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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死对头听见心声后by风枕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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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咽了口唾沫,道:“揽星,你给我弄壶茶水来,我去给沈大人送去。”
揽星喜出望外:“小姐,你终于回心转意,打算与沈大人重修与好啊……”
她话未说完,便被宁沅打断道:“顺便在茶水里放点泻药。”
揽星喜悦的尾音当即折去了惊讶:“……啊?”
“他那么要面子的人,出点丑也就够了,你说呢?”
她的声音有些轻,听不出什么情绪。
揽星怯怯道:“小姐,沈大人的事……连你也听说了啊?”
“嗯?听说什么?”
为了免生是非,宁沅并未告诉任何人今日计划,只找了个借口说身体不适在房中睡觉。
可事实上沈砚这一整日都与她在一处。
他除了得罪了她,还能有什么事?
揽星一口气道:“沈大人先前在客栈外头肆无忌惮地同旁人抵死缠绵,的确丝毫没有把您这个未婚妻放在眼里!小姐想给他一个教训,也是理所应当的!奴婢这就去替小姐准备泻药!”
说罢,她便放下木梳,匆匆忙忙跑了出去。
宁沅愣在妆台前。
不是,肆无忌惮?抵死缠绵?
谣言怎么能离谱到这种地步?
片刻之后,宁沅端着托盘,垮着小脸,走在通往沈砚房间的廊中。
房内,裴子星正与沈砚分享近日的成果。
“执玉,咱们的人几番追查,终于发现了些许线索。此地山脉后有一处村落,村里人说有一位姓武的猎户,颇通驯兽之道。”
“前些日子有人牵了头大犬专门找他训练,说要用以寻人。只可惜我今日赶到时,他已然入山打猎去了,明日我再去……”
“嗯。”
沈砚有一搭没一搭敷衍着*,心思全然放在宁沅的心声上,还未等裴子星说完,便听见门外传来叩门之音。
“进。”他淡淡道,眼里含了丝笑。
果真如他所想,她就是一只看似柔弱可怜,实则暗藏利爪的小猫。
只可惜,小猫的爪子只能堪堪划破皮肉,并不会取人性命。
还是太过纯良。
他莫名有些期待她会怎么表演。
伴随着房门“吱呀”打开的轻响,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了宁沅身上。
窈窕少女自面上颇有些艰难地挤出一个浅笑,细细看去,便会发现她双目红红,好似刚刚哭过。
裴子星心中暗道不好。
他不是叫那小二来奉茶吗?
他本意是想等那小厮前来,好暗中提点一番,告诉他沈砚并非是随意攀附之人,好让他知难而退。
怎么奉茶之人……竟换成了宁小姐?
看她这样子,怕是已经知晓了沈砚被亲一事,心中难过得要命,面上还要假装强颜欢笑。
他有些扼腕于这段迫于父辈而不能随意解除的姻亲。
沈砚很好,宁小姐也很好。
只是造化弄人,偏要把两个毫无情意的人儿绑在一处。
想到这儿,他望向宁沅的目光便含了些许怜惜,率先开口道:“宁小姐怎么来了?”
有他什么事?
沈砚心中稍有不满,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
宁沅本就心虚,裴子星突然发问,好容易压下去的紧张更是咕嘟咕嘟往外冒。
她磕磕巴巴开口:“我,我刚觅得了一道新茶,想,想着送来尝尝。”
房门未合,吹来些许晚风,驱散了她耳后升腾而起的灼热。
她稳了稳心绪,把托盘放在二人面前的圆桌上。
很是拙劣的演技。
沈砚在心中评判道。
若是裴子星不在,他尚有兴致指点指点她,可他偏偏坐在自己房中,话还格外得多,他便没了兴致。
宁沅既已是他板上钉钉的未婚妻,他可不想看他们两人眉来眼去。
“既已送了,便回去罢。”
沈砚垂眸,遮下眸中情绪。
她才不走呢,她还没看他喝下去呢。
宁沅硬着头皮留在原地,弯腰欲去往茶盏里斟茶。
“这茶正温,若是放冷了,便不好喝了。二位大人皆是宵衣旰食之辈,我若就此离开,你们定,定会忘了饮下。”
她挽起衣袖,露出一截藕白细腕,腕上正戴着沈砚挑的那只镯子。
本就雪白的肌肤被玉色衬得更加娇嫩,行止间,自袖口散来阵阵甜香。
沈砚的视线一瞬不移地锁在她的腕上,暗叹他的眼光果真不错。
……他怎么总盯着茶壶看?
是不是发现了她的意图啊?
宁沅留意到沈砚的目光,心虚更甚,一个不稳,便拂袖带翻了一盏刚倒满的茶。
杯中茶水尽数泼洒在了地上,空了的茶盏骨碌碌地滚去了沈砚脚边。
这泻药茶,洒一杯便少一杯,若不能看沈砚亲自喝下一整壶,她真的很痛心。
沈砚正欲弯身去捡,谁料宁沅的动作亦是飞快,先一步在他面前蹲下了身子,伸手握住了茶盏。
……怎么身前有点痒。
宁沅垂首望去,见沈砚的一绺乌发恰垂进了雪白的沟壑之中。
而他的视线毫不避讳地往乌发弯折的深处探索而去,薄唇紧抿,凝眉沉思。
死变态!他又占她便宜!
宁沅“蹭”地站起身来,头顶猛地撞上了他的下颌。
她捂着脑袋晃了几步,眼眶猛地腾起水雾,整张脸红成了烟霞。
碍着她的复仇大计未完,她忍,她不能发作。
“宁小姐,你没事吧?”裴子星关切道。
“没,没事。”
她不动声色地提了提裙头,佯装无事发生一般,继续斟茶。
沈砚的下颌亦是隐隐作痛,目含探究地看着她。
只是加了泻药而已,又不是什么毒药,她怎会如此忍辱负重。
既不斥他过分,也不哭他弄疼了她。
难道……她还有深藏于心未曾表露的目的?
直至她又如有暗示般地拉了拉身前裙头,他这才恍然大悟。
名为报复,实为勾引。
都说人有三急,世间再强的高手,在面对这事儿的时候都格外脆弱。
他曾听过一桩别国的宫廷秘事。
堂堂大内第一高手,在如厕之时,竟被一位仅仅有些功夫在身上的小太监给一砖拍晕了。
看来宁沅吻了他还觉不够,竟想给他下药,趁他虚弱,好做点更出格的事情。
方才一吻的悸动尚令沈砚有些难忘。
但他深知他并不沉沦,只是好奇。
好奇而已。
他更好奇她下了药之后还想对他做什么。
再者,他先前惹她哭了,如今只是好心哄她泄一泄愤罢了。
宁沅终于斟好茶,如释重负地站在另一侧。
“两位大人请用。”
对不起了裴将军,连累你实属意外,她也不想的。
要怪你就怪沈砚,可千万别怪她啊。
沈砚从容不迫地拿起茶盏。
眼见裴子星一同拿起,他好心提醒道:“这是送你的吗?”
“你怎地这样小气。”裴子星的手顿了顿,转头去问宁沅,“宁小姐,这茶我能喝吗?”
“啊……?我觉得……如果将军并不是特别想的话,还是别喝得好。”
她同裴子星挤眉弄眼,试图让他体会她的用心良苦。
“是啊,她都这般说了,你就别喝了吧。”
沈砚不冷不热地补充道,旋即以袖掩面,抬首去饮,再放下时,茶盏已然空了。
他冲裴子星展示了一番空空如也的茶盏:“你不妨给我罢。”
宁沅这女人,心思一向都在他身上,待会儿根本没空闲管裴子星。
沈砚眸中充斥着对好友的怜惜。
宁沅没想到沈砚竟然饮得如此痛快,再望向裴子星时,只希望他可千万不要喝下去。
谁料裴子星干脆一饮而尽。
真是没眼看……
宁沅立身一旁,赶忙闭了闭眼睛。
左右那些政事已然安排好了,沈砚心中期待,哦不,好奇宁沅接下来会对他做什么,便找了个借口,对好友道:“我还有邸报要看,你先回去罢。”
裴子星会意,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一番,起身道:“行,那你们聊。”
谁料宁沅眨了眨眼睛,冲他行了个女礼。
“那我也不打搅大人了。”
说罢,便跟着裴子星,前后脚离开了他的房间。
房门被她随手阖上,房间内残存着她身上的甜香,混着两人断断续续的话语,一同从廊中飘过来。
“裴将军,你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我没事啊,宁小姐何故如此关心我?”
怎么事情的发展和他想得不一样?
她果真就只是来喂他泻药,什么旁的心思都不曾有?
……她那些勾引他的伎俩呢?
沈砚静静坐在桌旁,凝着方才尽数倒在宽大袖袍上的茶水,一时间若有所思。

裴子星实是个颇讲义气之人,始终铭记着朋友妻,不可欺。
纵然沈砚与宁沅刚生嫌隙,可他俩的婚约依然未解。
宁沅撇下沈砚,独自追他出来,他已然觉得有些越界,她突如其来的示好更是令他有些无措,干脆暗中加快了脚步。
宁沅眼见那宽阔高大的肩背离她愈发地远,试图弥补过错的心思便愈发急切。
“你且等等!……哎呦!”
她的注意力尽数放在裴子星身上,正欲小跑跟去,谁料忘了提裙,一脚踩在自己的裙摆上,结结实实地与地板撞了个满怀。
裴子星留意到身后动静,赶忙折返回来扶她,关切道:“你没事吧?”
宁沅忍着痛爬起来,反手扣住了裴子星的小臂,拽着他往前走:“你跟我去找随行的医官。”
他瞧着她的踉跄模样道:“宁小姐不若在这儿稍作休息,我替你把医官唤到此处便是。”
“什么啊?不是看我,是看你。”
“我?我好得很。倒是宁小姐你,怕是已然摔破皮了罢。”
宁沅望着裴子星,欲言又止。
怎么办?
若是直言她给他方才喝的茶水里下了药,不但有损她平日在人前装出的柔弱怯懦之形象,照着裴子星与沈砚的关系,他定当会一五一十地告诉他。
届时沈砚岂不是还要来找她的麻烦。
随便找个借口吧。
“我,我方才在房间,便瞧着将军面色古怪,私以为,私以为将军性情爽直,定是有自己尚不曾发觉的病症……故而想提醒将军。”她弯了弯眼睛,赔笑道,“再说了,就算无恙,只当是叫医官做了番检查,也好安心啊。”
话音刚落,裴子星自觉肠胃果真有那么些许不适。
可他是铁血男儿,又不是纯血娇娘。
这点不适,简直比不上他曾受过的伤分毫。
不过,他倒是惊讶于宁沅的观察入微。
身后灯影明灭,他第一次认真打量起眼前的女子。
她眼周仍泛着微红,来前定是哭了许久。
他知道,乖巧纯稚不过只是她的表象。
她的古灵精怪,他可是见识过的。
但他不知她对他的这份细腻究竟所谓之何。
他心中清楚,自己见她时面露古怪,实实是因着沈砚做了对不起她的事,而他却帮亲未帮理,帮好友瞒着她。
裴子星在脑海中上演了一番爱恨情仇,倏然灵光一现,试探问道:“宁小姐忽然这般关心在下,是想借我,让沈执玉尝一尝吃醋是何种滋味吗?”
宁沅欲哭无泪。
这和沈砚有什么关系?
她真的是怕他坏了肚子啊!
这边,沈砚仍坐在桌前,忽然冷笑一声。
和他无关了。
又和他无关了呗。
他虽没真喝下那茶,但宁沅又不知晓。
她在这儿千方百计地关心毫不领情之人,怎么不想着折返回来,关心关心他?
裴子星见她哭丧着脸不语,好心宽慰道:“宁小姐何苦如此,我记得上回你还同我讲你无意于他,既然无意,自然不必挂怀这样的事。”
宁沅并不知裴子星压根没认出她就是那小二,全然把他当成了唯一能与她纾解心事的自己人。
“可……可我从没有亲过旁人……”
却就这样把初吻亲在了沈砚脸上。
早知道不一时冲动了,搞得她嘴巴都不想要了。
“其实……亲一亲也代表不了什么。”他绞尽脑汁想着安慰之词,“左不过是唇瓣碰到了另一样东西。”
“如果你想的开,亲吻……何尝不是一种用饭。”
“你就想着,你每日都要亲吻小笼包,亲吻春卷,亲吻各种大鱼大肉……只要你把沈砚当盘身不由己的菜,是不是觉得他被别人亲了,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好像有点道理……
不过沈砚就算是菜,也是不能上桌的菜!
那么就当她近日好东西吃多了,一不小心吃到了馊的吧。
吃到馊饭对她来说也不是头一回了。
只要她在府里,不去正厅用饭,十回有八回送来的都是馊的。
吐掉,再漱漱口,嘴巴就还能用。
她感激道:“裴将军,谢谢你。”
而后她正色道:“但其实我没有那么能吃。”
裴子星一怔,眼里带着显而易见的笑意,唇瓣扬起时,宁沅发现他竟还有颗藏匿于此的虎牙。
他正欲再同她说些什么,却忽然变了脸色。
肠胃骤缩,骤放,恍若翻江倒海。
“宁小姐,我想我得……先走一步。”
他心底微微颤抖着,紧绷住下颌线条,仿佛在忍受着某种难以言说的痛苦。
始作俑者自然知道这种痛苦究竟意味着什么,赶忙摆了摆手道:“你……你快去罢。”
最后,她还不忘同他的背影嘱咐:“对了……如果有不适,记得看医官啊!”
宁沅回到房内,忆起裴子星匆忙离去的模样,不由想到了那抹一贯从容不迫的冷白。
那样运筹帷幄的人,也会这么狼狈吗?
宁沅抿了抿唇,觉得这报仇远没有自己想得痛快。
虽整蛊了旁人,可她内心承担的愧疚和不安,远大于施计成功的快乐。
还是把复仇计划都记在小本本上的好。
她每每脑补完,便已经很飘飘然了。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叩门之声。
“谁呀?”
她抬首见隐约有道黑影自门前一闪而过。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样的叩门节律有些耳熟,仿佛前不久刚听见过。
她拉开房门,四下看看,却未见有人的踪迹,只在房门口静静躺着一只圆盒子,旁边还搁了张字条。
她展开,只见是力透纸背的四个字:活血化瘀。
……真是言简意赅。
宁沅握着圆盒回到桌前。
看这字迹的力度,她很轻易便想到了裴子星。
她摔倒的时候,只有他在场。
除了他,旁人应当也不会知晓。
宁沅的眼睛莫名涌上些暖雾,心中有股说不出的柔软。
从小到大,鲜少有人会在这样的细微之处体贴自己。
想一想,她初见裴将军时,便是他来宽慰她,让她莫与沈砚计较,还依约帮她背了黑锅。
再后来,他又听见了她呼救,怕她出事,在暖池外默默等着她,护送她回房。
今日他见她闷闷不乐,特地宽言以待,甚至都不曾问她那时为何要这样做,如今还惦记着她的伤。
不似沈砚那个晦气东西。
他整日觊觎她也就算了,还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凶她,捉弄她,还总想占她便宜。
此时,晦气东西正握着一卷书,面色不虞。
他承认他确实高高在上,有时有点凶,偶尔还以逗她为乐。
可他什么时候觊觎她,还想占她便宜了?
外间响起匆忙的脚步声,他抬眸见是归来的明决。
“回公子,东西已经送到了。”
沈砚挑了挑眉:“字条也一同送到了?”
明决点了点头:“卑职亲眼见宁小姐过目后,攥入了手中。”
“那就怪了。”沈砚若有所思,沉吟道,“她既看了字条,何故猜不出是我的字迹,竟怀疑到旁人身上。”
人人都赞他写得一手好字。
每每墨不离纸,一气呵成,却从不似大多书生仅重风流蕴藉,笔锋有筋骨,横竖透磅礴,清雅之中亦含遒劲。
沈府书房常年落锁,便是因总有家奴收受个别闺秀的钱财,常去窃他手稿。
宁沅思慕自己多年,都不知学学旁人,寻几篇他的字迹私藏吗?
“所谓亲近果然只是敷衍……”沈砚凝眉道。
亏他那时听见她的心声还生了愧疚,想着哄一哄她。
明决不明白:“公子,你说什么?”
“……没什么。”
刹那间,清隽的眉宇舒展开来,又恢复了平日里的风轻云淡。
他眸中没什么情绪,靠坐在椅背上,脊背挺直,显得矜贵又松弛。
“倘若你是个女人,我与裴将军谁更胜一筹?”
“啊……?”
结合今天客栈内传疯了的消息,明决很怕他主子问出这样的话。
毕竟他也是男子,还是他的属下。
“啊什么啊,我只是随便问问,你就随便一答。”
明决挠了挠头:“公子可还记得咱们幼时一起读的那篇《邹忌讽齐王纳谏》?”
“你是想说那句,吾妻之美我者,私我也;妾之美我者,畏我也;客之美我者,欲有求于我也。”
明决颔首。
“我对公子,既有私心,又有畏惧,还得指着你给我发工钱。”
“所以别问,问就是选公子。”
沈砚绷着唇角未语。
正当这时,他脑海里忽然响起那道轻软声线,满含羞怯,又隐约带着些雀跃道:“他怎么来了?”
沈砚甚至能想象出她那双如初晨薄雾般潋滟的眼眸和微微翘起的唇角。
但她口中的那个“他”,不必多想,也知是他的好友——
那个杀千刀的裴子星。
他倏然起身,在明决惊异的目光中翻窗而去。
宁沅忍着痛洗净伤口,正欲上药,却又听见了敲门声。
她今天好忙。
她匆匆过去开门,却见是站在房门外的裴将军。
他递过来一只方盒。
“宁小姐,这是军中上好的金创药,治个跌打损伤不在话下。”
“我那时情急,把你独自撇下,又打听到你未去寻医官,便想着给你送来。”
宁沅凝着他手中的方盒,心中有些疑惑。
……这若是他送的,那个圆盒子的是谁?
她弯唇接过,客气道:“多谢将军,不妨进来喝口茶罢。”
“不必了。”裴子星拒绝道,“你终究是闺阁小姐,又有婚约在身,免得给你惹来闲话。”
话音刚落,宁沅身后的窗子“砰”地炸开。
紧接着,沈砚的凉薄声线自她背后传过来。
“她房间左右,便是她那继母和妹妹,你若是怕闲话,就别在她门口站这么半晌。”
他径直坐在她的桌前,拿起桌上的圆盒把玩,似是在示于人瞧。
“而应该学一学我,走窗。”

第20章 撞见
出身世家大族且被寄予厚望的孩子,自幼一言一行皆受众人瞩目,故而早早习得了该如何在旁人面前不经意地展露气质。
沈砚仰赖于绝妙轻功,飞身入内时衣袂飘然,又稳稳而立,这样的出场,已然比寻常敲门要引人注目许多。
坐下后,他端起圆盒的手指拿捏地恰到好处,不甚在意地朝门口二人投来一眼,端得一副浑然天成的矜贵与随意。
果然,宁沅自他落座后,就不曾再看裴子星一眼。
她只怔怔地看着他,红唇微张。
沈砚心中不屑。
宁沅平日里装得嘴硬无比,不光嘴上否认对他的喜欢,心下还反复暗示,可到头来,眼中还不是只有他一人。
黑白分明的眸子瞪得愈发地大,宁沅微微蹙眉,抬步朝他走了过来。
“沈砚……”
呵,她终于明白这药是自己送的了?
沈砚容色冷淡,饶有兴味地垂眸看她。
她最好是好好向他道个谢。
至于在心中误会他一事,他可以不和她计较。
不过,他话都说到那份上了,子星怎么还不走?
和宁沅自幼便有婚约的是他,只要未至宵禁,他在她房间内浅坐会儿也无伤大雅。
可裴子星与她又没关系,赖在人家房门口不走算什么?
他折下手腕,瞥了眼仍恪守规矩立于门边的好友,从容对宁沅道:“你有什么话要同我单独……”
一阵甜香自身前飘过,却未有片刻停留。
宁沅并不是来找他说话的。
她径直越过沈砚,匆匆走向窗前,指尖摸了摸窗框上的朱漆,很是懊恼。
“我才刚找人补好的漆,转眼又被你弄掉了。”
上回沈砚夜半入室,替她收拾完屋子后便跳窗走了。
他踏在窗框上借力,不慎蹭下了一块这三十年老店新刷的漆。
第二天,被客栈里的洒扫杂役发现,她被迫赔了五两银子。
五两银子,足够一个寻常的五口之家生活两年!
不过此处终究是达官贵人常住之所,装潢格外贵些也属正常。
但她只是个空有名头,没有宠爱的闺秀,平日里的月例银子已是紧紧巴巴,虽刚得了赏赐,可也不想还没捂热便散了去,只好从她本就不多的私房钱里出。
她沾上沈砚,果然会变得晦气。
这不,刚补好就又坏了。
她还得赔钱。
……她总不能因着不想与他多有交集,便回回当这个冤大头吧?
沈砚在府上的境遇与她截然不同,他自幼被府中上下捧着长大。
比起她的拮据,他要阔绰得多。
要不然……她还是学着拉下面子,向始作俑者讨要吧。
她磨蹭回他面前,怯怯伸出手来:“你可以赔我点钱吗?”
室内顿时落入一片静寂。
沈砚觉得自己有些头疼。
门口似有自紧抿的唇中逸出的憋笑之声,他一个冷淡眼风扫过去,恰巧与眼中笑得灿烂的裴子星四目相对。
裴子星敛住笑容,颇识相道:“宁小姐,药既然已经送到,那我便先走了,你好好养伤。”
宁沅见沈砚不语,便知他定又觉得她上不得台面,连这点银子都要向他讨要。
她干脆拿出钱袋,解释道:“不是我小气,我真的没有了,我的月例仅有二两银子,先前……已经赔了一回。”
好烦,她怎么又开始自证了。
弄坏了东西赔钱本就是理所应当的啊!
沈砚凝着面前看上去比宁沅还要单薄的钱袋,里面仅剩碎银几许。
陛下出巡,自不会让随行之人出银子。
她的继母以无处可用为由不给她贴补,也无可指摘。
可宁沅终究是一个大家闺秀,虽说比起寻常人家不愁吃穿,但也需用银子打赏下人,收买人心。
区区二两银子够做什么?
扫一扫他们沈家的地缝,抖落出来的银两都够宁沅一辈子的月例银子。
他干脆取出一张银票,搁在她手中。
“够吗?”
面前的少女摇了摇头。
沈砚面色有些不耐。
虽说他不吝于给她银钱,可她也不能贪婪得如此明显吧?
……罢了,他看她可怜,让让她。
他又放上去一张银票。
少女依然摇了摇头。
她怎么只顾眼前的蝇头小利呢?
“宁沅,你不要得寸进尺。”沈砚一边开口提点她,一边又放上几张,“你如今借窗框补漆一事讹我,倒不如把心思放在该如何当好一家主母之上,日后你我成婚,银子可不止你手上这么一点儿——”
“你给得太多了,我找不开。”
她仍旧摇头,软声打断了他。
“……我几时说要你找零了?”
“那我也不能要啊。”她把那些银票一齐塞回他手中,“咱们俩非亲非故的。”
非亲非故?
非亲也就罢了,终究他们还未成婚入籍,可他们认识这么多年,总不至于连故人也算不上吧?
“况且两次损坏也与我有关系,总不好全让你出,咱们一人一半就好。”
“上次我给了五两,你这回给我五两银子就好了。”
一双眼睛好似月亮由圆变弯,浅笑牵扯着颊边的软肉微微鼓起,一副讨好的娇憨姿态。
“……宁小姐,我没有数额这么小的银两。”
宁沅抿住唇,哭丧着脸道:“那怎么办啊?”
“你全收着罢,就当是日后聘礼的一部分。”
宁沅惊恐地推得更远些:“那我更不能要了。”
她盯着那些银票。
若是用钱便能找父母买去她的终身大事,那她和卖身契握在老鸨手里的花娘有什么分别?
大抵只有她唤明薇为“母亲”,花娘唤老鸨为“妈妈”。
沈砚听见她的心声,想想确实不能迫她收下,只微叹一口气:“你好好想想,咱们此次出行,吃穿用度均记在陛下名头上,由内务总管负责结清。就算你的窗框有损,也该如实记册上报,而不是径直找你要钱。”
宁沅恍然大悟:“好像是哎……”
“那我的银子!……岂非那杂役饱其私囊!”
沈砚不动声色地瞥了她一眼。
大抵是那杂役见她穿着脱俗,人又柔善,故而想着狮子大开口敲诈一笔,却没曾想碰上了个只能堪堪拿出五两银子的小穷鬼。
“要不要我帮你拿回来?”他认真问道。
“算了吧。”她颓然道,“吃一堑长一智,我下次就不会再被骗了。”
“你忘了我是做什么的吗?”
沈砚不动声色提醒道。
沈砚的官职很是特殊。
他执掌监察司,仅听命于陛下,且可享刑部一切资源办案。
“你虽司刑狱,可这终究只是几两银子的事……”
难道这点小事他也要管吗?
宁沅有些不解。
“案无大小,关乎是非。小案虽小,利民事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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