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女之下皆疯犬作者: 石头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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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惚中, 一个女子从看台上站起身来。其实并不明显, 但他一眼就望到了。
好似已经坐上了通往冥河的船, 望见了岸边朝他挥手的人。
不行, 他不能就这样死了, 小姐还在等他!
雪来拼命挣扎却翻不起身,于是奋力将手翻转了一个扭曲的角度, 戳中了阿一的左眼。
霎时, 一股血从阿一眼中喷出。阿一哀嚎着向后退了几步。
他来不及捂着眼睛, 只是立刻上前要徒手将雪来尽快杀死。
而雪来得了自由,心中又挺足了气, 一头将阿一撞倒,一拳一拳地砸向阿一的眼睛。
直到他咽气。
看到何楚云远远朝自己微笑了一下,雪来才松了口气失力倒下。
太好了, 他没有让小姐失望。
台侧的看客皆惊呼感叹,待看到阿一没了气息, 压中雪来的人连忙起身欢呼。
而广荣则一脸阴沉,满是不快。
竟然死了!没用的东西!枉费他出来一趟。
正要拂袖离开, 却听旁边的人说起:
“听说那个奴隶是个无主的。”
“无主的?还有这等好事?不若刘公子将他买下,定稳赚不赔!”
说得是!
那个赢了阿一的奴隶,竟然是个无主的!
广荣得意地哼笑一声,朝旁边的人吩咐了什么,那下人低头躬身应了一声便去寻了暗奴坊的管事。
去做什么,不言而喻。 旁边的人见此情景,皆敢怒不敢言。
毕竟现在的敏州城,谁敢为了一个奴隶开罪广家公子。
翌日,无属的壮奴粟多有主了。
成了广荣放在暗奴坊的私奴。
此后一些日子,粟多帮助广荣赢了十余个名声在外的私奴。赢的银子都比几家铺子的营收加在一起还要多。
广荣大悦,还花钱给粟多换了个舒适的屋子。
而粟多也足够争气,断断续续又为他赢了不少。
这日,粟多拼死险胜了一个来自漠州的奴隶,广荣格外高兴,太平许久,他防备心也低了,结束后径直去了吟湘坊作乐。
本来伺候他的人里面没有乔奴,但乔奴花银子与另一个乐奴换了,得以进去伺候。
那被替换的乐奴也并无不满,这敏州城谁人不知广家公子行事狠毒,对待奴隶从不怜惜,哪能讨到好?
去里间伺候的乐奴算上乔奴一共有四个,有男有女。
广荣的十余个护卫在门内候着。牢牢将门口护住,甚至窗外楼下还有人把守着,不容有失。
广荣心里憋屈,出来招妓寻个乐子还要被人如此看管,如何尽兴快活?
乔奴使尽了浑身解数勾引他,叫他欲罢不能,对乔奴十分喜爱,大赏了一番。
那广荣刚想褪了衣衫,好好与他们亲热一番,乔奴却哼唧着说不好意思。因着从来没有众目睽睽之下与人亲近。
广荣嘲笑道:“你一个下贱的奴隶,这种时候还要上脸面了?”
乔奴则暧昧一笑,“奴有特别的法子让公子高兴。”
广荣最后还是没有答应屏退护卫,但也叫他们退到门口,背对着里间。
“如此,美人们可满意了?”
另外几个乐奴也嗔笑着与他玩闹起来。
这几个乐奴进房之前,都由护卫仔细搜过了身,应无甚意外。广荣也放心。
四个乐奴将广荣哄得红光满面,微醉后,乔奴趁机套话:“公子,前些日子,您给那何家少爷喝的什么酒?奴看那少爷快活得很,奴也想喝!”
广荣则不屑笑道:“那可是爷花了大价钱,托人从疆外的南竺国买的弥兰酿,哪是你这种贱人肯喝得起的。”
他眼神迷离,继续道:“你可知,那小小一瓶,都可以买一百个像你这样的贱奴。”
“而且,而且……那酒可不是轻易能碰得的。”
乔奴不在乎他语气中的轻蔑与贬低,继续问道:“那酒喝了,是不是神仙一样快活?”
“哼,何止。”“弥兰酿,一杯摄魂入骨,可若是三天不喝,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乔奴似乎明白了什么,又挤着笑脸猛猛灌了他几杯酒。
眼下人多,没有任何动手的机会,他也不好直接将人弄死,连累了在场的其他无辜乐奴。
乔奴今个儿将他放走了,第二天连忙告诉何楚云了今天探得的消息。
何楚云从未听说过什么弥兰酿,只好试着问了邓意清,可无奈邓意清说他也不清楚。
难道只能熬着,托人从外邦买酒来,三天给何度雨喝一次?
一次两次还好,长此以往,何府也掏不出这么多银子。
一筹莫展之际,邓意清派人悄悄送了许多金银过来,还告诉她自己探得了弥兰酿的消息,已经托人去买了。让她莫要心急。
这酒昂贵,但邓家却也不是拿不起。
如此一来,眼下的困难算是暂时解决了。只待日后寻到法子解了何度雨的瘾性。
可何楚云总觉得哪里有些蹊跷,有讲不出具体哪里不对。
总是浑身难受得紧。
何楚云最后把这归之为没有对广荣报复成功的愤恨。
不过距离雪来被广荣买下已有月余,乔奴也与广荣打得火热,想必,离要了他命那日不远了。
没成想最后竟是用这种卑劣手段。即便她杀了广荣,也拿不回俞文锦的玉佩,找不回良王后人的傲骨了。
俞文锦,你可真叫人失望。
广家大公子近日十分喜爱新得的私奴粟多。不时还会去暗奴坊的囚牢看望他。 而兴致一起,又会从暗奴坊转去吟湘坊。看斗奴有趣,玩乐奴有趣,日子过得快活极了。
但不知怎地,他身上开始起了褐色斑迹,起初是一小块,后来变成手帕大小,一张一张,遍布全身。恶心至极。
这病发得极快,然广家寻遍名医也没看出到底得了什么病。
直到一位四处游历的老神医路过此地,诊后说是中了巫州的毒蛊。
这毒蛊需得连染七日血腥,再喝七日雄黄酒,再加七日巫州特有的千毒草,时至第八日,身上便会发起褐斑,药石无医。
广荣前后思索了一番,只能想到吟湘坊。这些时日他不曾去过什么地方,若是需连喝七日雄黄酒,那便只有吟湘坊最可疑了。
他让下人从吟湘坊私下将乔奴捉来,命其交代指使者及毒蛊解法。
几番酷刑,乔奴都未曾吐露一言,最后广荣忍无可忍,剁了他十根指头,又剜了他一只耳朵。将他漂亮的脸蛋划烫得无一处完肤。
而乔奴最后只是吐着血,挤出一句:“是你害过的那些冤魂来向你索命罢了。”说罢,便咬舌自尽了。
广荣突然慌了起来,并不是他信奉什么鬼神之说,而是他害过的人太多,都不知从何查起。
危在旦夕之时,广荣收到了一封传信。
信上说,可以告之毒蛊的解法,不过需要借他广家金印一用。
这广家金印不比曹途家那有名无实的金令。
广家金印同家主令一般。广家最重大的、最秘要的买卖都会刻上此印。
即便杜撰一张银票,也能去钱庄里换出真金白银来。
可这金印实在太过紧要,又一直由他父亲看管。他并无信心让父亲交出金印。
父亲自小就嫌他惹事防着他,从不让他动金印。
为了他一条性命,换一个对广家不稳定的因素,他父亲会做吗?
广荣不知道。
于是他最后选择了偷。
他悄悄潜入了父亲书房暗室,解了几道锁,最后一道密锁是一个几寸宽窄的木方。
上面是乱序的天干地支。
他摆弄了好半晌也没解开,最后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将自己的生辰年月对应的天干地支摆到正位,咔哒一声,木方解开,墙壁里赫然躺着一枚金印。
广荣颤抖着手将金印取出,最后匆匆逃离暗室。
他不能后悔,为了他的命,也得交出金印。
他不想死!
广荣拿到金印后,也犹豫了一天,但短短一天,那些褐斑却在不断扩大,他整个人像是被敷上了一张丑陋不贴身的人皮。
他太害怕了,最后选了带上金印,悄悄离了广家,去了信上那人定好的地点。
本想带上几十护卫,可信上人说若是瞧见了护卫的身影,那人便将唯一一瓶药毁了。反正大不了什么都不要了,便当没知道过广荣的事。
其实若在平时,广荣脑子转个弯便能知道这是陷阱,可他现在脑中实在一团浆糊,什么也思索不清了。自毒发后,成日慌慌张张,想平静点喘口气都做不到。都怕哪一下吸气给自己噎死。
他从小路跑到约定的地点,路过几个村童时,小孩们无意中见到了他身上的褐斑,都嘲笑着叫他癞皮□□。
可广荣已无心惩罚谁,只顾着快些赶去。
这是城郊的一处断桥边,河水是向城外竹林流。
广荣戴着帷帽,等在桥下。
细细看来,正是冬日里何楚云第一次与邓意潮私会的地方。
广荣等得心慌,不知所措时,一艘外观上看似一条寻常渔家客船驶到了他面前。
广荣吞了吞干涩的喉咙,踏了上去。
而等着他的,竟是清风拂袖,面若春山的邓意清。
只见邓意清朝他点了点头,身后窜出来一个黑衣护卫,将他按伏在地。几下就将他捆了个结实。
广荣恨恨地怒嚎一声,随即嘴里便多了一块破旧棉布。
紧接着,船尾走进来一个戴着帷纱的曼妙女子。
女子缓步走到他近前,对黑衣护卫道了声:“开船吧。”
广荣瞬间抬头望向女子。他记得,这声音他记得,是……
女子摘下了帷纱,抿唇一笑,“许久不见了,广公子。”
广荣瞬间懂了什么, 立刻扯了半边嘴角讥讽道:“是为你那个没用的弟弟来的?” 他对何度雨做了什么他心中自然清楚。何府大小姐连同邓意清费了好大的力气把他骗出来,不就是为了求他说出能消解弥兰酿瘾症的解药嘛!
知晓不是邓意清为了借他报复广家那就好办,至少有了可以谈条件的事就不死在这。
这般想过, 广荣心中底气更足。
仰起脖子又盯着何楚云色眯眯地笑了笑, “小姐若是想要什么, 与荣直说便是了,我还能不给小姐面子?”
邓意清原本静静坐在一边等着何楚云的指使,听了这话后阖上眼吸了口气才睁开眼冷声道:“看来广公子没弄清楚状况。”
随后扬了扬下巴, 示意身后的焦恒给他个教训。
邓意清情绪向来稳定, 唯有面对同何楚云相关的事不同。焦恒看出主子这会儿心情不大妙, 连忙两步上前用剑鞘狠狠地在广荣头上击了一下, 将他额角打破了个口子。
广荣痛得“哎呦”叫了一声。焦恒正要撤回来, 却听邓意清道:“继续。”
焦恒看了眼默不作声一脸讳莫如深的何楚云, 道了声:“是。”紧接着就又开始挥拳朝广荣打去。
且往脸上招呼。毫不留情。
焦恒是邓家最好的护卫, 真下起手来一般人自然强顶不住。
广荣刚开始还嘴硬,没一会儿就挺不住了, 断断续续地开始求饶。
何楚云见人快要不行了, 抬手轻挥, “好了。”
焦恒停下,望了眼邓意清, 见自家公子缓缓点了头后,便退到了一旁。
广荣吐了口带着沫子的血水,上气不接下气咳嗽了几声, 仿佛要把脾脏的渣子也一同咳出来。
何楚云将食指掩在鼻下,嫌恶地微微蹙了蹙眉头。
广荣摊回到地上, 缓了好一会儿才平息下来。
邓意清面上淡淡地,看不出情绪。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内心如何翻江倒海。
不够!远远不够!
应该将广荣剥了皮, 抽了筋,再将舌头割下来用油煎了后塞回他肚子里。
让他明白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该说。
广荣有些怕,但也知道他们不会伤他性命。理智重归,他开始后悔起来今日不该莽撞地独自出门来。
只得认命似的挤出一句:“把绳子解了,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吧。”
何楚云朝焦恒点点头,焦恒将佩剑戴回腰侧,上前将束着广荣的绳子解了。
广荣这人有一点,就是永远嘴硬,无论何种境地都要摆点架子。
他撑着船板靠在船壁上,虽然狼狈不堪,依旧没收敛嚣张的态度。
“那酒,是我骗他喝的。”
“但没解药。只能,咳咳……日复一日地喝下去。”
“我是想害他,但也没想就这么杀了他。咳咳……我胆子还没大到可以随意杀死一个王室后人。”
何楚云也知道这点。她真正想问的是玉佩之事。可又不能问得明显,叫他察觉。
于是抿了抿唇,轻笑道:“广公子好本事。云先前以为广家会就此一蹶不振,没成想广公子竟得了那位的欢心。”
广荣想起此事也觉得好笑,他咳着笑了两声,眼中带着一丝得意,“是天不亡我广家。”
“说起来,还要多谢那个乐奴。”
“做了乐奴还要立牌坊,贱人一个。”
何楚云顺势问起:“乐奴?”
广荣继续道:“谁能想到绝世的碧血瑶光竟在一个下贱的乐奴手上。敏州这么大,那么多人都听过那乐奴弹曲子,为何偏偏叫我得了去?你说,这不是上苍眷顾我广家?”
何楚云听了这话眨了眨眼,睫毛一下一下打在眼睑下,微微俯身,似乎有些兴趣。
“广公子细细说来?”
广荣咽了咽血水,见何楚云盯着他,挑了挑眉毛,嗤笑一声。
锦奴看上去十分焦急:“慢着!” 广荣略带不悦地看向他,眼神阴鸷,仿佛在说若是坏了他的好事,他定会将人碎尸万段。
可锦奴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抢了原本要赠与何度雨的酒。
而何度雨也似是想起了什么,摇摇头道:“没关系,既然他实在想喝,那便让与他又如何?”说罢,还暗示性地朝锦奴眨了下眼。
“谢过公子。”锦奴重重叹了一声,接过那壶酒。
广荣却怒声斥道:“谢什么谢!我可曾叫你喝了?”
何度雨也摆了摆手,“无碍,小事。这乐奴我认得,来府上奏过几次曲子,我还算满意,今日就当广兄替我打赏他又何妨。”
僵持半晌,广荣眼睛眯成一条缝,右脸肌肉紧了紧,沉声道:“好啊。”
随后他看上锦奴,轻松道:“既然何公子替你说话,那便奖你将壶里的都喝了吧。”
“一滴不剩。”
广荣身后一个跟随他多年的小厮附和道:“这酒千金难求,公子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弄到一壶,打算今儿个赠与何家公子!你一个贱奴竟敢出这种丑事!公子命令了,还不赶紧将酒都喝了!”
何度雨见场面有些古怪,也撇了撇嘴点点头,眼中无辜,“那锦奴便都喝了吧。”
锦奴喉咙动了动,嘴唇张张合合,最终半字未说,闭上眼赴死般地在众目睽睽之下将酒喝下了肚。
没一会儿,他就浑身无力,知道药效发作了,便请身先退下。
而广荣也十分体谅地让他下去了。
席散了,广荣去了锦奴休息的偏房。
嘭地推开房门,准备朝床上正痛苦挣扎的锦奴发作。
可想起近来广家有生意与吟湘坊的主人合作,现在正值关键时刻,不好在明面给人找不快,于是将跟着锦奴一同来的那个小龟儿子打发走了。
先封了旁人的口。
“你倒是挺有本事。”广荣看着那痛苦得浑身是汗的锦奴讥讽道。
锦奴失魂地摇摇头,“是奴搅扰了公子的性,还请公子勿怪。”
他今天不能得罪广荣,否则能否完好离开广家都两说。
这会儿他身上难受得像蚂蚁在骨头缝里爬,又痛又痒。广荣来之前他痛得用头撞了几下床沿才稍稍好些。
广荣双手背后,歪了歪头,看着锦奴那张动人的笑脸,心里还真有些想法,便道:“你若求我,我便给你些酒来?如何?”
锦奴双唇苍白,苦笑一声:“多谢公子,奴身份低贱,不配公子赏赐。”
广荣的脸立刻拉下来,“你以为我是在和你商量?”然后两步上前掐住了锦奴的脖子,“贱人!今日好好的计划被你搅乱了!你偷听我谈事?”
锦奴拼命晃头,“奴,不知,公子在说什么。”
锦奴脸色愈发青紫,广荣施舍般地松开手,“哼,你现在嘴硬,待会儿看你如何求我。”
他屏退了下人,上下扫了一遍锦奴的身体,随后从容地将外衫褪下,朝锦奴走来。
锦奴看出他的意思,慌忙退到床角,哀求道:“今日是奴的错,求广公子放了奴!”
广荣哪肯听他的话,将他一把拉过,要解了他的衣裳。
锦奴这会儿早没了力气,可还是拼死抓着外衫,指尖都要嵌了进去。
“别!”他咬着下唇,疯狂地试图将衣裳扯回来。
广荣自小习些武艺,力气不小。两下撕烂了锦奴的外衫。
锦奴忍了半天的泪倏地就落了下来,“放了我,你说什么我都同意。”
广荣笑道:“我今日就要品品这吟湘坊清高的头牌是什么滋味。” 抓了锦奴的领口,将人拎到眼前,他重重地扯了一把锦奴的发,使其将脸抬起来。
“给脸不要脸,这些日子给你惯得有些不知好歹了。”
锦奴双手扒上他广荣的手,却如何也扒不开,他决绝地看向广荣,颤抖着声音道:“你若是强迫了我,我绝不会活着离开广府。”
“广公子近日有求于我家大人,若是被大人知道了广公子这般驳他的面子,可还能如愿办得成事?”
这点倒是点醒了广荣。实在是广荣也没想到这锦奴竟然宁死也不从。
可广荣也是个犟脾气的人,很少有人这样忤逆他,于是更来了气,“我便不留你命又能怎样?你一个吟湘坊弹曲子的贱奴,他还能为了你找我麻烦?”
广荣虽然这么说着,却也想着不能让锦奴在这丢了命,于是将人又捆了个结实,扯过锦奴的外衫的一条,就要塞进他口中以防他咬舌。
他这举动,叫锦奴心里凉透,嘴被掰开,布条凑到嘴边,一旦不能说话也不能自尽,他便再无力反抗,从此与何楚云无缘了。
于是锦奴挣扎了躲开布条,自暴自弃般地道了一句:“碧血瑶光。”
广荣听见这几个字脸色变了变,皱眉问道:“什么?”
锦奴自嘲地扯了下嘴角,眼中失神,轻声回到:“我知道碧血瑶光的下落。你今日放了我,我告诉你。”
“前良王府传世宝玉,换我完好离开广府,可足够?”
“我,多年前在巫州,帮过良王嫡孙女,是她临死前将宝玉的下落告知于我。”
锦奴说着自救的话,可眼中却全无生欲,好似放弃什么天大的事。
不过也对,碧血瑶光,千年难求的宝玉,听闻京城那位找了好些年也没找到。谁能不心疼。
这锦奴竟然愿意为了自己的身子献出这种宝物,莫不是假的不成?
他一个下贱的奴隶怎么能得到?
不过他是自巫州来的这点没错。听闻当年有些良王旁氏便是被流放去了巫州。
这乐奴说得也不无可能。
广荣冷着脸,将他扔到一旁,又笑着说:“可以。”
“不过,我只保证不主动碰你,你若是自己求我,那便怪不得我了吧?”
锦奴瘫倒在床上,吸了吸鼻子,“还请公子放心。”
广荣啐了一声:“贱人。”随后唤小厮进来,“将我剩的那瓶弥兰酿拿过来。”
这弥兰酿喝下去后会令人失魂快活,但也会叫人如同中了瘾症一般对弥兰酿渴求起来。一旦见到这酒,就会像只没有思想的兽虫,只想继续喝了以解身上的痒痛。
最后广荣就开了酒的盖子,放到桌上,悠哉坐着,等待锦奴忍不下去过来求他。
可锦奴实在争气,他用指甲将身上划得都是伤,还不断用头撞着墙壁床沿。
后来甚至还砸碎了床边的茶盏,拿着随便向大腿刺去以保持清醒。
广荣凌虐下奴时,不过至此。
直到锦奴折磨了自己三个时辰,浑身是伤地昏了过去。
广荣摇摇头,嗤道:“才三个时辰?”
他指使着小厮将锦奴的嘴巴扒开,又命人将剩下的那瓶酒给他灌了进去。
这酒最忌讳一次多饮。今天锦奴饮了整整一壶便已经痛苦欲死,若再一口气喂他一壶,那便与要了他的命没两样。
他改日瘾症犯起来,会更加难忍。
届时还不哭着嚷着过来求他?
广荣挥挥手命人将锦奴抬回了吟湘坊。
可他身上的伤实在过分,为免他伤重不愈,广荣还送了一大笔银子给吟湘坊的鸨婆。说是若锦奴暴毙没了,便随意找个借口脱了与广荣的干系。
锦奴昏昏沉沉醒来,绝望地望着床帐,好半晌才想起了自己将宝玉送出,彻底辜负了祖宗之事。
哭了几天,痛苦挣扎了几天,他才硬生生将事情压在心底,希望这辈子不要再翻涌上来。
因为他还要去何府,还要去见何楚云。
他还攒了钱,马上就能给自己赎身了。
等到离开吟湘坊去了何府,一切就都能重新开始。
即便他下半辈子都要困在何府不能见人也没关系。
他愿意的。
对!他与云儿还有约,不能就这般放弃。
锦奴喝了药,吃了粥,养起身体。
直到瘾症复发。
那痛痒一股一股从骨子里向外袭来,叫他目眦欲裂,怕自己叫出声引来宝勤,他给自己口中塞了棉布,可怕又无声地嘶吼着。
比上次痛苦十倍。
丑得像个野兽。
他本以为再忍忍就好,谁成想十五那日早晨又犯了瘾症。
这次痛哭的前两次加起来都比不过。他甚至觉得脑中的坚持快被击溃。
想喝那酒!
他没有去求广荣,先是打听了那酒如何来的,需要多少银子。 得到消息后,锦奴在房中笑了好一会儿。
他攒的这些银子都不够买那装酒的瓶塞。
但他知道,自己马上就要挺不下去了。
锦奴作了什么决定,叫宝勤出去给自己买来纸砚。
梳洗收拾一番后,去赴了约。
他的云儿还是与当年一样,那般美好。他却不一样了,他只是个累赘。
即便能活,他也不能让云儿养一个吞金的废物在后宅。
长久以往,她会厌了他的。
他都知道。
他穿上了一身弹曲表演时从未穿过的衣裳。
干净得很。
他甚至都能骗骗自己,他还是当年的俞文锦。
俞文锦见了何楚云,带上了她送与自己的锦帕,盖在了她头上,在脑海同她拜了堂。
他回了吟湘坊。一脸平静,好似什么都没发生。
俞文锦拜了祖宗,一声声地道着抱歉。
“是锦无能,辜负了祖宗的厚望。但锦有一事,还请祖宗成全。”
“姐姐顶替锦上了刑场,可锦却阴差阳错成了卑贱的乐奴。锦此生罪业滔天无法偿还,死后定是要到十八地狱恕罪。请天上的祖宗保佑云儿。”
“一生喜乐安康。”
俞文锦诚心所致,向来因着潮湿烧不到根的三炷香,这次烧了个完完整整。
俞文锦最后恭谨地跪地三拜,“多谢祖宗成全。”
随后扯了身上的衣裳,系了个结,扔到房梁上。
他记得刚来吟湘坊的时候,闲时无聊望过房梁,便见到上面有粗绳磨痕。
那时他还委叹不已,替那些可怜之人惋惜。
如今自己竟也成了其中一个。
辜负了祖宗,对不起何楚云,他这辈子,可真真是白来一趟。
希望死后,宝勤可以将他埋在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
如若有幸的话。
何楚云红唇微张, 神色有些激动,胸口上下起伏,眼中闪过不可置信。 “你说什么?”
广荣摸着身上的褐斑, 咬着后槽牙, “何大小姐作甚如此激动?”
何楚云侧过头敛眸平复呼吸, “你说,他拿玉佩做作条件,换他平安离开广家?”
广荣无所谓地点了点头, “是啊, 他活生生虐待了自己三个时辰, 还嚷什么, 快成亲了, 对不起先祖之类令人发笑的话。”
“下贱奴隶, 畜生一个, 谈何先祖。”
“可笑。”
何楚云听得脖颈都紧了几分,锁骨下的肌肤随着喘气一动一动。
怎么会对得起祖宗, 那可是良王代代所传的宝物。
竟然是因为她。
儿时与俞文锦相处的画面不断涌上脑海。
温柔的他, 包容的他, 八年前临别时一脸依依不舍的他。
还有那句,他的祝言。
何楚云越想越是酸心。她之前还因着锦奴毁了她心中的俞文锦而愤恨不解。
如今想来, 是她错了。
俞文锦永远都是俞文锦。
早知如此……
何楚云一时陷入后悔难以自拔,眼眶泛红,几欲垂泪。
邓意清在身后冷冷地问了一句:“要杀了他吗?”
何楚云听言身子微微颤了一下, 回过神来。
她缓缓眨了两次眼,将眼中未滴落的泪珠忍了回去。
“你为何要, 非要害我弟弟?”
何楚云是想问他为何要害锦奴。可良王乃反臣,她身位贵家小姐喜欢上一个低贱乐奴算不得什么, 可若是与一个反臣之子牵扯上了关系,那可要发卖处斩的重罪。
广荣瘪瘪嘴,“瞧他不顺眼。”
“而且,”他看向何楚云身后的邓意清,笑道:“最开始是邓公子将贩酒的外邦商人介绍与我的。”
何楚云立刻回过头看向邓意清,瞳孔都大了两分。
不过邓意清表现得十分淡定,好似此事全然与他无关。
广荣继续道:“说到底你要寻仇,也得向邓二公子寻仇,找我作甚!”
邓意清眉头一皱,看着何楚云,眼中闪过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