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满逃婚记事by天下无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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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唯宁瞥见门口的伟岸身影,机灵地道:“我向你?保证,三哥绝不会纳侧妃给你?添堵。”
“那可说不准。”薛满低头拨着腰间环佩,“同为皇子,太子能?纳满宫佳丽,亲王也?不例外。以他的身份样貌,今日有刘五小姐,明日便该有周六小姐,吴七小姐,郑九小姐。天涯到处是芳草,我们该劝他为子嗣着想,娶个不介意他三妻四?妾的贤妻……”
等等,没声?音了,裴唯宁和宫女们呢?
薛满后知后觉地回头,恰好对上裴长旭温润的目光。
他道:“表妹的好意注定落空,本王此?生认准了你?,若有子嗣,只会由你?所出?。”
劝端王解除婚约的话,薛满已经说厌了,他简直比宝姝的牛牛们还要?倔,又或者他是自尊心过剩,不愿意做被解除婚约的那一方?
薛满拍开他的手,根本不接他的话,“你?来做什么?”
“来看看你?。”
“我又不会丢。”
“那可不一定。”裴长旭顿道:“阿满,我不认识刘五小姐,更不会答应太子妃的无理要?求。”
薛满道:“太子妃是你?的长嫂,按照古训,长嫂如母,你?该听?从她的建议。”
裴长旭轻笑?,“本王的母后健在,轮不到旁人?指手画脚。”
他总有话反驳!
薛满懒得跟他辩论,坐到桌旁,斯文地抿着茶水。裴长旭趁机将她认真端详一番,因他们还未成亲,薛满无法穿正式的王妃冠服,但衣着配饰仍比平日华丽繁复,通身光彩动人?。
他想起她试穿婚服的那一幕,鲜红嫁衣,娇艳少女,她今生注定是他的妻。
“看够了没?”薛满斜睨着他,“你?没有正事?做吗?”
裴长旭笑?着叮咛:“多谢表妹挂心,我是该走了,待会我要?统领十二卫护驾随行,不能?时刻陪在你?身边,你?记得跟紧母后,有事?随时叫人?来找我。”
好不容易赶走裴长旭,薛满歇了歇,去正殿拜见皇后,姑侄俩没说几句话,便听?宫女通报太子妃在门外谒见。
薛皇后面不改色,以指尖轻触鬓间的五尾凤钗,“阿满,你?帮姑母瞧瞧,这只钗是不是有些?歪?”
不等薛满回话,吴嬷嬷已恭敬退下。薛满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装模作样地替薛皇后扶钗,“姑母,好了,如今不歪了。”
薛皇后满意地点头,接过宫女递来的温茶,“祈福需要?三个半时辰,期间不可进食用水,你?赶紧用些?糕点,以免待会支撑不住。”
薛满听?话地吃了两口糕点,话中?难掩探究,“姑母,您不喜欢太子妃吗?”
薛皇后佯怒,“出?了趟宫,你?倒染上小宁口无遮拦的毛病。”
薛满说得头头是道:“我虽然失了忆,却能?感受到姑母待我是真好,姑母既然待我真好,我说话便不需要?战战兢兢。”
薛皇后难免感到愧疚,阿满从前虽乖巧懂事?,但到底少了一份恣意任性?。若她不曾幼年?失父失母,想必与?小宁的性?格相差无几……
她拍拍薛满的手,“你?说得没错,在本宫心里,你?与?小宁一般无二。”
“那您对太子妃?”
薛皇后的唇角浅了一分,“太子妃年?轻气盛,偶尔也?该磨磨性?子。”
过了一刻钟,薛皇后宣太子妃进殿,薛满望着门口,见到一名年?轻女子进门,她冠服靡嫚,容颜称不上绝丽,却另有一番秀净倩善。
咦,看起来像个好人?。
薛满暗自嘀咕,见太子妃朝皇后行礼,便也?跟着起身,朝太子妃躬身行礼。
太子妃蒋芸娘一脸浅笑?,“阿满妹妹,好久不见。”
薛满道:“是,好久不见。”
蒋芸娘笑?道:“我瞧妹妹气色红润,身体已然大好,真是可喜可贺。”
薛满一板一眼地回:“多谢太子妃吉言。”
蒋芸娘掩唇,“待你?与?三弟成婚,我还有数不胜数的吉言要?说给你?听?。”
“……”薛满无话可说。
薛皇后慢条斯理地放下茶盏,“本宫听?闻,太子的侧妃日前查出?身孕?”
蒋芸娘笑?容一僵,复又落落大方,“回母后,确有此?事?,太医诊出?席侧妃已有两月身孕。”
“待会本宫叫人?送些?补品到侧妃宫殿,再命太医随侍东宫,务必保证席侧妃安神稳胎。”薛皇后道:“东宫如今阴盛阳衰,你?身为太子妃,该多为皇嗣操心才是。”
蒋芸娘平易逊顺,“母后所言极是,儿臣定当尽心尽力……”
薛满看得叹为观止,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薛皇后与?太子妃是亲婆媳呢!但据裴唯宁所说,太子并非薛皇后所出?,太子妃更是表里不一,啧啧,皇宫里真是深晦莫测。
吉时到,薛满跟在薛皇后、蒋芸娘的后面,坐上步辇来到宫门。天朗气清,万里无云,宫门前已列好仪仗,旌旗高耸,烈烈飘扬。一眼望不尽的卫兵队如松柏林立,威风凛凛。队伍的中?央是由六匹骏马牵骑的龙辇,车壁雕龙刻凤,镶金嵌玉,处处彰显天家奢贵。
一抹明黄色的身影由众人?簇拥着靠近,他眉目深沉,龙威凌霄,步伐坚决果断。紧随其后的是一名年?轻男子,面貌清隽,神态温顺,正是太子裴长泽。
薛满随着旁人?一同下跪,震天的喊声?响彻云端,“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景帝抬手,“诸位平身。”
众人?谢过恩后起身,景帝走到薛皇后面前,不经意地扫了薛满一眼,“朕瞧阿满恢复得不错。”
薛满忙又行礼,“多谢圣上夸赞。”
景帝并未多停留,与?皇后一起登上龙辇。裴长泽随后上前,对薛满关心道:“阿满,孤听?说你?因病忘了些?事?,莫非把孤与?茹楠都忘干净了?”
薛满含糊其词,“嗯,没错,大概就是这样。”连亲表哥都不记得,怎会记得不亲的表哥和侄女?
裴长泽苦笑?,“要?茹楠知道此?事?,她恐怕要?伤心欲绝,到你?府里哭闹半天。”
薛满听?裴唯宁说起过东宫的几个重?要?人?物,也?知晓她与?太子的女儿关系亲近,但现在的她很难感同身受。
裴长泽道:“这样吧,孤改天带茹楠去你?府上拜访,她半年?未见你?,日日在孤的耳边唠叨,孤的耳朵都快长茧了……”
薛满正要?婉拒,太子妃忽然柔声?提醒:“殿下,您该上辇了。”
裴长泽道:“好,阿满,孤过后再找你?,到时候给你?带好吃和好玩的东西。”
太子与?太子妃并肩离去,太子妃目视前方,和善的面具隐有裂缝。天真蠢笨的黄毛丫头,哪里配得到那么多人?的疼惜!
他们走后,薛满终于?能?坐上车辇。祈福出?行的车辇不似寻常马车那般密不透风,两侧以轻纱遮掩,朦胧可窥其影。
正因如此?,薛满正襟危坐,不敢有一丝松懈。
队列缓慢启动,薛满看似端方,实则在脑中?想着有的没的。瑞清院的鱼喂了吗?阿大、阿理、阿寺它们还好吗?给何湘和宝姝的信和袖炉到哪了?少爷可知她今日要?随行祈福……
一匹高头骏马靠近车辇,跟着它的速度缓步向前。薛满侧首,透过轻纱,见到一身骑装,宽肩窄腰的裴长旭。此?刻的他褪去温雅,十足的英姿飒爽。
他短暂停留后便驱马离开,百忙之中?用行动告诉她,她不是孤身一人?。
薛满轻哼:她有少爷,从来不是孤身一人?。
大驾离开皇城,驶入城中?街道,所到之处鼓乐齐鸣,披红挂彩,两旁皆有卫兵把守。百姓们被拦在绵延不断的红绸后,摩肩接踵,举目眺望,争相瞻仰天子一年?一度的祈福出?行。
车辇中?的帝后、太子夫妻均看不清容颜,唯有骑行在外的端王裴长旭意气风发,宛如天神降临凡世。
人?群里响起阵阵欢呼声?,充满对天家的尊崇敬畏,对太平盛世的欢欣意足。
薛满切身感受到,成为皇家一分子能?收获何等至高无上的煌荣,但比起时刻紧绷的状态,她更喜欢瑞清院中?随性?惬意的生活。
三个半时辰,她要?坚持三个半时辰!
时间随着喧嚣流淌,一个时辰后,大驾终于?抵达郊外的石窟山麓。石窟群雕依山而建,大佛高约六丈,宝相庄严,结跏趺坐,气魄宏大。它身旁环绕着无数小佛,姿态各异,栩栩如生。
这座石窟是太祖高帝登上宝座后,耗时二十三年?打造的一处圣地,常年?香火不断,寓受佛祖保佑,大周朝千秋万代,寿与?天齐。
石窟寺的方丈率领寺人?们下跪,在袅袅佛香中?喊道:“吾皇万岁,龙体安康,万寿无疆!”
围观群众亦是高呼:“吾皇万岁,龙体安康,万寿无疆!”
景帝便在这一阵阵的高喊中?下车,朝四?面八方的百姓们朗声?道:“祝我大周国运昌盛,江山永固,繁荣和平!”
“吾皇万岁!”“国运昌盛!”“江山永固!”
围观的百姓们张袂成荫,人?声?鼎沸,多数人?陷入得见龙颜的极端兴奋中?,少数人?则另有谋算——譬如江书韵,又譬如颜筱筱。
江书韵不认识颜筱筱,颜筱筱也?不认识江书韵,但她们恰好挤在一处,恰好同时关注着端王殿下。
江书韵正目不转睛地盯着端王,忽听?有人?幽幽开口:“殿下卓尔不凡,实乃天人?之姿。”
江书韵不予搭理,对方继续道:“薛小姐真是好福气,能?得到殿下的痴心爱恋,病重?仍旧不离不弃。”
江书韵溢出?一阵轻咳,自那晚近水楼的风波过后,她便染上风寒,身体愈发病弱。她本该在别院中?好好休养,但听?闻薛小姐随帝后、端王一道石窟祈福,她强撑着病躯出?门到此?,为的是一睹对方真容。
人?群拥挤,空气污浊,痴女喃语……都抵不过她想见薛小姐的心。见面是第一步,她真正想做的是找到对方,告诉对方恒安侯世子的婢女之事?,看看对方能?否毫无芥蒂。
她得不到殿下,那婢女更休想脚踏两只船。
痴女没有察觉她的心潮澎湃,自言自语道:“薛小姐的病一好,殿下便跟着神采飞扬,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我都能?感受到他的欢悦。也?好,总比之前那般冷着脸,拒人?于?千里之外要?好……”
江书韵不由侧目,打量起说话的年?轻女子,样貌称得上闭月羞花,可惜气质浓艳,不显矜贵。
她道:“听?你?所言,莫非你?认识端王殿下?”
年?轻女子点点头,又摇摇头,“不过是大梦一场,醒后徒留怅惘。”
眼见江书韵要?想歪,颜筱筱忙解释:“我偶然间与?殿下有过几面之缘,连话都没说过一句,只感慨世间竟有这般优秀痴情的男子。”
江书韵道:“你?喜欢端王殿下。”
她这话不是疑问,而是肯定的语气。
颜筱筱矢口否认:“不,我不喜欢殿下,我心中?已有喜欢的人?,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嫁给他。我明日便会启程回家,过不了多久,我便能?如愿嫁给他。”
说到最后,她一脸失魂落魄。她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自己,她分明爱着祯郎,却又对端王殿下动心。可她甚有自知之明,边城武将之女,能?嫁给太守之子已是顶天,又怎能?妄想龙章凤姿的端王殿下……最重?要?的是,殿下从不给她回眸,衬得思动的她像个傻瓜。
罢了,便当作是一场萍水相逢的绮梦。
颜筱筱释怀地道:“希望殿下能?得偿所愿,与?薛小姐恩爱到老。”
“……”
江书韵没再理睬她,将目光放回前方。帝后已下车,他们身后的年?轻男女便是太子与?太子妃,繁复的冕服描龙绣凤,金冠熠熠生辉,比旭日更耀眼夺目。他们傲然伫立,接受百姓们的瞻仰,是整个大周朝最显赫的存在。
端王殿下悄然出?现,走到一辆马车前,亲自扶着一位少女下车。少女华服在身,仪态出?众,正是薛家小姐,将来的端王正妃。
江书韵屏住呼吸,踮起脚尖,聚精会神地打量对方,须臾后,她身子一软,直接瘫倒在竹香怀里。
怎么会,怎么可能??
她嫉妒已久的薛家小姐,心心念念的薛家小姐,怎会是她,怎么可能?是她!
“小姐!”竹香低呼:“您又不舒服了吗?奴婢这就带你?回别院!”
“不。”江书韵死死抓住她的衣襟,“竹香,你?帮我仔细看,认真看,薛家小姐是不是那人?!”
竹香一头雾水,那人?是指哪人??但当她看清端王身侧的那抹娇影后,她猛打个寒战,从头麻到脚底。
“小、小姐,奴婢眼花了吗,她怎会长得与?、与?恒安侯世子的婢女一模一样?”
江书韵闭了闭眼,“兴许是巧合。”
天下之大,样貌相似何足为奇?好比她与?姐姐诗韵,虽相差两岁,却顶着一模一样的脸庞。薛小姐与?恒安侯世子的婢女想必也?是如此?,相貌代表不了什么,薛小姐是薛小姐,世子婢女是世子婢女……
可世子总落后婢女半步,婢女嚣张跋扈,毫无谦卑。
可殿下待婢女呵护至极,由她拳打脚踢,出?言不逊。
可杜洋声?称,婢女比姐姐出?现得更早,无人?能?超过她在殿下心里的地位。
除去薛家小姐,还能?有谁让殿下宠溺无度?原来在银月湖畔,与?殿下嬉闹的少女是她……一直都是她……
江书韵心如死灰,捂脸无声?流泪。到头来,她与?姐姐如出?一辙,费尽万般手段,终不能?改写杂草般的命运。
第73章 【双章】
薛满对人群中的心碎一无所知,换句话说,知道了又能如何,引人春心萌动的家伙又不是她。
裴长旭当着大庭广众之下伸出手,示意她扶着他下车,薛满迫不得已地配合,待站稳后,立刻叠手到身前,一副贵女的标准做派。
裴长旭贴近她,肩膀不时地与?她相触。
薛满小声提醒:“端王殿下,请你注意身份场合,莫叫旁人看?了笑话。”
裴长旭道:“谁敢笑话本王?”
薛满道:“看?到的人都会笑话你。”
裴长旭道:“哦,本王不在乎。”
薛满憋屈又烦躁,碍于场合不能发作,只能捏得指尖发白。好在裴长旭只陪她走了一小段路,便返回队列中维持秩序。
景帝在前,薛皇后落后两步,依次下去?是太子?、太子?妃,四人进入石窟大佛前的圆形天坛,天坛正在大佛脚下,居中摆放着一只半人高的兽面纹青铜方鼎,鼎前有祈福所需的各类物品。
此时,靠近天坛的诸位,除去?皇后、薛满等人,便是僧人与?景帝的心腹大臣。裴长旭率领十二卫将天坛保护得滴水不漏,连只苍蝇都难以飞近。
方丈大师手持经?文,看?了眼天光,朝景帝恭敬颔首:“陛下,可以开始了。”
景帝走近青铜方鼎前的蒲团,仰望向近在咫尺的石窟大佛,旭日的光恰好投在它的面庞,映照出它的慈眉善目,气韵雄放,如巨人般俯瞰众生。
佛香升起,伴随着诸多僧人们的整齐吟诵,景帝阖眸,朝着大佛稽首膜拜。除去?裴长旭及十二卫兵,其余人皆一步一趋,前额触地,长跪不起。
薛满想到上?次跪拜的经?历,她与?少爷为查若兰寺中的蹊跷,磕足一百零八叩才登上?山顶,有趣的是,少爷为此男扮女装,身段妖娆迷人……
裴长旭鹰眼如炬,巡视着目光可及之处。百姓们离天坛足有四十丈远,人群中亦有常服卫兵把?守,遇到异况随时能发出警戒。即便如此,他仍常备不懈,右手未离开过?腰间佩剑。
日头渐移,光从大佛的面庞向后转移,落到冷硬灰糙的石壁顶。一道银光微不可察地闪烁,跪拜祈福的众人浑然不觉,四处张望的卫兵们粗心掠过?,唯有裴长旭陡然警觉,星眸锁住佛窟壁顶。
那是片陡峭的石壁,定期有僧人攀登清理,是以寸草不生,连层青苔都未披,绝无可能闪现银光。肉眼望去?,石壁一如既往,可经?过?长达两刻钟地观察后,他竟捕捉到石壁顶的某处产生了异动。
……异动?
裴长旭脸色大变,不好,石壁顶有埋伏!
说时迟那时快,石壁顶有多处“石块”翻动,缕缕银光暴闪,直冲帝后二人而去?。好在裴长旭反应及时,一个跃身便落到天坛中央,挥剑斩落银光,“叮叮”二声后,他沉声大喊:“大佛顶西?南偏一寸的位置,列队射箭!”
突逢变故,现场本该乱作一团,但奇异的是场面有条不紊。
十二卫随即分头行动,锦衣卫指挥使领三卫保护景帝与?薛皇后,另有两卫负责保护太子?、太子?妃。其余的卫兵们或保护文武大臣,或拦阻到处乱窜的僧人,或朝着石壁的西?南方举起弓箭。
薛满被护在太子?、太子?妃的那一阵,她见到太子?推开太子?妃,执剑奔向景帝,加入了保护景帝的队伍里。薛满不禁感叹太子?英勇,在确定薛皇后无恙后,她下意识地寻找裴长旭的身影。
他站在卫兵们的最?前端,身姿挺拔,长臂遒劲,将一柄弓箭拉满长弦,修指一松,便见羽箭势如破竹,射中石壁顶的某处。
一道灰影痛呼着坠地,吐血,身亡。
裴长旭的一箭燃起其余卫兵们的斗志,羽箭如流星骤雨,争先恐后地射向石壁。
石壁上?的杀手们亦不甘示弱,银光密密层层,与?暗杀者一道坠落,又被十二卫们挥剑斩落。
兵器撞击声络绎不绝。
薛满被人护着往外转移,远处是四散而逃的百姓,近处是他们来时坐的马车。帝后与?太子?等已安全回到马车,只要登上?马车,他们便能脱离陷阱。
可裴长旭还在御敌。
薛满一步三回头,当发觉杀手们转移目标,将银光悉数攻向他一人,顿时心慌意急,“裴长旭,你躲后面一些!”
话音刚落,她便捂紧嘴巴,期望裴长旭没有听到这句话。岂料裴长旭侧首微笑,朝她动了动嘴唇。
他说了什么?
薛满骂自己多事,也骂他糊涂,这种时候怎么能回头,得看?前面啊,看?前面!
然而为时已晚,在裴长旭分神之际,一道银光钻进他的手臂。他闷哼一声,随即举起弓箭,重?新对向石壁——
尘埃落定时,已近日薄西山。
景帝与?薛皇后一行人有惊无险地返回宫中,景帝龙颜大怒,召集礼部?、太仆寺、十二卫等参与?石窟祈福的所有人到前殿,誓要揪出背后真凶,将他们千刀万剐,九族皆灭!
薛皇后与薛满回到后宫,姑侄刚换好常服,便见裴唯宁焦急地闯进来,“母后,阿满,你们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薛皇后闭目养神,由吴嬷嬷揉摁额角,“一国公主,毛毛躁躁,成何体统。”
裴唯宁委屈,“我?担心母后和阿满,担心得要死了,哪里顾得上?礼不礼节的。”
“不许说死字。”薛满苍白着脸,“姑母很好,我?也很好,我?们都没有受伤。”
“那父皇呢?”
“皇上?也安然无恙。”薛满咬唇,“但是端王受伤了。”
“受了什么伤?严重?吗?”
“我?不清楚。”薛满不断地拧着帕子?,怪她,若不是多嘴喊那一声,他不会回头,便不会受伤。
“小宁,你能否派人去?问问,他回来没有?”
“没问题,你与?母后休息着,我?帮你去?打探。”
裴唯宁风风火火地离开,半个时辰后,她愁眉苦脸地回到凤仪宫。
“阿满,三哥的左臂中箭,太医正帮他处理呢,流了好多血,换了三盆水仍清理不净!”
薛满的脸色愈加苍白,“还有呢?”
“手臂上?两道还不够吗?”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薛满轻声道:“譬如箭上?有没有毒?有没有伤及骨头?多久能痊愈?是否会影响将来的行动?”
“呃……”裴唯宁犹豫,三哥只叫她往夸张了说,应该没有把?他说成残废的意思吧?
薛皇后睁眼,“阿满,你既担心旭儿,何不亲自前去?探望?”
“于理不合。”薛满推拒:“毕竟男女授受不亲。”
“便说是本宫叫你去?探望旭儿。”薛皇后道:“宁儿喜欢夸大其词,本宫更相信你的说辞。”
薛满无奈,只得领命离开。裴唯宁给?薛皇后捶了会背,便想找个借口溜走,冷不丁被薛皇后的话语钉在原地。
薛皇后道:“本宫瞧着,阿满待旭儿似是大有不同。”
裴唯宁马上?道:“怎么会呢,您看?三哥受伤,阿满担心得脸都白了。”
“换作从前,阿满不止会脸色发白。”薛皇后若有所思,“本宫问你,阿满与?许少卿的关?系如何?”
裴唯宁深吸口气,尽量稀松平常地道:“您也知道许清桉那人,总是摆着一副倨傲模样,也就是看?在阿满救过?他一命的份上?,吃喝用?度不敢亏待阿满,说话却是惜字如金……”
薛满来到曾经?的三皇子?宫殿,在门口踌躇许久,久到裴长旭派杜洋来催。
“薛小姐。”杜洋朝她恭敬抱拳,一副得见救星的语气,“您来得刚好,殿下正在房里发脾气,不许太医帮他包扎伤口。”
薛满问:“他因何发脾气?”
杜洋道:“殿下说太医手拙,绷带不是绑得太紧,便是太松,倒不如敞着伤口舒服。”
“他在说什么梦话。”薛满斥道:“伤口不包扎,如何止血,又如何隔绝脏污?”
“属下也是这般考虑。”杜洋无奈,“但殿下主意已定,非要我?等送走太医。还请薛小姐赶紧进去?劝阻殿下,以免殿下任性妄为。”
薛满难以想象,裴长旭竟跟任性妄为四个字扯上?关?系……那是裴唯宁的专属词,他身为亲王,不该知时达务吗?
简直胡闹!
薛满道:“我?去?请姑母来教训他。”
杜洋哪能让她走,“殿下毕竟有伤在身,若与?皇后娘娘起了冲突,传出去?恐怕惹人非议。薛小姐,您已经?到这了,不如直接进去?教训殿下吧,除去?圣上?和皇后娘娘,殿下最?听您的话。”
薛满又绞起帕子?,说一千道一万,裴长旭受伤是她害的。
劝就劝,她阿满岂是缩头缩脑之辈!
杜洋成功领着薛满往殿内走,到达后殿时,一名年轻太医正唉声叹气地守在卧房门口,见到薛小姐时眼睛一亮。
“薛小姐,请您帮帮下官,劝端王务必要包扎伤口。否则伤口感染,轻则发热,重?则截肢……”
薛满不疑有他,认真仔细地记住太医叮嘱,随后独自进入卧房。
卧房分内外两间,她刚进入外间,便听里间传来男子?不耐烦的声音,“本王说了,出任何事情由本王自负,你赶紧拿着药箱滚回太医院。”
薛满撩开珠帘,对床上?的冷脸青年道:“你耍什么亲王威风,太医哪里招惹到你了?”
“阿满,你怎么来了。”裴长旭一脸惊喜,丝毫看?不出两刻钟前便知晓她在殿外,“这里污糟,你去?外间等我?,我?穿好衣服便出来。”
薛满扫视里间一圈,桌上?放着干净的水盆,打开的药箱,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裴长旭仅着白色中衣,左臂无力垂落,用?左手笨拙地摊开一件外衣。随着他的动作,左肩袖处沁出大片血迹,瞬时染红中衣——
行动先于理智,她快步跑到床前,制止他起身的动作,“还敢乱动,你真想截肢吗!”
裴长旭额际沁着冷汗,强撑道:“无碍,小伤而已,过?几天便能痊愈。”
薛满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这种浅显易懂的道理也要我?来教你?坐下,不许动,再?动我?便将你绑起来!”
少女的娇呵回荡在室内,裴长旭见她转身去?药箱中挑拣,显然是要替他包扎伤口。
他心中柔情荡漾,恨不得伤口再?深些,深到能永远留她在此。
薛满拿好包扎所需的物品,坐到床畔,命令裴长旭脱下衣服。
裴长旭二话不说地脱掉中衣,露出线条分明,紧致有力的上?半身。
“……”薛满面无表情,“脱受伤的那边便好。”
裴长旭道:“衣服脏了,穿着难受。”
他将受伤的手臂送到她面前,暗暗绷紧肌肉,“箭头已经?取出,辛苦表妹替我?包扎。”
薛满对上?那处可怖的血洞,不知深浅如何,正汩汩地溢出鲜血。
她立即用?绸帕捂住伤口,遮住那触目惊心的红,“疼吗?”
裴长旭道:“不疼,箭头只射中皮肉,未伤及骨头。”
假话,即便没有伤到骨头,流这么多血,怎么可能不疼?
出于愧疚的心理,薛满动作轻柔,一语不发地帮他清理血迹,撒上?金疮药,用?绷带反复缠绕,再?穿上?干净的中衣。
整个过?程中,她的指尖抑制不住轻颤,却坚定无惧,直面自己对他造成的伤害。
“抱歉。”她低着头认错,“是我?不好,我?不该在危急关?头喊你,害得你分神受伤。”
裴长旭道:“我?却很开心你能喊那一声,证明你并非对我?满不在乎。”
“当时无论谁站在那里,我?都会担心。”
“那我?很庆幸,站在那里的是我?而不是旁人。”
“经?过?此事,你应该能意识到,我?莽撞胡为,撑不起端王妃——”
“你离开京城前生过?一场病。”裴长旭温柔地打断她,“那时是你躺在床上?,我?坐在床畔陪伴你。”
薛满不记得了。
“那时我?以为你是劳累过?度导致生病,等你走后才知晓实情,原来你误会了一件事,一件我?本该早早告诉你的事。”裴长旭问:“阿满,看?在我?险些截肢的份上?,你能不能给?我?个解释的机会?”
薛满想到裴唯宁口中的“追本溯源”,潜意识里抵触万分,又想一走了之。
裴长旭用?伤臂拉住她的手腕,薛满不敢往后使劲,生怕他的伤口再?次崩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