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冬—— by陈倾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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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谷白雾萦绕,所有纷杂念头褪去,只剩一个。
她说的那一个。
半小时前那杯咖啡的苦味后知后觉爬上味蕾,苦涩无边蔓延。
张星序率先移开视线,端起桌上的豆浆喝了。
香郁浓稠,花生和米粒尽数打碎,坚果和谷物的原始香气却得以保留,红枣的甘甜从中沁出。
和冲泡豆浆的口感大不一样。
“诶,说实话我还挺好奇你那天在玉泽山拍了什么。”闻冬转了个话题问,又怕他不回答,主动递了个台阶,“单纯的风景摄影?”
张星序放下碗,“你知道岩黄连吗?”
闻冬摇头,“我只知道黄连,那玩意儿比我命还苦。”
张星序默了两秒,抬手点了点桌子,“跟我进来。”
他打开电脑翻出之前写的报告详情,放大其中拍摄的照片给她看。
闻冬眯起眼睛凑近,“这叶子怎么有点像芹菜。”
张星序说:“野生岩黄连,市场价五千块一斤。”
“多少?!”闻冬凑得更近了,偏头看了张星序一眼,“这玩意儿五千?”
“一斤。”张星序强调。
“那还等什么?!”闻冬撸起袖子,“你我一人一把镐子,今晚行动,明天暴富!”
说完转身就要开干,张星序淡淡开口:“国家二级保护植物,要坐牢的。”
“……”
闻冬默默放下袖子,退了回来,“你不早说。”
张星序拖动鼠标关闭页面,闻冬瞟到顶部文件名,问:“这是你写的课题报告?”
“嗯。”张星序应声,“写着玩。”
真是闲得慌。
“诶等等!”闻冬眼尖看到一个图标,“你这个,你这个版本的植物大战僵尸哪下的?”
她指着角落那只僵尸手,眼神变化得极快,满满都是期待:“有安装包没,给我铐一个行吗?”
张星序看着她,“你爱玩这个?”
闻冬猛猛点头,“宝开的单机无限循环版,我找了好久都没找到这个版本。”
没广告没弹窗,页面干净整洁,游戏就只是游戏,不会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合成植物和充值链接。
她搓了搓手,跃跃欲试:“要不你先让我玩一轮?”
张星序让出鼠标,双手环抱退到一边。
熟悉的bgm响起,闻冬满眼兴奋,拉过椅子坐下。
关卡显示2-6,黑夜模式。
鼠标点击种下第一朵小喷菇,闻冬扬起笑容,等待僵尸来临,如法炮制种了一列小喷菇。
阳光菇在后面吐出阳光,闻冬收集起来买大喷菇,把一整个后院都种满了植物。
第一把很快通关,闻冬正要起身,张星序说:“再开把白天模式。”
“啊?”闻冬没犹豫,“行。”
点进生存模式选择白日无尽关卡。
先收集阳光种两棵向日葵,再埋土豆地雷。
中途僵尸增多,啃掉了一个放在最前面的坚果。
“你为什么喜欢把向日葵保护在后面。”张星序问,“僵尸只要吃了你的豌豆,你这把游戏就完了。”
“习惯了。”闻冬没想那么多,“从小都这么玩。”
她种植物毫无规律,东一棵西一株,就连向日葵都歪歪扭扭,简直逼死强迫症。
顶着铁桶的僵尸在其他僵尸的帮助下成功越过第三道防线,吃掉了闻冬的豌豆射手。
闻冬拖动火爆辣椒,把一整条路的僵尸全烧了,接着依次补上豌豆。
张星序说:“向日葵便宜,cd还短,放前面一边挡僵尸一边产阳光不好吗?”
闻冬笑了笑,“怎么感觉你在骂我。”
张星序否认:“没有。”
“我不是说你骂我笨。”闻冬解释,“我只是觉得你那句话像极了两年前刚毕业找工作月薪三千的我。”
她种了个高坚果挡在豌豆射手前面,“只要我努力工作,老板就能过上好日子。”
闻冬想起什么,手上一重,“难怪之前李曼悦说我像向日葵,原来是这个意思!”
廉价的劳动力,一旦出事就被推出去顶锅,关键平时还开开心心一张笑脸。
“我觉得不像。”张星序断了她的思绪。
闻冬微怔,手误把土豆地雷埋到了僵尸脚下,“那像什么?”
“路灯花。”
一个毫无预料的答案。
闻冬抬头看他:“为什么是路灯花?”
一株在敲罐子和浓雾模式才用得到的植物,存在感极低,闻冬甚至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
张星序错开视线,“没有为什么,就是觉得像。”
闻冬耸耸肩,“我觉得你像窝瓜,一靠近就同归于尽。”
说着就放了个窝瓜在僵尸面前,一下秒扎堆的僵尸被直直压扁,还往外蹦出两个银币。
张星序没接她的话。
闻冬玩到后面,被一个橄榄球僵尸横冲直撞莽进了院子。
游戏结束,僵尸吃掉了你的脑子。
她撑着椅子起来,刚想问他中午吃什么,视线下扫,掠过脚边垃圾桶里的薄荷糖小铁盒。
她动作顿了顿,忘了问话。
“你怎么了?”张星序问她。
“没。”她收回视线,“有点低血糖。”
“我去找两颗糖吃。”
闻冬回到客厅去翻上次找零给的糖。
撕开包装咬进嘴里,草莓味的。
矮桌的玻璃瓶里还插着半个月前去花鸟市场买的向日葵。
明亮的颜色衬得客厅明媚灿烂,花瓣已经全部舒展,再过段时间估计就该凋谢了。
闻冬把花抽出用夹子固定倒挂在阳台上,打算零成本风干成干花。
没想到第二天就下了雨。
这场春雨下得临时,连天气预报都没反应过来。
闻冬化完底妆才想起客厅的窗没关,跑出去发现张星序已经帮她把花给她收下来。
花瓣沾着水,白晾了。
张星序找来拖布把窗台飘进来的水拖干,闻冬张嘴刚说了声谢谢,放在床上的手机响了。
“下雨了,不想出门,改天吧。”李曼悦言简意赅,直接取消了今天的逛街计划。
闻冬一把掐住企鹅玩偶的脖子,举起来摇晃:“你不早说!我日抛都戴上了!”
李曼悦打量着新做的美甲,不太在意地哄着:“Sorry啦冬宝,给你点两杯奶茶,别生气了。”
“我要四杯!”
李曼悦笑意一凝,“你水牛上身?”
“我把订单发你,你记得付款。”说完打开程序开始点单。
“你喝什么?”她问张星序。
“你不出门了?”
“被鸽了。”闻冬点好自己常喝把手机递给他。
张星序没接,“不用了。”
“那跟我一样,椰冻奶青加波霸和椰果。”她抬眸看他,“几分糖?少冰去冰?”
“……”
“五分糖,正常冰。”
“放心,不是白喝,你不用有心理负担。”闻冬眯起眼睛笑,毫无商量:“今晚你做饭。”
张星序:……
也是被强买强卖上了。
没一会儿外卖送到,除了李曼悦答应她的四杯奶茶,还附加了其它的零嘴小吃,摆了半桌。
闻冬刚要给李曼悦发消息感谢,被她一句【别烦】堵了回来。
于是周日整个下午,闻冬都窝在沙发上追剧。
一口气把之前的短剧刷完,见综艺还没更新,打算找部电影看看。
她正吃着脆皮年糕,曲起右手,用指关节准备去点爆笑喜剧,结果一个误触点开了另一部电影。
正要退出,晃一眼看到导演曹保平,嚼年糕动作一停,把手收了回来。
电影放到二十多分钟,老人和女孩牵着狗去菜市场,张星序从房间出来了。
他到冰箱取冰块,闻冬说:“这还有杯奶茶,我没动过。”
她一双眼睛注视着屏幕,连头都没偏一下,径直递给他。
张星序过去,从她手里拿过放到桌上。
一条棕色的小狗从镜头前跑过。
张星序侧目,询问:“什么电影?”
“狗十三。”闻冬让出身边沙发位置,“一起看吗?”
窗外淅淅沥沥下着雨,冲刷树叶产生的白噪音在安静的午后显得一切都是那么合适。
客厅窗帘遮得严实,屋里没开灯,只有移动电视照出的光落在闻冬脸上。
她嘴角留着吃炸串蹭的油渍,手里还抓着一个刚掰开的兔头。
看得极为专注,连吃都忘了。
电影拉到女孩给狗切猪肝拌饭,狗吃一碗,她吃另一碗。
张星序坐下,闻冬歪着身子,手肘搁在膝盖上。
两人中间趴着一条哈士奇。
九十分钟后,电影接近尾声。
女孩低头吃下那口亲戚夹到她碗里的狗肉。
闻冬猝不及防把兔头扔进盒子,起身去洗手。
顺带洗了把脸,自来水顺着睫毛流下,像在哭。
张星序坐在沙发没动。
想说点什么,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没一会儿闻冬坐了回去。
一时间两人都没说话,静静等着影片结束。
片尾曲响起,闻冬耸着肩膀笑了一声,“这片名取得真好。”
狗十三。
“好烦啊,今晚还想让你做饭来着。”她揉了揉眼睛,笑得勉强,“点外卖吧,心情不好想吃点甜的。”
张星序答应说好。
天色已经暗下,闻冬收拾完桌子,打包了两袋垃圾下楼去丢。
雨停了,她扔完垃圾对着楼道发了好一会儿的呆,狠狠抹了把泪,一步一步踩着上楼。
等外卖期间,闻冬回房间卸妆,又去卫生间洗脸。
半个钟头后,她和张星序一人捧着一碗红糖小汤圆坐在隔断阳台的小吧台上。
汤圆很烫,热气升腾扑进眼睛。
闻冬吹了又吹,还是吃不下嘴。
过了好一会儿,她突然开口:“你知道我最喜欢哪个神话人物吗?”
“嗯?”张星序转脸看她,很轻的一声。
闻冬搅着碗里的小汤圆,侧首对视,“我最喜欢哪吒。”
“你说要是李靖让哪吒吃那块肉他会吃吗?”不需要张星序回答,闻冬自顾自笑了,“他不把桌子掀了都算好的。”
说完一口将汤圆送进嘴里,结果烫得舌头都在打结,张着嘴扇风:“水水水!张星序!水!”
张星序转头给她找水,看见刚才拿出来的冰块,也没多想,直接拍下两块喂她嘴里。
手碰到她的唇,柔软一触即离。
闻冬眉头紧紧皱在一起,腮帮鼓出方方正正一块,囫囵不清:“现在是冰雪世界了。”
冰块撑着嘴合不上,稍不注意口水就会流出来,她索性不说了,眼角含着泪花去找纸,不知道是烫的还是冰的。
张星序看了她一会儿。
闻冬左找右找,就是没看到刚才拿到吧台的抽纸,低头转了一圈,准备去拆新的。
张星序弯身,把掉到沙发的纸捡起给她。
闻冬眨了眨眼睛,像在问‘你从哪找到的’。
张星序坐回去,往她碗里倒进几个冰块。
他倒得小心,冰块没入红糖汤汁荡起细微涟漪,转头给自己也加了几块。
闻冬来不及等冰块融化,直接咬碎。
冰凉顺着牙齿冷到喉咙,她打了个颤,“我的楚雨荨好像有点冷。”
说完喝了口汤,甜味漫在唇齿。
“李玩不是哪吒。”她听到张星序说。
闻冬微愣。
李玩是刚才电影里那个女孩的名字。
“我知道啊。”闻冬笑了笑,“我就作个假设。”
张星序‘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闻冬一口一口吃得很慢,张星序比她先吃完,率先放下勺子起身。
“你这些花准备怎么办。”张星序问她。
闻冬扭头,被雨水淋湿的向日葵生不生死不死,蔫了吧唧插在花桶里。
她吃了口汤圆,软糯在舌尖打转。
“先放着吧,等天晴了我拿到顶楼去晒晒。”
这一等就是两天。
雨天出行拥堵,闻冬也连着迟到了两天。
当天晚上她翻箱倒柜找出自己的旧衣服,剪下一块布做个晴天娃娃挂在阳台窗口。
张星序看见问:“你一直都这么迷信吗?”
“试试又不亏。”闻冬边给娃娃画腮红边说,“我要再迟到这个月工资都扣没了,到时候真要去喝西北风。”
结果第二天还真放晴了。
张星序看着窗口飘荡的白布娃娃,表情一时有些复杂。
闻冬笑得开心,拍了拍他的肩膀:“看见没?对我晴天大人放尊重点。”
说完治哼着小曲出门上班。
没过几分钟,张星序收到她的消息:
【对了,麻烦你帮我把向日葵拿上去晒一晒,倒挂着就行】
【刚才走得急给忘了】
【谢谢啦~今天晚饭我来做(弯腰鞠躬.jpg)】
张星序带着那一束枯黄的向日葵上了楼,挂完还给她拍了张照片验收。
+V看蟹黄堡秘方:【感谢感谢!今晚带你吃大餐!】
下午四点,登山回来的张星序刚洗完澡,手机响了。
闻冬打来的。
他一向不爱接电话,挂断正要问她什么事,对方又打了一个过来。
再次挂断,点开键盘。
一条带红点的语音弹出,强迫症使他点开。
闻冬语气威胁:“张星序!给我接电话!!”
接着又来一条:“再挂你就死定了!”
像是笃定他已经听完,闻冬第三次打过来。
张星序接通。
“下楼来搬东西!太重了,我抬不动!”她气息不稳,周围也闹哄哄的。
“在哪?”他问。
“小区门口啊,你快点,我好热。”
张星序扯掉肩上的毛巾,拿起钥匙拐出房间,视线掠过玄关一顿,“要伞吗?”
闻冬被晒得不行,抬手给自己扇风,“你人来就行。”
张星序下楼,远远看见闻冬朝他挥手,听筒的声音和现实重合:“张星序!这儿!”
她身边放着一个半人高的露营碳烤炉,以及一个半大的纸箱,走近才看到里面装着钢炭。
“你看咱们先搬哪个上去。”闻冬挂断电话,把背包转到身后,要大干一场的架势。
“今晚吃烧烤?”他问。
“对,你不想吃?”闻冬看他。
他住进来快一个月,闻冬还真不了解他的口味。
好像不管她说吃什么,他都会回答。
一开始闻冬以为是自己动手做饭他不好意思提要求,后面让他做了一顿,结果最后端上桌全是她喜欢吃的。
张星序说:“我不知道做什么。”
所以就偷师学了她常做的那几道?
闻冬觉得好笑的同时又感到几分欣慰,莫名有种教徒弟的自豪。
“不是,可以吃。”张星序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你买食材了吗?”
“肯定买了啊。”闻冬估摸着时间,“大概还有几分钟送过来。”
后面二十分钟,张星序把烧烤炉和钢炭搬上顶楼,白T蹭了一身灰,刚想回去换衣服,又被闻冬叫去准备食材。
串了半个小时,闻冬把所有菜分批装盘端上楼。
“你要不吃完再换?反正待会儿大概率也会弄脏。”临走前她说。
张星序:“你先上去。”
“行吧,桌上口袋里有我买的一次性手套,你要用可以带上来。”
张星序换完衣服回到客厅,硕大一个塑料口袋里装着一次性碗筷、手套,烧烤调料,还有两盒薄荷糖。
一盒茉莉味。
另一盒葡萄味。
张星序看了眼,全部提起上楼。
走出楼道,一股风迎面吹来,飘过一阵烟火气。
燃烧秸秆的味道。
张星序抬眸。
只见闻冬手里拿着那把枯死的向日葵,火焰沿着花瓣吞噬花芯,她一双眼睛被火光映得熠熠生辉。
风还在吹,向日葵上的火苗忽大忽小。
她一点也不怕烧到手,把花彻底倒转过来,细细引燃。
“诶!你上来了?”闻冬发现他,欣喜指了下矮桌,“快,拿手机给我拍张照片!”
远天薄暮,霞光残留在天际,浸透好大一片云。
向日葵在她手里挥舞,火星子从中掉落,很快又消失。
那一刻乐知山就在他眼前。
可他眼里只有这个点燃向日葵的人。
“你发什么愣啊?花快烧完了!”闻冬催他。
张星序拿出手机拍照。
闻冬冲着镜头比耶,脸上笑意盛然,眼眸弯成月牙。
她穿着深色背带裤,粉色短袖,头发嫌碍事扎了一个丸子,一个发夹也没有,耳环也没戴。
眼镜的边框遮住了她脸上那颗痣。
笑得灿烂又明媚,尤其上镜。
碎发缠到脸,被她顶起一侧肩膀蹭了蹭。
接着转身将花放进碳烤炉,夹了点钢炭在周围。
“照片记得发我。”她回头说。
张星序点进相册,把拍的两张照片都发过去。
发送成功后,切回相册正要点删除,闻冬喊他:“张星序你别偷懒,快过来。”
他放下手机过去帮忙把炭火升起来。
两人相对而坐,矮桌上堆满了食材,压根没地方摆,索性烤一串吃一串。
张星序拿出一次性手套给她,闻冬没要,“给你买的,我用不着。”说着抬手往小黄鸭围裙上擦。
“哦,还有薄荷糖,你看见了吗?”
张星序回头瞥了眼桌子,“看见了。”
“也是你的。”闻冬将鸡肉串翻转刷油,没看他。
鸡肉上的油不小心滴进炭火,燃起一小簇火苗,她眼都没眨一下,继续刷油。
张星序掌着两串土豆片,边撒孜然边问:“你不是要做干花吗?怎么把它烧了。”
“条件不允许啊。”闻冬看他一眼,“今天暴晒,刚才上来花瓣都硬了。”
“我想着与其凋零,不如燃烧。”
“它要是知道自己点燃了今晚的烧烤,肯定也会开心的。”
张星序扯了下嘴角,“你还能知道它在想什么。”
“肯定啊,你不知道吗?”
张星序摇头。
“亏你还是植物医生。”闻冬洋洋得意,转头拿起自己手机发了条朋友圈。
过了会儿土豆片烤熟,张星序去桌上拿锡纸盒来装,顺手刷了下手机,发现闻冬发了刚才的两张照片。
配文:【看!精神小火!】
他默默收起手机,把土豆装进盒子。
“喏,鸡肉好了。”她把一串烤得肉质鲜嫩的鸡肉放进他碗里,“把韭菜给我。”
张星序拿了好几串给她。
闻冬边吃边烤。
“话说你这两天老带那教育机构的传单回来干嘛?”闻冬咬住鸡肉拔出竹签,“想报名考公?”
张星序沉默了两秒,放下土豆片,喝了口水。
“总不能是想找工作了吧?”闻冬看了他好几次,试探性地确定什么。
“怎么。”张星序反问,“你能帮我?”
“当然了!在乐城两年我还是有点人脉和资源的。”
张星序这下是真笑了,嘴角弯起明显弧度,“看不出来,你还有点关系。”
“瞧不起谁呢?”闻冬吃完最后一口鸡肉,扔了竹签,“等着,这周绝对让你找到工作。”
说得信誓旦旦。
张星序嗯声点头,“相信你。”
话落吹起一阵风,白烟顿时转向,朝闻冬脸上扑。
她被呛得偏头咳嗽,挥着烟跑到张星序那边,眼角还挂着泪,“你过去点,咱俩挤挤。”
手碰到他,张星序下意识避开。
“你干嘛?我是什么——”
‘脏东西’还没说出口,目光下移,落到他被自己蹭到油的衣服上。
白色布料晕开一层淡黄色的印记。
“对不起对不起!我真没看见!”她连忙抽纸要给他擦,张星序从她手里接过,“我自己来。”
眉心微微蹙起,似乎觉得是个麻烦。
闻冬想到他那番关于‘事情已经发生道歉没用’的言论,决定及时补过:“你要不换下来我给你洗了。”
“不用。”
“那……”闻冬咬了咬牙,打量他的神色,“买一件赔给你?”
张星序抬眼,四目相对。
“上来之前你提醒过了,是我没听。”
顿了顿,又说:“我的问题,和你没关系。”
闻冬头顶幽幽冒出一个加粗问号。
这哥们……
怎么突然开始双标起来了?
擦了半天没擦掉,张星序揉了纸团扔到垃圾桶。
闻冬默了默,提醒说:“你这个衣服换下来先别沾水,用洗洁精和牙膏混合涂上去,等几分钟泡热水里放点小苏打,就能把油渍搓掉了。”
张星序嗯声,低头看了眼衣服上的印记,眉心一皱,“没事。”
闻冬解开身上围裙,“要不你还是穿我这个吧。”
“不用了。”张星序拒绝。
他转身抽出纸杯,转了个话题:“喝可乐吗?”
闻冬点头,“喝!”
天色将晚,华灯初上。
顶楼露天烧烤,烤得香气四溢的鸡中翅和肥牛串,冒着气泡的冰镇可乐。
天台平时没什么人上来,只有楼道出口有个低瓦的节能灯泡,白炽灯的光照到烧烤炉那边所剩无几,炭火在夜色中燃起光亮。
张星序给闻冬倒了满满一杯可乐。
闻冬端起喝了一口,气泡争先恐后往味蕾钻,刺激得眼睛鼻子皱到一起,叹了声:“好喝!”
“不过拿出来有点久了,”她伸手去摸可乐瓶身,甩了甩水,“不冰了。”
张星序放下签子,抽纸擦手,起身,“冰箱还有冰块,我去拿。”
闻冬那句‘算了’说到一半,他跟没听见一样走了。
几分钟后,他端着一碗冰块回来。
闻冬正在矮桌旁坐着啃卤鸡爪,闻声抬头,一眼看出异样,“你又换衣服了?”
张星序把碗递给她,闻冬盯着没移眼,问:“你处女座啊?”
见她手上拿着鸡爪,张星序把冰块加到她那杯喝了一半的可乐里,淡淡嗯了声。
“生日多久?”闻冬没在意,直接端起杯子喝了口。
手上的卤汁沾到纸杯,张星序的眉毛微不可见蹙起,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她:“九月一。”
闻冬乐了,用鸡爪指着他,“那你岂不是每年过生日都赶在开学的时候?”
鸡爪上套着红色辣椒段,像枚戒指。
闻冬抖了抖,没抖下来。
张星序坐到对面,静静看着她,“我不过生日。”
“啊?”闻冬惊讶一瞬,反应过来‘嗐’了一声,“我以前也不过,没什么大不了的,二十几年还不是这么过来了。”
她说完低头去啃手里的鸡爪。
张星序没说话,白炽灯在远处照着,一张脸半明半暗,睫毛投出一片阴影。
四周安静得连风都停了。
楼下偶尔会传来几道并不清晰的谈话声,朦朦胧胧,像在梦里。
闻冬被辣得吸了吸鼻子,朝张星序伸手,“纸。”
张星序倾身拿到她面前。
闻冬抽出两张擦了擦鼻子,眼角泛着被辣的泪光,问他:“你知道我为什么叫闻冬吗?”
“为什么。”
“江湖没有白来的消息。”闻冬微抬下巴,端起杯子,“你喝口可乐我就告诉你。”
张星序默了两秒。
提起可乐倒了半杯,跟她碰完杯,刚抿一口,二氧化碳裹挟着汽水霎时炸开,他眉毛紧拧,表情有些难看。
闻冬笑得不行:“你怎么一副喝中药的表情。”
张星序说:“中药没这个难喝。”
“你少诋毁可乐,不爱请别伤害。”
“所以你为什么叫闻冬?”他把话题扯了回去。
“因为出生在冬天啊。”闻冬轻飘飘来了句,“够随便吧?”
张星序:“不会。”
“不用安慰我。”
闻冬用一次性筷子把鸡翅从竹签上夹下来,分了一块给张星序,“我父母没什么文化,一开始这个名字叫闻栋来着,栋梁的栋,给他们儿子留的。”
她抬眼,发现张星序在看自己。
无奈一笑,“可我不是儿子,他们就改了当时的季节,叫闻冬。”
她提起这些语气轻松,像在讲述旁人的经历,与她自己毫无关系。
过了好一会儿。
“你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觉得现在还重男轻女挺封建的?”她问。
“不知道说什么。”他答。
闻冬可乐喝完了,递出杯子,“再给我倒点。”
张星序旋开瓶盖,瓶口稳稳停在杯子上方,不急不缓倒出褐色液体,问她:“你和家里人关系怎么样?”
这个问题太过逾越。
他刚问出口就后悔了,动作停了一下,可乐没倒满。
闻冬说:“不怎么样。”
她晃了晃杯子,捡了两块冰丢进去,“我不想跟他们住在一起,就自己搬出来了。”
她忽然一笑,“还成了你的房东。”
眼中狡黠一闪而过,像在说‘姐有点小钱’一样。
“你呢?张星序。”闻冬问他,“你一个观花人大老远跑到嘉城去,真就为了旅游爬山拍两张岩黄连?”
她问得直白,像一把刀刃泛白的匕首直直插在两人中间,让他避无可避。
闻冬态度明确。
她回答了他的问题,礼尚往来他也该回答她。
张星序摁亮电子表,扫了眼时间,“顺手拍的。”
闻冬噎住,“那你来乐城……”
“一时兴起,搭到顺风车就过来了。”
“没有计划?”
“没有。”
“那你还租房?钱多得没处花?”
张星序说:“不是我的钱。”
“啃老?”
张星序脸色变了变,“你说话有点难听。”
闻冬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听见他又说:“但的确是他们给的。”
闻冬拿起一把玉米粒搁到烧烤炉上烤,轻叹:“不谙世事的少爷啊。”
张星序:“我不喜欢这个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