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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涯—— by退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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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老任由她撕咬捶打,入神阅读着上面的记录。
“北屠来信催促,说要独自打上断雁山。那老头是不是练了什么邪功,居然担心自己会比我短命?总不是在担心我会死在无名涯吧?”
“杀过胡明深父子,我若有命,先西行断雁,杀叶氏,灭其宗门。若当真中道而止,只能请梁洗来相助北屠。”
“杀过叶贼,让师弟速来整饬。那破地方,叫北屠说得同鬼蜮一般。”
“京师不去,若是有缘,许能在断雁见一面阿勉。不知他如今多高。”
“南下,杀谢仲初。”
“北行,应约杀高。万险。若是顺道,回不留山。”
“师父的玉该是已经修好,十年不曾祭拜,望她不会怪罪。”
“……”
她当初该是写写停停,几行字用了彻夜的时间,每段话的末尾都沾着几滴意义不明的墨渍。将此后的事情都给安排了妥当。
要杀谁,去何处,见何人。只是写得不够清楚。叫如今的宋回涯难以信服。
宋知怯见钱老神色凝重,知是要事,不再闹了,站在一旁轻轻扯了扯他衣袖,小声问道:“上面写的什么啊?爷爷?”
钱老往后翻了一页,后面便不算正事了,基本是宋回涯用以消遣的胡话。
“今日周老怪居然骂我,说我怕是长着四条腿,跑得太快,连他都险些要追不上。还说我太怂,白瞎了一身阎王在世似的凶名,为何见人要跑。合该杀穿回去。
“难怪他收不着徒弟,还得靠我,连这浅显道理都不懂。
“他们追不上,气急败坏的是他们,我随处可逃,天地广阔自由逍遥,他们只能追在我屁股后面,沿途听闻着我的英勇事迹,气得捶足顿胸,这还不够威风?
“我偶然路过,留给断雁山的三封信贴,够叫叶文茂父子坐卧难安。否则无名涯一役,他们怎会龟缩在家,舍得不来?”
“今日听见句蠢话。杀得xxx出城时,街旁有百姓夹道相送。谢老贼义正辞严地指责我,说我到底也不过是为虚名奔碌,现下是不是正在沾沾自喜。
“开心?哈,称颂我的人有多少,骂我的人就有多少。且所谓敬仰转念既忘,讨厌我的却俱是恨不能将我剥皮拆骨的世仇,我要那些虚名做什么?顶不上二两馒头用。
“不过我就喜欢看那帮老东西恨得牙痒痒偏又无可奈何的模样,说不定每日夜里睡着了都要气醒过来骂我两句。这样一想,哪怕饿肚子我也确实觉得开心。”
“想我宋回涯,闯荡江湖十多年,日日三省吾身,总以为已平心静气道行精深,可一遇着这帮蠢货才发现,确实还是有些狂妄。本性难移啊。”
“当是我稀得见他们?若是有朝一日,给我机会,穿漂亮衣服,吃美味佳肴,出一身汗,再洗干净了躺在床上。半开着窗子,听外面的三两小曲儿,亦或者鼎沸人声,雨打芭蕉。困倦时想想清风明月,瓦上清霜。一日一夜无所事事,观天下无聊颜色。我也能过得开心得很。”
“我也懒得杀人。但我和颜悦色说的话,他们非不信。那我只能杀净这世道,给他们看看。”
众人瞩目下,宋回涯抬起了剑,风轻云淡道:“所以呢?”
她忽然有点读懂失忆前写下的那些话了。本是看不惯到处充斥的“杀”、“死”二字,看不惯过去的那个宋回涯太过放纵。可而今对着眼前这群衣冠禽兽,莫名有了别样的明悟与感触。
无论是逆行风雪,万里流荡的宋回涯,还是潇洒无碍,今朝可醉的宋回涯,到底都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这样说来,看着那帮汲汲营营,表里不一的小人真相毕露,在背后跳脚怨恨,确实是桩有趣的事。

第020章 万事且浮休
宋回涯的剑尖直至男人面门,离着仅有一寸之距,锦衣男子?不?退不?避,神?色中既无恐惧,也无谦卑。
两侧数百弟子?,身后雄伟山门,俱是他的底气。
宋回涯的剑尖悬得越久,他内心的傲慢之情便越重。即便迎面吹来的朔风里带着铁剑的凛冽与?血腥,他依旧有洞若观火的自负,仿佛如今命牵一线的人不?是他。
男人一句话不?说,只看着宋回涯。
漏壶声声滴落,日色一点点沉了下去。不?过眨眼之间,残阳已如尘土湮灭。
二人的脸都被隐在了夜晚的阴影中。
宋回涯的冷酷、锦衣男子?的镇定,俱是在光影绘描的轮廓下变得更为明?晰。
两侧有弟子?悄然点起灯火,山道上盏盏黄灯,映得风月人影,和融凄迷。
这种诡谲的、深沉的死寂,叫空气中既弥漫着某种箭在弦上的凶险,又有种风停雨歇的平静。
变化不?过在瞬息之间。
二娘上前握住宋回涯的手腕,嘴里说不?出“算了”二字,只轻轻摇头,五指收拢,要将她持剑的手按下。
她几不?可闻地自语道:“我本就不?该上来。”
被人踩在脚底的灰,飘到贵人眼前,本就是一种过错。
她感觉自己裂成了许多块,耳边嗡嗡作响,魂已经不?在了。仅靠着最后一份愧疚撑在这里,故作顽强,惨淡笑道:“何苦再连累了姑娘。”
宋回涯瞥她一眼,后退半步,终是顺从她意,将剑缓缓收入鞘中。
四下稀稀落落地响起一些嘘声,听着像是败兴时的嘲讽,其中亦有些不?敢道明?的遗憾。
虽也算意料之中,可这出戏唱得盛大,对?比得落幕实在狼藉。
宋回涯沉声静气地说:“我最后再问一遍。你?这百般推脱、胡言乱语,是真不?认为你?家少?门主有错?”
锦衣男人见?她退却,胸口正鼓荡着种忘乎所以的亢奋,再不?记得收敛自身的骄横跋扈,索性明?目张胆道:“贱种就是贱种!那小杂种敢碰我们?姑娘,合该挨打,哪里需要理由?一巴掌就打死了,说明?是他天生?短命,我还嫌给我们?家姑娘的平白惹了晦气!”
二娘形销骨立,定定站着,听他辱骂。
男人指着二娘,颐指气使道:“她这样的人,一辈子?生?来,本该是见?我等一面都不?可的。但她家那条疯狗,借了山门的银钱,不?说感恩戴德,居然还敢当面羞辱门主,难道不?是该死?阁下这样的人中龙凤,何必与?这贱妇为伍,自甘堕落。”
宋回涯按着二娘手臂,让她转身。
锦衣男子?笑着道:“阁下慢——”
“走”字尚且含在嘴里,宋回涯倏然发难,手中剑鞘如雷霆横劈而去,重重击在男人胸口。
锦衣男子?竟毫无反抗之力,直接倒飞出去丈远,又在地上翻滚数圈,才将将停下。短暂晕厥后又苏醒,感觉四肢百骸皆是剧痛,嘴里呕血,连手也无法抬动。
“放肆——”
边上二人目眦欲裂,挥舞着拳脚冲上前来。
宋回涯不?屑正眼相看,脚步不?停,只朝着锦衣男子?走去。
护卫旋踵蓄劲魁梧身形拔地而起,一拳揍到她身前时,她只微微侧身闪避。
光色太过昏暗,众人皆未看清她的动作,宋回涯已转至护卫身后,右手扼住男人的后脖颈,四两拨千斤似地朝地上砸去。
——平坦的青石板砖被内力直接震碎,裂出道道蛛纹,众人听着那一声爆破般的巨响,俱是心惊胆寒。更有甚者尖叫出声,不?敢直视。
紧随其后的护卫见?此情景,心中战意熄了个十成十,虎拳往里一勾,收回胸口,忙不?迭地朝后撤退。
仅此两招,打得众人噤若寒蝉。唯能听见?寒风中牙关打颤的声响。
众人这才知晓,原来先前她是真有留情,否则现场早已是横尸一片。
“你?看我算不?算是山上人?”宋回涯站在锦衣男子?面前,居高临下,笑意温和道,“你?在我面前,算不?算是无名卒呢?照你?的道理,我若是要杀你?,你?该不?该立刻自刎谢罪,以免平白给我沾了晦气?”
宋回涯抬起剑,剑尖轻抵在男子?胸口。
本已只剩半口气的男人,顿时感觉有座万丈高山压在自己胸膛,浑身血肉都要被碾成肉泥,偏又死不?过去。
他大张着嘴,喉咙中滚着血泡,竭力才发出一声气音:“你?……”
宋回涯无动于衷:“我不?杀你?,一是不?想?脏了我的剑。你?这样的人还配不?上我出剑。二嘛,是确实没找到足够杀你?的理由。比起打狗,我这人更喜欢打狗主子?。不?过……”
宋回涯抬起长剑,只在他命门位置不?轻不?重地一敲。
男人眸光顿时黯淡,大睁着眼睛,抬手想去抓她的黑剑。
宋回涯目露悲悯,无波无澜的语气里有种格外高不?可攀的残忍:“你?这样的疯狗不?配长牙,我看不?惯。今日废去你?武功,往后记得,低下头做人。”
好似真的是山巅处的神?人,在慈悲垂眸,俯视山脚下的蝼蚁。
锦衣男子?看着她斗笠下的脸,第一次有种在无底深渊徘徊的错觉。像是认出她了,可事已太晚,出不?了声。
人群中不?知是谁惊恐呼出一句:“这把?黑剑,如此的作风,宋……宋回涯?!”
众人心中虽然不?约而同地冒出了这个名字,可真听人道破,下意识便是反驳。
“怎么可能!宋回涯不是已经死了吗?”
“宋回涯不?是说七尺身长、面貌丑陋,体型壮硕,活似母夜叉吗?”
“宋回涯的画像你?也能信?江湖上传出二十张便有二十张脸,多是打不?过她的人,刻意画来泄愤。”
“宋回涯杀人做事,何曾避讳过?这剑客戴着斗笠来,又不?自报家门,遮遮掩掩断不?可能是她。”
宋回涯转过身。
方在议论的弟子?们?纷纷闭嘴,仓皇四顾,哪怕隔着夜幕,也不?敢与?她对?视。
宋回涯抬首眺望高处,奇怪道:“这也不?出来?”
有弟子?壮着胆子?回答:“少?、少?门主不?住在山顶,他在城中有自己的居所。门中掌事,刑堂长老……”
年轻弟子?点点下巴,示意人正在她脚边躺着。
宋回涯嘀咕:“这不?早说?”
她走向门口,众人一致如潮水退避。
“断雁门……”宋回涯看向山石上雕刻着的两字,唏嘘道,“听闻你?们?断雁门的老祖在此开?宗立派,是看不?惯江湖上趋炎附势的小人朋比为奸,自喻离群孤雁,想?寻天下武林同道。可惜如今,枯骨成黄土,所谓同道,也全成了蝇蚁之辈。从上至下暴戾顽贪,肆无忌惮,再配不?上当年这份气概。”
她再次抽剑,在“断雁”二字之间,斩出了一道裂痕。
在场弟子?无不?色变。
这同师门招牌被人踩在脚底有何区别?
“你?——”有人面红耳赤,不?堪受辱。发出一字,藏在人群中,极小声地补上一句,“欺人太甚!”
“你?们?少?门主的命,我姑且先留着。”宋回涯思?量着,朝妇人招手,“二娘,过来。”
妇人快步朝她奔来。
宋回涯转身离开?,高声宣告:“三日之后,叶文茂父子?若是未能披麻戴孝,三跪九叩,到二娘门前为她家人入棺落葬,我便亲自来取你?们?少?门主的右手!再过三日,他若还是不?来,我再来取他的左手!”
夜幕深处忽现寒芒闪烁,数道暗器从隐蔽死角同时射出,直山门前那人要害。
宋回涯摘下斗笠,回身掷去,看着数枚银针自眼前飞过。
“各赌本事!我任尔等准备!我要让天下人都看看,什么是山上人,什么又是山下人!”
血光飞溅,黑暗中传来一声闷哼,紧跟着是重物?落地。
艳红血液落进陶碗。
“啊啊啊!”
宋知怯看着碗中鸡血,扯着嗓子?一阵乱吼。
虽然每日都叫嚷着要把?那只鸡杀了吃,可真见?老头儿手起刀落,宰鸡放血,宋知怯倒成了最难受的那个。
她扒拉着门框,一只手捂着眼睛,忧心忡忡道:“老头儿,你?不?想?过日子?啦?把?鸡杀了,那么能耐?明?日后悔了你?可别来我床前哭啊,就算我吃了你?的鸡我也不?会赔的!”
钱老烧好了热水,放完血后坐在地上拔毛。
宋知怯还在喋喋不?休地问:“你?为什么要杀鸡?你?不?会是要死了吧?这顿断头饭你?会分我一口吗?”
钱老很是疑惑。
宋回涯上辈子?究竟造了什么孽,才能摊上这么一个徒弟。
他拿起手边的刀,冲她做了个威胁闭嘴的手势。
宋知怯退了半步,耳朵微动,听见?门外传来的脚步声,两眼发亮,飞速奔去,大喊道:“师父!我师父回来了!”
宋回涯一手按住她的额头,将她定在原地,无情地从一旁经过,把?剑放回房间。
宋知怯嘴上不?停,紧随在她身后,一股脑将今日傍晚发生?的事都掀出来与?她告状,回头冲跟来的钱老使了个得意的眼神?。
钱老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宋回涯,未在她身上见?到血渍,低头瞧一眼手上光秃的鸡,气结说:“你?就真的只是,去讲了个道理?”
“是啊。”宋回涯在桌边坐下,笑说,“我从来是个明?事理的人。能不?动手,便不?动手。”
钱老问:“那你?讲通道理了?”
宋回涯善良地道:“还没。秋后的蚂蚱也得容他们?蹦两蹦,我哪能如此不?人道?”
钱老提着鸡,迟疑走向后厨,临了又回头看了一眼,确认宋回涯那番玩世不?恭的态度只是表象,今日举止,不?是为耍他取乐。
他眯着眼睛凌厉望向某处,察觉到那边骤然停止的脚步,若无其事地将鸡装入锅中,放上灶台。
回到院中,听宋回涯言简意赅说完山上事,浅浅说了一句:“这般巧。是那狗贼。”
又不?觉得太过奇怪。断雁城中大小祸事,归根究底,都该算到叶氏父子?身上去。
他不?大赞同地说:“招摇。打草惊蛇。多此一举。”
“我杀他容易,可世人不?会听我的声音,到最后也不?过是段恩怨私仇。”宋回涯指了指风下的伏草,轻笑道,“我想?试试,这天底下,容不?容得下蝼蚁的声音。”
钱老沉默片刻,问:“你?不?怕无名涯的事重演一次?”
宋回涯反问:“您怕啊?”
老者静静看着她,浑黄的眸中有些一闪而逝的情绪,末了难得卸下一身冷硬,苦口婆心地道:“宋回涯,活得久一些。他们?都配不?上你?这条命。”
宋知怯听了个半懂,仰起头,亲近地笑道:“师父,若是我以后犯了这样的错,您会杀了我吗?”
宋回涯一脸慈爱的笑,快声答道:“会。不?过你?不?必担心。你?犯不?下他那样的大错,已经被我打死了。”
宋知怯表情不?自然了一瞬,挪动着屁股,重新挑起嘴角,笑意完美无瑕:“那我定然不?惹师父生?气!”
宋回涯摸着她的脑袋,满意夸赞:“真是我的乖徒弟。”
钱老:“……”
这对?瘆人的师徒,究竟是怎么凑到一块儿的?

“你说是……宋回涯?”
青年半躺在榻上,脸颊酡红,醉意熏熏地道:“她不是已经死了吗?还能从无?名崖底爬上来?”
前方的中年男子惊魂未定,嘴唇干得?起皮,带着彻夜未眠的憔悴,飞快回道:“多半是。这天底下除却她,还有?谁敢单枪匹马闯上我?断雁门。打伤长老,打死弟子不说,还一剑劈裂了山前青石。门中弟子如今人心惶惶,还请少门主回山主持大局。”
青年的眼神?清明了些,缓缓从榻上坐起。边上仆役快步端来温水,送入他手中。
青年抿了一口,觉得?入嘴的水有?些发?苦,皱眉看了眼,见确实是清水,心中烦躁,迁怒地将杯子砸到仆役身上,骂道:“滚!”
仆役用衣摆迅速清扫了地上瓷片,头不敢抬,跪行后退。
青年按着额头,忍过宿醉后的头痛,捋清思?绪,说道:“不一定是她。江湖上亲眼见过宋回涯的人其实不多,可?眼馋这名字的鼠辈倒是不少。多半是宋回涯一死,几个孤悬浮寄的江湖浪客,便迫不及待要借她名号来虚张声势,好趁乱为自己谋些蝇头利禄。”
他说着冷静下来,理了理胸前衣襟,复又慵懒靠了回去,一手敲着榻上矮几,安然自若道:“见不惯我?断雁门势大财雄的人不知凡几,唯独她宋回涯,最不可?能在此时来。无?名涯前车之鉴尚在眼前,还敢如此张扬,除非她是活腻了。”
中年管事欲言又止。不懂他这份信心是从何而来,无?奈道:“少门主,不仅是如此……”
他畏惧于男子的残暴性?情,再三迟疑着不敢将宋回涯昨日留下的要求和盘托出,正打算着硬着头皮与他直言,大门被人从外推开?,一魁岸身影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
青年睁大眼睛,视野中还残留着一层困意朦胧的水雾,等看清来人的脸,才端正坐了起来,恭敬叫道:“爹。”
叶文茂看着儿子溺于享乐所养成的一身颓靡,心中掩不去的失望。嘴唇翕动着想骂,几次已经张口,碍于有?外人在场,又生生收敛住。
他面上胡须颤抖,最后只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以为天底下只有?一个宋回涯能杀得?了你吗?若真?是宋回涯来此,连谢仲初都?不敢不敬畏三分,你如今这番态度,简直是在找死!”
今早他特意上山看过那一道剑痕,入石三分,切口平滑,已可?窥见武者剑术之深。又听?闻殿前那块碎裂石砖也不过是剑客单手一掌所致,石块断面却截然不同,裂缝处皆是被震散的沙砾齑粉,足以见得?此人内力不凡,属当?世?罕见。
财富可?以累世?,权势亦能代传,唯有?天资,最是求之不得?。
他儿叶观达,就好比那不知蓼苦的昆虫,无?甚天赋,又不肯用功,还不知江湖险恶,家?传武学浅尝辄止,练得?不伦不类。若非是他叶文茂的种,只配称是个碌碌庸才,早不知死哪处阴沟山坳里去了。
叶文茂在山石前伫立良久,哀恨中又不免带着强烈的嫉妒。
先有?宋回涯,后有?无?名客,这江湖能人辈出,为何都?不为己用?哪怕那点慧根落个一半到他儿子头上,不说光宗耀祖,起码能保得?门派几十年无?忧。
叶观达见此不由正色,给父亲倒了杯水,试探道:“父亲都?这样说,看来那人确实是有?些本事?”
“何止是有?些本事。江湖里的高人,你只是见得?少了。”叶文茂怒其不争,可?毕竟是自己儿子,耐着性?子指点道,“你亲自去,或是派人,带上厚礼,去那剑客家?中赔罪。什么?披麻戴孝、三跪九叩,那是痴人说梦,告诉她,我?可?以让门中弟子代为送葬。我?双方各退一步,此事作罢,那是最好。”
“披麻戴孝?!”叶观达才知道这番事由,吼了一句,面上挂满怨愤之色,显然不肯听?从,“她这番羞辱我?,父亲你还让我?上门赔罪?”
青年涨红了脸,阴鸷道:“该去告诉那个女?人,让她到我?面前来跪地认错还差不多,否则我?让她走不出这个断雁城!她只有?双拳两腿,而我?断雁门及城中亲眷,少说也有?上万,她能打得?了吗?我?一口唾沫都?能淹死她!”
“混账!”叶文茂勃然大怒,抬手狠狠抽了过去,本是想给他一巴掌,最后手腕一转,只拍在他的肩上。
饶是如此,叶观达仍是摆出了一脸错愕与受伤。
叶文茂余怒未消,可?见他这桀骜不驯的模样,知道多说已然无用。不容置疑地道:“照我?说得?去做!”
他看出叶观达眼神中的悲痛,板着脸多时,还是生出些不忍,又放缓了语气劝道:“我?儿,人在江湖,总得?低头。谢仲初是什么?样的人物,他不也要低头?若能凭着两具棺材就免去一起祸端,何苦不为?你先去试试那剑客的口风,倘若对方当?真?不识好歹,我?断雁门也是不怕她的,到时候定然帮你讨回公道。”
叶文茂轻轻拍了下方才打过的位置,好声道:“听?见了吗?”
叶观达神?色莫测,喉结滚了滚,低着头道:“听?见了。”
等人走后,叶观达捂着痛处缓缓坐回到榻上,死盯着虚空某处,慢慢浮出一抹狠色。
“父亲终归还是老了。”叶观达沉声说,“自宋回涯给他送信威吓,他连面都?不曾见到,便每日提心吊胆,寝食难安,成天下之笑柄。好不容易等来宋回涯的死讯,而今不过是听?到个风声,又开?始惶惶不安。宋回涯不一定是只真?老虎,我?父是真?的……该休息了。”
一直在旁静默无?声的中年男人,被寥寥几句话听?得?有?些毛骨悚然,抬起眼,猝不及防撞上了叶观达的眼神?。
二人对视片刻,男人心中那股惊惧很快便被抚平下去,思?量过后,目光逐渐坚定,甩甩长袖,躬身朝叶观达行了个大礼,以表忠心。
断雁门,到底最后会是叶观达的断雁门。
叶观达满意笑道:“秦叔,那就劳烦您,听?我?父亲的话,带上厚礼,去会会那个……”
他笑容顷刻沉没,一字一句狠厉道:“狗杂种!”
断雁城南的风筝巷,进这巷口要过一段仅有?两臂宽的小弄,地面常年泼着脏臭污水,一脚踩去,多是飞溅的泥浆秽物。凡是城中的达官显贵,从不到此踏足。诸多山上传说,更是如隔云端。
可?今日,一条传闻长了腿似地跑遍全城,传得?最快的,便是这条半死不活的风筝巷。
事情说得?不算清楚,只讲是,宋回涯这个外来的江湖人,受二娘这狐狸精唆使,只为出一巴掌的恶气,要砍断雁门少门主的手。
这可?不得?了。
老者的门庭本就冷清,消息遍传之后,更是无?人踏足。附近的百姓宁愿转个大半圈绕过此路,也不敢从他们门前经过。
宋回涯早上出门时,二娘的门前被不知何人倒了一地的粪水。
一些百姓要替山上人出气,向断雁门效忠,不敢来招惹凶神?恶煞的宋回涯,只敢拿捏一个孤立无?援的病妇人。
宋回涯索性?搬了张椅子,坐到街头看守。
宋知怯气愤跳脚,对着街道尽头处徘徊不定的人影破口大骂:“谁啊!是谁!那群断头的大雁都?没说要来找我?师父麻烦,哪个贱皮子先忍不住了!上一回我?见到这样的事,还是个大肚子的有?钱人朝着野狗群里扔了块肉。一群狗嗷嗷叫着冲了过去!狗还是为了抢肉呢,你们能抢着什么?肉!”
隔壁的土墙后面冒出一双疲倦的眼睛,形容枯槁的男子踩在石块上,略带麻木地朝她这边张望。见宋回涯也朝自己看来,忙乱地躲了回去。
宋回涯能够察觉到四周有?不少类似的眼神?,大抵都?觉得?她已经是个死人。有?些微的怜悯,不多,因为被劳碌消磨,已挤不出多余的同情。
宋知怯的骂声突兀停了,那小鬼呲着牙朝她这边飞奔过来,灵活蹿到她的身后,将自己藏了个严严实实。
宋回涯顺着方向撇过头,见是一中年男子,身后带着十五六名蒙面弟子,正朝这边走来。
“砰砰砰”
街上万马齐喑,皆是邻里紧闭门窗的声音。
那群弟子猝然加快脚步,足尖点地,如猛虎啖食,迅疾地朝这边奔袭而来。
“进屋。”宋回涯泰然自若道,“去把我?的剑拿来。”
宋知怯一溜烟朝家?门跑去。
钱老坐在墙头,已给她备好武器,信手抛了过来。
宋回涯慢条斯理地起身,松了松筋骨,惋惜道:“我?还以为,昨夜留下的那两剑,起码能等来一个先礼后兵。”
钱老说着风凉话:“看来你的剑术是退步了。”
他瞳孔被白日下的如虹剑光闪了一下,微微侧过脸,抬手指向一处:“主城在那儿。”

宋回涯好心说了一句,将剑负到身后?,奔若流星,反朝着一众刺客冲了过去。
剑阵森森如雨,朝她迎面击来时?,她一脚踩中土墙,借力而起,旋身一拧,继而飞上一旁老树,径直从众人头?顶跃了过去。
一众弟子仰头?望去,霎时?收势,旋踵间激起黄尘漫天,不发一言,默契掉头?。
宋回涯两个腾跃,尚飞在空中,正是满身破绽。临得最近一名的刺客觑机挥刀便砍,动作大开大合,不遗余力。
宋回涯这轻功使得堪称出神入化,说不出哪里精妙,可好比游龙入水,灵巧之余,力魄骇人。一脚踩中弟子的刀尖,不仅未被掀翻,反蹬得持刀弟子手臂发麻,仿若撞上一座铁钟铜鼎,踉跄两步后?跪倒在地?。
不过须臾,已?游刃有余地?拉出半丈距离。
领头?管事面沉如水,低喝道:“追!”
后?方十多人,对断雁城可谓了若指掌,前追后?堵,一路竟未赶上。到了人潮拥挤处,甚至连宋回涯的衣角也瞧不到,只?能凭着街头?惊慌的喊叫与错乱的脚步,分辨出宋回涯所在的位置。
一直到了断雁城最为繁华的东市,想?是挑了个风景不错,视野开阔的位置,宋回涯才悠然停步。
周围路人仓促避让,躲入两侧商铺,原先还人头?攒动的街道,顷刻清出一片空地?。
宋回涯抽出背后?长剑,等了稍许,才见到一帮武者?乱了阵型朝她奔来,唇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意。
薄云未散,日昏欲雪。
宋回涯莽撞横冲而去,铁剑携光掠影,幻出无数虚像,与诸人兵器绞在一起。
刀剑碰撞声犹如清冽泉鸣,宋回涯以少敌多,剑式竟不做变招,生生凭着力破千钧的霸道,将面前数把交缠的兵器卷飞出去。
剑锋盘旋回转,又从前排刺客手臂上划过一道。深可见骨,鲜血飞溅在寒霜未化的泥地?上,红得刺眼。
两侧围观百姓发出齐整的抽气声。
宋回涯哂道:“连剑都握不稳,还来学杀人?”
她抡着长剑,在一片喧嚣声中再次追上一步,一脚踏在身前人的胸脯,提气运劲,身形有如千斤猛然下坠,另一脚高踢,直直飞上旁侧刺客的额角,将人打得七零八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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