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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涯—— by退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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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回涯闻言,一时?想不出合适的词来。只能赞同自?己从前写的评语:脑子多数时?候不大好。
她?将东西小心收入怀中?,屋外又传来敲门?声。
宋知怯长长扯着嗓子喊:“门?没关!”
二娘轻推开?一条门?缝,畏缩地走进来。
宋知怯舔着筷子上的米粒,热情招呼道:“二娘,一起吃饭嘞!”
“女侠。”
妇人头上系着条白布,苦熬这两日,面容又枯槁了几分,如同一盏燃尽的烛灯,脸上写满了灰败,可眼神却清明坚定了许多。
她?扶着膝盖,在宋回涯面前跪了下来。
“女侠,我后悔了,我不想要他?们给我道歉,我想要他?们死!”妇人的声音大了一点?,可哭得太?久,嗓子犹如一把生锈多年勉强出鞘的刀剑,每一个音节都变得粗哑难闻。
她?凄怆道:“他?们稍有不顺,便要杀人,早已?是一副铁石心肠,岂会真的知错?只有到死,他?们才会后悔。”
宋回涯看着她?,稍有些意外,可是忖量片刻,拒绝道:“我也想杀他?们,二娘,可是不够。”
二娘急切问:“什么不够?”
宋回涯斟酌着,用她?能听得懂的词,弯下腰,注视着她?的眼睛道:“我杀过许多个叶文茂,如他?这般的人,世?上有很多。”
“我曾以?为,这样就可以?救出那?些同你一样孤苦的百姓。但是没有。我杀得声名狼藉,孑然一身,回首去看,发现他?们只肯低着头,不敢抬头看。
“可是,胡人不会因为他们低头而退走,滥官不会因为他?们低头而慈悲,山上人也不会因为他们愿意低头,就主动走下山来。唯有仁人志士,会因为他?们低头,而输得一无所有。”
二娘怔怔看着她?,表情似懂非懂。
宋回涯笑着道:“世?上的英豪,愿意为了匍匐在地的百姓四处奔走,连性命都可以?抛之脑后。可你们却还是低着头,连一句该有的感激都不给。道理不是这样的,二娘。我替别人诉公道,我也想有个公道。”
宋回涯坐直了身,表情融在明明灭灭的火光里,一字一句道:“我要你们求我。”
二娘听着自?己的呼吸,听着从木门?灌入的风声,听着宋回涯平静而有力地说:“你们求我,我就帮你们。”
寥寥几个字,如同波浪的余声在她?脑海中?不停回响。
此刻的宋回涯,既像一个超脱遗世?,傲岸不屈的天人;又好像一个栉风沐雨,无处落脚的羁旅。
二娘抬起头,发丝被月色照得一片雪白,轻声道:“我懂了。”
她?站起身,颤颤巍巍地离去。
天上星河沉沉流动。
“宋回涯啊……”北屠感慨万千,只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长脑子了。不像以?前一样,总被人溜得团团转。”
宋回涯嗤笑道:“我宋回涯,从来只做自?己想做的事。老头儿,别是被我给骗了吧。”
皎洁流光映在桌案上,一粒石子咕噜噜滚了进来。
魏凌生停下笔,看见青年蹲在窗台上,面具后一双幽深的眼睛静静看着他?。
“我听见了。”黑衣人说,“师姐在断雁城!那?定然是她?,她?还活着!”
魏凌生没有说话。
青年胸膛起伏,心中?怨愤难平,最后都忍了下去,略带些绝望地恳求道:“你究竟还想让师姐帮你杀谁?你给我时?间,我也可以?的。你让她?回来吧。”
“阿勉。”魏凌生回过头,一瞬不瞬地望着他?,平静道,“你又怎么知道,那?不是师姐自?己所求呢?若她?真的只是一心想为师叔报仇,那?她?第一个杀的,就该是周将军,可是她?没有。”
阿勉气笑道:“你难道要说,当初师姐离开?,也不是因为你?师姐会去断雁城,杀那?个劳门?子叶文茂,甚至她?舍身犯险无名涯,不是因为你?!”
魏凌生搁下笔,五指在冬日里冻得通红。他?曲了曲手指,坦诚道:“是我请她?去的。叶文茂这些年盘踞一方,打的是为护国业的名号,可实际却是卖国求荣。既为胡人做事,又为侍中?做事,暗中?截杀过路的英雄,寇掠临近的商道。而今胡人式微,我又有向泽得力,终于能腾出手捉一捉身上的虱虫。我是想收归断雁城。”
阿勉深恶痛疾,看着面前人惨笑道:“魏凌生,我是真想杀了你啊!”
魏凌生偏过头,再次拿起笔,耳边阿勉可怜地道:“你告诉我,师姐究竟为什么离开??你同她?说了什么?她?怎么忍心再不管我?”
魏凌生掀开?眼皮,瞳孔中?跳映着一盏如豆的火光,视线随着飘散的思?维逐渐迷离。
该是为什么?
……为什么?
魏凌生记得那?一年,他?还在同宋回涯居无定所地漂泊,辗转数次,又回到已?然落魄的不留山。他?父亲的一名旧部悄悄过来接他?。
他?惊喜之余,又惶恐不安,此去京城,一路动荡,定不安生,于是他?旁敲侧击地在宋回涯耳边重提旧事,告诉她?谁是杀害师父的凶手,想让师姐帮自?己护送一程。
宋回涯几次听闻都无动于衷,只是继续习武练剑。
魏凌生真以?为她?是贪生怕死,忘恩负义,慢慢断了这门?心思?。
直到有一日,宋回涯取了剑,如往常一般,同他?说要出门?一趟,只是那?次没有带菜篮,让两人不用等她?回来吃饭。
也是这样一个夜晚。夜深之时?,阿勉已?经入睡,他?坐在窗前念书。
桌上铺着昏黄的灯光,宋回涯翻身从窗户跳了进来,带着一身的寒意。
魏凌生飞快起身,张口?欲喊,被宋回涯按着嘴唇示意噤声。
她?受了很重的伤口?,面色苍白地坐在角落阴影处,气虚询问?:“你方才在念什么?”
魏凌生翻过书,告诉她?书名。宋回涯点?点?头,说:“你接着念。”
魏凌生拖着椅子想靠过去,被宋回涯阻止,只好坐在原地,小声诵读。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当时?读的是什么了,只记得当时?宋回涯素净的脸。
他?语速越来越慢,角落里的人呼吸也越来越平缓。正在他?以?为对方已?经睡着了的时?候,宋回涯忽然睁开?眼睛,笑着说了句:“师父以?前总爱与我讲道理。可是无论她?掰得多碎,讲得多细,我都听不懂,也不愿听。如今却好像都懂了。”
魏凌生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是将书册又翻了一页。
宋回涯说:“今后照顾好你师弟。他?不听别人的话,姑且还能信你几句。”
魏凌生登时?扭过头盯着她?。
宋回涯笑道:“我知道你是要做大事的人。不会一辈子跟着我。我答应过师伯,一定会照顾好你,后面的那?群尾巴我已?经替你杀了。你可以?放心地走。”
魏凌生大惊失色,骤然起身,撞倒了身后的椅子。
“嘘……”宋回涯身体凑前了些,身上血腥味也飘了出来,杂糅进清冷的月色中?,她?手指往下勾了勾,说,“别吵醒你师弟,免得他?嚷得我头疼。”
魏凌生顿时?有些无措。
宋回涯说:“把窗关了。”
魏凌生僵硬起身,扶好椅子后,去将窗门?合上。
满室沉寂。
宋回涯不说话,魏凌生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对着窗台上的缝隙出神地看,这才发现因久疏打理,青绿苔痕已?经顺着墙角长上来了。
他?用手指去擦。
“师弟。”静默中?,宋回涯轻唤着道,“师姐为你开?这次路。只是天长地阔,往后的路,你要自?己走了。”
魏凌生不敢看她?的眼睛,只觉视线相触,便有一阵火燎似的灼疼。一句话就到了嘴边,想求她?不要走。可转念到头,又觉得自?己太?过虚伪。
宋回涯伤得虚弱,到后面开?始像说梦话一样地絮叨:“今年是我入师门?的第十年,师父是怎么死的,我还记着呢。我只是想给师父、师伯上最后一支香,再启程。”
魏凌生霎时?愧疚到极致,只觉自?己万分卑劣,两只手死死攥成拳,好不容易想出句话来,张嘴想说,又被宋回涯打断。
“不留山,不留人。多余的话不必再讲。”宋回涯精神了点?,朝他?伸出手,“你不是已?经托人查过,杀害师父的凶手都有谁吗。给我吧。”
魏凌生心底有个声音,在痛骂自?己的无耻,可还是不由自?主的,从袖口?抽出一张折好的纸。
宋回涯接过那?张纸,指尖上未干的血渍沾了上去,她?扫了一遍上面的名字,点?头说:“好。”
又问?:“师弟,我该先?杀谁呢?”
那?一瞬间,魏凌生觉得她?其实什么都懂。
后来又觉得她?若是真懂,岂会看不透自?己的虚情假意,还一次次心甘情愿,为自?己出生入死?
就如同无名涯上寄来的那?一封信,简短几句,他?读过上百回,却一直看不懂那?结尾的一段:“不需你来救”。
魏凌生一下子从往事中?醒了过来,手中?的笔墨正落在纸上,晕开?一片。
他?掩饰了下情绪,提醒道:“阿勉,你该回去了。”
“我会回去的,但是我一定要见师姐一面。”阿勉说,“我也要去断雁城!”

叶观达被人从床上架起,套了两件衣服,扶上马车。
马车颠簸前?行?中,他在浓烈的?倦意中睁开眼睛,因高烧而麻痹的?痛觉也逐渐归拢,右臂断口处开始出现一阵噬咬般的?疼痛。
叶观达拎起桌上的?一壶烈酒,灌了几口,冷汗涔涔地?靠在马车壁上,微张着?嘴视线昏花。
边上的?老?儒生理了理腿上宽袖,挪动着?与他拉开距离,推开一条窗户缝,将脑袋凑到空隙处透气。
蓦地?,他瞳孔一缩,大?掌拍向自己昏昏欲睡的?徒弟,将人按了下去,自己也灵活地?往下一滑,避开迎面旋来的?斗笠。
那斗笠上带着?被刀锋削过的?一个缺口,擦着?叶观达的?脸,深深嵌入后方?的?木板。
在少年的?惊呼声中,马车急停下来,叶观达险些被甩到地?上。他按着?矮几,上前?掀开车帘,就见?宋回涯两手抱剑,正侧身立在街道中间?。
天上的?雾气散开了,静立在晨光中的?楼阁、朝露、行?人,都拖拽出一条浅淡的?影子,闪耀出蓬勃的?生机。
拂晓的?光线洒在宋回涯的?脸上,如云一般流淌。满地?的?落叶同她的?衣袍一起,在烈风中鼓荡。
叶观达视线模糊,泪光蔼蔼,只仿佛看见?了一个与日分辉的?人。对方?的?瞳孔里反射着?金色的?浮光,浩气清英,灵秀拔俗。
老?儒生已摘下斗笠,拍着?腿破骂道:“好生卑鄙!连我这?样的?羸弱老?人都打!”
叶观达回过神来,晃了晃脑袋。
宋回涯似笑非笑道:“我可没说过,你们能走。”
老?儒生又骂:“好生无耻,关?起门来打狗!”
叶观达脑子一片混沌,一时顾及不上他是在骂自己还是在骂宋回涯,对着?车夫喝道:“撤!快!”
他放下沉重的?帘幕,捞过桌上酒壶,仰头一饮而尽。
辛辣的?酒气浇过喉咙,叫他朦胧的?神智短暂地?清醒过来,闻着?马车内金炉中的?浓香,又很快萎靡下去,喃喃自语道:“她为何非要杀我?非与我过不去?断雁城没有?了我,大?家都得死!”
老?儒生宽慰道:“公子莫慌,我等还有?张良计啊。”
叶观达控制不住地?回头去看,见?宋回涯站在原地?没有?追来,这?才稍稍安下心。
两辆相同的?马车在街道上相遇,一辆转向驶入小路,一辆朝着?另外?一处城门疾驰。
叶观达闭着?眼睛,昏昏欲睡之际,马车再次剧烈晃荡,将他摔到了地?上。
他捂住渗血的?伤口,吃痛怒吼,马夫掀开车帘,哆嗦着?嘴唇,给他指了个方?向。
叶观达难以借力起身,单手支在地?上,狼狈地?半趴着?,余光朝外?瞥去,找了半天未找出缘由,正要暴怒发狂,宋回涯宛若阴魂不散地?走入他的?视野,单手握着?长剑扛在肩上,熟络地?朝他笑了笑。
“宋回涯!”
叶观达的?神经已崩到了极致,酒意上头,断口处的?每一次疼痛都让他对宋回涯的?恨意达到新的?顶峰。
癫狂地?想冲出去与她同归于尽,被对面少年按了下来。
老?儒生甩着?长袖催促道:“走、走,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吗?宋回涯的?两条腿莫非能一直跑得过四条腿?就让她在后面追。”
马车再次调转方?向。
叶观达情绪稍有?平复,被少年托着?坐稳身形。可被折磨得似乎出现了臆想,一闭上眼睛,就感觉宋回涯正站在他的?身
后,激得他频频掀开窗帘去看。
恍惚之际,有?数次甚至觉得对面的?老?者都有?几分宋回涯的?影子,叫他自己也觉得荒唐至极。
叶观达揉了揉眼,请老?儒生再给他开些药。
“公子刚喝了酒,哪里能随意吃药?”老?儒生的?话好似有?千百重的?回音,吵得他脑子将要炸开,“还是姑且忍忍吧。”
“好!好!”叶观达立马叫停,吼他闭嘴。
车辆在数个城门间?兜兜转转,始终未能离开城池。车夫不敢再惊扰叶观达,可每次再看见?宋回涯的?身影时,也觉得太过悚怖,不由惊呼出声。
叶观达听见?那短促而尖锐的?叫声,强撑多时的?心神彻底崩溃,探出头咆哮道:“宋回涯,我早晚要杀了你!你不得好死!”
他没看见?宋回涯,倒是引得路边行?人纷纷侧目。
叶观达越想越是憋闷,坐在马车里燥急地?发着?邪火:“想我断雁门,弟子兼亲属足有?上万人。府衙之中也遍布耳目,如今却被她一人碾得抱头鼠窜?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老?儒生作?壁上观,不动声色,倒是期待他不堪受辱,跳下马车去与宋回涯搏命。可惜这?小子嘴上豪纵不拘,实际却跟王八似地?百忍成金,怂得很。
待又一次马车停靠时,许是信他不过,叶观达抛掉老?儒生,独自离开马车。
一护卫上前?接应,架着?他从小巷穿行?,曲折迂回,来到一处隐蔽的洞口。
叶观达看着那狭小出口外透进来的青绿山色,快步奔去,直到走出城墙,未在面前?见?到任何人影,脸上终于浮现出一股畅意的笑容。
他跌跌撞撞地向前,自以为已经逃出生天,放肆大?笑两声,抬手朝后招了招,等不到人主动来扶,亢奋的心才冷却下去。
回过头看,随行?的?护卫早已倒在地?上,而宋回涯依旧是那副气定神闲的?姿态,倚在墙边,欣赏着?他的?窘迫。
宋回涯笑着?问道:“生死被握在别人手上的?感觉,如何?”
叶观达刹那间从狂喜落入极悲,抬手指着?她,嘴唇翕动着?想要唾骂,气血上涌,冲得他两眼发黑,径直栽倒下去。
宋回涯还以为自己又要担上一个活活将人吓死的?恶名,用鞋尖踢了踢,确认他还活着?,才讥笑一声。

第026章 万事且浮休
宋回涯盘腿坐着,拧开水壶,喝了一小口,透过稀疏的树影,听下方姗姗来迟的一群人焦灼地?道:
“怎会突然不见了?那宋回涯是开了天眼不曾?我等都追不上,她能追上?”
“少门?主拐得太快,我等是半路被那老?头?儿给?拦了。”
“我不敢跟得太近,怕少门?主责罚,怪我坏他大事?。追出来一看,只见到了季长老?。”
“看来便是在这附近失了踪迹,宋贼定然已经逃脱,先回去?禀报门?主。”
这话得了众人赞同,群雄前簇后拥地?离去?。
不多时,老?儒生也从破洞走出来,定定望着众人离去?的方向?,再不可置信地?抬起头?,与坐在树干上的宋回涯面面相觑。
宋回涯无辜耸了耸肩。
老?儒生骂骂咧咧道:“这帮人行走江湖,都不带眼睛的啊?我呸!”
“不带眼睛便可以做个无损英猛的好汉,那不带也罢了。”宋回涯笑说?,“他人的命可以慷慨,自己的就罢了,毕竟叶观达可不像是个会记恩的人。”
见没热闹可看,老?儒生甩着宽袖悻悻走开。
北屠这才扛着刀走出来,眉头?微皱,问?:“你绑这晦气玩意儿做什么?”
宋回涯拍瓜似地?拍了拍身边人,提起他往下一丢:“一时兴起,想看那帮道貌岸然的东西演两场。送你了。”
北屠嫌脏了自己的手,只伸出一只脚替叶观达垫了一下,想着这祸害迟早要死,无大所谓,连眼神都懒得施舍,见宋回涯背着剑要走,追问?道:“你要去?哪里??”
宋回涯风轻云淡道:“自然是上山打狗。叶文?茂若是知晓自己丢了儿子,不定狗急跳墙,做出什么事?来。我还真给?他三日又三日,叫他能张机设阱来谋害我?何况,我是不敢相信断雁门?诸人的狼心狗肺的。若是他们拿了城中百姓来胁迫我,届时我是逃好,还是杀好?怎么想都不痛快啊。”
北屠戏谑道:“前脚才夸你聪明,现下又要重蹈覆辙了?你不是要等他们来求你吗?”
宋回涯朗声笑道:“那又如何?难不成他们不来,我就当真不管啊?我不过是随口一说?,吓吓他们。”
她笑过两声,见北屠沉默着不附和?,才收起些身上的玩世不恭。偏头?看着万顷山色,天光云影,怔怔出了会儿神,解下身后的剑,握在手中,再次洒脱笑道:“我对他们是失望的,不过我不后悔,因为我要走的路,从来与旁人无关。”
宋回涯指了指他,旷达说?:“前辈,其?实我很想看看你说?过的当年。四海天涯皆是同道之人,‘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即便真的相看‘白刃洒赤血’,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北屠难得笑了。脸上皱纹舒展开,总是写满严厉的繁复线条,流露出一抹生涩的柔和?。
他这种自慷慨悲歌中活下来的老?腐朽,见过太多的血与火、生与死,而今只剩下一腔与世格格不入的空虚抱负。
可是那些已经死去?的、恢诡谲怪的旧梦,如今好像都在宋回涯的身上复活了。
北屠诚笃道:“若你生在当年,也是举世鲜有的风流人物。”
宋回涯受宠若惊,灿然笑道:“您这样?说?,我就想争争这个第一了。等我回来,请您喝酒。”
宋回涯举步又停,想了想,嘱托道:“劳烦告诉我那便宜徒弟,若是过了明早,我没回去?,叫她去?找陆向?泽过富贵日子吧。”
北屠当场变脸,没好气地?道:“我将她送到废旧宅去?了,这话你自己同她说?吧。”
他单手提起地?上的人,扛到肩上,说?:“老?夫回去?取刀,然后与你一道。”
日已当空,却无多少暖意,北风夹着不知从何处飘来的露水,冷比霜雪。
北屠进了城门?,直接将叶观达杀了,把尸首挂在城墙上,无视周遭百姓的惊惧尖叫,迅速回到风筝巷。
刚过拐口,迎面便看见二娘正一步一跪地?举着白布沿路前行。她身边还跟着十多人,俱是衣衫褴褛的贫苦百姓。佝着背缩着脖子,被风压得直不起身。
二娘身体每况愈下,已是日薄西山,需两人一左一右地?搀扶,才能堪堪走动。
十几?人俱不识字,写不了断雁门?的罪状,亦不善言辞,不知该如何控诉,只能两手高举着一块白布,在上面用血按了手印。
见北屠出现,二娘登时泪如雨下,再支撑不住,软倒下去?,低着头?惭愧道:“大侠……我太无用……”
北屠五味杂陈,上前将她扶起,朝她点了点头?,说?:“够了。”
说?罢顾自进屋,将手中那把破刀丢了,从床底拖出一个木匣,打开后,取出把三尺九寸长的环首刀。
他一手托着刀身,顺着铁刃拭了一遍。数年不曾出鞘,刀刃上也未蒙尘。
北屠对着银刃上反出的自己的脸,扯着嘴角生硬笑了笑,又觉得实在丑得碍眼,撇撇嘴,正欲起身,听见外面传来一阵熙熙攘攘的动静,脚步错杂,浩浩荡荡。
北屠以为是断雁门的弟子赶来寻仇,杀气腾腾地?踹开大门?,箭步出去?,想干脆拿他们的尸骨开刃。
那年久失修的木门?轰然倒下,外间的景象却截然不同他所想。
一群青年手中高举着纸张朝他门?前奔来,铿锵有力地喊道:“断雁门的罪状——我等来写!”
一群年轻书生领头?,后面跟着帮赤脚或着草鞋的市井小民,放眼望去?,三教九流皆有。
他们站在二娘身后,一人一句,振聋发聩,激烈痛诉。
“府衙里?的官差,有不少是断雁门?的弟子。贤能之人不为世用,幕吏擅权,备位充数,残害忠良。遭衙门?蒙冤打死的百姓不胜其?数,这里?有二十六户人的姓名,皆愿以命担保字字属实!”
“城中的私塾、医馆,也大多是断雁门?的生意。想要念书识字,每月需交二两束脩。寻常百姓一年勒紧裤腰带,都吃不了二两银子!百姓得病不敢问?医,哪怕倾家荡产前去?,最后也不过被敷衍了事?。这与草菅人命何异?”
“外来的商旅途径断雁山,需请山门?弟子代?为押送。城中百姓凡有田宅纠纷,亦需拿出家财请山上弟子决断施行。说?句雁过拔毛,也不过如此!”
“家中养猫养狗,尚要给?口饭吃。他断雁门?见人饿死于路,何曾大发善心,施舍过一粥半饭?”
“待杀人性命了,又来说?自己仁慈,真当我等是生来下贱吗?我等上愧苍天下愧父母,唯独不会愧对断雁门?的这群国贼!”
“这般下作的手段与胡人有什么分别?胡人是非我族类,断雁门?是惨无人道!”
“我宁愿去?边地?与胡人厮杀,死个快活,起码去?见列祖列宗时能抬得起头?,也不想不明不白地?死于断雁门?的一个巴掌!”
年轻的书生不论膝下黄金,朝北屠跪了下来。
为首之人高声恳求:
“我等求恩公,杀叶文?茂!”
“我等求天下英雄好汉,灭断雁门?!”
众人齐声应和?:“灭断雁门?!杀叶文?茂!”
北屠看着面前诸人,面容一片平静,可平静深处,激荡起一股难以言明的暗流。冲开他心底厚重的死灰,如他手中这把环首刀,再现二十年前的光辉。
他瞳孔轻颤,想将宋回涯叫回来看看——
“坏崖破岩之水,源自涓涓;干云蔽日之木,起于葱青。”
这烂透了的世道,或许真要到头?了。
北屠缓步上前,接过几?人手中的诉纸,一并塞进怀中。未发一言,背影决绝地?提刀离去?。

亭亭松柏立于山岭两侧,风烟俱净,寒山苍翠。
青石长?阶上,独行上山的宋回涯,遇到?了?蜂拥而下的江湖人。
弟子们手中举着刀剑,乱糟糟地?喊着口号向?下冲刺,被宋回涯一人阻断道路,高涨的气势骤然凝滞,好似刚出?笼的老虎又被塞回了?木柙。
为首长?老见她静立不动,怒极反笑道:“好,你还送上门来了?!”
拥挤人潮自发向?两边山林散去,在光影浓淡中矫健穿行,呈四面合围之势。宋回涯抽剑出?鞘,剑光在泠泠寒芒的包围下显得?黯然失色,唯独一身气势浑然不输,对着高处背光的众人,坚毅而平和?道:“今日拦我?者,皆死?!”
众人是见识过她的剑术的,即便先前未亲眼目睹,在山上多少?也有所耳闻,于是队形转着转着,人悄然少?去大半。
十丈开外的山道上,一群年轻弟子背着刀夺路而逃。
——本就?是贪生怕死?之辈,算不得?什么英豪,更无所谓声望,谁要做宋回涯剑上的一抹血,添作她凶名下的又一魂?宁愿抛掉一身富贵,活命去了?。
余下的一群人也渐渐动摇,进退不定,左右相视。
僵持之际,清脆的破空声自丛林深处响起,憧憧树影间蓦地?出?现十多道黑点,飞箭如雨,朝宋回涯急骤射去。
宋回涯拔剑荡开眼前的箭矢,兔起鹘落,向?下急退,中年男子觑机大吼:“上!”
箭阵刚撤,便有数不清的刀光剑影劈头?砍来。宋回涯尚未站稳,又有几支暗箭从侧面侵袭。暗处林荫,不知还藏有多少?前来支援的弟子。
只觉四面八方,放眼扫去,皆是敌手。宋回涯不过是自投罗网的板上鱼肉。
宋回涯瞳孔转动,匆匆掠过半圈,腾空的身形随之落地?。不待平稳,左手以剑鞘挡住几枚暗器后朝后抛出?,劲猛的力道带得?上身失重也朝后倾倒。
瞬息之间,右手手腕紧拧,剑尖背向?刺去,轻一点地?,柔韧腰身便如弯折的细竹再次挺起,卷着悍然剑意,快若奔雷,朝前削去,直接划破面前二人的脖颈。
她招式快得?人眼花缭乱,众人尚不知她是如何破局,身边人已是血流如注。
宋回涯缓过劲来,顺势按住面前一人的胸膛,掌力推去,将其撞上同伴的刀锋,趁着对方慌乱之际,杀入敌群,逆流而上。
众人追着她转向?,人群后方又传来几声惨叫。中年男子回头?,恰见一弟子残肢横飞,从空中落地?。
北屠扛着那把?与身材不大相称的环首刀,生生用蛮力打通条道,仰头?望向?已冲至人群尽处的宋回涯,半阖着眼皮,挥了?挥手道:“去,此处我?来断后。”
“不自量力!”中年男子怒目横眉,厉声道,“来两个就?杀一双!”
北屠抡刀便劈,弟子手中的兵器相撞间被蛮横震碎,刀锋所过之处,无人可匹。几招间已杀得?血肉横飞。
每出?刀一次,便感觉他身形暴涨一分。周身弥漫着一股白雾般的热气,如神兵临世,万夫难挡。
等?他停手,挺起弯曲的腰背,众人这才知那竟不是错觉,也终于认出?他来,大惊失色地?喊出?声:“北屠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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