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冬—— by陈倾月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12-06
电话那头的人说了很多,张星序静静听完。
视野远处的乐知山陷入一片漆黑,几乎要与浓稠的夜色合二为一。楼下昏黄的路灯投了一点光在茉莉花上。
昨天换盆剪了枝,光秃秃的只留下这一截白色。
按理说春天不是茉莉的花季,它却破天荒开出一枝攀附在窗台。
“我知道,越铭哥。”张星序拨弄茉莉,听不出情绪,“不过我爸那边可能得你帮下忙。”
“好,谢谢。”
挂断电话,通话显示三分零八秒。
张星序切到地图,翻出背包里的笔记本,记了几个地点,又打圈标注了一个日期。
次日一早,他下楼吃完早餐回来,刚给自己倒了杯水,闻冬就火急火燎地冲进卫生间。
没一会儿含着牙刷出来,开冰箱拿酸奶,转头收起沙发上的充电器放进包里,动作之快,仿佛被人摁了加速键。
等她洗漱完出门,前后不过八分钟。
临走前她抓了两根皮筋套在手上,没忘张星序说自己只会下面的事,好心提醒:“橱柜里有麦片,你可以泡冰箱的牛奶吃。”
“不过你吃完了得给我续上啊,我先去上班了。”
张星序:“钥匙。”
“哦对,钥匙。”闻冬摸到口袋里的硬物,这才匆匆忙忙踩着鞋后跟出了门。
新的一周开始了,闻冬成功赶在九点前抵达公司,然后当牛做马。
认命点开那个说要第一版设计的邮件,闻冬扒拉电脑文件给对方发了过去。
【字再大点,斜一点,着重凸出我们品牌logo,颜色也要换,换成金色】
闻冬:“……”
沟通来沟通去,修修改改一个上午就没了。
今早起晚了没准备午饭,只能点外卖。
逛遍附近一圈,闻冬认命点了份麻辣烫,送到的时候汤都干了。
她吃了两口,有点难吃。
连下饭综艺都压不住的难吃。
但钱花都花了,也不能浪费。
她翻出常看的美食博主,最近一条正好是探店麻辣烫的视频。
她麻痹自己这就是博主那盆。
一样的一样的,都是麻辣烫。
博主在视频里大快朵颐,闻冬惨兮兮地戳着半生不熟的土豆,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分享给李曼悦,“你家厨子可以做这么大一盆的麻辣烫吗?”
过了十来分钟,她把外卖盒子扔了回来,发现张星序回了她一个问号。
+V看蟹黄堡秘方:【?】
1874:【可以。】
她发错了?
点开李曼悦的对话,两人聊天还停在前天。
+V看蟹黄堡秘方:【你中午吃的什么?】
1874:【面。】
+V看蟹黄堡秘方:【晚上呢?】
+V看蟹黄堡秘方:【给你个机会出来请我吃饭。】
1874:【没空。】
闻冬下班回去,才知道他说的没空是什么意思。
张星序在房间装机,全新配置,垫机箱的泡沫都还在走廊没扔。
后面几天闻冬出门他在家,她回家他还在。
就跟没挪窝似的。
终于,在周五傍晚这个定数变了。
闻冬在顶楼碰到了张星序。
他正在用喷壶给菜浇水,而他身后不远处,是那盆被剪光秃开始抽新芽的茉莉。
闻冬咳了两声,“那什么,我看你一天挺无聊的,要不找个班上?”
张星序动作微顿,没回话。
“你看啊,你成天到晚都不出门,来乐城也没交几个朋——”
张星序截断她的话,“你好像很关心我。”
“我这不是怕你憋出问题吗?”
脱离社会太久,心理变态什么的。
张星序沉默片刻,“我暂时不缺钱。”
闻冬噎住。
好吧,这的确是个无法让人反驳的理由。
过了好半天,等张星序把菜浇完了,准备下去的时候,闻冬拦住他来了句:“那你难道就不想在自己擅长的领域发光发热?”
张星序这才看她一眼,声音淡淡:“我没什么擅长的。”
接着又说:“我帮你淋菜的,你欠我一次,晚饭你做。”
闻冬:“我好心想帮你,你怎么还讹人!”
当天晚上,闻冬煮了一直心心念念的韩式火锅,张星序全程站在旁边监工,偶尔打打下手。
吃到一半综艺看完了,她退出去发现好友田澄给她分享了视频。
她顺手点进视频软件,是一期鉴定网络热门植物。
视频平平无奇,田澄让她看评论区。
闻冬刚点开,张星序说了句:“错了。”
“什么错了?”
“这人说错了。”
“牛角瓜属夹竹桃科,茎叶乳汁有毒,但可以入药。”
闻冬微怔,刚夹起的年糕又掉回锅里。
她放下筷子,神情认真地看着张星序:“我说真的,你要不开个账号做自媒体科普?”
张星序反问:“图什么?”
闻冬:“什么图什么?发光发热啊!你对植物这么了解,简直是行走的百科全书好吗?”
她语气激动说得真挚无比,眼里闪烁的光晃到了张星序。
他移开视线,“没兴趣。”
“没兴趣你还整天把那盆茉莉搬上搬下照顾得比你自己还好?”
筷尖一滑,脆皮肠从夹缝溜走。
张星序抬眼,“你喜欢我?这么在乎我的事。”
闻冬瞪圆眼,“我喜欢你?!”
“你哪只眼睛看出我喜欢你了?少自恋!”说着一把抢过他的碗快速夹了几道菜,然后直接把锅端走,“这锅你不许吃了!”
气死了!
她好心帮他出谋划策,他居然以为她喜欢他?
造谣也不是这么造的。
后面半个月,闻冬再也没提过找工作的事。
两人之间仿佛隔开一道屏障,除了偶尔打扫卫生她会提醒他把地板擦干,其余时间连话都很少说,饭也各吃各的。
就在闻冬以为他们会一直这样井水不犯河水地相处下去时,浴室的灯炸了。
那是晚上十点,她洗完澡关灯不小心摁到另一组开关,浴霸灯骤亮一瞬,猝不及防嘭声爆炸,吓得她一声惊叫,四周陷入一片黑暗,连客厅的灯都灭了。
她反应过来去拿手机开手电筒,玻璃渣碎了的一地,脚背被碎片划伤,流了点血。
她光着脚,拖鞋里全是碎渣,根本没法穿。
“怎么回事。”张星序的声音传来。
闻冬撑着墙,腿有点发软,声音颤抖:“灯炸了。”
他用手电筒往地上一扫,眉头微紧,“你先出来。”
“踩我鞋上。”他上前两步踏进碎渣,朝她伸手。
浴室狭窄,闻冬几乎是贴着他迈出去。
她侧了侧头,不小心蹭到他衣服,淡淡的皂香从鼻尖飘过。
干净到寡淡。
和他的人一样。
张星序带她回到客厅,周遭一片漆黑,只有手机电筒亮着微弱的光。
“应该是跳闸了,电箱在哪?”
闻冬:“进门左手边的墙上,我用挂毯遮起来了。”
张星序过去看了眼,又折回卫生间把地上的碎玻璃清扫干净。
“有美工刀吗?灯得先拆了。”他出来问。
闻冬翻出隔层的壁纸刀递给他,“怎么炸的?我没用暖灯。”
“灯泡遇冷爆炸。”他顿了顿,从她手里接过刀,“你没事吧?”
“没,我站得偏。”
张星序把手电筒给她,“照个明。”
他的手电不大,亮度却不容忽视,映得浴室一片亮堂。
应该也是他众多登山设备之一。
张星序踩上凳子,推出刀尖沿着缝隙插入,稍一用力撬起一角,将整块铝扣板扣卸下来,接着依次拆下周围几块,把浴霸灯取出。
“电工胶带有吗?”
“应该有。”
闻冬不爱整理收纳,家里很多杂物都被她打包装进柜子,有用的没用的一大堆。
找了半天找出一截黑色电工胶带,又问:“螺丝刀要吗?”
“不用。”
张星序把线扯下缠好,用刀把胶带割断,这才从凳子上下来。
闻冬微愣,看着空了一截的天花板,“就这样吗?”
“先把电闸推上去,明天找人来换。”他提起凳子离开,闻冬跟着出去,捏着衣角的手微微收紧,“谢谢你啊。”
“明天你做饭。”
对方拒绝了你的道谢,并下发了新任务。
闻冬沉默两秒,小心试探:“那买灯……咱们AA?”
张星序头也没回,“我去买。”
下一秒客厅重新亮起。
张星序正要回屋,晃一眼扫过她的腿,目光一顿,“伤口记得消毒。”
闻冬低头,这才看到脚上的血痕。
有点吓人。
好在伤口不深,处理起来也简单。
她抱着腿在客厅涂上碘伏,晾干后晃了晃腿,关灯回房睡觉。
第二天周末,经过一周单休的摧残终于轮到双休,闻冬一觉睡醒神清气爽,忽略了脚上的伤,换上衣服正要出门买菜,发现张星序在客厅低头研究什么。
“你这么早?”
张星序闻声抬头,合上安装教程,轻声一嗯,“你要出门?”
闻冬找出买菜专用布袋,“对啊,不是说今天我做饭吗?”
说完察觉到不对,歪头往卫生间方向瞟,“安装师傅没跟你一起上门?”
张星序带着风暖走进浴室,声音落在身后:“店里人手不够。”
本来要等到下午安装师傅才抽得出时间,可张星序看了眼安装说明,直接就带着东西走了,连师傅的电话都没留。
“你会装吗?”闻冬跟了过去,“要不我给物业打个电话,让他们叫人来?”
“不用。”张星序拒绝。
闻冬放下袋子去洗手。
洗手台在浴室外面,镜子里照出闻冬的脸,她弯腰随手掬起一捧水揉了揉脸,水珠顺着睫毛滴落,“你一直都这么逞能吗?”
她拍了拍脸,抽出洗脸巾擦干,“找人帮个忙好像能要你命一样。”
“当然我也没说这不好。”闻冬把面巾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你要是哪天流落荒岛,你的独立肯定能让你等到救援队抵达,我就不一样了,救援队还没来我就已经被自己无聊死了。”
“你能一个人活下去,我不行。”闻冬挤出牙膏抹,开始对镜刷牙。
她含着牙膏泡沫,说话含糊不清:“在这一点上,我还挺佩服你。”
张星序不语。
周围安静了好一会儿,只有电动牙刷微微震动的声音。
闻冬吐出泡沫漱口,“不上班不玩游戏,平时也不刷视频,你一天天怎么过的?”
这半个月还不跟她搭话。
闷得她都快长蘑菇了,整天给田澄和余悠发消息。
张星序刚要说点什么,闻冬立马做了个暂停的手势:“停!求你别再说什么‘我关心你’‘我喜欢你’这种话了,你不想回答我可以不问,但别曲解我!”
她洗完牙刷放回原位,“我就是单纯好奇,不单对你,换我身边任何一个朋友我都会这么问,你可别多想。”
她抹了把嘴边的水渍,拎起袋子走了。
出门前没忘给他把电闸拉了。
整场对话张星序一句话都没能说出来。
闻冬似乎也不需要他的回答。
中午吃饭,闻冬久违做了香菇鸡腿焖饭,外加炒青菜和番茄鸡蛋汤。
两人相顾无言,吃得异常沉默。
沉默得闻冬在桌下抖腿。
太安静了,她还没吃过这么安静的饭,感觉在坐牢。
就在她想着要不要找部综艺下饭时,张星序突然打破沉默,来了句:“你能别抖了吗?”
闻冬一僵,动作停了,“我抖你身上了?”
等等,有点不对,怎么听起来像在挑事?
张星序说:“桌子在动。”
闻冬:“地球还在转呢。”
“……”
完蛋,更像了。
张星序放下筷子,侧过身子看着她,颇有点要跟她好好聊聊的意思,“你是不是想说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
闻冬:?
两秒后她突然反应过来,“等等!我没想跟你探讨哲学.运动观。”
张星序轻嗯一声,重新拿起筷子,“这个话题可以聊。”
听起来并不在意,闻冬却不给他任何机会:“攒着以后再说。先吃饭。”
饭后依旧是猜拳洗碗,闻冬赢了。
张星序在厨房忙碌。
闻冬在选片子,准备投屏到移动电视上看。
指尖划过一部日本的家庭电影,她忽然想起什么,扭头问张星序:“你上次为什么会主动洗碗?”
太不寻常了。
他不喜欢麻烦别人,也不希望别人麻烦他。
这点从一开始她请他帮忙晾床单就能看出来。
可上次她等他回家开门,饭后没猜拳居然主动把碗给洗了?
张星序说:“你做了饭,作为交换我洗碗。”
所以昨晚他帮了她,今天要她做饭来还。
不主动洗碗是因为觉得不欠她什么?
闻冬笑了声,“你是不是还得随身携带个本子天天记账啊?”
张星序不置可否,“没什么不好。”
“不过你还欠我一次。”他又说。
“我欠你什么?”
“我换了浴室风暖。”
好吧,还是人家出的钱,这确实该欠。
闻冬放下手机走了过去,“那你要我怎么还,再给你做顿饭吃?”
“可以。”
“晚上不行。”闻冬说,“下午我朋友要过来,我和她出去吃,你自己下楼随便吃点吧。”
“哦,就是我前室友余悠,之前在租房平台你俩聊过的。”
张星序收回目光,“不认识。”
不认识,但并不影响余悠的热情。
闻冬看完电影去高铁站接余悠,时间刚好。
两人沿着芙蓉街逛了一路,最后在火锅店落脚。
余悠问起张星序情况,闻冬摆了摆手,只评价了四个字——哑巴新郎。
余悠笑得不行,说非要看看他长什么样。
两人吃完饭吹了会儿风就回去了。
结果好巧不巧,进门的时候张星序在客厅接水。
个高,卷毛,身形挺拔是余悠对他背影的第一印象。
“张星序。”闻冬喊了他一声,介绍:“这我朋友,余悠。”
张星序闻声回头,微微颔首,“你好。”
然后继续转头盯着水位线。
余悠嘴唇微动,眼睛眨巴眨巴,拉过闻冬压低声音:“他这哪是1874啊!妥妥的187啊!”
闻冬扯了扯她衣袖,“等会儿再说,你先把鞋换了。”
后面几个小时,两人从张星序聊到最近爆火男团里那个资本家的丑孩子,再到中彩票买房包养男模等睡前终极幻想。东扯西聊到两点半才睡。
然而四点钟的时候,一天中夜最浓的时间段,养殖场的鸡还没叫,闻冬被一道冷冽的声音喊醒。
眼睛半睁,惊恐发现张星序一脸阴沉地站在她床头,“跟我过来。”
吓得闻冬以为在做梦。
她下床找到拖鞋,刚想问他要干嘛,前脚跟着他踏进卧室,后一秒双眼瞪大死死掐住自己大腿,疼得倒抽一口凉气。
张星序双手环抱,眼神利得像下一秒要杀人。
“把她从我床上弄下去。”
第12章 我有勇气承担我的人生。
闻冬的瞌睡瞬间散了,嘴里不停说着抱歉,动作极快上前去拉余悠,生怕张星序下一秒拐进厨房提起刀给她来一下。
余悠睡得沉,闻冬摇了摇没摇醒,正要架起胳膊把人扛走,结果余悠一个反手给闻冬拽了下去,两人双双躺在床上。
绒被柔软亲肤,闻冬愣了那么一秒。
张星序额角一抽,下颌紧绷,说了半个月以来第一句刻薄话:“你还睡上了?”
“我……不小心……”
张星序有些不耐烦,“赶紧。”
闻冬哪还敢继续,起身牵过余悠的双臂搭在自己肩上,一鼓作气把人背了出去。
这么一顿折腾余悠也没醒,翻身抱着玩偶熊又睡了。
闻冬靠着门汗都要吓出来了。
她转头去找张星序,不免有些紧张。
“那什么……她之前一直住你这屋来着,应该是起夜的时候迷糊了,就……直接过来了。”
张星序沉着一张脸在换床单,闻言没什么反应。
闻冬双指紧紧绞在一起,“真的不好意思,我明天跟她说一下,让她亲自跟你道歉可以吗?”
张星序把换下的床单扔到桌上,毫无商量:“不接受。”
“那你接受什么?”顿了顿,闻冬保证道:“我能做到肯定都答应你。”
“不带朋友回家过夜。”张星序侧目看她,“能做到吗?”
闻冬咬着下唇,沉默了好一会儿。
“做不到就算了。”张星序床也不铺了,转身拉开衣柜拿出背包,声音淡淡:“退两万一,我马上走。”
“诶!我也没说不行啊。”闻冬连忙上前止住他收拾行李的动作,“我答应你!”
说完还怕他觉得不够,“明天我再让人把你卧室的门锁换个新的,可以吧?”
张星序垂眸,见她按着自己的手,“拿开。”
闻冬一惊,收手后退,尴尬一笑:“抱歉抱歉。”
“那个,你换完早点休息,我先回去了,有事叫我。”
说完带上门退了出去。
客卧的门很早就坏了。
之前余悠住在这儿,她俩都是女生没管那么多,张星序来了后也没提这事,闻冬自然就给忘了,结果闹出这么大个乌龙。
后面几个钟头闻冬怎么都睡不着,后脑有点晕,像被人敲了一棒的阵阵钝痛。
她给自己脖子垫了个U型枕,找出平板开始画画。
上次她画的洋葱牛肉炒饭教程收获了一致好评,断断续续涨了两百多粉丝,图文收益却只有二十块。
自媒体行业好难,美食届尤其。
她从去年创号开始更新,一开始热情十足,后面工作压力骤增,连画画的时间都没了。
付出回报比太低,一度让她差点放弃这个副业的念头。但好在有那么几个粉丝一直不离不弃,追着她的教程每期打卡。
闻冬无声轻叹,决定把余悠酣睡的样子画下来。
线稿勾完正要上色,余悠砸吧着嘴说了句梦话:“辣卤猪蹄加俩蛋。”
闻冬无语一笑,拍了拍余悠的肩膀,“你看我像猪蹄吗?”
没想到余悠嘟囔了两声,朦胧地问:“你怎么醒这么早啊冬宝。”
“被你气醒的。”
“……哦。”她后知后觉应了声,“那你别气。”
又睡过去了。
闻冬画完导出图像发给余悠。
窗外天边鱼肚泛白。
闻冬拉上窗帘,踩着拖鞋去了厨房。
她从柜子里找出破壁机,正要打点豆浆来喝。
刚抓了把黄豆,门开了。
张星序带着换下的床单出来。
看到闻冬目光停顿一刹,很快又移开。
摁亮洗衣机,放入床单倒好洗衣液,启动程序。
整个流程一气呵成,没有丝毫卡顿。
反倒是站在厨房的闻冬大脑宕机了一会儿,想不起刚才是要拿什么。
黄豆,大米,还有什么来着?
她拆开红枣包装洗了两粒放进去。
张星序折回房间。
门一关,闻冬想起来了。
洗衣机运转工作,发出的声音爬上天花板,沿着吊灯蔓延,传到闻冬耳里。
乱哄哄的。
和她心情一样。
算了,醒都醒了考虑他干什么。
倒水合上盖子,插电开打。
破壁机声音响起,清晨宛如被锋利的刀片划出一道伤口。
闻冬就这么站在边上,心不在焉地盯着阳台上的多肉看。
看了半天——
不行!还是得去给他道个歉。
闻冬回到卧室摇醒余悠,“快醒醒,天塌了!”
余悠头发凌乱,揉着眼睛问:“男友出轨还是房子起火?”
闻冬:“你昨晚爬别人床上去了!”
“这有什……”她突然反应过来,猛地捂住闻冬的嘴,压低声音:“这可不兴乱说。”
闻冬艰难挣开她的手,一顿解释。
“趁现在还来得及,赶紧跟我去给人家道歉。”
余悠吓得不轻,慌得鞋都穿反了。
她跟在闻冬身后心有余悸,拍了拍胸口,“他待会儿不会骂我不要脸吧?”
“我发誓我不是故意的!我在这儿跟你住了两年,卫生间到卧室这条路线我都刻进DNA里了。”余悠欲哭无泪,“你得给我作证啊冬宝。”
闻冬竖起食指‘嘘’声,转头敲了敲张星序的门。
没反应。
又敲了敲。
还是没反应。
“他睡着了?”
“不能啊,”闻冬疑惑,“我刚才打豆浆他还出来了。”
再敲,依旧没反应。
闻冬摸出手机问他去哪了。
隔了十多分钟,张星序才回了个【外面】。
+V看蟹黄堡秘方:【豆浆要给你留吗?打得有点多。】
闻冬等了两分钟,顶部消息连‘对方正在输入中’都没蹦出来过。
“算了,他出去了。”闻冬推着余悠往客厅走,“先吃早饭吧。”
两人吃完还没到八点,余悠看了眼手机,“我跟客户那边约的九点半,他待会儿要还不回来我就先走了啊。”
闻冬心不在焉点了点头,端起手边的豆浆刚碰到唇,被余悠抢了。
闻冬回过神来,“你干嘛?”
“你干嘛!”余悠看着她,“今天吃迷魂药了?敢往豆浆里加花生。”
闻冬皱眉,“有吗?”
余悠用食指推她脑门,“可上点心吧,别又把自己整过敏了进医院。”
“我记得我上次走的时候给你扔了,你怎么又买了?”
“我没买。”闻冬想了想,好像在哪见过一堆花生壳,“张星序买的吧。”
送走余悠后,闻冬上顶楼逛了圈。
阳光照洒人间,气温回升。
远处的乐知山的雾散了一半,露出青翠苍郁的山脚。
先前买的西红柿已经长出新叶片,茂盛得很,完全变了个样。
她当时买的四株,两株种在一个箱,现在左右两个箱子里都插上了爬藤架杆,固定着幼苗的主枝干,明显被照料得很好。
原本晾床单的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拉了两根晾衣绳,正晒着张星序换下的床单。
颜色深灰素雅,简单得无聊。
她好几天没上来,感觉菜园翻了个样。
他那盆茉莉也在,有新叶点缀看起来总算没那么寒碜了。
闻冬晒了会儿太阳,估摸着收集了不少能量,噔噔噔跑下楼,结果发现门没关。
玄关柜子上放着一张教育机构的补课传单,什么业务都有,小升初,初升高,专升本,考研考公,可以说一应俱全。
闻冬换鞋进门,“你回来了?”
张星序拉开冰箱,微微一顿,拿了瓶水出来。
“对了,发消息你没回,不知道你喝不喝豆浆,给你留了一碗在冰箱。”闻冬走过去,从衣服口袋摸出一个对折了两次的纸块给张星序,“刚才你不在,余悠想给你道歉来着,喏,这是她给你写的道歉信。”
“门锁师傅我联系了,估计待会儿就来,你不出门吧?”她歪头看他。
张星序看着她手里那个方块,没打算接,“事情已经发生,道歉没有任何意义。”
“既然你接受了我提出的解决办法,这事就算过去了。”
闻冬眨了眨眼,“那你不生气了?”
张星序说:“没有意义的事不值得我浪费时间。”
他说完从闻冬身边经过,闻冬喊住他:“喝豆浆也没意义吗?可以填饱肚子维持身体机能。”
张星序停步,看了她一眼。
“我说真的,我往里面加了小米和红枣,香香甜甜的。”她说着拉开冰箱,忽然想到什么,“哦对,你放柜子里的花生我用了点,加豆浆里了。”
张星序折回走到餐桌旁,看她双手捧出一碗豆浆,突然有些好奇:“你这么费劲心思地跟别人拉近关系,为什么?”
“不为什么,想做就做了。”闻冬回答得很坦然,“我不纠结意义。”
“因为人生本来就没有意义。”
张星序看着她。
准确来说是盯着她。
闻冬坐上椅子掰着手指头跟他数:“上班没意义,赚钱也没意义,吃饭睡觉这些你要深究其实都没意义。”
“最简单明了的办法就是直接去死结束所有。”闻冬皱了皱鼻子,做了个不明显的鬼脸,“说得有点严重了,但我以前真这么想的。”
她仰头去看客厅的吊灯,很简约的款式,其中一盏是她刚搬来这儿换的第一个灯泡。
“现在呢?”张星序问她。
“现在啊……”闻冬的视线顺着吊灯落到他的脸上,“不知道你听没听过一句话,人生的意义在于承担人生无意义的勇气。”
“我觉得我有勇气承担我的人生。”她说,“你呢?张星序。”
闻冬椅子反坐,双手交叉搭在椅背上,就这么抬头看着他。
身后的阳台一片亮堂,绿意照进客厅。
他背光站立,光线描摹着他的肩膀轮廓,泛起光晕毛边。
一场无声的对峙,谁都没有移开视线。
她的眼睛太清澈,总让人觉得轻而易举就能看穿他的意图。
你呢?张星序。
你有勇气承担自己的人生吗?
他不知道怎么回答。
窗外有风吹过,树叶哗啦响。
落在阳台的光斑几经摇晃,抖了进来,春风掠起窗帘穿堂而过,吹到他身后。
闻冬额前的碎发被吹起,发尾扫过她脸上那颗颧骨痣。
有那么瞬间,这一眼让他想起两人初见那面。
她穿着毛衣碎花裙跑到他面前,问他是不是想轻生。
那天山间的风比这要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