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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涯—— by退戈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12-06

青年还是忧虑摇头:“当年宋回涯便是这样逃出生天的。”
高观启耐心地说:“是我父亲太小觑不留山了。可世上也不会有第二个不留山了。”
青年终于被说动,转而问?:“你手上还有多少可用之人?”
高观启将收拾好的棋子抓进瓷罐里,风轻云淡地道:“谢仲初虽然死了,可树下的猕猴都还在等?着吃饭呢。猛虎擒兔,亦尽全力,陛下放心。”
青年点头,与?他一起收拾满地的狼藉,抬头朝他露出欣慰的笑脸:“二郎,只?有你是真心为?了我好。”
高观启动容道:“士为?知己者死,只?要陛下肯信我就好!”
二人聊到傍晚。青年要留高观启用饭,被高观启委婉推辞。
出了宫门,路过一队卫军时,高观启停下步伐,勾唇笑道:“告诉你们?郎君,恶人我替他做了,我想要什么,相信他心中清楚。静候佳音。”

第082章 白云无尽时
宋知怯坐在马背上,因困倦不住点着脑袋,身?体歪歪斜斜地就要摔下,总在关键时刻被宋回涯一把拽回。
天色未亮,二人便在城门外等候,随人群缓缓向前挪动。
冬日?的晨风有种浸骨的寒意,宋知怯将脑袋裹得严严实实,只?留下呼吸的缝隙,闭着眼睛睡得天昏地暗。
等她又一次睁开眼,人已?被提着后衣领站在一座朴素的宅院前。脖子里?透进几缕冷风,冻得她不住哆嗦。
宋知怯笨拙擦去唇角口水,将帽子一寸寸往上推去,看清眼前的景象,一脸痴傻地问:“这是哪儿了?”
宋回涯牵着马进去,答说:“进城了。”
宋知怯小声?嘟囔道:“我好像没看见城门。”
她扭头在两侧转了一圈,发现京城也没哪里?不一样。两腿发软,在门槛上坐了下来,打了个哈欠,托着下巴,又开始打盹。直到一屁股后翻下去,才彻底清醒过来。
她爬进院内,将门掩上,发现宋回涯已?打来两桶水,自发坐到炉灶前烧火,帮着将东西整理下去。
二人尚在清扫院中灰尘,外头竟有客来。
宋知怯抱着扫帚跑去开门,见外头站着个面容极为俊秀的男人。
她也跟着师父见过不少样貌出众的青年才俊,就是两位师叔,风姿仪表已?俱是卓群,可骤然对上面前这人,还是有种被晃了一眼的错觉。
这人五官精致,气?质恬淡,看着拒人千里?,举手?投足中又有种别样的风流,颇有些不真实。
宋知怯初初惊讶后,觉得眼前这人有些面善,可看了许久也没记起是谁。
男人亦极有耐心地站着,歪着头由她打量。
宋知怯忍不住先问:“你是谁啊?”
郑九提起手?上的两壶酒,笑道:“听闻宋门主进京,特来拜会。”
宋知怯大惊,指着他道:“你是那?天那?个——”
她一时想不出合适形容词来,光记得对方割下谢谦光脑袋,面无表情?地扔进背篓,说要拿去亡妻坟前祭奠的阴森形象了。
哦,还有将她摔得眼花耳鸣这一状。当日?身?上撞出的几块青紫,现在还没好全呢。
料不到是这样一个仪容俊爽的人,一时龇牙咧嘴,脏话也不好意思出口了。
宋回涯听着声?音走?出来,随意打量两眼,不客气?地往他手?里?扔了块麻布,热情?邀请道:“原是旧友来访,快快请进!”
郑九当下都想走?了,见她二人已?打扫得差不多,无奈轻笑,只?能挽起袖子过去帮着干活。
宋知怯准备关门,探头一看,发现后面还紧跟着一人。是位体格健硕,虎背熊腰的武夫。
这人宋回涯是记得的,正是当日?驾车来接人的马夫。
男人手?上也提着袋东西,快步上前,照猫画虎地朝宋回涯一礼,不等招呼,自发轻车熟路走?进门去。
见宋知怯主动朝他递出了一把扫帚,更是毫不见外地出手?捏住女娃肩膀,用巧劲往上一提。
他以内息顺着根骨走?了一圈,发现这小娃儿资质着实一般,不禁嘀咕道:“宋门主为何?会收这样的徒弟?”
宋知怯还没回过神来,壮汉已?经松开手?走?了。她呆了片刻,才意识到自己遭人奚落,眨了眨眼睛,追上去好脾气?地说:“我自然也有过人之?处,才能入我师父的法眼。”
宋回涯笑着旁观。
壮汉一脸新奇,问:“哦?你有什么本?事?”
宋知怯朝他勾勾手?指,示意他附耳过来。壮汉不疑有它,刚弯腰靠近,就见一拳头朝自己面门揍来。
到底是江湖上混出过名堂的高手?,只?微一偏头便躲了过去。
见宋知怯面露悻悻,壮汉登时抱胸得意道:“好鬼精的小女娃。可惜你这黄豆大点的拳头,就算真砸到爷爷脸上,也不过是蚊子叮了挠痒痒。何?况你还打不到!”
宋知怯气?得跳脚,鄙夷道:“那?么大个人了,欺负我一小孩儿,可真要脸面!”
说话间,外头又来一客人。小院陡然热闹起来。
瘦猴似的青年两手?空空,嬉皮笑脸地迈过门槛,与宋回涯抱拳问好:“居然是我来得最晚。久仰久仰。”
这人身?材矮小,落步极轻,走?起路来摇头晃脑,有股不正经的流气?。正是当日?那?位假扮泼皮的侠客。
今日?他换了身?稍显整洁的衣衫,可浑身?的气?质依旧像是个玩世不恭的无赖,该是个真正跑江湖的浪客。
宋知怯正憋闷着无处发火,见这一个个怪人都往家中来,随意逮着一个便找茬,尖锐刺道:“不愧与你这莽夫是朋友,嘴上登门拜访,连个礼物都不带。”
青年无故遭一顿冷讽,备好的客套话都没来得及说,诧异地朝她看去。
宋回涯不温不火地叫道:“宋知怯。”
宋知怯惊觉自己得意忘形,又露了本?性,说了句极不妥的话,当即朝着青年连连大礼作拜,告罪道:“对不住!对不住大侠!我这人嘴巴坏,乱说话,大侠莫与我见怪。”
转头欲跟壮汉也道声?歉,可见到对方那张颇为欠揍的脸,纠结片许,仍是有些扯不下面,委屈巴巴地道:“师父,是他先骂我的。”
瘦猴当即了然,笑着打圆场道:“哪里?要这般客气?定是这莽汉失礼在先。在下沈岁,江湖上也叫我无常风,学的腿上功夫,跑得比常人快些。宋门主随意,觉得哪个顺口便叫哪个。”
那?边壮汉悠悠一句:“身?长只?有六尺高。那?短腿抡起来是快得没影。”
沈岁额头青筋暴突,脸颊两侧微微鼓动,看得出后牙槽都快咬碎。若不是碍于宋回涯在,怕是已?一脚将那?壮汉脑袋踢得没影。
沈岁嘴唇翕动,无声?骂了两句脏话,为表大度控制着嗓音,字正腔圆地喊了一声?:“宋门主!”
宋回涯被他抑扬顿挫的声?调弄得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轻轻“诶”了一声?。
宋知怯也躲到她身?后,死死抱住了她的大腿。
“这厮——”沈岁指着壮汉,笑容扭曲地揭穿道,“这厮从?前就是个烂赌鬼,空有一身?蛮横力气?,可偏生不长脑子。年轻时运气?不错,沉迷赌坊,后来叫人做局害了,败光家财不说,连命也险些赔上。郎君替他还了债,为逼他戒赌,说他如若再犯,就杀了他。”
壮汉下意识将手?背到身?后。
沈岁不留情?面地点破:“他左手?只?剩三根手?指,是因死性不改,被郎君按着剁了。后来又禁不住他人蛊惑,酒后看朋友作赌,跟着押了一两,被郎君发现。郎君说他留着双手?还有用处,若真砍了就没必要再活,于是叫人照他肚子捅了几刀,生生死死地折磨,这才长了记性改好。江湖上的人拿他取乐,都只?叫他赌鬼。”
宋回涯听着,一时有些惊愕,不知该作何?评价,试探问道:“所以你死心塌地跟着你们家郎君,是求什么?报复?”
“报复?我为何?要报复?他是我恩人啊。”赌鬼很有自知之?明地道,“郎君又没捏着我小命,我若要走?,他不会拦。正是因为拿我当朋友,才费尽心思地帮我戒赌。他要下不去死手?,我至今还是瘫烂泥。”
宋知怯还是头一回见到对自己也能如此?毒辣的狠人,话都有点说不利索了,结结巴巴地问:“你、你……你知道不该赌啊?”
赌鬼两手?环胸,坦率道:“我知道啊。”
师徒二人一齐哑声?,没了话好说。不大理解他有这份毅力,当初又为何?会沉湎于赌博。
赌鬼有感而发,恳切说道:“好赌的人,就是骨头贱。莫赌。”
他弯腰,一指点在宋知怯额头,凶神恶煞地吓唬她道:“若是哪天你这小丫头也误入这歧途,我可以帮你。”
宋知怯看了看自己手?指,坚定摇头,拒绝他的好意。
这二人互相抖落完对方底细,想起还有一位同?伴,默契地将目光转了过去。
郑九正细致地在一旁擦拭桌案,将打湿的麻布拧干,折成方块,察觉到视线,冷淡瞥向正闲聊偷懒的几人,只?觉他们都有些碍眼,索性端起水盆往屋内走?去。
宋回涯顷刻觉得郑九周身?闪耀着浩然正气?的光辉,该是全江湖里?最正常最高洁的好人。
这才是淤泥里?的清荷,深潭下的明珠啊!
宋回涯摸着徒弟脑袋,叮嘱道:“往后你要恭敬叫他九叔。”
宋知怯心悦诚服地点头。
壮汉心生嫉妒,指着自己问:“那?我呢?”
宋知怯口快:“赌鬼。”
壮汉:“……”
沈岁幸灾乐祸地大笑,一拍额头,想起什么,朝宋回涯道:“差点忘了正事。今日?既来拜会,还是备了礼物的,只?是没有带来。郎君曾赠过我一块不错的精铁,只?是我这人不善把弄刀枪,所以一直闲置。不知宋门主的徒弟惯使什么兵器?我托人打完送来,当是见面礼了。”
宋知怯两眼发光,不好意思起来,扭捏道:“太贵重了吧?”
沈岁说:“算不得什么。留着白白浪费,换做金银,又拂了郎君好意,不如赠予不留山,卖个脸面。”
赌鬼震惊怒喊:“你来时不是这么说的!”
他感觉自己真心错付,惨遭小人背叛,吸了口气?,痛心控诉道:“来时你叫我等别太殷勤,届时被人拒了面上不好看!”
沈岁只?当耳边有只?苍蝇在绕,小拇指掏了掏耳朵,又笑嘻嘻问:“宋门主想打什么兵器?”
宋回涯还未教徒弟正统的武学路数,只?带她练了一段时间的根基,思忖片刻,低头问道:“十八般兵器,你想学什么?不必拘泥于跟师父学剑。”
宋知怯一脸崇拜地吹捧:“师父你什么都会啊?”
“嗯。”宋回涯避而不谈,复问一遍,“你想学什么?”
郑九擦干手?从?屋内走?出,识破她的心思,笑道:“你师父如今无门无派,倒是将别的宗门当成自己家了。你想学的东西,不管她会不会,都能替你‘借’来。”
宋回涯理直气?壮地说:“武林同?道本?该亲如一家,何?必高立门墙,拒人千里?呢?我只?是去求教,武道若无切磋,谈何?进步?”
这鬼话赌鬼听着都觉得有些害臊,与想象中宋回涯的伟岸英武实有落差,忍不住呛了一句:“宋门主当年烧毁不留山藏书阁的时候,也是因为亲如一家?”
宋回涯面不改色,反指责道:“谢贼谢贼,贼人哪能算同?道?我不留山的武学典籍若是进了谢仲初的手?,才是对不起师门列祖。”
在场几人都被她的这套歪理噎得语塞,细想又觉得也是个道理。
宋知怯抱着脑袋苦思冥想,有些拿不定主意。
宋回涯说:“慢慢想,不着急。”

第083章 白云无尽时
宋知怯埋头思?考的功夫,院内无人接话。这猝不及防的安静叫众人都有了些许尴尬。
沈岁先按捺不住,过去?用手肘推了推郑九,频频以眼?神催促。赌鬼则捏着喉结,一声声清嗓干咳。表情有些殷勤。
宋回涯瞧见几人小动作,笑?着看向郑九。
郑九被?沈岁一把推上前,也不纠结,过去?打开自己带来的两壶酒。
宋回涯刚要说这里没有能待客的器具,那边赌鬼自己备了,从纸包里翻出?几个杯子,一圈摆在院落中间的桌子上。
宋回涯在几人示意中过去?落座,端起酒杯在鼻间闻了一下,但没有喝。将杯子放回桌上,手背轻敲,示意几人明?说。
郑九酝酿着开口,拐了个大?弯,问:“宋门主要在京城留多久?”
“不清楚。”宋回涯说,“我在等。”
郑九:“那之后呢?要回不留山吗?”
宋回涯听?他这番旁敲侧击,顿时?明?白了,笑?道:“你想跟我回不留山?”
郑九爽快承认:“想。”
宋回涯却是有点笑?不出?来了,神色中沾上一抹黯然,说:“可?这世?上,没有不留山了。”
“我等景仰的不留山,难道只是一座山头吗?那山是一直是在的,可?却无人能撑得起门户。江湖里只认‘宋回涯’这个名字,而非不留山百年的声名。”
沈岁的声线略偏尖细,尤其是在他情绪激动时?,说出?的话纵是无心,听?起来也好?似是在争吵。他粗鲁地?挤上前,端过一杯酒仰头饮尽,抱拳郑重道:“宋门主所?立之地?,无论是哪处孤野老林,深僻荒山,都叫不留山。”
郑九平和道:“我见宋门主收了个徒弟,若不是我错想,该是宋门主自己有一份重振师门的愿景,所?以今日厚颜前来,问个答案。若宋门主不弃,郑九愿效劳左右,以报旧恩。”
赌鬼见宋回涯好?似无动于衷,也是急了,直截了当道:“我几人的来历,方才都与宋门主说清楚了,不是什么名门子弟,过往更称不上光彩。不是无处可?去?,只是漂泊久了,想寻个地?方落脚。不知宋门主看不看得上?”
宋回涯指尖转动着酒杯,对着沈岁问:“你杀过多少人?”
沈岁正色道:“很多。”
宋回涯:“杀过平民吗?”
沈岁犹豫片刻,如实道:“杀过。可?都不无辜。”
宋回涯无波无澜地?问:“为什么?”
沈岁的五官本算不上周正,这番踌躇斟酌的模样瞧着更像是在奸猾算计。
他天?生长了一张不讨喜的脸,性格再不果决,难免受人误解。
他若想取信宋回涯,大?可?先随意编个谎话出?来诓她,可?深思?熟虑后,只是摇头。
“好?吧。”宋回涯摊开双手,温声道,“你也看见了,我身无长物,囊空如洗,就算今日真的心血来潮,建出?个山门来,这样的地?方,你又能得到什么呢?”
沈岁姿态放得很低:“我并无它?求,看门护院,跑腿送信,宋门主用的上,我都可?以。”
宋回涯笑?说:“屈才了。”
她还是问:“为什么?”
沈岁从没觉得这么难熬过。宋回涯的执着追问像是要将他的真心从胸膛里生剖出?来比量。
可?他根本没什么能与人说道的志向,只有一地?拿不出?手又抛不掉的可?悲尊严。
空气要在肺部炸开,人好?似矮了一头。他感觉自己低进泥里,努力伸长了脖子,才艰难吐出?一句:“我想叫人看得起。”
“呵呵。”
沈岁听?见了宋回涯的笑?声,分不清那里头的意味,面色刚一下涨红,又听?她说:“我也是。”
沈岁狐疑地?抬起头。
“我最初学武时?,正是因为这个。”宋回涯的眼?神并没有他以为的鄙夷,反是一片柔和,“我收这徒弟,也是因为这个。一只蝼蚁想挺直腰杆,活得像个人样,不是天?底下最理所?当然的事情吗?能做到的,都是了不起的人。”
沈岁仿佛一下子痴傻了,心脏剧烈乱跳,震得他晕头转向。喉结蠕动,唇角缓缓翘起,浑身暖洋洋的失了头绪。只飘着视线,看天?看地?、看花看树,满脸俱是飞扬的光彩。
郑九一杯酒在手中端了半天?,绵着眼?皮,像是魂游天?外,此时?才举起轻抿一口。
宋回涯又转向赌鬼,客气道:“其实我很奇怪。你若不觉冒犯,我想问你个问题。”
赌鬼忙行?了个夸张的大?礼,恭维道:“宋门主随意。只要不问我家中钱财藏在何处,我定知无不言。我这人也不像沈岁,最不在意的就是那张薄薄的脸面,您尽管问。”
宋回涯说:“不留山在江湖上其实只剩一角空名,以我浅见,兄台活得恣意,既没什么难解的遗恨,也没有什么未展的报复,不必来就我山门。”
“我当是何事。”赌鬼满不在乎地笑道,“因为我不聪明?啊。”
宋回涯正在思?考他这意思?是不是在骂自己,赌鬼又道:“可易九是个聪明?人。郎君谋算精深,你师弟亦有大?宏图在身。他们都觉得你能成事,我自然得跟着你。旁的事我不擅做,但跟着聪明?人能少犯错,这点道理我还是晓得。”
他爽朗笑?道:“说不定哪日,我能捞个功成名就呢?谁还没个指望?”
他说着自己也不好意思起来,羞赧挥手:“喝酒喝酒!”
宋回涯不由笑?道:“这位好?汉,谁说你不聪明??”
郑九垂下双手放在膝上,坐得端端正正,一脸等待考校的期待,轻笑?着问:“是要轮到我了吗?”
“不用了。我与你合眼?缘。”
宋回涯几不可?闻地?叹出?一口气,短短几字,说出?来居然有种?沉甸甸的重要:“不留山从此,又多了三人。”
郑九谦虚颔首,高举酒杯,隔空与她相敬。
沈岁与赌鬼本在欢喜陶醉,强忍着才没在脸上表露,转眼?见他们两个一副酒逢知己、心有灵犀的模样,那点志得意满里就多出?了股浓烈的酸味,怎么都不对劲了。
二人本是势不两立,见面就要撕咬两口的关系,这会儿一高一矮、一壮一瘦地?靠在一块儿,开始交头接耳,声音大?得满院的人都能听?见。
沈岁拿腔捏调地?说:“易九真是长了张好?脸啊,任谁来也能与他投上眼?缘。”
“是啊。我可?不像易九,靠着张脸四处留情。”赌鬼挺直腰背,可?惜太过不学无术,一时?想不起“洁身自好?”四个字,舌头打结地?转了圈,骄傲地?说道,“我干净!”
宋回涯再大?的定力,都差点绷不住笑?出?声来。
郑九对他二人那不学无术的空空脑袋显然习以为常,听?着他们变脸似的挤兑,也不过气定神闲地?随声附和:“是。”
可?惜这并不能叫沈岁满意,青年恼羞成怒道:“谁要听?你说是?我们又不是在同你说话!”
宋知怯没在理他们,自顾着坐在一旁的小凳上,掰起腿,弯着腰朝鞋底看。
她总觉得先前踩着了什么东西,走起路来不舒服,定睛分辨了会儿发现是块冻硬了的狗屎,于是从地?上捡起根木棍将它?挑了下去?。
宋知怯在衣服上擦了擦手,回过头,就见郑九闭着眼?睛,一副不忍再看的表情。
边上赌鬼同是绷着脸,紧抿的唇线写满了此刻一言难尽的心情,后才悠悠吐出?一句:“师侄……你可?不能这样。”
……她这就成师侄了?
宋知怯不明?所?以,认真想了想,诚心问:“你们走路能不踩狗屎吗?街头巷尾可?那么多野狗呢。”
“我不是说这个……”壮汉吸了一口气,万没想到有朝一日能从自己嘴里说出?这四个字,“有辱斯文!”
宋知怯不屑扯扯嘴角。
斯文?她连斯文俩字都写不端正,还能怎么辱了它?了?
她见几人聊完了,拍拍屁股走上前,老气横秋地?背着手,打听?道:“你们是做什么的?”
赌鬼说:“跑江湖的啊。”
宋知怯脸上写满了操心:“跑江湖也不能天?上掉钱啊。你们是做什么营生的?”
她觉得不留山的前景有些渺茫,招进来一窝的穷鬼。想到苍石城里那帮吹嘘自己是大?人物的江湖客,每日跟地?痞流氓似的到处打秋风,脑门不由一抽一抽地?疼,捂住嘴惊呼道:“不会是靠讹人吧?!”
几人深感羞辱。沈岁与赌鬼争先恐后地?道:“你这小丫头,怎么污人清白?!”
“我等虽长相丑陋,可?也是有气节的!你拿我们与谁做比对?”
“你怎么不说说你师父,是靠的什么挣钱?”
宋知怯张大?嘴巴,正要畅言——她师父几次赚钱……脑海中闪过血腥的几幕……似乎比讹人还要可?怕,都是在杀人之后。
她猛地?沉默了,嘴唇跟着颤了颤。
那两人审视的目光一下射到了宋回涯身上。
宋回涯也是懵了,但混乱中更想不起自己过去?是靠什么谋生,只感觉这盆黑水泼在背上,比六月的飞霜还要冤屈。
好?在此时?郑九说了句话为她解围:“宋门主一剑千金难求,只要点头,多的是人为她奉上金银财宝。可?宋门主不慕荣华,视金钱为外物,自然也不会钻营此道。”
师徒二人如蒙大?赦,顶着冷汗用力点头,无端有种?逃过一劫的庆幸。
“至于他二人,赚几两卖命钱。”郑九慢条斯理地?道,“我是个唱戏的。”
“我也会唱曲儿哩!”宋知怯拍拍胸脯,“我可?以帮着九叔一块儿唱,九叔只用分我一点赏钱。”
眼?见她就要当场露一手,宋回涯担心她又唱出?什么淫词艳曲,那自己在江湖可?能真要身败名裂了,当即一把捂住她的嘴。
宋知怯将师父的手掰开,说:“老瞎子也是教过我几句正经词的!”
她在脸上堆出?憨态可?掬的笑?容,朝着郑九抱拳卖好?:“九叔如果愿意教我,我也能学,我唱得可?好?哩!”
宋回涯尤记得郑九当日鬼魅般的身形,步法行?云流水,身姿柔似细柳,可?一招一式又暗藏余劲,势破竹。单论攻法技艺,这绝对是位一等一的高手。
宋回涯心思?一动,跟着笑?道:“九哥,既然我这小徒真心愿意跟着你学,不如你教她一点真本事?”
赌鬼耳朵动了动,怪声怪气地?喊:“九哥?!”
沈岁则是撇着嘴角,“啧”了一声。
郑九说:“有你在,我教不好?。”
宋回涯若有所?思?:“蒙童入堂求学,是没有父母在旁照看的。那你把她领走吧,我晚上再去?接她。”
“??!!”
宋知怯一个弹跳疾步后撤,全身肌肉都在表达着惊悚。
郑九欣然应下:“可?以。”
他从来是慈眉善目的,可?宋知怯光是被?他看一眼?,就感觉即将要挨无数板的戒尺,颤声哀嚎道:“师父——不要啊!”
宋回涯又想起一事,奇怪道:“你们几人都是高观启的门客,放你们离开,他也舍得?”
要知道这些隐世?的高手,就算一个也难遇难求。
她话一出?,正对着郑九挤眉弄眼?的壮汉顷刻安分,在院里闲闲地?溜达两圈,就那么鬼鬼祟祟地?走了。
沈岁“嘿嘿”笑?了两声。
宋回涯看向郑九。后者也不靠谱地?笑?了起来。
宋回涯微微后仰,指着自己说:“我,去?向高观启要人?”
郑九飞快应道:“对。”
这话听?着,怎么都有些不自在。
沈岁搓着掌心,心虚气短道:“其实我们先前已与郎君提过,只是真到这关头,又有些不忍心开口。”
郑九说:“郎君如若有求,只要不违道义,即便已不在京城,我等还是愿意为他出?手。”
宋回涯略作思?索,被?叫了那么多次的门主,是该展现一下身为门主的风度,点头道:“好?,那我就帮你们跑一趟。”

听着像是在兴师问罪,骂得正是火热。
宋回涯光明正大地从?厅堂门口经过,挑了处远离人群的窗户,干净利落地翻身,跳进室内,再借着轻功,壁虎似地游上横梁,爬到他们头顶了,都无人察觉身边又多了道影子。
高观启坐在正中,蔫头蔫脑?地由着人骂。
为首气?势汹汹的,是个比高观启要年轻些的男子,宋回涯听见他咬牙切齿地叫“二哥”。
宋回涯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下?,托着下?巴与高观启遥遥对上了视线。
后者若无其事地挪开眼,唇角轻抿,露出些许烦闷的神色。
高三郎以为这是对他,勃然大怒,抽出身边护卫的佩剑,一把指向?兄长的鼻尖,暴跳如雷道:“高观启!我大哥那几名护卫的尸首已经挖出来了,里头唯独少了我大哥。如若人真是宋回涯杀的,她要我大哥的尸骨做什么?何况那些人身上的伤,根本就不是剑伤!就算你百般抵赖,我也?知道,此事断然与你脱不了干系!”
高观启闷声不语,低下?头去。搭在桌案上的手蜷曲成拳。
宋回涯知道,此刻他才是真的不胜其烦。
高三郎看着他这幅死?气?沉沉、任人宰割的模样,怒火几乎要将胸口烧穿,恨不能真将人一剑捅了。五指握得发?白,长剑猛然一挥,劈在旁边的花瓶上。激愤中开始口不择言,只为羞辱。
“母亲早提醒过我,说你这人阴损狠辣,最擅诈伪,此前势弱,不得不求庇于我等,才肯伏低做小,装得一派纯良,实则狼心狗肺,不念恩情。我还不信,总是为你开脱。原来是我眼瞎,竟没看出你是条长着毒牙的恶犬!”
高观启木然不动。
青年又骂:“你真是心思深沉,这么多年我竟没看出你一点错来。若不是大哥死?了,我还在拿你当亲兄弟。”
他在高观启耳边怒吼道:“你跟你母亲一样,都是忘恩负义,不知好歹的烂货!所以才会将自己送上绝路。你们就是蛇蝎,一肚子歹毒的心肠!杀了我大哥,你还想独自快活?痴人说梦!我告诉你,早晚我也?要将你大卸八块,送去地府见你那早死?的娘!”
宋回涯本欲作壁上观,在暗处盘腿看了许久,见高观启今日只缩着脑袋装孙子,反看得她心头憋闷,忍不住哂笑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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