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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涯—— by退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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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刀客不知是从哪里?钻出来的,掸了掸肩膀上的土,又拍了拍头?发上的枯叶,按着?脖颈活动四肢,脊背关节一牵动,便发出“咔嚓”、“咔嚓”的清脆声响,听着?像是什么刚出土的老锈机关,手脚用着?还不大利索。
“梁洗?”阿勉认出了她的大刀,烦躁道,“你为何会在此处?拦我作什么?”
梁洗咧开嘴角朝他一笑,毫无征兆地朝他奔了过?来。
阿勉如临大敌,剑尖轻抬,便要出手。
梁洗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跑过?,只是去拿自己的大刀。
她从地上抽出那把精铁制的刀身,扛在肩头?,也不嫌邋遢,就地盘腿坐了下来。抬手比了个告饶的手势,让对面的人容她休息片刻。从腰间取下水囊,豪爽地喝了起来。
她身量不算高,体?型虽不清瘦,可配上那把刀,却是十足的不协调。
那也确实不是她的刀。
当?年为争这把神兵的归属,明里?暗里?死了少说数百人。最?后莫名其妙落在了梁洗头?上,叫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少年刀客一夜间名震武林。
在那之前,她甚至不用刀。
梁洗正仰头?灌水,后面又追来一白衣书生。
男子?跑得气喘吁吁,总算见到人影,单手狼狈地撑住墙面,从腰间摸出一把折扇,指着?梁洗斥责道:“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一来就没?头?没?尾地找人打架。梁洗,你这样的做派,我父亲如何放心让我跟着?你?”
他衣袍飘逸,绣纹精致,五官轮廓趋于?温润,不说话时看起来像是个端庄公?子?,即便误入江湖这浊潭,也舍不得碰脏鞋子?半点泥渍。
与阿勉对上视线后,显然有些犯怵,拿扇子?挡住了自己半张脸,忙着?撇清关系:“与我无关,这位兄台有事只管找她。”
阿勉实在无暇搭理这古怪的二人,脚底生风,翻身上墙,便要离去。
梁洗眼尾一斜,扔下水壶,再次提着?刀截他去路。
两人一来一回地对了几招,梁洗刻意阻挠,只为纠缠,阿勉被逼下墙头?,也打出了凶性,一把剑再无顾忌,杀意沸腾,剑尖扭转着?朝对方心口绞去,被梁洗后翻了个跟斗惊险躲过?。
梁洗扫了眼被剑气割破的衣服,张开嘴刚想开口,那没?用的书生在一旁悠然欣赏,先行抢了她话:“嚯,好凶啊!这位兄台虽然看不见脸,但表情定然骂得够脏。梁洗,这你还忍?”
阿勉恼怒道:“你要做什么?滚!”
“你这人说话好不客气,怎么跟边上那人嫌狗厌的蠢货一个样?”梁洗总算开口了,她嘴唇干得起皮,说出口的声音嘶哑粗粝,捏着?喉咙清了清嗓子?,才继续道,“此前我与她有约,要帮她断个麻烦。虽说我不讲究什么言出必行,可她毕竟人还没?死,我前脚刚答应,现下就出尔反尔,有点太不仗义,还是得做做样子?。你又是谁?”
阿勉已快找不到宋知怯的身影,情急中?语气不善道:“我是她师弟!”
梁洗挑眉:“你说是就是?”
“那你说是就是?”阿勉探究地注视着?她,“不曾听闻你与她有过?什么交情。你哪里?来的?”
梁洗点了点额角:“江湖传言怎么好信的?你动动脑子?嘛,我说这谎,白白吃罪,讨别人疑心做什么?何况谁想跟她扯上关系啊?嫌自己麻烦不够?”
书生闻言笑出声来,唯恐天?下不乱地挑唆道:“被梁洗嘲笑你脑子不好,这位兄台,她分?明是在骂你祖宗十八代呢。岂可忍?”
阿勉置若罔闻,满腹疑团道:“你同她是怎么认识的?”
梁洗一身风尘仆仆,蓬头?垢面,胡言乱语像在说着?梦话:“此事说来话长,但是我不想长话短说,你要是有兴趣,我们可以坐下,我从太阳打东边升起开始讲,咱们好好聊聊。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书生摇着?自己的折扇,风度翩翩地站着?,唯独一张碎嘴委实闲不住,坏了他气质:“能被梁洗称为朋友的人,自然是能陪着她偷鸡摸狗的家伙了,还能是怎么认识?”
他难得好心提醒了句:“我劝你别问了。她不知从谁那里?学来的搪塞人的本事,答非所问,能把你气死。你问到天?亮,她也不会正经回答你一句。省省口水吧。”
阿勉又望一眼东面,眼见小孩的身影彻底没?了踪迹,一时半会儿又摆脱不了对面的两个麻烦,只能认命,手中?长剑收回鞘内,不平哼声。
梁洗正是求之不得,当?即退开两丈收起大刀,生怕自己浑身上下哪里?碍眼,惹出了这位爷的怒火。
她站到书生身侧,抬脚便踹。
“喂你这人——!”书生躲闪不及,弯下腰拍了拍衣服上的鞋印,到底不敢当?面说什么狠话,小声嘀咕了句,“暴躁得很!”
梁洗抱了下拳,拎起书生要走。
“等?等?。”阿勉将人喊住,扔去一个包袱,“劳烦转交给我师姐。”
梁洗捏了捏,又打开包袱瞅了眼,发现是几根金条,还有几瓶伤药,讶然道:“你真是她师弟啊?”
阿勉额头?青筋开始狂跳。
梁洗又一板一眼地道:“那也没?的商量。她只让我帮她扫尾,没?说可以放人过?去。顶多下回我帮你问问。”
书生站在她身后,理了理被扯乱的衣襟,仗着?她看不见,指着?她脑子?做了个敲木鱼的动作,再一摊手,表示这货的脑子?就是木头?做的,开不了窍,自然不知变通。
梁洗指着?阿勉,特意强调道:“我要去吃饭了,你不要跟着?我。吃完我还要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所以你跟着?我也是没?用的。”
阿勉背上剑利索地走了。
梁洗讨了个没?趣,嘟囔道:“真不讨喜。”
她眼珠转了两圈,已分?不清东南西北,问:“刚才那小姑娘呢?”
书生理直气壮地说:“我怎么知道?我忙着?看戏呢。”
宋知怯在街上拼命地跑。
宋回涯的梦里?也看见一个人在拼命地跑。
两侧的街景都成?了模糊的虚影。
那小孩儿光着?脚,身上的衣服破了几个洞,脏得看不出本来颜色。
宋回涯以为是自己徒弟,但瞧身形又觉得不大相像。
直到小孩儿回头?,露出一张熟悉且稚嫩的脸,宋回涯才意识到,那或许是年幼的自己。
比起缥缈的梦境,诸多切转的画面更像是往日的重现。那些在记忆中?深埋的故人旧事,忽然从黄土下被挖了出来。叫宋回涯无所适从。
小孩儿还在不停朝来路张望,一只手已悄然搭上她的肩膀。对方不过?轻轻一捏,小孩儿便吃痛地弯下腰去。
所幸对方也不是为教训,逼着?她转过?身来,便迅速松开了手。
男子?笑吟吟地看着?她,指着?身边人道:“小姑娘有点儿本事啊,可惜没?什么眼色,居然来偷我小妹的东西。”
小孩儿揉了揉痛处,昂起头?,不以为然地道:“我就是故意要偷她的东西。”
“哦?为什么?”男子?张开双手,低头?审视一遍,自觉极有高手风范,又拍拍腰间的剑,笑说,“你看不出我们是江湖人吗?”
小孩儿眸光扫向他身后的女子?,笑容里?带着?股与年龄不符的邪气:“这位女侠满嘴的仁义,又长着?一张神仙似的脸,先前在客栈里?,看到一个路过?的老瘸子?都忍不住流露出满眼的慈悲。我偷女侠的钱,女侠总不会生气打我的。”
她这番话说着?像是夸奖,可配上她惺惺作态的语调跟神色,就实在是太讽刺了。
——浓勃的恨意、冷漠、凶戾,她将所有能被看出来的恶劣态度几乎都写?在了脸上,那股桀骜不驯的性情远比当?初的宋知怯要棘手许多。
男子?托着?下巴,细细端详着?她,片刻之后,仿佛发现了什么新奇至极的事情,兴奋拉着?边上人道:“小妹,这孩子?跟你真像啊!”
边上女人先不说是什么反应,小孩儿都忍不住翻着?白眼朝他瞪去。
“她这脾气够犟,跟你一样,十头?驴都拉不回来。尤其这根骨,好得有些吓人。”男人笑了两声,再次看向小孩儿,好奇问,“你才第一次见我小妹,为何就这样讨厌她?”
“我讨厌两面三刀的人。”小孩儿将手中?的钱袋还给他,面上毫无惧色,直白与他对视,说,“我讨厌太像好人的人。”
男子?推了回去,当?是送她了,饶有兴趣地问:“因为你觉得这世上没?有真正的好人?”
小孩儿反问:“你说的好,是指皮囊披得好吗?”
男子?还在笑,只是笑意变得冰冷:“‘人心险于?山川,难于?知天?。’,小小年纪,才见过?多少世面,就觉得自己对人性看得透彻了?”
小孩儿歪着?头?,一脸“大不了你打死我”的无畏表情。
男子?哭笑不得,被她的油盐不进?气得头?疼,手肘碰了碰边上女人,大声唆使道:“小妹,那你就收她为徒,非不如她所愿!叫她见识一下,什么叫真正的慈悲为怀!”
小孩儿看他的眼神,已跟看傻子?没?什么分?别了。
男子?紧跟着?问:“怎么样?你敢不敢拜师?”
小孩儿不假思索地道:“她若敢收我当?然敢拜!我也想学本事。我若是学到了通天?的本事,我便将所有看不顺眼的人都杀了!你们敢收吗?”
男子?拍掌大笑,俨然不信:“好大的志向啊!小妹,你就试试,看这活炮仗有没?有这样的本事。”
女子?的目光没?什么波动地落在她身上,旁观至此才说了第一句话,不严厉,亦不算温和:“朽木不可雕也。”
小孩儿唇角的肌肉轻微抽了抽,若无其事地笑道:“自然是比不得二位尊贵,出生便是一块打磨精致的玉石。”
男子?摩挲着?下巴,一脸的享受:“这话我爱听。意思是说我长得英俊,又风流倜傥?你这孩子?,夸人真是委婉。”
小孩儿也装傻,冲他甜甜地笑。
“小狼崽子?,你够狠啊。”男子?半蹲下身,与她视线平齐,问,“叫什么名字?”
小孩儿无所谓地回道:“我没?有名字。名字是为了给别人叫的,但在这座城里?,没?有人谁敢叫我的名字。”
“天?皇老子?的名字都有人敢提,你算哪位?”男子?匪夷所思道,“奇了怪了,你这狗脾气是怎么活到今天?的?还是说,你独独看不惯我们两个?”
小孩儿定定看着?他,未几,突然乐呵呵地一笑,吊儿郎当?地道:“骗你的嘞。”
她将钱袋塞进?怀里?,有模有样地给他们鞠躬:“多谢二位大侠打赏。”
说罢抬眸瞅一眼女人,见对方神色依旧寡淡,也冷下脸转过?身。
走了两步,无端改了主意,折返回来。

第030章 鱼目亦笑我
小孩儿指向?一处,没心没肺地笑道:“那座城门的底下,埋着很多人?。其中一具没有脑袋的尸体?,就是当年?这里的县老爷。他做官如何,我不说了,毕竟当年?我还小,说了不算。胡人?打过来的时?候,他做了此生最错的一件事——领着城中百姓关门守城。”
小孩儿的脸上?沾满灰尘,唯独一双眼睛澄澈明朗。
“胡人?在外招降,朝廷援兵未到,百姓们便先怕了,决定临阵倒戈,于是几名守卫趁夜将县令的脑袋割下,双手奉到胡人?面前。胡狗不费兵卒夺下城关,长驱直入,当场虐杀了数百虎夫庆贺,欢呼雀跃地入户寇掠,将城中财物洗劫一空,最后狂言羞辱一番拍马离去。”
她说到此处,恨不能?抚掌叫好,语气仍是轻描淡写地道:“死了人?,又没了粮食,城中百姓便责怪是县令没及时?投降触怒了胡人?,才使得众人?遭此横祸。将他的头颅悬挂在城门上?示众泄愤。又害怕县令的小孩儿长大以后会报复,打算斩草除根。小孩儿的母亲为求活命,逼着女儿下跪向?众人?求饶,自己则一头撞死在了城门的门柱上?。”
她甩甩手,笑容不变:“从?此以后嘛,我只要在饿肚子的时?候拿着碗上?街乞讨,觍着脸骂一骂我那不知所?谓的爹,他们便会抖抖自己那仅剩一星半点的良心,施舍我一口饭吃。我活得可好着呢。”
这一段过去被撕开,场景顿时?扭曲得光怪陆离起来。纷纭变化?的梦境里充斥着与女孩儿如出一辙的憎恨。
宋回涯想醒了,可一时?又分不清梦与醒之间那微妙的错杂纠缠,只觉得屋檐上?、寒窗前、云雾中、日色下,到处都飘着潇潇的细雨。绵密的雨脚打得她继续沉沦在这漫长的回忆里。
男人?听完陷入静默,半晌一耷眼皮,认真给了个?评价:“真是个?好故事。”
“二位少?侠看来真是神仙啊,所?以还不了解什么是人?。这样的故事人?间多得是。”小孩儿倔强的面庞上?写满了叛逆与偏执,一身难驯的反骨,根根都在表露着对这尘世的嫌恶。
“人?本性如此。遇到残暴的,纵是对方要杀自己,也乖乖洗干净脖子站着等死。遇到心善的,便凶神恶煞,甚至恨不能?自己也上?去砍个?一刀。”
她问:“若是世上?恩怨都有个?说法?,那么请问二位光明磊落的如玉君子,我究竟哪里有错?”
小孩儿眸光转向?女人?,听着二人?沉默,轻慢地冷笑一声。
她就是看不惯锦衣玉食的名门子弟,怀着一腔自以为高洁的情怀来悲悯苍生。
他们在高阁里念着书,背着剑听流离的失乡人?聊两句血泪,醉酒后捏着杯盏叹一声人?间真苦,差不多也就如此了。凭什么觉得,自己能?解这倒悬的人?世?
小孩儿扬长而?去,坐在街边,四?月的风里带着花草的清香,她吃着发霉的胡饼,手中抛玩着几粒扁平的石子,就听身后脚步声靠近,来者声音清越道:“回涯。”
小孩儿转过头,不明所?以地看向?她。
“你的名字。”女人?缓声说,“我姓宋,叫宋惜微,先前与你说话的那个?人?,叫宋誓成。往后,你就是不留山的弟子。多余的规矩,现下说了你也不会听,我会一条条地教你。等到了不留山,你再给我敬茶拜师。可有不懂?”
小孩儿将最后一口饼塞进嘴里,用袖口擦了擦脸,毫无破绽地换上?一副新?面孔,真诚欢快地叫道:“好嘞,师父。”
她拍拍屁股站起来,跟在宋惜微身后,与她上?了同一匹马。
原来宋回涯是这样入的不留山。
虚实的交织带着种似真似假的迷离。宋回涯在这场了无痕迹的梦境中,走马观花地旁观着往事的发生。
白日练剑,夜里挑灯,山上?岁月一晃而?逝,只见春秋,不知长短。
宋回涯尽心全力地练着左手剑,数年?间小有所?成。许是担心她品行不端,会兴风作浪,师父鲜少?允她下山。每日耳提面命,谆谆教诲。
多年?来道理听了一箩筐,无奈能?钻进脑子的半个?字没有。
宋回涯满身未开化?的野性,越是管教,越是任性,每每下山,非要惹出点无伤大体?的祸事来,故意叫宋惜微头疼,好应了她的担忧。
到后来宋惜微见言传无用,只能?动手责罚,以期让她认错。或是面壁,或是抽打,倒不算严苛。偏偏宋回涯这顽童宁愿吃一顿棍棒,也不吃教诲。直将人?气得牙痒。
她性情孤僻,尤喜独来独往,不留山上?本就人?丁凋零,数年?间自然没交到一个朋友。只有师伯会偶尔带她下山吃饭、去湖边垂钓,并在她蠢蠢欲动时训斥她不得偷鸡摸狗。宋回涯总不以为然。
这日她去山下采买回来,半路遇到个?醉酒的壮汉,对方借着酒劲撒泼闹事,恰巧遇上了宋回涯这个硬茬。
她出手没有轻重,打掉了对方一颗牙。壮汉酒醒后竟还有胆找上?门来,又被她不客气地打了一顿。不料被宋惜微当面撞见,呵斥两句。她实在懒得辩解,挨了两下鞭子,假意反省。走出大殿,便去湖边静坐。
那片湖泊坐落于不留山的山腰,湖面一平如镜,倒映着半片苍翠山头。
她摆好鱼竿,挂好鱼饵,坐在岸边闭目养神,师伯就来了。
宋誓成摸出两个?成熟的野果递过去,慈爱地道:“如何?师伯疼你吧!路上?遇到点吃的,都先惦念着你。”
宋回涯用手潦草擦了擦,直接塞进嘴里,慵懒说:“师伯,你若是真心疼我,师父打我的时?候,你就该站出来,而?不是溜得比狗都快。”
宋誓成叹息道:“可是你师父打得对嘛。”
宋回涯习以为常地扯扯嘴角,说:“什么叫我师父打得对?她要做她的大好人?,讲她的大道理,当然不能?偏帮我。”
她咬了口果子,如往常一般第无数次发出申请:“师伯,要不你做我师父吧。反正都是同门,我挂在谁名下不是一样?我不嫌弃你剑术差、悟性低。你也别嫌弃我不听话。”
宋誓成朗声大笑道:“你若是我徒弟,我已经打死你了!你是不懂,你师父其实比我心善得多。她愿意不厌其烦地同你讲一样的道理,我脾气上?来,只管打。”
宋回涯坚定道:“你若是我师父,我定然好好听话,再不出去惹是生非了。”
宋誓成嗤之以鼻:“这鬼话说出来,你自己都不信吧?”
宋回涯兴致缺缺,扬手一抛,将吃剩的果核丢进水里,吓退了正在进食的鱼群。
宋誓成用手掩在唇边,歪着上?身与她靠近,神神叨叨地说:“实不相瞒,其实你师父每次打你,都是我撺掇着打的。因为你实在可恶,不揍一顿,我心里发慌,过不去。”
宋回涯倏然扭头:“??”
师伯得意地笑:“嘿嘿。”
宋回涯想抄起手边的石头,冲他那张俊脸来那么一下,好叫他体?验一下什么叫“见不得人?”。
“算了,我知道,我师父本身就不喜欢我,不是真心想收我做徒弟。她认为我本性庸鄙,劣习难改,已经烂进了骨子里,不过是因你再三相劝,加之对我经历同情,才勉为其难收我入门。”宋回涯将斗笠往脸上?一盖,悠闲躺下,“强扭的瓜本就不甜,与外人?没有干系。何况她肯诚心教我练剑,我已是心满意足,不会奢求太多。”
“哦?你又知道了?”宋誓成被她这对势如水火的师徒气得没法?儿,咋舌道,“宋回涯啊宋回涯,你看人?也不怎么准嘛。”
宋回涯说:“她几时?对我有过好脸色?”
“那她几时?对我有过好脸色?”宋誓成哼哼道,“世人?喜恶若只凭脸色判断,就你宋回涯顶着的这张臭脸,早够死千百回的了。”
宋回涯闭嘴了。
不片刻,她用食指顶开斗笠,露出一线视野,忍不住嘴毒道:“不过对着师伯你,确实很难有什么好脸色。”
湖面上?泛出一圈圈的水波,宋誓成替她收线,奇道:“说来也怪。宋回涯,你明明什么都不在意。纵是别人?辱你,你也不放在心上?。可你偏偏好像对你师父特别不服气。为什么?”
宋回涯被他问住,一时?自己也想不清楚。
宋誓成成竹在胸地笑道:“因为你不愿让她瞧不起你。你觉得自己与她脾性相似,可说到做人?上?,坏的处处像,好的半点不沾。好比同一面镜子的正反。这些年?里你一直想挑她错处,岂料她正得堪称邪门儿,你自惭形秽,更加痛恨她瞧不起你,哪怕她没有,你也觉得她对你存有偏见。我说准了吗?”
宋回涯闷声闷气地道:“我若生在不留山,她那样的好人?,我也可以做。”
宋誓成飞快问:“那你如今已经在不留山了,为何这样的好人?你不做呢?”

第031章 鱼目亦笑我
鱼钩上空空如也,什么也没钓上。宋回涯自己坐起身来,挥开师伯,往勾子上重新挂了半截蚯蚓,甩进湖中。
宋誓成两?手揣进袖口,眼尾斜瞄着她,意味深长地道:“井底之蛙仰头看天,觉得天不?过井口之高,便以为登天容易。即便是出了井,站在池边,看着波光粼粼,也不?知道池塘深浅。”
“我?知道好人难做,可是,我?为何要?去做世人称颂的大好人?”宋回涯不?屑一顾道,“当年我?在城门前给那?帮狗贼下跪的时候,我?就明白,在这世上,道理不?管用,尊严也不?管用,仁善更是微贱,如山间流萤,天明即灭。只有我?剑术够好,我?才是勇者怀仁,君子行?义。”
宋誓成重重拍了下大腿,表情夸张地道:“好!我?不?留山真是收了一个天下间最愤世嫉俗的弟子!只不?过,你这样深的戾气,坐在河边,连鱼都不?愿意搭理你,更妄论仗剑江湖了。我?怕你一辈子出不?了不?留山,去行?你的君子义。”
他话音刚落,湖面?上的浮漂便往下沉了沉,宋回涯赶忙起身,鱼儿随她拖拽跃出水面?,咬着铁钩在空中奋力挣扎。
宋回涯开怀笑道:“没关系,老天爷还是喜欢我?的。”
宋誓成很不?是滋味地道:“那?是因?为这湖里的鱼太笨,整日?光知道吃吃吃,不?信你换个地方试试。”
宋回涯两?耳不?闻,将鱼放进草篓子里,神采飞扬地挑挑眉峰。
宋誓成气势大幅跌落,不?甘示弱,又说道:“以后我?收徒弟,一定不?收你这样的。我?要?收一位温厚大气,谦卑有礼,喜欢念书,不?喜欢习武的弟子。”
宋回涯不?客气地拆台:“那?你收个屁。你会念书吗?”
宋誓成继续畅想描绘:“然后我?便带着你二人一块儿出去。凡有人问,我?就告诉他们,文质彬彬的这位,是我?的徒弟。你嘛,其实是我?小妹的徒弟,只是托我?代为管教。我?相信用不?了多久,我?的教化之功便会传遍武林。”
宋回涯瞥他一眼,弯腰收拾了钓具,往边上走去。
宋誓成意犹未尽地喊:“干嘛啊?哪里去?”
宋回涯愤怒道:“走开!不?屑与你钓鱼!”
她换了个位置,整理东西时,不?期然发?现远处树影后站了个人。一身青衣,悄无声息,抱着剑不?知旁观了多久。
宋回涯压低斗笠,盘腿坐下,只当没有看见。
那?目光一直追着她,寒暑更迭。
不?留山上青峰隐隐,白云闲闲。一到春日?,野花遍山红艳,四处一派秀丽风情。
宋回涯十?二岁这一年,已习惯在山头上蹿下跳,俨然成了独霸一方的猴王。春分?这日?,宋惜微忽然将她叫到屋内,同她说,要?带她去茂衡山拜师祖。
自宋回涯入山门起,山中常有外?人前来走动,或请师父指点武学,或入后山采掘珍贵药材。
宋回涯与他们浅浅打过几次照面?。因?来人总是对她白眼相看,她自然也懒得热情相迎,两?两?生厌,彼此未多交谈一句。
是以宋回涯只知他们是茂衡门的弟子,多余的一概不?晓。
分?明是别派弟子,因?着宋惜微纵容,来了不?留山依旧是吆五喝六的无赖派头,惹得群情激愤,叫山下百姓们将宋回涯这猢狲都生生看顺了眼。
宋回涯深以为耻——不?过是帮废物,几年里扒拉不?出一个能打的东西。除却擅长打秋风,唯有眼睛长得高人一等,生在天灵盖上。被与他们相提并?论,纵然远胜,也无异于?是种羞辱。
偏偏宋惜微极其喜欢这群横着走路的螃蟹精,每每教习结束,都会和颜悦色地夸赞一句:“秀外?慧中”,叫这四个字在宋回涯这里有了第二种写法:“一无是处”。
于?是宋回涯听见茂衡门便不?由黑了脸,好比大冬天的一脚踩进臭泥坑里,晦气到头了。阴阳怪气地道:“不?留山还要?借茂衡门的师祖来拜啊?后山那?么多坟冢,却要?去别人的地头,难道是欺负咱们山上缺个牌匾?”
宋惜微听得不?悦,耐着性子解释说:“不?留山与茂衡门渊源颇深,二十?年前不?留山其实只是茂衡门名下的一座山头。后因?种种缘由,开山另立,各行?其事。”
宋回涯在山下隐约听过两?耳朵,当即了然,嘴快说道:“我?知道,贪生怕死的留在茂衡门,舍生取义的入我?不?留山。”
宋惜微面?色一肃,厉声高喝:“宋回涯!”
宋回涯见她发?怒,无所用心地一耸肩,赔笑道:“我又不会当着茂衡门的面?讲。师父不?高兴,我不提就是了。”
宋惜微眉头轻皱,愁容难消,绵着睫毛安静片刻,又细细与她说明:“依循旧例,入山之后,会有一场同门弟子间的考校。你亦不?必太过忧心,所谓考校不?过点到即止,过后师长会赠礼祝贺,若他们训诫几句,你切勿顶嘴。”
“还有礼物收?”宋回涯一本正经地说,“师父您看轻我?了,即便没有好处,我?也懂尊师重道,断不?会给您丢脸的。”
宋回涯未将此事放在心上,什么都没收拾,只当是放风游历。
两座山门相隔甚近,可论说排场规模,却是有霄壤之别。
宋回涯跟着师父上山,途中所见是一片繁茂之象,门丁兴旺,络绎不?绝,倒是有几分?理解他们狂悖的底气来自哪里。
师伯见她看得入神,大掌按在她脑袋上,拧着她的头晃了晃,揶揄问:“怎么,羡慕啊?”
宋回涯烦躁将他爪子挥开,忍着一连串的脏话道:“我?羡慕什么?海中巨鲸还要?羡慕小鱼小虾?”
宋誓成扯着小妹衣袖戏谑道:“你这徒弟拐不?跑。听听,开口就是要?驱长鲸吞百川的,寻常人管她这样的叫疯子。究竟是谁教她这么大的口气?”
宋惜微不?咸不?淡地扫了他一眼,加快步伐。
师伯又转来同宋回涯告状:“看看你师父这是什么态度!没大没小!”
几人吵吵闹闹进了演武场,宋回涯听着吩咐,混入年轻弟子的队列中。
正午太阳亮得刺眼,宋回涯站在人群后排,对着一排排乌黑的后脑勺,连台上有几人都看不?真切。意兴阑珊,干脆找了处树荫坐下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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