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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死对头听见心声后by风枕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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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此处,他抬首望月,眸中盈着细碎的光。
若他没有猜错,宁沅喜欢的就是这种正直形象。
不然也不会在心中大肆夸赞子星。
他在陛下面前从未输他一筹,在宁沅面前自然也不能输。
见沈砚如此,宁沅仿佛一种无形之力感染着,心中荡漾起深深的感触。
看来她那时果然没想错。
沈砚虽然人不怎么样,但确实是一个为民的好官。
他虽然冷了点,又凶了点,可也会为她这种受了欺负的人出头。
宁沅心中先前给他下了泻药的愧疚更甚,几番纠结,终于开口问道:“那个……对不起。”
“嗯?”
凹了半晌造型的沈砚收回目光,发出疑惑的声音。
“……你肚子还疼吗?”她试探问道,“那茶,那茶似乎有些不对,我瞧方才裴将军就不大舒服。”
“你若只是瞧见他难受,又怎知喝了那茶会肚子疼?”他惯于抓别人言语间的漏洞,下意识问道。
见宁沅面上划过一丝窘迫,忙捂了捂肚子:“……哦,我是说,确实不舒服。”
少女颤了颤红唇,终还是没把真相说出来,却想出了弥补之策。
“我去后厨给你煮一碗粥罢。”
他抬了抬手,点着自己送来的圆盒。
“不急,先上药罢。”
待他走后,宁沅心中自责的要命。
他们都中了她的泻药,可非但没有怀疑她,还都惦记着她的伤。
她一时意气,居然伤害了两个好人。
宁沅觉得自己实在没脸先行上药了。
她起身下楼,拐去了小厨房。
沈砚自不会真去为难那个杂役。
不论他是真的生活所迫,还是一时贪财,他都不能借宁沅之名,向他讨要那几两银子。
如今他们尚住在此处,若把那人往绝路上逼,保不齐会对宁沅做出更为极端之事。
何必与他争这一时意气?
不若等他们安然离开后再做处理。
他朝明决换了五两银子,因怕冒犯了她,掐算着她上药的时间,足足等了半个时辰,才打算再走窗折返。
谁料他刚踏上窗沿,却见她正坐在小桌前上药。
薄衫褪至臂弯,露出大片肩背与细长脖颈。
月色下,他难得被那白晃了眼睛。
少女侧首蹙眉,指尖蘸着药膏,小心点在手臂磨破的伤处,动作有些吃力。
她疼得弓了弓身,牵扯住小衣的系带,在软肉上勒出一道浅痕。
若是他能帮她上药的话……
沈砚喉结上下一滚,不可控地想到了她的温软。
他翻身站在另一侧的屋脊上,紧贴着外壁,听见自己的心跳得越来越快。
宁沅隐约听见窗外动静,放下手中药膏,穿好衣衫走至窗前,刚探出脑袋,恰好对上了那双淡漠的琥珀眼瞳。
眼瞳的主人如今有一双通红的耳廓。
宁沅颤着声:“你……你都看见了?”

他微微颔首:“看见了。”
宁沅没想到他竟承认的这般坦然,在脑海中预先演练好的指责悉数哽在了喉中。
她本就是个不大会吵架的人,最讨厌的便是旁人不按常理出牌。
这下好了。
她本可以站在道德高地,现下却一句话也憋不出来。
她只能狠狠盯着他,一时有些气急败坏。
就这样被他看去了?
若是今后遇上了她的真命天子,每每想起今晚,怕是会哭死的吧。
沈砚见少女莫名红了眼眶,赶忙解释道:“我只看了一眼,并没有瞧仔细。”
宁沅陡然瞪圆了眼睛,几番张口:“……你,你还嫌不够仔细?”
说罢,微红的眼眶当即蓄满了眼泪。
她就知道沈砚是个道貌岸然的变态!
好烦,她又误会了。
他的的确确只看了一眼,还不若那时梦中长久。
但不知为何,这一眼的冲击比梦境还要大上许多。
梦里的她像是渡了层模糊朦胧的光晕,似真似幻。
可方才却是清晰可见。
他甚至还记得晃在她蝴蝶骨下的一颗小痣。
“……我绝无此意。”他凝眉道,“你别哭,你放心,我既看了,便会娶你的。”
宁沅闻言更难过了。
他做的一切,就是为了让自己死心塌地嫁过去?
红唇紧抿,泪珠在浓密的羽睫上凝结,“啪嗒”砸在了软白的颊畔。
……她怎么哭得更凶了?
他又没对她做什么,不过是不慎看见了她的身子。
他已承诺会对她负责,她怎么还哭啊。
罢了,虽非有意,可终究是他冒犯。
哄哄她吧。
既是哄人,就要投其所好,而宁沅恰视财如命。
他斟酌道:“宁小姐,我可以给你钱。”
宁沅的眼泪戛然而止。
她花了很大力气憋住眼泪,抬手抹了抹脸上的泪痕,诧异地看着他。
见这招果然有效,沈砚松了口气。
“够吗?”
沈砚拿出一叠银票,连同答应帮她讨要的那五两银子一同递过去。
少女单薄的肩膀抖了抖,一贯纯澈的眸子染上了几分愠色。
她砰地关上窗,轻柔的嗓音中染着怒火,透过窗纸烧过来。
“沈砚,你拿我当什么?!”
给点银子就能随意赏玩的娼。妓吗?
阖窗带出的风吹散了几张银票,沈砚怔在房檐上,没心思去管它们。
他一向觉得骄奢淫逸之乐来的太过轻易,不仅不屑,甚至厌恶,故而从未涉足过秦楼楚馆。
纵然他有些嫌弃宁沅,但定不会这么想她。
“……抱歉。”他在窗外低低道。
屋内的姑娘并未回应他的歉意,反倒沿着窗子的对角横了块木板。
这样冷硬的态度好似在催他离开。
沈砚更心烦了。
他懊恼他方才乱了心,言语间未曾深思熟虑。
如果他平日里是个很爱讲话的人,也不会因言辞从简,让她生了误会。
他甚至想,为何她就听不见他的心声呢?
他面色不悦回到房间,却见书案上放着一只瓷碗。
是稍凉的粥。
明决嬉皮笑脸地迎上来。
“公子,你猜这是谁送的?”
“说出来吓死你,是宁小姐地贴身女使送来的,宁小姐亲自下厨!她说,喝了可以养胃!”
“……不过您何时肠胃不适了啊?”
沈砚没有理会他,只是坐在案前,小口小口品起了她的粥。
熬至细腻的谷粒在他唇舌尖化开,是恰到好处的口感,火候与配比皆炉火纯青,一看就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高门贵女能做得出来的。
看来,她平日里没少做这样的杂事。
与此同时,他也彻悟了为何他在掐算好时间之后,仍会碰上独自上药的宁沅。
她把他看得比自己重要些。
他抿了抿唇,心中有些愧疚。
他绝不是好色之徒。
世家女子大多娇养,肤白貌美的比比皆是,宁沅虽生得格外出众,但他并不以貌取人,自然也不会仅凭她生的好看便喜欢她。
他也不明白为何会屡屡因她生出窘迫*之情。
许是他能听见她的心声,故而感知到她的羞恼,连带着自己也会无措吧。
明决眼睁睁看着主子面无表情地喝了一整碗粥。
要知道,他家公子颇为律己,从不会随意加餐。
他家夫人念儿子辛苦,常趁深夜送些吃食,他素来不碰,悉数赏给了他。
如今他之所以候在一旁,还以为公子会一如既往地赏给他吃。
毕竟这粥送来的时候,香气直往他鼻子里钻。
如今却碗里空空,一滴也不剩了。
夜里忽然下起大雨,宁沅心中的气未消,听着雨声淅沥,在床榻上翻来覆去地打滚。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床榻似乎少了点什么东西,可细想也想不起来。
她不知道自己几时才迷迷糊糊睡着,只知她是被明薇身边的女使给推醒的。
“大小姐,夫人传您去她那儿一趟。”
她看了眼窗子,屋外熹微未露。
“这么晚找我做什么,等明天白日罢。”
女使仍推着她。
“小姐,已然辰时了,只是因着下雨,才显得格外昏暗。”
宁沅猛地睁开眼睛。
已然辰时了吗?
按照礼数,她确实该起了。
否则明薇又要去爹爹面前搬弄是非,哭天喊地说她不敬她这个母亲。
宁沅太过困倦,只简易装扮一番,便跟着女使去了明薇房间。
刚推开房门,却见是一屋子的人。
有坐有跪,好不热闹。
这是在干嘛……
宁沅混沌的脑子稍微清醒几分,自觉来者不善。
“宁沅,你还不跪下!”一声尖锐斥喝自主位传来。
明薇一改素日在她爹面前的娇弱,握帕指着她。
“女儿不知何错,为何要跪?”
比之她的疾言厉色,宁沅的声线一如既往地轻软,却不卑不亢。
清凌凌的眸子扫过周围。
宁国公与宁泽跟随陛下去了乡野走访民情,只留女眷和查戏院案的裴子星沈砚等人在客栈中。
除却宁澧与明薇,屋里站着的皆是家中签了死契的下人,还有几个客栈小厮。
其中一位已受过杖,披头散发,她看不清容颜。
这么大阵仗,怕是今日明薇准备充足,誓要与她闹个大的。
见招拆招吧……她深深吸了一口气。
明薇冷哼一声:“不知何错?你与外男私通,败坏门风,把你爹的颜面都丢尽了,居然说不知何错?”
……私通?
宁沅蹙起眉头。
这些日子她也就和沈砚走得近了些,可远不至私通这样的地步!
“我没有!”
她刚想解释,不由想起在沈砚面前吃的瘪。
自证无用。
她攥紧手心,冷静道:“万事都要讲究一个实证,母亲可不要随口攀污我,与我私通的是何人,可有何证据?”
明薇看向一旁,只见一个脸生女使道:“回夫人,奴婢,奴婢无意间瞧见小姐和客栈小厮拉拉扯扯,行迹亲昵,应当……就是他。”
她指着那个已受了杖刑奄奄一息的小厮。
简直荒谬。
宁沅抿了抿唇,稳声道:“绝无此事!若是母亲轻信旁人空口白牙的污蔑,那我不若去父亲面前说母亲你早已心属旁人,如今留在府上,不过是贪图爵位庇护!”
“你!”明薇难得见她牙尖嘴利,“我看你是不到黄河不死心!”
“把证物拿给她看!”
女使托着托盘匆匆走至她面前。
宁沅定睛一看,竟是她那日借来的客栈小二衣裳和一些碎银。
……难怪她昨夜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原是有人趁她不在,偷偷溜进了她的房间,拿走了这些衣物。
“那小厮都已经如实招了,你以身诱引,事后又拿银两封口,这衣衫可是从你房间里搜出来的!上面沾着尘灰草屑,想必是你二人在哪块偏僻草里颠鸾倒凤吧?还有袖上的不明水渍……啧,宁沅,你如今真是好大的本事!”
宁沅实是佩服明薇的想象力。
她张了张口,却不知该如何解释。
如若她把沈砚带她所见所闻全盘托出,便会误了他在前朝的大事。
可若她什么也不说……难道要背下这口莫须有的黑锅吗?
她抿了抿唇,强硬道:“我好歹也是国公府的小姐,未婚夫婿又是人中龙凤,就算私通,也该找样貌才学更甚我未婚夫婿的罢?”
“我为何要冒这样大的风险,与籍籍无名之人私通?”
堂内一时寂静,明薇哑口无言。
谁料那个曾经讹了她五两银子的杂役战战兢兢地站了出来。
“这位小姐可能都不是一次两次了……前些日子,她窗框上便被人踏掉了些漆,瞧那足迹正是男子,因被我洒扫时发现,还特地用银子堵我的嘴。”
“你们不信的话,可以去这位小姐房中瞧瞧,看看是否有补漆的痕迹……”
不消片刻,探查的人回来,欣喜若狂道:“连新补的漆也被蹭掉了呢!难怪二姑娘昨夜隐约听见什么……看见没看见,给钱没给钱的话。”
宁沅微眯了眯眼睛。
一条条线索仿佛织就起一张无形的网,连贯而又紧密,她不知何时,便一脚踩进了这个特意为她织就的虚假谎言里。
可她好巧不巧,恰有一个人证。
昨夜站在她门口,未进来一步的裴子星。
沈砚走窗而来,弄坏她窗框的漆,他是亲眼目睹了的。
她和沈砚早已定下婚约,私下见见也无可厚非,有他作证,谣言便能不攻自破了。
她定了定神:“与我私下会见的并非什么客栈小厮,而是沈大人,裴将军可以作证。母亲若不信,请他们二人前来,一问便知。”
沈砚嘴硬,或许不会承认。
可裴子星是个正直的好人,他不会任由别人冤了自己。
谁知明薇只冷笑一声:“这样的丑事,你还要请两位大人?生怕丢人丢得还不够吗?”
“依祖宗家法,理应把你沉塘才是!”
“来人呐,把她给我绑起来!”
宁沅直直盯着明薇,忽然大彻大悟。
她根本不在乎她究竟是否与人私通,她只是想寻个妥善的借口,好除去自己这个眼中钉!
“谁敢!你们若就这样轻易料理了我,不怕父亲回来后兴师问罪吗!”
本欲上来的人迟疑一瞬。
“愣着做什么,动手啊!老爷素日在府中待她如何你们还不知吗?一切有我担着!”
众人复又如梦初醒,而后一拥而上。
与此同时,本沉睡着的沈砚在一阵心慌中陡然醒来。
这回,他仍做了个关乎宁沅的梦。
不过是噩梦。
梦里似乎说是……辰时。
“明决,几时了?”他哑声问。
“回公子,才寅时,离天亮还早着呢。”
难道是预知梦吗?
他心有不安,翻身下榻,打算去提点宁沅小心她继母白日发难。
谁知他走至宁沅房前,却见房门大开。
颀长的身形微不可见地一晃,他不顾虚礼,绕过外室,径直走向她的卧房。
仍是空无一人。
他当即明白过来。
梦中唤宁沅起床的所谓“辰时”,不过是诓她过去的手段。
她们就是要趁着天还未亮处置了她。
他的梦境并非预知,而是通过心声传来的,已然发生的一切。

第22章 覆唇
一行人撑伞立在河边,唯有宁沅被绑了个结实,口中紧塞着一块略带潮湿霉气的破布,动不得也叫不出。
因着下雨,河水湍急。
若是她就这般被抛下去,怕是会被大水一路冲进海里。
明薇当真心狠手辣,不曾给她留下任何求救的机会。
……可她真的要这样死去吗?
求生欲让她拼力抬起头来,求助般望了眼站在她继母身旁瑟瑟发抖的宁澧。
不论她对她有没有所谓亲情,宁澧那不敢亲眼目睹生命消逝的恐惧,是她如今唯一的生机。
宁澧赶忙回避了她的目光。
宁沅泄了口气。
算了,就这样吧。
谁料下一瞬,宁澧扯了扯明薇的衣角,怯声道:“母亲,她虽然讨厌,可也没有到不得不死的地步吧……”
明薇狠狠瞪她一眼,抬指戳了她的脑袋。
“你懂什么!她若不死,你以为你还有机会嫁给沈砚?你忘了你昨夜哭哭啼啼来找我说什么了吗?沈砚有那样温柔地同你说过话吗?他有想来单独找过你吗?就连那日他请来的女医,都是来给她治病的!”
又是沈砚。
宁澧喜不喜欢沈砚暂且不提,她这个继母真的是恨不得亲自委身于他。
宁沅心中冷笑一声,干脆闭上了眼睛。
宁澧的声音放得更轻了些,混杂在雨里,她听不太清。
“她若不明不白地……我嫁过去……他定也不会优待……母亲……你……别被人当了刀子……”
明薇的怒斥倒是响彻雨帘。
“我这么做还不都是为了你?已经到了这种地步,收手也来不及了!”
“赶紧把她给我推下去!”
她吩咐罢,便撑伞转了身。
“噗通——”
随着一声坠水之音,宁沅落入一片静谧。
周遭的一切猛地倒转过来,她似直直坠入了沉黯的天际。
水就是柔软的云层,将她牢牢包裹起来,把那些喧嚣纷扰悉数隔绝。
淋在她身上的雨是冷的,河水却是暖的。
她活在世上总是艰难,若真的死了,或许也是一种解脱罢。
只是……
或许再也不会有一个顾虑她声名之人,救她上岸后,再为她披上一袭带着清冷梅香的外衣。
忽然间,旭日骤升。
她面前出现了一抹刺眼的白光。
阿娘出现在那片白光里,冲她温和笑着。
“沅沅,过来。”
她冲她招手,示意她一同远行。
“阿娘……等等我……”
她抬脚欲追,却发现自己的双腿被布条捆得严实。
她想唤她,口中却不知被塞了什么东西,令她发不出声音。
她心头骤然一酸,旋即抽疼起来。
若她的阿娘再度弃她而去,那她就又变成了寄人篱下的小孩。
她不要。
她不要!
她不想再过那样的日子了!
忽然有一只手臂横过来,生生拦下了她欲追随阿娘而去的脚步。
“阿娘……”
眼见要再度失去阿娘,她的四肢百骸都随着心脏的牵扯疼痛起来。
水下,沈砚看着怀中的姑娘。
她面色苍白,神色无助,单薄的身躯裹在缎布的勒痕之下,自口中的破布里不断发出呜咽之声,脆弱得像一泊随时会消融在水中的月光。
千秋宴时,她在水中也是这般无助吗?
沈砚忽然有些后悔那时他顾及着她的声名,没有干脆救她。
她的鼻腔内尽数是水。
若口中再没有空气,她会死的。
他没有犹豫,把她嘴里的布取下来,垂首覆上了她的唇瓣。
仿佛有什么冰凉柔软的东西抚慰着她,渡来些许柔和气流。
猝然间,宁沅神思归位,睁开了双眼。
乌黑缭绕的发丝占据了她的视线,气泡撑起水花,咕嘟嘟地弥漫开来。
她只知道面前有一个人。
而这人有一双颇有力道的手,紧箍着她的后腰。
至于是谁,她看不真切。
她这辈子只在话本里看人亲过嘴,从未亲身体验过,亦没想到她能在濒死的时候,突如其来地体验一回。
……勉强算是一种圆满吧。
她缓缓阖了眼。
沈砚知晓面前这些咕嘟咕嘟冒着的水晶串珠是她呛了水的征兆,只得把她搂得更紧些。
她本就被捆得结实,动弹不得,如今双唇又被他牢牢封住,施救起来并不费力。
他带着她迅速向上浮去,猛地破水而出。
雨珠森冷,空气亦森冷。
她身上尽湿,发梢的水淌过一遭又一遭,被他咬开渡气的唇瓣微微有些肿,不禁在他怀中打了个寒颤。
可这一切皆比不过人心森冷。
他望向不远处的岸边,眼底染上几分肃杀。
伞下,宁澧扯了扯明薇的衣袖,唇色苍白。
“母亲,那人果然是沈砚……”
她从未见过这样着急的沈砚。
每每见他,他都淡定,从容,从不会策马至险滩后,干脆踏鞍飞身入水。
她从未见过这样狼狈的沈砚。
冷白如玉的脸庞簌簌落着水滴,额前碎发垂下,眸底一片死寂。
他素来矜贵,淡漠,喜怒不形于色,仿佛世间的纷扰皆与他无关。
可这样的人,会在戏院使出他素来只杀不救的剑法,会在屋脊上温声同宁沅道歉,会在晨光未熹时策马奔袭而来。
只为救她那个一向无人在意的长姐。
她压下心中的酸涩,对母亲道:“您去向他赔个不是吧……否则他不会善罢甘休的。”
她心悦他多年,自然对他有几分了解。
明薇伫立在雨中,并没有要过去的意图。
“我身为主母,动用家法,哪有向外人赔不是的道理。”
她气焰未减,抬了抬声音;“宁沅与人私通,难道我还处置不得吗?”
明决终于喘着气把马车赶来。
见自家公子抱着宁小姐坐在岸边,颇有些落魄,赶忙抱了两张大氅而去。
“公子,快暖暖。”
沈砚把宁沅裹了两层,抱着她站起身,往马车走去。
身上的水淅淅沥沥地落了一地,与雨水融作一处。
“宁夫人管教私通的女儿,自然不必向在下赔不是。”
“可若宁沅并未与人私通,你今日所作所为,便是蓄意谋杀。”
“依盛囯律法,纵你是国公夫人,诰命加身,也得杖刑一百,流放三千里。”
他声音不大,却有如切冰碎玉,掷地有声,令宁澧有些不寒而栗。
“母亲,怎么办啊……”
明薇抿了抿唇,面色冷然:“左不过还有你父亲。”
宁沅醒来时,入眼便是一处陌生房间。
古朴,雅致,温暖。
甚至暖得她有些发汗。
她正想掀被子瞧一瞧,面前却忽然探出一张妇人的脸,高贵稳重,带着隐约的慈悲。
“沅沅,你醒啦?”妇人一张口,便带着不符合这张高贵容颜的欢快,她伸手去拿床头小几的茶盏,“要不要喝点水啊?”
“哎?好像先前喂光了,待会儿我再命人去取水给你。”妇人抬眼,笑眯眯地看着她。
宁沅细细看去,却见她衣料用色虽是成熟稳重,可皮肤却很是光润,仿佛时光从未曾在她身上留下什么痕迹。
所以……她这是前世行善积德,死后飞升到仙界了吗?
她咽了口口水,问道:“……请问您是哪位菩萨?”
“哈哈哈哈哈哈!你这孩子平日里一声不吭的,没想到一开口就这般有趣!”
妇人发出一串大笑,旋即捂唇故作矜持,后续笑声却仍是遮掩不住的爽朗。
“傻沅沅,我哪是什么菩萨啊,我是沈砚的娘亲。”
李汐月一贯不喜应酬,每每收到帖子便悉数塞给了一双儿女,故而甚少看见宁沅。
每每实在有推脱不掉的宴席,远远见了宁沅,想着过会儿上去搭话,却总是吃一半就找不见她人了。
她曾想过私下登门拜府,可她与现在的宁夫人明薇实在相看两厌。
这么多年过去,她也不曾同宁沅说上话。
没想到竟等来了那日之契机。
那个雨天,她正在摇椅上躲懒,她那个倒霉儿子衣衫尽湿,猛地踹开她的房门,着实吓了她一跳。
她正欲发火,垂眼见他怀里抱着一个女娇娘,正是宁沅,一时喜上心头,便顾不得与他生气了。
刚想问那逆子这是怎么回事,他却只嘱托她为宁沅换身干净衣裳,再照顾她一阵子。
他已替她喊了医官,还有要事处理,晚点再过来。
没想到,宁沅竟一连昏睡了三日,这才在她的悉心照料下悠悠转醒。
沈……沈砚的娘亲?
宁沅一时怔住。
也就是说,她便是阿娘的那位手帕交?
宁沅对阿娘只有些依稀的记忆。
在她的印象里,阿娘是温柔安静的性子,没想到她的好友竟是这样活泼的性情。
可如此活泼的娘亲和跳脱的阿姊,究竟是怎么教出来沈砚那个冰块脸的啊?
宁沅思忖一瞬,觉得清冷禁欲不过是沈砚示人的面具,他内里其实是个不折不扣的变态。
如此一想,倒也说得通了。
她垂下头,欠身温软道了句:“娘亲安好。”
话音刚落,宁沅便绝望地阖了眼。
她脑子进水了罢?
定是进水了罢?
不然怎么会把“夫人”唤成了“娘亲”?
那是沈砚的娘亲,又不是她的娘亲!
“哎呀……沅沅,你……这样叫我,倒叫我有点不好意思。”
李汐月瞧着宁沅,越瞧越是满意,旋即露出了一个羞涩的笑容。
“横竖你早晚都要这么叫,不如你再喊多喊几声,我好适应适应?”
面对如此好心又热情的夫人,宁沅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她尴尬得小脸通红,磕磕巴巴唤了句:“……娘亲。”
“哎!”李汐月高高兴兴地应下。
还未等她激动片刻,她那倒霉儿子沈砚便推门而入,淡淡瞥了眼宁沅,提醒道:“母亲,你别失了分寸。”
而后对宁沅道:“你唤她夫人就行。”
李汐月当即不满地撇了撇嘴。
她整日催那逆子赶快把宁沅娶进门,他却总是推辞。
如今得知人家出了事,还不是火急火燎地赶过去?
和他那个死爹一样的口是心非。
宁沅顺着沈砚递来的台阶从善如流道:“多谢夫人救命之恩。”
她扶起宁沅的手臂,和善道:“你也不必拘礼。不过我对你可没什么救命的恩情,你要报答就报答他罢,能以身相许那就再好不过——”
“母亲,我有话和她说,你先出去罢。”
沈砚适时打断了她。
沈夫人原本高昂的兴致当即低落了下来,恹恹“哦”了一声,转身出了房门。
床榻前的凳子上由光鲜亮丽的夫人变成了风轻云淡的沈砚。
他见她面色潮红,颇为自然地伸出手背贴上了她的前额,沉思片刻道:“明明已经退烧了,怎么你的脸还这样红?”
而后又颇为自然地收了回去。
微凉干燥的触感自她额上轻轻扫过,她的心亦随之一颤。
这瞬间的悸动令她紧张得不敢呼吸。
仿佛这样的动作在她身上重现了无数次,已成为他毫不在意的习惯。
宁沅凝着那双修长如玉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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