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女之下皆疯犬作者: 石头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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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也没等到他出声,何楚云不知道这有什么难的。
他们两人私下会见就是摒弃了身份的。不然她一个高门贵女在这陪他演什么戏?
正想抬头问问,便听对方胸膛颤动,她从他口中,从他心里都听到了她心心念念俞文锦对她的称呼。
“云儿……”
何楚云满意地笑了笑,虽然一个奴隶唤侯府小姐的小字是何等大逆不道的事情,但她就知道他不会拒绝自己的要求。
其实俞文锦也从不会拒绝自己的要求。
但他们两个不一样,俞文锦惯着她是因为喜爱她,锦奴不拒绝是因为她的身份。
可何楚云不在乎,她只想听他叫她云儿。
她闭着眼睛,睫毛微颤,真像啊……就连这声云儿都如此像……
有时她自己都会想,是不是俞文锦还魂在这个奴隶身上了。
她缓缓抬起头,眨着黑眸看向锦奴。
道:“亲我。”
又是要他亲她。
不出意外地,锦奴还是拒绝了。
他慢慢松开了环抱着何楚云的双手,不敢看她,“奴出来得有些久,鸨婆会起疑的。该,该回去了。”
何楚云清晰地瞧见了他眼中的自卑。因为刚才自己嘱咐过不许说妄自菲薄的话,是以他不敢再说些什么‘奴不配’之类的烂话。只得找了借口回去。
不过两人确实待了有一会儿了。
又被拒绝,何楚云没有生气,她知道改变一个将奴性根深蒂固地刻在心里的人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慢慢来,她不着急。
反正等他攒够离开吟湘坊的银子也得好些时间。
没准等他靠鸨婆分的那些赏银攒够赎身钱,她都已经嫁去邓家了。
不过没关系,何度雨日后会继承何府家业留在何家。只要那个败家子在,她就无需太过担心锦奴受人欺负。
而且这样一来,她成婚之后也能趁着回家探亲看看他。
想到这门无法拒绝的婚事,与锦奴见面时产生的高兴都散了个透。
何楚云拉下了脸,语气不算太好:“嗯,知道了。”
锦奴还以为她生了自己的气,连忙解释,“小姐,锦奴不是不听您的话,是,奴……”他又不敢说出什么奴不配,又不想拿别的借口敷衍她,平日里温善淡定的面庞也染上几分焦急。急得耳根子都红了。
何楚云倒是起了逗弄的心思。
“那我生气了,你如何补偿我?”
锦奴喃喃道:“小姐,小姐希望奴如何补偿小姐?”
何楚云退开一步,轻轻翻了翻额边的碎发,眼中含笑,“跟我说说,你在吟湘坊都学了些什么本事?”
锦奴这下更是羞得整张脸都红了。低着头用他那好听的声音,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讲出什么。
何楚云继续调笑,“你脸怎么这样红?莫不是天太冷了。”
锦奴看她存心捉弄他的样子,伸手帮她把又被风吹下的碎发掖到耳后。
柔声道:“小姐,莫再戏弄奴了,奴不想脏了您的耳朵。”
何楚云却不依不饶,眼中满是探寻,“能有多脏?”
锦奴羞意也退下了,貌似有些难堪。
何楚云还以为他是在与她调情,可见他真的难堪起来,便知他在吟湘坊定是没学入流的东西。
莫名地,她怒从中来。
可她一开始就知道他出身吟湘坊,虽是乐奴,但腌臜东西肯定没少见识。就是不知道他自己有没有……
越想越恶心,她缓缓张口问了他。
“你在吟湘坊,可陪过客人?”
哪种陪,不言而喻。
这下锦奴却开始真的急上了,立刻晃着头解释,“没!真的没!”
他又道:“小姐不是要奴将小姐当作寻常女子,将自己当作寻常男子嘛。寻常男女之间,发乎情,止乎礼。小姐能否,给锦奴一些时间。”
何楚云听到他说没有,而且又不似说谎,面上才缓和一些。
她根本无法想象,这个人顶着俞文锦的脸在吟湘坊,卖弄姿色榻间伺候人的模样。
她完全接受不了。
如果真是那样,她宁可杀了他也不会给他侮辱俞文锦的机会。
锦奴又郑重地盯着她的眼睛讲了一遍,“奴没有!”
何楚云摸了摸他的脸,笑道:“好了,我信你。”
晾他也不敢。腌臜之身,怎敢与她亲近。
何楚云收紧外袄,吸了吸鼻子,道:“这园子确实冷了些,快些回吧。”
锦奴见她真的不像再质疑他的样子,才放下心来。
点了点头,接着她的动作为她收紧领口的绳子。
“小姐莫要感染了风寒,让奴担心。”
何楚云觉得他这担心是多余,可见他流露出的关心又叫她欢喜。
“何府上下哪个不紧着我的身子,你先照顾好自己莫要让我担心才是。”
锦奴眉头也彻底绽开了,笑道:“小姐这样说奴便放心了。小姐过得好,比什么都重要。”
何楚云与他并排走出院子,回:“我算知道吟湘坊都教些什么了。”
锦奴也知道方才的话太过于表露心迹,但听何楚云的意思是自己是说些吟湘坊教的浑话,他眼中闪过失落,却没叫她瞧见。
“是啊。不然怎能让小姐为奴牵肠挂肚。”
何楚云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也知我为你牵肠挂肚啊。”
到了小拱门,出了这里锦奴就得立刻回到席上。
何楚云又双手环住了他的腰,将他抱住。
锦奴的腰可真细。儿时她瞧俞文锦的腰就这么细,想必他长大了也是这般。
何楚云餍足地嗅了嗅他身上的皂角香,临了,还扒开了他的领口,将自己的口脂蹭了上去。
突然领口被打开灌进一股冷风,他打了个颤。
他生得很白,这口脂在他身上很是明显。
何楚云满意地将他领口合上,不过她不会整理衣物,说是合上,还是皱巴巴乱糟糟。
尤其他生了病,此刻柔弱了些,鼻尖又被风吹得发红,任人见了还以为他受了什么欺辱。
何楚云见他一脸无奈地整理领口,道:“这是我的私印。”
锦奴一边整理一边点头,“好,奴知晓了。奴是小姐的私奴。”
何楚云听罢更是高兴,暗道这乐奴真是上道。
“自然。”
薄暮冥冥。 鸨婆脸上堆着笑,手上捧着何度雨给的赏银,笑呵呵带着众人回了。
锦奴与人群后方又朝着何度雨行了一礼,以示感谢。
何度雨瞧见了,但只是仰着下巴嗤之以鼻,仿佛在用表情告诉他,他算个什么东西。
锦奴心中没有任何波动,他早已习惯了这些富贵人家对乐奴视如敝履的态度。
回到吟湘坊,锦奴进了屋子将宝勤叫进来,递给他了几块从何府带回来的糕点。
宝勤见了糕点眼睛立刻睁得老大,“谢谢锦哥儿!”
宝勤道了谢便连忙接过糕点开始吃。
锦奴看着他憨乎乎的可爱样子,轻轻拍了拍他的头,“慢点吃,别噎着。”
锦奴嘴里塞得慢慢,脸颊还顶出了糕点边角的形状,嘴里模模糊糊回应着:“唔,知道了,好吃!”
果然,宝勤吃得太着急,被糕点噎住喉咙,锦奴赶紧给他倒了杯水。
他知道宝勤小时候饿坏了,现在见到好吃的就狼吞虎咽的毛病也不好改。
宝勤吞下水,‘啊’了一声舒缓过来,继续吃着手上剩下的糕点。
锦奴嘴角抿出一抹笑,随后坐在梳妆台上开始整理首饰等值钱的东西。
奈何他性子太过淡薄这些年来一直不争不抢的,也未曾攒下什么银子。
想到何楚云的提议,又看了看自己手上小半盒子的物件,锦奴叹了口气。
宝勤吃完,满足地摸了摸肚子,嘴里还砸吧着回味。
见到莫名开始收拾东西的又唉声叹气锦奴,问道:“锦哥儿在想什么?”
锦奴抬起头看着懵懂的半大少年,晃了晃有些空荡的盒子,回道:“想攒些银子。”
锦奴歪着头,“嗯?锦哥儿攒银子做什么?是快过年了要买些新衣裳穿吗?”
锦奴看向屋子里唯一那扇高高的小窗,伸手摸了摸从小窗透进来的一束月光。
“买我的人生。”他的声音很轻,但又透着一丝坚定。
宝勤看了看地上月光的影子,这束光本就不大,因着锦奴的手变换了形状,随后被彻底挡住消失。
宝勤听不懂锦哥儿说的话,于是又问道:“自己的人生要怎么买?”
锦哥儿笑着回答:“姑且是,给自己一个机会吧。人活着,总归是要给自己一个机会的。”
宝勤在吟湘坊是个出了名的傻子。一句话但凡弯弯绕绕一点儿他都不明白其中的意思,更别提锦哥儿这糊里糊涂的话。
但宝勤虽然傻,也能看得出来今日锦哥儿似乎格外开心。他抬头瞧了眼面前温雅的男子,那小窗透进来的几束光,好似都落进了男子眼中。
亮晶晶的。
这种眼神是宝勤从未在锦哥儿眼中看到过的。宝勤没文化,只感觉到眼前的锦哥儿就像一个死人突然开始喘气了一般。这种感觉让他想起去年春天,看到吟湘坊的外墙角有颗小草芽从土里钻了出来。
若是平日里来吟湘坊的酸臭书生来形容,那大概会是——希翼。
宝勤也算是吟湘坊的老人了,比许多乐奴待得都久。
这眼神宝勤并不陌生,前几年在一个他跟过的女子乐奴眼里也见过。那女子对他说,有个大老爷要买她回家作妾,高兴得她好几天都睡不着觉。
后来呢,后来这个女子在吟湘坊上吊死了。
宝勤不想锦哥儿也死了。他没爹,娘在吟湘坊生下他就死了,从小孤苦无依,锦哥儿是整个吟湘坊对他最好的人。每次出去都会给他带吃食,也从不打骂于他。
又想到总是来传话的不知是哪个贵人的小厮,宝勤有些慌张,“锦哥儿,你是不是也被什么大老爷蒙骗了?”
锦奴先是被他紧张兮兮的样子逗笑,又叹了口气,道:“她不一样,她,不一样。”
说罢,锦奴将盒子盖好,妥善放回柜子里。
该更努力了才是。
想起分别时,女子说过几日去不冻河游船,锦奴不禁笑了笑,继续仰望着窗外的月光。
十二月底。马上过年了,今年亏得邓家的支持,何家账上宽裕,主人家高兴,整个何府上下都喜气洋洋。 何楚云越来越习惯每日与锦奴传话,有时夏满甚至会一日往返两三次。
但他也不敢说什么,只是老老实实做好自己的本分。
这日夏满拿上小姐亲自绣给那位乐奴的帕子,从着何府的小门出去。
小半个时辰,路过一条必经的巷口,夏满突然被谁从后面拉住,瞪着眼睛被拽进了巷子。
待夏满看清了来人的脸,拍着胸脯唉叹了两声。
夏满弯弯腰,简单朝那人行了个礼,看上不去不是十分恭敬的样子。
“哎呀,吓死我了。你今日怎地来这么早?”
拉他的是一个面容冷峻的黑衣男子。
他没理会吹鼻子瞪眼的夏满,只是靠在墙边抱着胸问道:“昨日说什么了?”
夏满嘀咕了一句什么,随后从头到尾一字不差地汇报起小姐给那乐奴传的话。
黑子男子见他说完了,又朝他伸手。
夏满知道他是要查验小姐送给乐奴的东西,便将帕子拿了出来。
那男子摊开帕子放在手上瞧了瞧,自然看见帕子一角那个歪歪扭扭的锦字。
针脚歪歪扭扭,一看就是不擅长织艺的人所作。
男子看完依旧是冷着脸,没露出什么表情。看好后就将帕子还给了夏满。
夏满拿回帕子放进手中提着的小盒子里。
这么久了,夏满从未听这黑衣男子多说一言,早已习惯了他三句蹦不出个屁的性子。
正要道别离开赶快去送信儿,那黑子男子罕见地开了口:“主子说你近来做得不错。”
夏满听言赶紧点头哈腰,带着讨好说道:“哎!可不还是可多亏了焦护卫传达得好。日后也要劳烦焦护卫多多在主子面前帮我美言几句。”
男子看不出喜怒,眼都没抬,“嗯”了一声,身子轻盈抬起手就从小巷后面翻墙走了。
夏满见状腹诽着,明明能走大路,非得翻哪门子墙……
耸耸肩,夏满左右看了看,没瞧见什么异样,也踏出了巷子。
锦奴说他近来比较忙,一直到年后都没什么时间。
在何楚云又提了两次想见面之后,他回复说自己二十九那天下午有两个时辰可以出来。
临近年底,吟湘坊的管事也要出门采买。是以乐奴们也算跟着休了小半日的假。
何楚云本想拒绝,二十九那天她本要随着家人去参加一个宴会的,但听一直到年后好几天都见不到锦奴。
权衡之下,她还是选择了锦奴。反正这种无趣的宴会年年都有月月都办。
二十九。
过了晌午,她假装称病在家休息,让爹娘和何度雨去了。
为了避免被发现,她换了身素净的衣裳,还在脖子上围了一圈厚袄领。何楚云脸小,这条白毛领正好能遮住她半张脸。
在夏满的引领下,她绕到了夏满平日送信进出的偏门。
站在这小偏门前面,何楚云都不敢相信侯府还有这么破败的小破出口。
她也是脑子糊涂了,才会为了一个乐奴屈尊降贵走偏门。
但是想想锦奴的脸,她叹了口气咬咬牙推开了小偏门的木板。
她记性不差,凭着对侯府附近街道的印象与夏满的嘱咐,她很快就找到了路,朝着两人约好的地方走去。
这是她来到敏州后第一次自己出门。
今日她穿的不算华贵,脸又挡了大半,街上好些女子都这样穿,走在人群中不算格外起眼。
她一路走一路看,街边热闹极了。
这种热闹的味道是她坐在马车里闻不到的。
身后没有跟着任何下人,她觉得轻松极了。甚至还想在路边吃碗馄饨。但是看了看那黝黑的桌板椅子,还有那煮馄饨的老头儿,只好摇摇头作罢了。
她何苦为了新鲜折磨自己。
两人约在长华街街尾的一棵树下。
冬日,这棵树早已枯黄。
锦奴午间有事,是以她先到了约定的地点。
何楚云无聊地数着一根大树枝上有几根分叉,猜测着枝头那个鸟巢里有几颗鸟蛋。
“云儿。”
听到身后的声音,何楚云猛地怔住,眼中瞬间湿润起来。
这声音让她一瞬间回到了儿时她硬拉着俞文锦逃学去良王后花园掏鸟窝的日子。她性子皮,非要上树,俞文锦拗不过,只得焦急地张开手臂在矮树下等,生怕她摔着。
那时,他也是在她身后这样叫着。
太像了……
何楚云没有立刻就回过身,而是微微闭上了眼,努力将眼中的湿气散去。
随后才似刚听到那人的呼唤,转过头嫣然一笑。
“你来了!”
两人似乎很有默契,不约而同地都穿了白色的衣裳。
“抱歉,云儿,我来晚了。”为了掩饰身份,何楚云让在外面他不要叫她小姐。自打上次开了口后,锦奴这回叫起来也没有那么大的负担了。
锦奴走上前,赶紧拉过何楚云的袖子,看看她有没有被冻坏。上下关心的样子叫她有些动容。
何楚云摇摇头,“无事。”
两人都身着白衣,墨发如瀑,身形绰约,肩并肩行在街上。
任谁见了都要夸上一句天造地设。
明日是三十,除夕夜。今天街上摆满了红色,对联、福字、灯笼。一眼望不到边,喜气繁华。
何楚云饶有兴致地看着身旁的锦奴,笑道:“明日是三十,是团聚的日子,可你我无法相见,便将今日当做除夕夜。”
锦奴比她高出一头,稍稍垂首看着她的明眸,“好。”
何楚云眼睛微微弯成月牙,“那便祝公子新年吉利。”
锦奴缓缓吸了一口气,“祝……”他想要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何楚云挑挑眉,像是在问他怎么不说。
锦奴喉咙动了动,道:“同祝小姐新年吉利。”
说罢,他想起什么,又道:“小姐送给奴的帕子,奴很喜欢。”
何楚云真想揽住他的腰抱抱他,可这大街上人多眼杂的,可不好太过放肆。
只得笑着回应:“喜欢便好。”
两人继续走了,锦奴还提出想给她买个糖葫芦,简直把她当成小孩子。
敏州人格外能吃甜,何楚云吃不惯这儿的甜食,再说这大冷天的在外面吃东西也不方便就拒绝了。
路过了一个卖首饰的小摊子,锦奴慢下了脚步。
摊主是个看起来特别和善的中年男子。他裹得严严实实,将手插进袖子里。
何楚云瞧都没瞧就要走过,被锦奴拉住了。
他拾起一根碧玉簪,拿在手中,问她:“云儿觉得这簪子如何?”
何楚云珍稀玩意儿早就见了个遍,自然不觉得这簪子有什么好的。
不过还是笑着回:“还不错,素雅。”
锦奴点点头,将簪子插进了何楚云发间。这簪子看着普通,但还别说,戴在何楚云头上瞧着竟像是什么名贵玉簪。和她今日的衣裳也是相配极了。
锦奴看着她,认真道:“好看。”用眼睛将她的脸描绘一遍,“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何楚云有些被他眼中的深情刺到了,眼神稍微闪躲了一下,摸了摸头上的簪子,“你什么时候学会念诗了。”
锦奴微微笑道:“有些儒生爱听曲儿,耳濡目染,听得多了也记得些。”
还没等何楚云回话,那摊主就搭上话了。
他是个十分健谈的中年男子,换着法变着词地将何楚云大夸特夸。
何楚云捂着嘴笑了两声:“你这人倒是怪会说话的。”
摊主直摇头,“哪里啊,小姐倾国倾城,我说的一点不过分。”
他看两人穿着应该不像是贫苦人家,他这簪子也不贵,或许真能买下。
若是卖出了,明天三十还能给家人添道菜吃。
他又对着锦奴使劲,“公子,给你娘子买个吧。”
锦奴被这话说得直愣,他瞧了瞧身旁的何楚云,有些不好意思地对摊主解释:“大哥误会了。”
摊主了然一笑,“啊~那就是公子还未提亲!不过我看两人情意绵绵,想必也好事将近了。”
锦奴将他的话打住,“大哥莫要再说了,这簪子多少钱?”
大哥伸出两根手指:“两百文。”怕对方觉着贵,正要继续吹嘘这簪子质地上层乃绝顶好物。
锦奴已经干脆利落地掏了钱袋子。
大哥接过钱笑呵呵送走了两人,还祝了两人永结同好。
何楚云一直没有说话,只是笑着看着锦奴。
若是当初没有那场动乱,说不准她与俞文锦真就成亲了。
何楚云没有将头上的簪子摘下,这是她第一次佩戴这种廉价之物。
穿着这身衣服又挡着脸,没人能认得出她。
是以她还算能接受自己现在戴着这种东西。
付过钱走人,锦奴才觉得有些不合适。
“小姐,云儿抱歉,这等凡俗自是配不上云儿的。”
说着,就要伸手拿下簪子。
何楚云侧过头没让他得逞。
她扶了扶简单的发式,道:“我又没说我不喜欢,我觉得挺好看的。”
锦奴肩膀松了口气,这才露出笑,“那便好。我只怕委屈了云儿。”
何楚云摇摇头,“怎么会,你买的东西我都喜欢。”
她倒是真不觉得委屈,她喜欢他念着酸话送她东西的样子。
锦奴还给她买了些零嘴,小果子都是掰开了喂进何楚云嘴里。
还毫不在意地用他的白袖子为她擦拭嘴角。
何楚云也能看出锦奴的变化,自从上次自己同他说了要将他买出来之后,他的态度也变得比以往主动了些。
他可以像现在这样看着她,眼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
两人就这么走着,走到了远离长华街附近的旧街,停在了街口一间小布行门前。
眼看暮色将至,锦奴还要回吟湘坊,他又担心时辰晚了何楚云一个人不安全,便准备在这里暂时分开。
他眼中难得地流出了依依不舍,说起下次能见面的日子,蹙着眉,恨不得一瞬间就到了那日。
何楚云见他这样子,准备趁着人少抱一下他。
可她突然好似见到了锦奴身后有什么东西,两步迈进了布行里。
像是在躲着谁。
锦奴回过头,一眼就瞧见了那提着鸟笼的广荣。
广荣身披紫袍,狐裘裹身,尽显富贵之气。 身后跟随四五名男子,皆是随从。
远远能见到他逗弄着笼子里的鸟,说着什么‘的确品相不错,不枉我亲自来一趟。’然后那边又嚷嚷起来,‘该死的畜生,敢将屎拉我身上,若不是你还有用处,我定要将你剐了炖汤喝。’
那下人连忙用袖子将广荣的衣摆擦干净,又谄媚道:“前面有间布行,再去买块帕子给您擦擦可好。”
说着几人就往这边来了。
广荣抬头看路,自然也瞥见了街口的锦奴。
前几日,吟湘坊去广府献艺,他见过一次这个锦奴。
锦奴姿容绝色,令人难以忘怀。
广荣这人不是一般的纨绔,何度雨与他比起来犹如小巫见大巫。
敏州百姓若遇广荣出街,皆退让三舍,避之唯恐不及。
不是敬重,单单是因为惧怕。怕他抢了谁家的闺女,砸了谁家的摊子。
此人男女不忌,生活□□,恶名远扬。
锦奴上次去广府的时候就见识过他的手段了。
那日广荣似乎心情欠佳,一个婢女为他斟酒时不慎溅了几滴在他身上,他笑着掐了掐那人的脸就让人拖出去将其打死了。
锦奴看了眼锦了布行的何楚云。这间布行很小,一眼就能望个遍。
她蹙着眉,朝他微微摇了摇头。
如今全敏州城人都知道何家要与邓家结亲。而广家与邓家素来势如水火,何楚云今日是偷跑出来的,若是被这个广荣撞见她与一个乐奴私会,还不知要怎么以此取笑邓家。
何楚云又朝锦奴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去把广荣拦下,不要让他发现自己在这儿。
锦奴垂着眸,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点头应承,朝她无声道了句:“放心。”
随后锦奴趁着广荣还未到布行,抬脚上前几步,朝着来人行了一礼。
今日锦奴一身素净,白衣飘逸,仙子降凡似的。
广荣嘴角微扬,露出一丝不怀好意的笑,走到锦奴面前与他寒暄。
“哎呦,我当是谁,这不是咱们吟湘坊的锦哥儿嘛。平日见了我跟个死人似的,今个儿怎地主动与我说话了!”
锦奴又恭敬地行了一礼,“广公子安好。广公子可错怪奴了,能与广公子巧遇是奴的荣幸,哪有不作招呼的道理。”
广荣满意颔首,紧紧盯着他,头动都不动,将手中的鸟笼递给身旁的下人。
随后装模作样地回敬一礼,“锦哥儿这身打扮真是与往日不同,好看极了。”然后晃着头作了句诗:“白衣配美人,王八配绿豆。”
因锦奴低着头看不全脸,广荣又微微躬身,抬着头从锦奴下巴看着锦奴,戏谑道:“锦哥儿,你说本少爷是王八还是绿豆?”
锦奴神色自若,没有太过拘谨,轻轻将脸抬起,与广荣对视,从容应对,“广公子人中之龙,怎可说自己是这等凡物。”
广荣听罢哈哈大笑,用手拍了拍锦奴的肩膀,“还是锦哥儿嘴甜。”
说罢,他就看到对方的眼神瞥过自己的衣摆。方才两人离得也不远,这锦奴定是听到了自己身上沾了鸟屎。想着,广荣面色变得不好。
锦奴笑着从袖子里拿出一块吟湘坊人手都有的普通帕子,递给了广荣。
“这是锦奴新得的帕子,我瞧着样式不错,听闻广公子喜欢精细之物,不知这东西可入得公子贵眼。”
广荣知他何意,笑了两声,接过了帕子令下人给自己擦拭衣物。
此事算过,两人又说了几句,锦奴夸人的本事不逊于那个卖簪子的摊主,巧言令色令广荣极为受用,广荣愈发心花怒放,乐得直道好好好。
广荣瞧着面前的美人儿,伸手要摸他的脸颊。
锦奴惊觉后退一步,面露难色,“广公子,吟湘坊晚间热闹,锦奴须回去准备了。望广公子改日有空赏脸光临。”
见锦奴婉拒自己,广荣脸色一沉,方才的笑容消失殆尽。
他冷哼一声,却并未动怒,又换上一副笑脸,“嗯,正好我也有事在身,那便,改日再会,锦哥儿。”言罢拂袖离去。
他这话说得耐人寻味,锦奴却也只拘了一礼与他拜别。
锦奴退了两步退到布行门口,用衣裳遮掩住背身站在布行里的何楚云。
广荣头也不回地路过他,昂首阔步离去。
何楚云从布行里款款走出,眼神冷冽地凝视着面前低头不与她直视的锦奴。
这是她第一次见锦奴如此恭维别人。
她知道他一个乐奴在吟湘坊定是如履薄冰,要低眉顺眼做人的。
可知道是一回事,亲眼见到又是另一回事。
她此刻真想朝锦奴发顿火,然后将他那被人摸过的脸塞进雪里让他好好洗洗。
好似全然忘了锦奴是因为什么主动上前去与广荣攀谈。
她本也冷着脸,没什么表情,可瞧着锦奴那略显可怜的样子,也不想在这大过年对他发怒。
“那我先回了,天快黑了。”
锦奴眸光似水,似有万般情感在其中流转。他也知自己在心爱之人面前对别人卑微奉承有多不妥。
他眨了眨眼,“好,云儿路上注意些。这几日有事便令夏满给宝勤传话。”
两人心照不宣,十分有默契地都没有谈起方才的事情,却有种莫名的尴尬横在两人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