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死对头听见心声后by风枕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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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或许是上天给我的指引,就把它们斩尽,沿着它们上山的方向而去,果真找到了你。”
“是我的错。”
宁沅有些难为情道:“也不是……我也有错……”
他接着道:“你这么笨,也不会武,又总自作聪明,第一次来这儿,原本就没什么安全感,我怎么能留你一个人待这么久。”
宁沅抗议道:“我可是杀了一条蛇的!我那时候——”
她话音未落,便感觉到一滴液体落尽了颈窝里。
他轻声道:“你知道吗?我很爱你。”
“沈砚,你哭了吗?”
她有些兴奋,想转过身去看他,他却固执地把她压在身前。
“……我没哭,只是雨淋多了,眼睛有点进水。”
“我看你是脑子进水。”她不满道。
“就这么想看吗?”他松了些禁锢。
“当然。”
她兴致勃勃地转过身来,撞进他温柔缱绻的眼睛。
“你还记得从前吗?你说——”
她故意学起他的语调:“我会水,也有武艺傍身,我想,任何一个有能力且良知尚存的男人,都不会对你袖手旁观。”
“那你那时候害怕吗?”她眼睛晶亮亮地看着他。
“……不怕。”
她又撅起嘴来:“你为什么不怕?天都没亮我就被绑起来拉去河边了诶!你甚至都没起床!更别说知晓发生在我身上的事!”
“哎不对……”宁沅如今熟知他的生活习惯,“你睡得晚,所以从不会起这么早,那天你是如何知晓我发生了何事?”
窗外雨声依旧,烛火映着沈砚本就较浅的瞳色,似在其中晕开了层叠涟漪。
他没想到这番话能勾起宁沅曾在过往中忽视的那一部分,而这些他已经有些羞于谈起。
如若她知道,他起初对她的关怀,不过源于一场他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外——
他忽然能听见她的心声。
她会发现,他自一开始对她的了解皆属被动,对她的帮助亦始于他对她吵嚷的不耐。
那她会不会对他失望?
他很清楚,他已经承受不了失去她的代价。
可经历今夜一事,他也不想再对她有所隐瞒。
从前他自诩稳重,觉得他之于她,亦师亦长。
若她是一只飞鸟,他便想做为她暂避风雨的大树,让她在他的庇护之下成长。
可她的成长速度俨然超出了他的预料。
直到她飞出了树冠,他才恍然她并不甘愿做一只栖息在树枝上的金丝雀,盲目听从他的一切安排。
面临突发状况时,她会抗争,会动脑,甚至会想尽一切办法去自救。
如此一来,他的隐瞒反倒会成为她的危险。
他不能这样。
良久,沈砚道:“告诉你一个秘密。”
“我能听见你的心声。”
宁沅趴在他的肩头,眨了眨眼睛,轻轻“哦”了一声,然后反问他:“那我刚刚在想什么?”
“……我怎么知道。”
他微微蹙眉,很快明白过来她以为他是在玩笑,忙正色道:“你不信的话,我可以给你列几条。”
“你过去总在心里喊我晦气东西。”
“……”
宁沅心虚地垂下头。
“你还总喜欢看俊俏公子,还在心中斟酌你喜不喜欢。”他面不改色道。
虽是一如既往的平淡语气,可宁沅莫名从中听到了些许醋意。
“……我哪有,再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你不也喜欢看。”
“我几时看了?”
“你每回见我的时候,不都在偷偷看我吗?”
宁沅诧异道。
说罢,她沿着他的胸膛垂眼扫下去,笃定道:“而且你比我色多了。”
沈砚深吸一口气,接着道:“你还总觉得自己很漂亮。”
“……可我本来就很漂亮。”
“是啊,很漂亮,所以甚至会对镜自赏。”
“哦,你那时候还想什么来着——”
她抬手捂住他的嘴,眼下浮起羞恼的红:“好了,你不要再说了。”
他扒开她的手:“那你现在相信了吗?”
“……勉强信了吧。”
“所以,你问我那时怕吗,我可以很认真地告诉你,我很着急,但我并不害怕。”
他的手指绕上她的脸颊,拢了拢她的鬓发。
“我确信我一定能够救下你,又怎么会害怕呢?”
“我会心疼,会气愤,但的确不会恐惧。”
“可后来不知为何,我又听不到了。”
“那段能听见你心声的时光,好像只是一场上天眷顾我而造的梦,梦醒后一切如初。”
“最开始我有些不适应,所以学着主动询问你,主动去表达,可我学得还是太慢了。”
“直至今夜,我打开房门,却不见你,那一瞬间,我才发现我真的很恐慌。”
“我后悔为什么没把一切同你交代清楚,后悔为什么让你单独回了房间,后悔为什么要带你去扬州……总之,找不到你的那段时间,我把能后悔的都后悔了一遍。”
放在她颊畔的手微微有些抖。
“所以,你方才忽然问起从前的时候,我几番犹豫,还是打算告诉你真相。”
他看着她,难得严肃地一字一句道:“你是我的妻子,你有关于我一切的知情权。”
“至于知晓以后,你对你我感情的伊始失望也罢,不满也好,我只希望你可以让我用往后余生弥补。”
目光交汇,宁沅静静地回视着他,似乎在斟酌什么。
良久,她轻声道:“这些事情你能亲自告诉我,我很高兴。”
他微蹙的眉眼舒展开来:“你不生气吗?”
“我为什么要生气?”
“你难道不会觉得,这样的开始一点儿都不纯粹——”
“这本就是属于你的一场奇遇。”她难得打断他。
“也是我的。”
她的声音很轻,像一片落在心上的羽毛。
“在这之前,我觉得你这个人好冷漠呀,像一块任谁都捂不热的冰。”
“可在那之后,我发现你也没有看上去那么讨厌,你会关心我,也会帮我很多,只是不知道要如何去表达。”
她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在患得患失。
最开始的时候,她觉得沈砚只是和很多男人一样,觊觎她的样貌和身姿罢了,后来他屡次对她特别相待,她才开始猜测他是不是喜欢她这个人。
她有时候觉得他很喜欢她,有时候又觉得那些关心不该被笼统地理解为喜欢,尤其是在他否定之后。
她其实很想和他掰扯明白。
可他言行不一,她也搞不清楚。
但答案或许也不是她想要的。
想要一次亲吻,想要名贵珠宝,想要很多钱财,她都可以直言相告,可喜欢却不能。
喜欢是一个人发自内心地希望另一个人好,而不是仅仅从他口中得到一个肯定的回答。
毕竟说出这两个字很简单。
可刚刚,她忽然感受到了。
他愿意去为她改变,愿意和她坦诚相待,愿意尊重她,不再拿她当小孩子。
这还不是喜欢吗?
应该是吧。
至少在此刻,她觉得相携的未来要比桎梏在如何开始要重要得多。
她没再继续纠结,抬手搂住他的腰道:“就你那个性子,你若是听不见我的心声,怕是一辈子都不明白我到底想要什么。”
“我也不会发现你其实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说不定如今还在宁府里惆怅该如何退了和你的这门亲事。”
“说起来,它还是我们的媒人呢。”
沈砚抿住唇,吻了吻她的耳廓道:“真喜欢你,沅沅。”
或许是被他的吐息蒸热,宁沅的耳朵红了红。
沈砚垂眸凝着她,又试探地沉声唤了句:“沅沅。”
宁沅扭捏道:“干嘛?”
他道:“行。”
沈砚顷刻间吻住她,似一瞬间烧起的熊熊烈火,铺天盖地地席卷过来。
她甚至回应不及,只得承受着。
雨滴落在简陋的瓦片上,模糊了她的思绪,直到他把她彻底褪干净之时,她这才反应过来他这是要做什么。
“等一下,你干嘛?”
“不是都说行了吗?”急促的吻匆匆落下。
她的话是这样理解的吗?
不过宁沅没有过多阻拦,只提醒道:“你还有伤。”
“放心,没事的。”
久未亲密,他并没有变得生疏,反而更用心地待她,直到身下的床榻发出“吱呀”一声响。
宁沅咬着唇,迟疑地看向他。
沈砚的动作顿了顿,道:“许是此间许久无人居住的缘故,你放心,它只是喜欢叫唤,不会塌了。”
他又试着动了动,动作间只听床榻直响。
宁沅握住他的手臂,道:“……别人的房间应当听不见床响吧?”
沈砚再次被迫停下,他道:“雨这样大,怕是趴在门上也未必听得见。”
宁沅轻轻“哦”了一声。
明明已经做过许多回,两人之间却莫名有些尴尬。
僵持片刻,沈砚抽出身躺下,把手搭在了她的小腹上,宁沅往他身边缩了缩,并未阻止他的动作。
直至她包裹住他的手指后,他道:“只要你忍得住,这样就没有声音了。”
宁沅:“……”
他毫无阻隔地揉弄着。
而宁沅别过脸,死死咬着唇,把脸埋在他的衣间,任由他动来动去。
很快,男人的手指似淋了外面的瓢泼大雨。
他俯身去挑开她的唇瓣,任由被压抑许久的呜咽声音传出来,再被他吞入腹中。
他抽出手来,翻身把她压在床榻上。
配合着她的轻吟,床榻又“吱呀”响了一声。
烛火燃尽,屋内落入一片昏暗,今夜乌云蔽月,无甚微光。
或许是窗外的雨声又大了起来,宁沅没再留意床榻颇有节奏的吟唱。
她望向窗子,窗纸上映出春夜里的花树。
山中的花总是盛放得更灿烂些,花团锦簇着,压弯了花枝的腰。
花瓣早已沾满雨露,可积攒多日的雨滴却丝毫没有渐息之意,狠狠砸在花瓣上。
她甚至不知这场瓢泼大雨究竟要下到什么时候。
屋内潮湿,微凉,混杂着雨汽和花香,还有些令人神志清醒的药草,直到她从若干气味中嗅到些微妙的血腥气,她这才狠狠地咬了一口他的肩,试图推开他。
他轻抽了口凉气,停下来问:“怎么了?”
她跳下床,腿一软,险些跌坐在地上。
还好她扶住小桌,摸索一番,寻到了未燃的烛台。
她点燃烛火走了回去,视线落在他腰间缠着的纱布上。
素白的纱布透出些许猩红,血虽不多,可也看得出是一道长长的口子。
“不是说没事吗?”她问道。
“真的没事。”他拉过她的手道。
“你别看它看上去骇人,其实只是破了点皮,一点儿都不深。”
宁沅推开他,伸手去解他腰上的纱布:“我自己下的手,能不知道轻重吗?”
她随意披了件衣裳,坐在他面前,小心翼翼在伤口上重新上了遍药,又换了层崭新的纱布后,回眸不解望着他:“为什么要逞强?”
他凑过来吻她:“我不疼,完全没有感觉。”
宁沅绷着唇角,眸中有些难过。
“……好吧,只有一点点。”
“但是不停下来就真的不会疼。”
宁沅都比他羞于启齿:“怎么你都受伤了,还……”
他把她的手带过去,稍有些委屈道:“忍了一路了。”
说罢,他吻了吻她的唇道:“我待会儿轻一点好不好?”
宁沅明白了。
下了一半的大雨哪会说停就停。
她坐在床沿,垂眸望着他,似下定决心一般指了指床榻,同他道:“那你躺好。”
她抿着唇,尝试着缓缓跨坐了上去。
双膝抵在不算柔软的床榻上,她缓缓舒出一口气,顿时有些怀念京城的软床。
她试着缩了下身子,视线向上,她与他四目相对。
“……有感觉吗?”
未待他回答,她又试着挪了挪。
握在她膝上的手一紧,仿若无声的回答。
她微微蹙眉,轻声道:“我好像不大会。”
烛光昏暗,他静静地望着她光滑的肩头:“……其实你放松些,就会好很多。”
他能感觉到宁沅其实很紧绷。
或许从前在这件事上他是主导的那方,她只需在他的引导下放松沉浸就好。
可如今,她顾念着他的伤处,肯主动请缨,他当然很欣喜。
但欣喜之余,他也希望她能够大大方方地摆弄。
而不是背着若干无形的包袱束手束脚。
毕竟身体的愉悦是一重,与她在这个过程中达到共鸣的愉悦又是另一重。
他不想她只服侍于他,自己却不快乐。
“沅沅,你别怕,伤口不会那么轻易裂开的。”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很相信你。”
“我都依你所言,没有动了。”
她试图起身:“……要不要把烛火吹了?”
他依旧按着她的腿:“不用。”
“……你别看着我,我害羞。”
“可你真的很漂亮。”他诚恳道,“我喜欢这样看着你。”
宁沅听着自己一下又一下的心跳,轻蹙着眉心,试图放大动作。
“你……”沈砚尚未说出口的鼓励话语变成了轻轻呼出的气。
她真的很聪明,学什么都很快。
她又尝试了几回,终于渐渐掌握,再望向他时,目光带着些许小兽般初次捕猎满载而归的的愉悦。
他很喜欢看到她这样的神色。
明媚,张扬,一改平日里的温和沉静。
若她自幼就生长在一个被爱萦绕着的家中,就该会是京中最耀眼的女娘。
不知过了多久,风雨终于停歇。
宁沅躺在床榻上,虽毫无困意,却也力气全无。
她偏过头,枕在自己的乌发上看他,喃喃道:“你平日里难道不累吗?”
沈砚道:“不累。”
“你就是缺乏练习,以后我们多练练就好。”
她脸一热:“你想得美。”
她往沈砚身旁缩了缩,靠在他的肩头,轻声道:“腰有点酸。”
他的大掌便覆下来,轻柔地揉按着。
她抬指轻触了触腰间的纱布:“伤口有没有裂开?”
“没有。”他吻了吻她的发顶,“你做得很好。”
起先,他觉得她刺他那一簪是他活该的。
她第一次随他去这么远的地方,本就没什么安全感,他却同她开玩笑,惹她独自跑进了山里,还来得不及时,让她孤身一人面临危险。
她弄伤他,也只是为了自卫,这很好,他本就不会怪她。
现在,他反而很感激这道伤口。
没有这道伤,他或许也不会这样早就体会到她的更多。
“明日我再给你换一下药。”她软声道。
他淡淡“嗯”了一声。
被她关心的感觉真好。
和煦的光线洒进木窗,彻底驱散了大雨留下的阴霾。
昨夜她为他换药的时候,是已在他预处理过的地方又上了层新药,故而并没有瞧见伤口真实的模样。
今日她一睁眼,便见沈砚刚沐浴归来。
衣衫松松垮垮地搭在肩上,漏进来的暖光洒在他的胸膛,照出未全然擦净、流光溢彩的水珠。
她随意披了件衣裳,嗓音带着初醒的慵懒:“你受伤了,怎么还独自沐浴?”
“怎么不叫我帮你?”
她说她要与他一起沐浴?
沈砚的喉结上下滚了滚道:“晚上吧。”
宁沅从中察觉出几分不对道:“想什么呢,我说的可是单纯的洗澡。”
她走到他面前,纤细白皙的手臂已然环上他的腰,却还要多余地问上一句:“可以给我看看吗?”
她这么一问,沈砚忽然不太确定她想要看什么,但他仍尽力绷紧了腰上的肌肉道:“可以。”
虽早与她坦诚相见数次,可这段时日他一直在路上奔波,许久未提剑练武,也不知腰上的肌肉会不会没那么明显。
她会不会嫌弃他没从前好看?
宁沅解开纱布,蹲身拿过沾湿了的帕子,替他清理掉昨夜药膏的残余。
她的动作很轻,生怕弄疼了他,可她还是感觉到他的下腹绷得越来越紧。
“我弄疼你了?”她抬眼道。
他迎上她的目光,顿时有些口干舌燥。
“不疼。”
宁沅继续垂头替他擦拭伤口,无视了一点一点生长起来的某处。
她觉得这是人之常情。
没有哪个正常男人面对夫人为他温柔擦拭下腹伤口时会无动于衷吧?
那道伤处彻底暴露在宁沅眼下的时候,她不禁觉得触目惊心,这才后知后觉她带着极度求生欲时下手的狠辣。
虽说伤口不宽,凝出来的血痂却是红至几乎发黑,可见他伤得很深。
她没看见他血淋淋的时候,保不齐能窥到白骨。
“好长。”她微微叹了口气。
“多谢夸奖。”
沈砚绷着唇角,觉得脸颊有些烫。
宁沅不解地抬眼看了看男子,发觉他的耳尖有*些红。
“……我说的是你的伤。”
男子哽了哽,有些窘迫地“哦”了一声。
她为他换了药,一同用完早膳后,便把马车留在了寨中,轻装上路。
宁沅与他共骑一匹马,窝在他怀里问:“你怎么会和这些山匪有关联?”
他耐心道:“很多年前,扬州府常受山匪所扰,百姓苦不堪言,我和另一位大人受陛下之命,带人来此地剿匪。”
“那时我尚且年少轻狂,他们屡战屡退,便想着乘胜追击,很快把他们围堵在了山寨里。”
“我自以为轻易便能将其一网打尽,可直至围山时,借调来剿匪的官兵却反了水,联合山匪一同围剿我们这些自京中而来的人。”
“很快,我们带来的人便死伤无数。”
“我那时想着,大不了命丧此地,谁知那位大人却把我藏在了一处山洞里,嘱咐我无论发生何事都不要出来。”
“可他走出来以后,我眼睁睁看着他下跪投靠了彼时的州府。”说到这儿,他顿了顿,“那位大人甚至最后拿着在此处死去弟兄的头颅,当做剿匪的证明,向陛下邀功。”
“啊!怎么会这样!”
宁沅瞪圆了眼睛,声音有些愤慨。
“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可我那时也要被他气疯了。”沈砚自嘲笑笑。
“我咽不下这口气,开始暗中调查,却发现这山寨之所以这般肆无忌惮,原是和彼时的州府官员庇护脱不了干系。”
“山匪每强抢一回,七成所得皆上供给了那些贪腐之人,除此之外,他们亦会在暗中帮州府做些有针对性的烧杀劫掠之事,可以说成为了当地衙门的左膀右臂。”
“强龙不压地头蛇。”宁沅眨眨眼睛,感慨道,“所以,你如今和他们关系这样好,难道也舍弃原则……”
“你家这么有钱!该不会是贪腐来的吧!”
“你能不能盼我点好。”沈砚绷着脸道。
他接着道:“我不再一腔热血地冲动行事,而是上请了陛下,从暗卫里挑了几个卧底,让他们潜伏在山寨,摸清这里每一个人的样貌特征和姓名。”
“在一个大雪之日,带人悄无声息地清理了此间的山匪,命我精心挑选过来的人佯装成与他们最像的那位,玩了一出偷梁换柱。”
“再后来,便是佯装勾结,实则暗中收集罪证,直至将州府上下彻底肃清。”
宁沅惊讶地张了张口:“所以……也就是说,山寨里的那些人并非是真的山匪?”
“不是。”他轻轻一笑道,“如今那处说是山寨,倒不如说是一处情报所。”
“他们接替了那些常年盘踞此地的山匪,在这儿隐姓埋名地生活了下去。”他垂眸望向她道,“曾经那个叫三娘的人,就是他们大当家的夫人。”
“而现如今这个三娘,负责与明决传信以及打理上下,她的真夫婿,装的便是原先寨子里管账的那位。”
“管账?”她惊讶出声。
长那么凶的男人,居然去管账?
“如此说来……她一开始就告诉我那个横眉冷眼的大胡子是她夫婿,是压根没打算隐瞒我啊……”
只是她自己从未听沈砚说起来过这些罢了。
宁沅挠了挠头,发现刻板印象真的要不得。
“那……那位大人呢?”
“他啊……”
沈砚叹了口气,一贯平淡的眼瞳黯然几分。
“斩首示众。”
他的吐息恰落在她的脖子上,她不禁觉得颈后一凉,缩了缩脖子。
“这也算是恶有恶报了。”
沈砚轻轻道:“是吗?”
“他在临刑前曾说过一句话。”
“臣蛰伏多年,能有朝一日亲眼目睹手刃蛀虫,也算无愧于当年山中冤魂。”
宁沅咬了咬唇:“这么说……他是在为你们当卧底,里应外合?”
沈砚默了默:“在他把我藏在山洞里的时候,应当是这样想的。”
“那这应当是功臣……”
“可后来,他与那些人分过赃,替那些人杀过人,亦是真的。”他轻轻道。
“啊……?”
“每一个利益团体在接纳新人之前,定会进行忠诚测试,当一个人亲自做了那些乌糟之事,真正变成了他们团体中的一员时,整日面对唾手可得的财富和地位,真的不会动摇吗?”
“所以沅沅,初心很重要。”
“我相信起初他心中所想,定是不能被他们瞧出破绽,所以对其言听计从。可言听计从久了,难免迷失,就会变成帮凶。”
“至于他在刑场上所说的那句话……不过是聊以慰藉自己一步错,步步错的一生,好给他一个慷慨赴死的理由。”
宁沅心中五味杂陈,她抬眸看向他,忽觉自沈砚身上看到了一种悲悯。
她从前总觉得他超脱凡俗,运筹帷幄,可如今却渐渐发现,他与年纪不符的沉稳,源于他很早便经历了许多。
而他不曾经历过的部分,譬如感情,则会展现出本就该属于他的幼稚与无措。
不过没关系,这很可爱,而且她可以与他一起成长。
“所以,我一直觉得,只要坚持心之所向,如何做,远比如何说要重要的多。”他沉声道。
“可表达也同样重要呀。”她眨眨眼睛。
他垂下眸子,对上她的视线。
“表达可以起到一个给自己心理暗示的作用。”
“歪理。”他撇开目光。
“你不信的话,你说一遍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他将信将疑道。
“我也喜欢你!”
“不错,再说一遍!”
“……我喜欢你。”
“我也喜欢你。”
“我喜欢你。”他的声音愈发温柔。
“我也是!所以你现在是不是觉得会更喜欢我?”
他轻轻“嗯”了一声,唇边的笑容再抑不住,垂首吻了吻她的耳朵。
“我爱你。”
扬州虽是宁沅的祖籍,可她生在京城,长在京城,从未亲自来过。
幼时父亲也回过几次祖宅,却只会带明薇和弟妹,只留她一人在偌大的宁国公府。
在那个家里,她仿佛永远都是寄人篱下的外人。
好在她苦尽甘来,可以和身边的男子一起去经营共同的新家。
正值江南好时节,小桥流水,烟雨朦胧,仿若铺陈在眼前的水墨画。
两人并肩行在碧水旁的青石板路上,沈砚带着她走进了一处青砖黛瓦的小院。
望着紧闭的房门,宁沅莫名有些紧张。
沈砚包裹住她的手,两人一起往前走去,本趴在花圃旁睡觉的小花狗忽然站起来冲二人狂吠。
宁沅被这道声音吓得后退一步,发现始作俑者后自喉间发出些许低吼,最后“汪”地恐吓了小花一声。
小花的气势弱下来,“嗷呜”一声,钻去了花丛里。
她抬眸安抚沈砚:“你别怕。”
……他这么大的人,会怕一只小狗?
但他对宁沅下意识保护他的举动非常满意。
他心情甚好,唇角挂着笑道:“你怎么还会狗叫?”
“因为我整日和狗待在一起。”她平静道。
……她暗指他是狗?
沈砚微扬着的唇角缓缓绷直。
“哦……我没有骂你的意思。”她解释道。
“你知道的,我院子后面有个狗洞,在我小的时候,真的有一只被人丢弃的小狗钻进来。”
“我看它可怜兮兮,便想着喂他些吃的,他就像我刚刚驱逐那只小花一样,试图赶我走。”
“我把食物搁在地上走开,它才敢慢慢凑过来吃掉。”
“再后来,我们就玩熟了。”
她悄悄瞥他一眼:“我那时候小,也没有什么朋友,便想和它说说话,就学了几句狗叫。”
沈砚脑海里顿时浮现出一只粉团子趴在地上,清凌凌的眸子与狗狗对视着,而后奶声奶气地汪汪叫了几声。
原本绷着的唇角又被她可爱到,微微扬了些许。
依照她的性子,才不是只学了几句。
怕是天真地以为,她和小狗总有一日能够无障碍地交流,才会学得如此惟妙惟肖。
许是外面的动静惊扰了房中人,里面传来脚步声。
门闩抽离,房门轻轻打开一条细缝,在看清来人后便开大了几分。
宁沅对上门后那双稍显混浊的眼睛。
片刻后,原本不大的堂屋因多了两人的存在而显得有些拥挤。
“您,您就是那位公子罢?”妇人稍有些迟疑。
面前的男子单看面相并不怎么好说话,身上还有一股矜贵清冷的气质,仿若拒人千里之外。
可一想到他是给自己儿子出钱治病的金主,又觉得他应当是一个仁善之人。
沈砚颔首,开门见山道:“想必你也知道我此行何故,把你知晓的都讲给她听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