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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涯—— by退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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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将亦是畏惧他的凶名?,见他发怒,不愿触他霉头,当即改口道:“殿下误会了。夫人的事,是殿下的家事,我过两日再来询问,想来殿下会给下官一个满意的答复。今日就不打扰了,告辞。”
武将离去之前,下意识瞥了眼阿勉的脸。对方面上那崎岖纵横的伤疤,配上阴鸷狠毒的眼神,骤然一眼,叫他也不由心底发凉。加快步伐,退了出去,免受迁怒。
阿勉过去关上门。
屋内光线暗下,魏玉词再克制不住,捂着?脸痛哭起来。
“我就知道要出事。世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刚抓了梁洗,消息就进了你我的耳朵,又叫王大?哥发现动手?的是他儿子。可我心存侥幸,怕师姐中了他们奸计,才让王哥去。若是牵连到你,可怎么办?”
阿勉走到她身前,默然将她揽进怀里。
魏玉词抓着?他的手?臂,悔恨不已道:“王哥叫他们抓住的时候,定是自尽了。他此前还和我说,这生意做得累了,等明年回到大?梁,就到乡下种地去。转眼就遭了难。我若是再小心一些,也不至于如此。可我实在挑不出人来替我去见她。”
阿勉半跪在地,从下方看?着?她,给她小心擦了擦泪,只是道:“对不住。”
魏玉词眼泪不停地流,捂着?心口慌乱地说:“从收到大?哥的信起,我就日日怕得睡不着?觉,觉得身边没一个可信的人,会带着?密信去告发你。初到北宁时都不这样怕,可是如今,越说大?梁要胜了,我越是害怕……唯恐一觉醒来,府里叫人给围了。怕你早上出去上朝,再回不来。”
阿勉好声安慰她:“不会的。是因为你在京城,所见是一片歌舞升平,才会觉得慌张。其实就跟当初的大?梁一样,朱门笙歌达旦,可实际上,积重难返,亡国?之灾早在宁国?头顶了。过不了明年,这场战事就结束,我们就可以回去了。”
魏玉词颤栗不止,与他贴着?脸,哭道:“阿勉,可是明年好长?……一日日地数不到头。”
阿勉只重复地与她道:“没事的。不要害怕。师姐今日也来了,有她在,从来不会出事。”
魏玉词点了点头。
入夜,寒霜凝重,流光清冷。
后院的花圃旁,小童抄着?杆木头制的长?枪,有模有样地甩着?,累得满头大?汗,对石桌边上的妇人起誓道:“娘,我以后好好学武,一天也不玩了,以后保护你!爹再动手?,我就打他!”
魏玉词看?着?他,不知该说什么。侧脸已经上过药,还是消不去肿,笑了跟哭一样难看?。
就听夜色里传来一道如水似的女?声:“他打你了?”
魏玉词蓦地起身,转向身后。
就见回廊的灯火下不知何时坐了个人,一身长?发飘逸,简单束起,发尾侧披在肩上,一身白?衣,好似片尘不沾,静静看?着?二人。
小童挡在母亲面前,拿着?长?枪直指宋回涯,粗声粗气地质问:“喂,你是谁啊?为什么进我家?”
魏玉词盯着?宋回涯看?了许久,终于醒过神来,将儿子的手?按下,带着?他快步上前,鼻翼翕动道:“不要无?礼!”
她将小童推到宋回涯面前,开口莫名?带上了哭腔,嘶哑道:“师姐,你仔细看?看?他。他是……他是我的孩子。”
宋回涯弯下腰,对着?那小童笑道:“你好啊。”
小童放下手?里的木枪,歪着?脑袋与她对视,双眼清邃澄明,绷紧的脸上满是倔强,还带着?些戒备,字正腔圆地回了一句:“你好。”
魏玉词抱住他,在他耳边说了句话。小童点头,这才友善起来,主动上前两步,靠在木栏上,说:“原来你是我娘的救命恩人啊!”
他这般年纪或许还不懂什么叫恩人,连生死都理?解不大?清楚,但知道这是个好词。
他从腰间摸出一块糖,示意宋回涯伸出手?来,放在她手?心,大?方地道:“给你啦,以后也要保护好我娘啊!”
宋回涯看?着?那块被他放在怀里捂热,已有些融化的糖,抱拳回礼,笑道:“多?谢小友的重礼。从没收过这样好的礼物。”
“我存了好久的!”童子说着?小心觑了眼母亲的脸色,强调道,“不是我偷的,是我省的!我都七天没吃糖了!想等爹回来一起吃!”
说到父亲,他又是一阵气愤,跺着?脚记恨道:“以后不给他吃了!全给师姐吃!”
宋回涯脸上的笑险些维持不住。魏玉词也低下头,眼神闪过悲戚之色,可也只能小声劝导:“不要说这样的话。你父亲会伤心的。”
“他伤心就伤心,关我什么事?是他先不讲理?的!”小童不服气,对着?宋回涯问,“你说!他打了我娘,我该不该给他糖吃?”
宋回涯沉默了会儿,笑着?说:“不该。”
小童得她肯定,当即挺起胸膛,昂着?下巴,回头看?向母亲,说:“看?吧!师姐也这么说!”

第117章 南风吹归心
魏玉词的表情有些?无措,她有许多想教给儿子的事,可?最后都在顾虑中化作第无数次的欲言又止。
小?童能察觉到她的忧郁跟愁闷,内心是无法?形容的茫然,但不觉自?己有错,便沮丧地将脸贴向母亲垂放下来?的手,委屈地蹭了蹭。
他抬起眼,一双乌黑的眼睛随之?望向对面的宋回涯,浓密的睫毛迅速眨了眨,坚强地要将涌上来?的水花压下。就在他快要崩不住眼泪的时候,宋回涯笑吟吟地开?口:“小?滑头,你不应该叫我师姐。”
小?童问:“那别人叫你什?么?”
宋回涯说:“别人叫我宋大侠,或者宋门主。”
“什?么叫门主?”小?童往前走了两步,张开?双臂比划了下,“管门的吗?你家也跟皇宫一样,有很多很多的门吗?”
宋回涯被?他天真?的童言逗笑,后仰着靠上身后的长柱,摆手惭愧道:“那我还没有那样大的本事,只管得了自?己的家门。”
小?童踮着脚坐上阑干,一股脑地问道:“你家在哪里?在很远的地方吗?你去过最远的地方是哪里?”
他有各种天马行空的疑问,可?母亲总是不回答,问得多了,便用“你长大后会懂”的理由来?搪塞。
他不知道自?己何时才能长大。他能等院前的红花败落再开?,能等树上的鸟儿去别处飞过一圈再回到巢来?,唯独“长大”的时间太过漫长,让他找不到任何足以比量的尺度。
他长得好慢好慢。
宋回涯注视着他,一个个认真?地答:“我家和你家在同一个地方,在很远很远的高山之?外,祖祖辈辈走了百来?年才快要走到。你若是想看,来?年我带你去。”
小?童下意识地反驳:“你骗人!”
宋回涯说:“我没有骗你,不信你问你娘。”
小?童回头看一眼魏玉词,见对方颔首,不由两手抱住脑袋,苦恼道:“我听不懂!”
他正要自?己先说,“我长大以后会懂的。”,宋回涯却是耐心地用浅显平易的语言同他解释:“因为这条路被?人拦住了,对方蛮不讲理,不许我们过去,也不许我们家人回来?。我们求他们、跪他们,发现都不行,于是抄起武器同他们打、同他们争,如今终于快赢了。”
小?童听得一知半解,故作老成地“哦”了一声。
宋回涯不等他翻出一连串的新问题,一脸卖关子的表情对他说:“我今日早上其实见过你。”
小?童努力思索了会儿,没想起来?,挪动着朝她靠近过去,问:“在哪里?”
宋回涯说:“你坐在马车上,我跟梁洗在一块儿,你知道梁洗是谁吗?”
“啊?”小?童眼睛猛然睁大,眉毛拧动着变化,以表达自?己的困惑,“你当时长这个样子吗?”
“当然不。我有一千张脸,每张都不一样。看心情戴哪张出去。”宋回涯神神叨叨地说,“这世上见过我真?面目的人……”
小?童俨然是旁听过不少奇闻异谈的,接嘴道:“都死?了?”
宋回涯笑而?不语。
小?童有些?畏惧,片刻后实在好奇,壮着胆子问:“那我能知道你长什?么样吗?”
宋回涯朝他勾勾手指,俯下身与?他视线平齐。
小?童紧张上前,伸长两手,仔细在她脸颊两侧轻轻摸了摸,没摸到说书先生?故事里那层薄薄的假皮。正觉纳闷,宋回涯掐住他的脸,逗趣地捏了捏。
小?童挣脱着退开?,见她与?母亲低声发笑,才明白过来?自?己被?耍,捂着脸生?气道:“我不和你玩儿了!你欺负人!”
长廊并不避风,晚秋的寒意一来?便冷得浸骨,小?童先前练得满身是汗,这会儿静坐片刻,被?冻得清涕直流。
魏玉词拿手帕给他擦了擦鼻子,用手掌包住他红肿的手指,说:“你先回屋里去,娘待会儿进去找你。洗完澡就躺床上,别光着脚去闹你诚哥。他不舒服。今日你还咬他了,该同他说什?么?”
“对不住。”小?童乖顺地说,“我同他说过一遍了。我还代爹跟他说了一遍。”
他过去捡起地上的木枪,沿着游廊跑向自?己的房间。关门时留了条缝,躲在门后鬼鬼祟祟地偷看宋回涯。见宋回涯隔空点了下他的额头,才一把将门关紧,呵呵地傻乐。
魏玉词注视着黑夜中被?灯火照亮的微茫景象,眼神亦有些?虚浮,许久后回过头,对着宋回涯说:“他从小?没有什?么玩伴,居然能同师姐聊得来?。”
她的笑容总有种苍白无力感。
宋回涯自?我打趣道:“我?上到七老八十,下到蹒跚学步,我都能聊得来。不过他们乐不乐意与我聊就不一定了。”
魏玉词后知后觉地道:“阿勉今晚不在,我去让人喊他回来?。”
“不必了,我知道他不在。”宋回涯抬了下手以示阻拦,“我来?找你,尚说得过去,阿勉回来?,不与?我打一场,就说不过去了。谁知这城里有多少人在看,我特意挑了他不在的时候才进来?。”
魏玉词心事重重,思绪百结,过了会儿才木讷应了一声,踱步到宋回涯身边坐下。凛冽肃杀的霜风吹得她呼吸沉缓,以致于声音变得细碎。
“此前阿勉冒险去过大梁一趟,想见师姐一面,可?惜总不顺遂,几?次失之?交臂,未能如愿。回来?后他一直耿耿于怀,害怕是师姐在故意避他,怪他做错事,生?他的气……”
一个个含糊的字从魏玉词的喉咙里呛出:“前段时日收到大哥寄来?的密信,他才想明白,原来?师姐当年执意要去无名涯,全是为了他。”
魏玉词本不是爱哭的人,今日见到宋回涯,前十几?年里攒的辛酸泪,好似都要在今天补上。
宋回涯低声说:“我怎么会怪他?”
魏玉词恻恻悲痛地道:“我是大梁长公主,阿勉又会护着我,顶多不过是明面上听几?句折辱,不必做昧己瞒心的事。可?阿勉有太多身不由己,四面楚歌,无可?傍依,许多话对我也不敢如实说。夜里惊醒,想起旁人对他的咒骂,自?己都怕报应,如何敢奢求师姐对他的谅解?”
宋回涯听着她凄切的讲述,诸般感触宛如春水涨潮,潮水推起大浪,缓慢地升高,再浩荡地拍下,将她嘴边的话全部碾得粉碎,只能沉默。
在宋回涯有限的记忆里,阿勉是个听话、胆小?,又十分好哄骗的孩子。
他喜欢寸步不离地跟着自?己,可?宋回涯嫌他碍事,不愿带着他玩儿。要么给他布置许多的功课,要么故意避开?他的视线,去山中躲个清净。
找不到她,阿勉便会蹲在半山的石阶上,打着瞌睡等她回来?。一见她出现,立刻从原地一蹦而?起,围在她身边问东问西,打听她今天去了哪里、做了什?么,而?后用一种满怀期待的语气“哇哇”叫个不停,双眼神采奕奕。
宋回涯最常用的一个借口是:“我去河里摸鱼了。”
阿勉对她的话深信不疑,更?察觉不到宋回涯的有意疏离,只会执着地缠着她说:“摸到了吗?师姐,我也想去。我会游泳了。”
宋回涯随意找理由打发:“天气太冷了,你还小?,下水会着凉的。”
阿勉要小?跑着才能跟上她的步伐,甩着手,努力为自?己争取:“天也不凉啊,我今天都出汗了。我不怕冷。”
宋回涯敷衍地说:“水下凉,等暖和一些?了我再带你去,不然师父又该说我了。”
阿勉当是承诺,开?心地道:“好!”
宋回涯递了个路上顺手摘的果?子给他,阿勉接过,直接往嘴里塞,吃了一口,被?酸得口水直流,鼻子眼睛皱到一块儿。
他呲了呲牙,又兴高采烈地跟在宋回涯屁股后头喊:“师姐!师姐!”
不留山的四季更?迭快得无常,有时一夜雨后,山间风光已然大变,春秋转瞬而?至。可?溪流山岩、碧湖轻烟,似乎自?亘古而?起,从无变改。
相似的一幕总在那段恒久的石阶上发生?,以致于宋回涯分辨不出它究竟是哪年哪月的场景。
路上宋回涯也听说过一些?阿勉的事迹,说他如何喜怒无常、残暴不仁,是不敢就此深思,阿勉这些?年是里如何变成这个样子。
青石板上那片烛火与?月华铺就的朦胧颜色,仿佛下着场冬天的雪。
宋回涯静静注视着那片浑浊的白,久到视线中的光影都变得扭曲,才轻声说:“他长高了。”
魏玉词说:“是。不知师姐上回见他是什?么时候,他如今比我高上半个头。”
宋回涯的几?个字里,带着无尽怅惋的意味:“他长大了。”
魏玉词哭得无声克制,只是不停擦拭流出的眼泪,气息略有紊乱,开?口时仍会深吸一口气,来?保持声线的平稳:“阿勉说起师姐,未尽之?言里多是愧疚,想必师姐也是如此。可?阿勉托我转告师姐,这多年来?投身赴难,是他自?愿。眼见强虏侵凌,山河陆沉,他亦有殷殷报国之?心,不愿任人宰割。纵是没有师姐,他也不会独自?留在大梁,安稳地蹉跎岁月。回首平生?,并无缺憾,只怕师姐为他挂心。”
宋回涯深深凝视着她那张端秀婉约的脸庞,感慨着道:“你跟我想象的不大一样。”
魏玉词下意识侧过脸,挡了下红肿的伤口。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以为你是个楚楚可?怜的人。”宋回涯由衷地说,“可?你比我想的要更?豁达、更?坚韧。是我小?瞧你了。”
魏玉词却是转回头来?,神色复杂地对着她道:“师姐果?然不记得我了。”
宋回涯如实道:“我也不记得阿勉,所以才销声匿迹这许久。陆陆续续想起来?一些?,也多是不留山上的旧事。”
“我记得师姐!”魏玉词声音忽然拔高,随着情绪开?始起伏,“我记得师姐带我走出光寒山的每一步。”
宋回涯静默了会儿,惭愧道:“可?惜没能带你回来?。”
“不。”魏玉词摇头说,“回来?了的。”

第118章 南风吹归心
魏玉词被阿弟背出?宫门,送去和亲的路上,还曾肖想过?她的亲弟会心生后悔,半途命人来拦。
可数十人的队伍一路穿过?城镇,进入光寒山,遇上前来迎亲的胡人部伍,都未遇上半点阻碍,她才?透彻明白,不止是她阿弟,其实无人在意她的死?活。
远行的路途山水迢迢,来时日夜兼程,与宁国的将士相会之后,才?开?始放慢速度。
迎亲的将士对她毫无尊重,几次故意掀开?马车的帘幕,目光肆意地在她身上打量,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样子,与边上兄弟打趣说笑?。
偶尔是用她听不懂的胡语交流,偶尔是直白地夸赞她的容貌、身段,说些不堪入耳的下流话。
护送的侍卫不言语,魏玉词亦不敢作声,取下一根金钗握在掌心,蜷缩着身躯躲在马车里,日夜不阖眼。
她感受着车辆的颠簸,估算着与大梁的距离,想到就此远离故土,心中死?意渐浓,没?有一点苟且偷生的气力。
遥望天际是苍茫一片,车马朝着日月的尽头不断行进,魏玉词不知道明日到来时自己会身在何?处,只是想到任人凌辱、求死?不能的境地,便感觉魂魄不在身上。
梨花似的大雪在空中飘洒,被云雾笼罩的起伏山线如同凌迟的刀锋越发逼近。
眼看着即将离开?光寒山,魏玉词万念死?灰之际,变故突生。车队叫人拦了?下来,双方未说几句,便传来一阵惨叫跟打斗声。
魏玉词屏住呼吸,尚未弄清状况,马匹受惊,带着车辆驶出?主路,冲上一旁的雪地。
车轮陷入深深的积雪,车厢失去平衡,侧翻在地,又被癫狂的马匹继续拖拽着滑行,直至缰绳被赶来的人一剑砍断,才?停在莽莽的白雪之间。
魏玉词在车内摔得七荤八素,惊慌地爬坐起来,推开?压在身上的桌椅跟器物,战战兢兢地挪向大门,一宁国将士正被人踹了?过?来,直直撞进她的怀里。
对方还睁着眼,留有半口气,转动着眼珠与她对视,眼神中对死?亡的极致恐惧,脖颈
上的血流到她的裙摆上,魏玉词当场吓得尖声大叫,抬脚将人踢了?出?去。
等她定下神,外头已无任何?动静,只有大风灌满山川的萦回低鸣。
沉寂之中,一只手?扯断了?厚重的垂帘。
雪花顺着寒意冲进车厢,扑在她的脸上,魏玉词惊颤着抬起头,看见了?一身衣衫在狂风中涤荡,看不清面容的剑客。
高远恢弘的雪山在她身后,是一片刺目的白。她脚下是一串暗红色的脚印,身上只穿着一件磨损黯淡的布衣,可天地间最纯粹最浓烈的颜色,也压不去她剑上的一点红。
宋回涯看着她,眼神平淡而疲惫,与看陌生人没?什么不同,问道:“你知道,你去和亲,胡人会对你做什么吗?”
魏玉词面上毫无血色,听她一言,连日的恐惧刹那浮现,理智近乎崩溃,连身体也挺不直了?,倚在车壁上凄然抽泣。
宋回涯问:“你想去吗?”
“我?不想去,我?害怕。”魏玉词抬起头,双眼通红,浑身不住战栗,说话的声音很轻,带着掺杂绝望的迷茫跟痛苦,“我?是不是不应该害怕?”
她脆弱地低伏着上身,清丽的脸庞妩媚动人,像支美丽的随时凋败的昙花。弯着头颅,期盼着能为她带来死?亡的天明曙光。
宋回涯没?有安慰,只是朝她伸出?手?。
魏玉词怔怔看了?半晌,才?将手?伸了?过?去。
宋回涯的手?上布满粗糙的老茧,还有数道未痊愈的伤疤。握过?剑的五指同落在她脸上的雪一样冷,魏玉词还没?感受到她的体温,便从?车厢被拽了?出?来。
魏玉词穿着繁重的华服,地上的积雪快要没?过?她的脚踝,一脚踩上松软的地面,难以站稳,险些摔倒。
宋回涯眼疾手?快地揽住她的肩膀,将她半抱在怀里,提了?起来。
魏玉词擦了?把脸,不问去处,默不吭声地跟在她身后。
她脚步很重,走得也慢,瞻望前路,感觉自己是一只在妄图逾越苍山的蝼蚁,可笑?至极。
还未走出?多远,她便四肢僵直,双腿犹如被千百双手?拖拽,无法前行。
她跌坐在地上,自暴自弃地痛哭。
宋回涯脸上不见厌弃,抓着她的手?臂扶她起身,将她背了?起来,带着她穿过?这片无垠的雪山。
魏玉词与宋回涯其实并不相识,只听说过?她是魏凌生的师姐,更是个人人不齿的流匪。
那些鄙陋落魄的市井江湖,如同高楼墙角的杂草,连发出?的声音都鲜少能传到她的耳边,魏玉词万想不到有朝一日,二?人能有这样的交集。
魏玉词靠在宋回涯背上,累得晕厥过?去,醒来时天色一片灰暗,不知是夜是晨。
无边无际的大雪还在滚滚而下,宋回涯的长发、睫毛,皆被雪粉染白。视野之内,是穷尽笔墨也描绘不出?的苍凉。
魏玉词皮肤被风刀割得生疼,稍一动作,好似要裂出?条条的口子,嘴里也干得能尝到一股血腥味,嗓子发出?的声音变调得像是乌鸦垂死时发出的嚎叫。
她问:“难走吗?”
宋回涯唇间吐出?团团的热气,混着粗重的呼吸声道:“再难也要走。”
魏玉词拍了下她的肩,挣扎着要下去,说:“我?自己走吧。”
宋回涯脚下不停,喉头微微蠕动,缓声道:“我?只带你走这一次,往后是要相信谁、求什么,你自己想清楚。”
说话间,天边翻起一抹鱼肚白,魏玉词才?惊觉时间竟已过?了?这许久。
她望向来路,一片空白的大脑里又出?现那缠结成?巨山的忧虑跟愁苦,哽咽道:“我?若是这样一走了?之,大梁子民因我?遭难,我?该怎么办?”
宋回涯嗤笑?道:“那帮高居庙堂的朝臣不怕,那位醉生梦死?的皇帝也不怕,倒要你一个女人,来担灭国亡种的责任?你如果信你那阿弟的鬼话,我?现在就送你回去。”
魏玉词低声啜泣:“我?知道,他?们不在乎一个女人,可是他?们会拿我?作借口,发兵大梁。我?纵是再?图一己之私,也不想叫天下生民,因我?而坠涂炭。”
宋回涯轻蔑道:“这是你那个做君主的弟弟在怕的,可他?不配说这样的话。他?连敌人的刀都没?见过?,高坐在他?华贵的龙椅上,听着臣子戏说几句沙场的凶险,便被吓得软了?骨头。冰雹打在他?头上,他?都觉得是天要塌了?,他?懂什么?”
大雪覆盖了?路况,山道有些崎岖,宋回涯走得不算平稳。忽然脚下被一块看不见的碎石磕绊,身体歪斜了?下,弯着腰稍作调整,将背上的人往上抬了?抬,接着道:“胡人想找借口,根本用不着你。人命在他?们眼里微贱得很,比不过?一只羊、一头牛。胡人没?你想得那般勇猛,大梁也没?你以为的那等不堪。胡人不打,只是因为他?们如今不敢。”
魏玉词紧紧抱着她,能感觉到她脊背上充满力量的肌肉,蓬勃的气血在跃动,她问:“师姐为何?要来救我??”
“师弟请我?来。”宋回涯说,“我?也替那些马革裹尸的将士不值。他?们一批批地死?在疆场,落得粉身碎骨的下场,不是为了?目送大梁的长公主去宁国和亲,被剥光衣服,当牲畜一样圈养,用来羞辱全天下的大梁人。那你不如直接死?在故土,纵是死?后血海滔天,起码赢得忠烈的声名。大梁就算来日真的亡了?,还有血性能传于后世,不是不能再?争一争。”
魏玉词趴在她肩上哭得难以自抑,感受到一种身处万尺云霄无人可依的孤独跟无措,忍不住为苦苦哀求:“我?不是没?有骨头,求师姐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才?好?”
宋回涯说一声:“到了?。”
魏玉词抬起头,眸中水花映照着初升的朝阳,那骤亮的白光洒满她的视野,随后魏凌生等人的身影出?现在模糊的光影中。
十多人就近找了?个避风处,原地扎营,生火取暖,暂作修整。
宋回涯吃了?点热食,说还有事,未多逗留,牵了?马便要走。
魏玉词坐在火堆旁注视着她,目光中满是眷恋跟不舍。
宋回涯骑在马上,与她四目相对,想说点什么,又觉得无益,最后看了?她一眼,点点头,策马离去。
等人彻底消失在风雪之外,连同马蹄声一同湮没?,魏玉词仍在翘首远眺那个方向。
魏凌生舀了?碗热水,端到她手?中,魏玉词顺着转过?视线,又紧盯着他?的脸。人有些痴愣,呆呆的缺了?神采。
“玉娘。”魏凌生温声说,“你若是想过?安稳的生活,我?可以给?你找一位家世清白、品行端正的臣子许配。你若是不想回京,我?也可以给?你一笔银钱,安排个普通人的身份,叫你从?此抽身远祸,过?寻常人的生活。可这是你唯一的机会,我?不会再?救你第二?次。你自己想清楚。”
魏玉词拿不定主意,喝完手?里的水,扯了?扯衣领,坐着睡了?过?去。
等她再?醒来时,最先入目的,是一张刀伤狰狞的脸。
魏玉词刚经历过?一场动荡离乱的噩梦,惊魂未定,又蓦然看见这样一个阴森可怖的人,两腿猛地后蹬,受惊地惨叫起来。
片刻后才?意识到面前的不是什么厉鬼,捂着嘴剧烈喘息。
青年略带一丝冷漠的眼神落在她身上,下一刻,提起手?边长枪,转身离去。
魏凌生喊了?一句:“阿勉!”
阿勉停步,侧了?下头,又继续朝前走。
魏玉词看清阿勉身上的军装,又看一眼魏凌生复杂的脸色,领会到许多事,在阿勉翻身上马,准备离去时,起身跑了?过?去,大声喊:“将军!”
阿勉手?中握着缰绳,不回头地奔向北方。
魏玉词跟着那行马蹄的行迹,不停地喊:“将军!”
终于阿勉的速度慢了?下来。
一人一马,一前一后,在寥落风雪间不远不近地追着。
走出?足有一里多远,见魏玉词还不回去,阿勉才?调转了?方向回来找她。
魏玉词精疲力尽地瘫坐在地,仰头看着马上人,眼眶发红。
“你愿意跟我?去北宁?”阿勉低着头说,“是师姐救你出?来,我?不骗你。去了?以后,不会有一日好过?。你若先扛不住,我?只能杀了?你。”
魏玉词抹了?把泪,挺直脊背,嘴唇翕动,嘶哑道:“我?不问别人,我?问自己,这世间没?有一条回头路,是我?想走的。我?跟你去。”
她朝阿勉伸出?手?,五指在寒风中抽颤。
阿勉弯腰,将她拉上马背,用身上宽袍将她裹紧,替她避风。
二?人紧紧依偎,从?对方身上汲取到一丝暖意,重新走向那条被大雪覆盖的路,

第119章 南风吹归心
魏玉词沉浸在往事?之中,一句句说得缓慢:“师姐当初没有回答我,是不希望我吃苦,想?叫我干脆回大梁过安稳清闲的生活。后来知道我的去向,嘴上虽然未说,心里却?有些芥蒂,觉得是大哥与阿勉利用了我。叫师姐相救也不过是为收买人心,其?实不是。可惜一直无缘与师姐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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