摆在腿上,“按照规矩, 理应我先猜,曹公子不必再让。”
“我猜, 你那盅里的点数是,小。”
她那句‘小’吐出,曹途的肩膀肉眼可见地松了半寸。
曹途一脸轻松,“那我猜小姐是大。”
苛家见两人已经商定,正要抬手掀开骰盅,刚一碰上,却被何楚云扬手阻止。
“云若是赢了此局,可否向曹公子求样东西?”
曹途不认为她会胜,不过眼下他心情颇好,没有立刻拒绝,“小姐但说无妨。”
何楚云摇摇头,“不急,日后再说。”
随后看向苛家,示意他可以开了。
苛家按规矩先开了曹途的盅,这一看,没有压何楚云胜的人皆是哀叹泄气,一脸晦色。
“一二三,小。”
他赌输了。曹途的得意僵在脸上。
他知道何楚云有些技法能听出骰子大小,于是按照小点数摇完,但几个骰子倾斜着搭在一起,只有苛家开盅的时候,才会回落到桌面上,由小变为大。
可他赌输了,骰子歪了方向,没有变成‘四五六’大,而是何楚云所猜的小。
何度雨见此瞪大了圆眼,又凑上前又瞧了两眼,随后放声大笑,“这下没机会去曹家作奴,还怪可惜的!”
“不可能,这不可能。”“曹兄怎么会出错!”
曹途身后的三人皆上前确认,确定了点数无疑后都一脸的失望。似是不敢相信曹途竟然被对面的女人猜中了路数。
而曹途不愧久经赌场,心态平稳得很。他摆了摆手,道:“还未结束,慌什么。”
意思是,如若他猜中了何楚云的点数,那两人便算平局。
如此一来该重新再比,他还是有机会赢的。
苛家点点头又掀开了何楚云的骰盅。
这下震惊的轮到了何度雨。
原是何楚云的骰子同样倾斜着靠在一起,但点数交界处的棱贴在桌面,几乎钉在桌上,未完全落定,是以看不出大小。
无法作数。
“这……”
曹途还有他身后的几个公子哥儿面面相觑,欲言又止。
只见何楚云随手拿起骰盅又将骰子盖上,轻轻晃动。
“此番便当作平局,曹公子的金令还是自己留着吧。”
何楚云搅乱了骰子,叫苛家也不知最后该如何判定。
而曹途听了这话,又看了眼云淡风轻的何楚云,靠到椅背上,失神道:“我,是我输了……”
随后又一把扯下金令,扔到桌上,“我曹途想来愿赌服输,是小姐技艺高超,气度大,不想让途输得难堪。实在佩服!”
何楚云伸出中指推棋子似的将那枚金令推还回去,道:“这金令吃不得用不得,对我来说没什么用。若公子实在愧疚,便将舍弟方才输的银子归还便可。”
曹途见她的确不想收,也不扭捏,便将金令收了回来,点头道:“这是自然。”
何楚云也算满意,遂站起身作礼告辞。
其实她心里也没底,多少年没碰这些东西了,最后她本是想做个小点数,奈何确实生疏,导致那本该落地的骰子没有倾落,而是凑巧稳稳斜立在桌面。
她见招拆招,装作大度故意让了曹途一筹,拨乱了骰子。
正好也叫曹途记她一个小恩情。这曹家掌管萧州大半的钱庄票号,势力不小。
卖个人情日后说不准真能用得上。
见她要走,曹途却皱着眉将人叫住,“慢着!”
何度雨将方才输出去的银票美美塞回怀中,正要离开,听了这话回头不悦道:“怎地?曹公子这是想耍赖?”
曹途却理都不理他,绕过赌桌径直走到何楚云面前,作揖躬身,十分恭敬,“小姐技艺超绝令人钦佩,途想拜小姐为师,不知小姐意下如何?”
莫说何度雨,这一屋子了解曹途的人皆瞠目结舌。这人虽坦荡义气,但也高傲耿直,从来没说打心眼里服气过谁。
如今当着一众子弟的面,对一个娇小姐拜礼认为师,实在出乎意料。
可转念一想,此事倒也并非荒唐,因着那小姐的确有些本事。不仅样貌上乘,就连赌艺也如此高绝,实属罕见。
何度雨听后乐得笑出两排大牙,“就,哈哈哈,你要认我长姐为师?”
本以为曹途是开玩笑,可他笑了半晌那曹途还是一脸认真,作揖等着何楚云的态度,才叫他敛了玩笑神色,半张脸抖着问道:“你来真的?”
何楚云没有回应,而是朝曹途微微点头后便离了赌坊。
何度雨见状也连忙跟着走了。
徒留曹途在原地一脸疑惑地想着何小姐究竟是何态度,到底同没同意。
想了片刻他也不想了,追上去再问问就是。
自此,何楚云在萧州的这几日,身边多了一个成日师父长师父短的高挑男子。
嘘寒问暖,无用其极,整日嚷着要学何楚云那个技法。
有时何楚云真想告诉他真相,她并非不想教,而是她也没学会。
那日只是碰巧而已。
可看那曹途一脸认真傻乎乎地鞍前马后服侍着,她最后还是三缄其口,默不作言。
他这么认真,也算是给他留个念想吧。
不过这也是后话。
翌日便是何度雨的生辰。
五月初七,天空被大海衬得湛蓝如洗,仿佛仔细瞧来都能看见在云层里悠游的海鱼。
何度雨的生辰是在郊外搭帐篷办的简席,只请了十余好友。
其中也有不请自来的曹途。
而本该赶回来的薛淳宽却迟迟没有出现,而是命人提前送了帖子再次道贺,信上说事情没有处理妥当,今日不知能否赶上。若是错过,便将两日后邀请何度雨到他府上赔罪。他作为东道主重新宴请何度雨。
“薛兄作何如此客气?”何度雨轻叹一句,又瞧了眼何楚云鬓发上的玉簪对前来送贴的薛家仆人道:“告诉薛兄簪子我很喜欢,不必着急赶来,忙正事要紧。不过薛兄诚心相邀,后日我当带着长姐同去赴宴。”
“是。”得了应承的薛家下人便匆匆离开了。
提起薛淳宽,何楚云倒想起一事,遂随口问道:“你同那薛家公子说我什么了?”
那日薛淳宽见了她后说过一嘴‘何度雨诚不欺人’之类的话。
问起此事,也只是闲来一问,并无别意。
而何度雨听了这话却立刻一脸难堪,吞吞吐吐道:“没,没什么啊,就是夸夸长姐,额,国色天香,楚楚动人,风华绝代,姿容艳丽。”
何度雨向来是个不会撒谎,莫说何楚云这个亲姐,即便是不了解他的人都能一眼瞧出来他在扯话。
何楚云轻轻倪了他一眼,幽声道:“快说。”
何度雨吓得一抖,结结巴巴将他醉酒之前记得的事又复述了一遍。
起因是最初他与薛淳宽提起何楚云时,说她端庄秀气识大体,一举一动都娇贵十足。
可薛淳宽听后兴趣缺缺,说:“我对那种大家闺秀不感兴趣。”
何度雨听了这话大怒:“我长姐何需别人感不感兴趣!”
他长姐在他心目中虽然惯会欺人,但可容不得别人贬低。
薛淳宽这话说得像是他长姐要供他挑选的随意女子一般。
可薛淳宽并无此意,只是表达自己中意的女子类型并非此种而已。再三道歉,何度雨还是气不过,最后两人你一杯我一杯,喝了酩酊大醉。
其实最后喝醉的人只有何度雨,他虽酒量不差,但与薛淳宽却是比之不及的。
而他清醒后,薛淳宽却一改先前轻慢的态度,日日朝他打听何楚云的事。
细问下来,何度雨才知道自己那晚将何楚云小时候做混世魔王时行的那些荒唐事都抖了出去,一件不留。
哪成想那薛淳宽看不上大家闺秀,倒是对土匪一样的霸道小姐上了心思。
此前听说何楚云要来,提前好些天便准备了接风宴,最后因着何楚云遭匪晚了几天才没办成。
何楚云虽是无语,依旧想拿地上的粗棍子给何度雨头上来个几下,但这次也算他无心办了好事。
不管那个薛淳宽安的什么心思,只要能与他交好,事情最后能办成便可。
何度雨的生辰宴是萧州城郊一片狩猎营地,周边还有一些不相熟的公子少爷在林中射猎,也算热闹。
这边何楚云正望着潺潺流水发神,却听身后的喜灵轻呼:“邓公子?!”
何楚云顺着喜灵喊的方向望去, 果然见到了一身骑服的邓意清。 那人自然也听到了喜灵的声音,看了过来。
他坐在马上,脸色虽苍白, 但好在骑服威武, 衬得他整个人也没了平日的那般病气恹恹。
何楚云微微躬身示礼, 邓意清也点头回应。
两人态度冷淡,像是好不相熟的生人偶然对视一般。
但二人关系在何楚云心中与生人无异。她眼下心情不错,还勾唇明目张胆地瞥了眼邓意清的手指, 眼中神色复杂, 叫人不免多想。
而经历过羞恼之事的邓意清本也不是宽心之人, 他接到对方投来的目光, 眼皮颤动两下, 握着缰绳的手指紧了紧, 回过头驾马离开, 没有言语。
与他并驾的几人皆年约四十上下,穿着富丽华贵, 像是萧州本地的名门大户。
何楚云暗叹这邓意清确非俗物。二十出头, 竟已经与父辈圈子打交道, 青年人玩的那些消遣乐子,早就与他十万八千里远了。
看着邓意清愈见变小的背影, 她轻笑一句:“这病秧子,心眼子还怪小的。”
摸了摸身上的字据,确认还在, 她又满意地笑了笑。 提起银子,何楚云朝一旁鼓弄篝火的何度雨摊开手掌, “拿来。”
何度雨疑惑,“什么?”
“昨日赢回来的银票, 七百两。”
何度雨鼻子皱起,拱了拱嘴,小声抱怨,“就知道你没这么大方。”
何楚云才不管他说什么,只是伸手将银票一把抽回,扔给了喜灵。
“好生保管,日后公子若是再输了钱来借,一分都不可给他,听见了吗?”
喜灵笑盈盈答道:“记得了,小姐。”
何度雨拍了拍怀中干瘪的钱袋子,盘算着还有多少赌资。
曹途见二人正在谈笑,气氛和谐,也走过来要强插一脚。
“师父,聊什么呢?”
何度雨剜了他一眼,暗啐:还不是你这个灾星,若是这蠢货那日没有赢他银子,哪会有这事。
随后便没好气地转身与其他公子哥玩乐捕鱼去了。
曹途挠挠头,不理解为何他刚来何度雨就瞪着眼睛离开。
何楚云温柔笑笑,“他是在气赌技没有你我学得好,不甘心着呢。”
曹途懒得琢磨旁人的心思,“哦”了一声就不再过问。
接着缠着何楚云讨教技法。
没多时,与人商谈事务的邓意清去而复返,在何度雨的营地旁歇下。身边只有焦恒一人伺候。
曹途这人看着高壮慑人,实则憨实淳朴,一心追求提升赌技,没什么旁的心思。
如此一来倒叫何楚云轻松许多,与他讲起话来也不用太过顾忌戒备。
正与曹途聊得开心的何楚云,总觉得有一道若有似无的目光瞟来。四下一看却又没有发现谁在瞧她。
当然,她也不会自作多情到那个冷情的病秧子因为上次的事对她上了心,情有独钟,对她与旁人嬉笑而吃醋不快。
这点她倒是想得八九不离十。
邓意清知道何度雨一行人在此处扎营,所以与商户们骑马狩猎时,便也特地路过此处。
方才经过营地时,发现何楚云身旁有许多适龄男子,且各个健壮高挑,身姿绰约。让他顿感焦急迫切,速速与城内的各家老爷们聊完正事,便匆忙赶回来了。
而他回来不是因为吃醋怕何楚云又与旁的什么人勾三搭四。是因他要亲自考察与何楚云接近的人。
看看那些人够不够资格。
按照他之前的标准,邓意潮便是足够的。雪来那个低贱的马奴则是远远不足。
想与何楚云亲近,满足她一时之需,也需得家世高贵,身子清净,身形健硕才勉强可以。
望了好一会儿,发现总围在何楚云身边的那个高挑男子还算可以。
于是邓意清吩咐了焦恒,今日回去之后好好调查那人一番。若此人未曾与旁的女子亲近过,那便就此放任不管,任他上赶子伺候她几天又何妨。
反正何楚云又不会常常待在萧州,亦不会真心恋慕上何人。
他并不介意。
他知道何楚云的心性,那就是个心肠冷硬的贵家女子,只在乎钱势,不可能会爱上谁。
既然她对谁都没爱,那他何不满足她,让她得到一切她想要的。
邓意清对何楚云的感情从来都不是占有,而是将她看作自己的血肉一般疼爱,她高兴,他的心便会雀跃几分。
不过这些都要建立在将来她会顺利嫁给自己的前提下。
他再过无私地爱她,也无法容忍她嫁与旁人,让他一辈子都无法光明正大地与她相见。
这边邓意清正想着要不要寻个借口过去说上几句话,毕竟他也两日没有与她说上话了,想念得紧。
他想闻闻她身上的味道,想触摸她白皙细嫩的肌肤。
远处一阵塔塔的马蹄声打断了他的脏念。
一蓝衣男子驾着匹通体雪白的白龙驹奔踏而来。夹着湿气的风打在他身上,明明是午后,叫他身上却挂了些露珠。少年人的眉毛、两鬓皆有几丝露水。
薛淳宽举起一只胳膊朝何楚云的方向挥了挥,又扬起一个灿然的笑,随后匆匆下马,将马栓到粗树边上就跑到了她身旁。
何楚云对于他的到来似乎十分乐意,笑如春山。
不知怎地,邓意清看着这一幕心中升起一股隐隐的担忧与慌乱。他喘了几口气平复气息,告诉自己,不会的,他知道的,她不会爱上任何人。
如此说了几遍,如同念了清心咒一般,这份忧虑才被压下来。
何楚云率先开口打了招呼:“薛公子。”
薛淳宽跑得急,却又不想太过冒昧,停在离她两臂远的位置,气喘吁吁道:“小姐!!”
何度雨本高高兴兴地跑来迎接好友,哪知此人眼中一丝友人的影子都没有。
遂嚷嚷道:“薛兄,你究竟是来给我道贺还是来看我姐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