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升官路by参果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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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大量吴氏纺织纺出产的布匹冲刷着大明各个地方的纺织行业,这对每个地方的经济可能都是一个毁灭性的打击,毕竟衣食住行,“衣”本?身就是封建社?会最有购买流通性的一件产品。
这是一种?倾销,操纵起来稍有不慎,就有可能造成大明内部经济的崩溃。
然而,若是万历想要将产品卖往别的国家?,这样的倾销模式却是一个能迅速赚钱的方法,当年?西方列强的的洋布如?何倾销到中国,如?何迅速占领中国市场,这都是在历史?书上明明白白写着的,秦修文完全可以毫无压力地拿来使用,若是能将这些地方成为大明的原料产地那就再好不过了。
时机已经成熟,等到蒸汽机船下海,物美价廉的布匹一经销售海外,那就是源源不断的黄金白银流入大明朝内部,有了钱了,才能将这个风雨飘摇中的国家?继续缝缝补补。
第二则消息比起第一个来,可能没有那么?重磅,但是秦修文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称:“橡树乳”。
等到听完季方和的描述,秦修文更加确定了,这个“橡树乳”就是橡胶!
这又是一个巨大的发现!
“卫辉时报”不像京报那般严肃,里面?发布分内容更加轻松活泼一点,之前一段时间因为要修从京城到卫辉府的路,许多人?的目光就放在了修路上,同时也有人?提出了,水泥路能让马车速度更快,但是能不能改进马车本?身,对马车进行提速?
当时许多人?都对这个话题很?有兴趣,纷纷投稿阐述自己的想法。
此时卫辉府编辑处下面?已经有了自己的“实践门”,所有的奇思?妙想或者秘方偏方,都会经过“实践门”的甄别确认,才会得?以推广。
一开始很?多人?提出了各种?想法,但是大都不是很?实用,不是造价太高?,就是实际尝试了后并不能实现。
后来有一个从西班牙来的传教士投稿中说了一种?叫做“橡胶乳”的物质,说这种?物质提炼后十分柔软有弹性,或许可以包裹在车轮上,或许可以让车轮跑的更快更稳。
据那位传教士胡安自己介绍说,他曾到过美洲,在那边发现了他们?玩的一种?皮球,极为有弹跳性和韧性,后来经过询问打听,知道了此物乃是一种?树杆上的汁液做成,那里的居民还会在下雨天将这个“橡树乳”涂抹在脚上,或者涂抹在布料上,这样就可以防雨。
当时他对这种?植物有着很?强烈的兴趣,于?是特意要了一些树木的种?子带回了西班牙,但是当他寻求当地贵族的帮助,想要在西班牙试种?这些种?子的时候,却遭到了嘲笑,因为有人?试种?了一些,却从来不曾发芽过,于?是便认为这种?种?子根本?不适合在西班牙种?植。
最后从美洲带回来的种?子只剩下了一小包,胡安无奈之下只能携带着种?子继续登上了商船,漂洋过海来到了大明,从月港登陆后,被在月港同样做生意的西班牙人?指引着来了卫辉府,他们?告诉胡安,若是想在大明传教,最好的去处就是卫辉府,那里民风开放、尊重科学,正在筹备专门的教会学校,除此之外,那里物产富饶、民风淳朴好客,绝对是一个天堂一般的地方。
胡安第一次登陆大明领土,见身边许多西方人?都这样说,于?是他便随波逐流地来到了卫辉府,想先看看这个传说中的天堂之地到底是何样子,结果?住了一段时间后,胡安就彻底爱上了卫辉府,甚至有了在这里定居一段时间的想法。
胡安来到大明之前就在船上学习了很?多大明的汉字,进了卫辉府后学习进度更是一日千里,并且很?快喜欢上了订阅“卫辉时报”,因为看到了那篇文章,才想到了已经被自己遗忘在角落许久的橡树种?子。
“一定要将这种?子弄到手,不惜一切代?价!”秦修文听完季方和的描述后,直接一锤定音道。
申兰若怎么都没想到,今日出一趟门,会遇到这种事。
今日她约了王焘贞一起逛书局,当?然照例是王焘贞先下帖子到了申府,然?后申兰若“勉为其难”地出门,吴氏就算心中有微词,但是依旧放人出来了。
两人刚刚逛完书局结了账出来?,王家的马车车夫先赶车过来将人接走了,申兰若正带着小丫鬟等自家的?马车过来?,却听到身边一个老者气喘吁吁地奔过来,大声疾呼:“抓贼!快抓贼啊!”
老?者虽然?须发皆白,但是跑起来却依旧虎虎生风,一点都看不出来?是?这个年纪的?人,但是?奈何对方是?个十几岁的半大小子,身法极为灵活,几?步路就窜出去老?远,申兰若只感觉到一股旋风从自己眼?前刮过,听到老?人说抓贼,又是?一副十分着急的?模样,脑子一热,想当然地就冲了上去,伸手拦人。
但是?对方此?刻拔腿而逃,哪里顾得上拦他的?人是?男是?女?,见申兰若伸出手臂阻拦,直接就用肩膀狠狠撞了出去,申兰若只感觉到手臂剧烈一痛,紧接着胳膊肘就脱臼开来?,再?不受她的?控制晃荡在袖管中,手也失去了力道,原本握着的?书卷直接就全部掉了出来?。
秦修文只听到有人在喊“抓贼”,然?后便看到一个十五六岁的?少神色仓皇地狂奔而来?,后面还跟着一个不停喊“抓贼”的?老?人,秦修文定睛一看,这人不就是?李神医李时珍么?
秦修文原本要侧过来?的?身子立马站定,直接飞起一脚,将那个衣衫褴褛的?少年踹倒在地,然?后便听到那少年人“哎呦、哎呦”地叫唤起来?,半晌爬不起来?。
手中的?那个包袱也被丢开了一段距离,从后头赶来?的?李时珍见到了自己的?包袱,连忙捡了起来?,当?场打开包袱看了一下?,见自己的?手稿《本草纲目》其中的?三卷并?没有任何闪失的?时候,这才松了一口气。
秦修文见状,总算明白刚刚李时珍那般着急的?原因了,这是?李时珍的?毕生心血之作,若是?被这个小毛贼给毁了,那可真的?是?让人捶胸顿足都不足以?告也!
少年名叫阿敏,他刚刚在街上转悠了半天,就看到这个老?头,虽然?穿着一般,但是?看气度不像是?个没钱的?,再?加上他一路上东看西看,手里紧紧护着他的?包袱,一脸乡下?人上京城的?样子,阿敏就动了心思。
毕竟天子脚下?,可能一个普通京城百姓家里都有几?门富贵亲戚,但是?这个老?头一看就不是?本地人,看着又有点钱的?样子,阿敏跟了一路,心里斗争了许久,还是?下?手了。
抢了老?头的?包袱后,阿敏就一路奔逃,利用他对京城大街小巷十分熟悉的?优势,原本以?为几?步就能甩开对方,没想到这老?头看着年纪很大,但是?腿脚却利索的?很,自己跑了两条街还没甩开对方,正心里着急的?时候,没想到还接二?连三冒出了一些多管闲事的?人,最后还被人踹翻在地,而且踹他的?人看着非富即贵,这下?可是?闯了大祸了!
所?以?阿敏干脆躺在地上装死,半天不起来?。
见秦修文要叫人来?把他抓了见官,阿敏这才连忙跪坐了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起来?:“公子饶命啊!我家里实在是?母亲病了,又没钱请大夫了,才会生出了这种龌蹉心思,还请公子饶了我这一回吧,我下?次定然?是?不敢了!”
说着又膝行到李时珍面前,对着李时珍重重地磕头:“老?丈,我真的?知道错了,但是?您可怜可怜我,若不是?为了我母亲,我,我定然?也不会做出这种混账事!”阿敏哭的?可怜,瘦薄的?双肩不停地耸动,再?加上他长得也算眉目清秀,就更加能引人心软了。
渐渐地,不时有路人围了过来?,对着阿敏和秦修文等人指指点点。
“好?可怜啊!”
“是?啊,说来?说去,也是?为了家中母亲,虽然?事情做的?不对,但是?孝心可鉴啊!”
“要不就算了吧?若是?送官,这么年轻的?小子可就算是?毁了。”
大明以?孝治天下?,推崇“百善孝为先?”,在这么多年儒家文化的?熏陶下?,就算是?普通百姓也很认同这种思想,所?以?阿敏说出了为母亲治病的?理由,瞬间就博得了许多人的?同情。
阿敏之前也被人抓到过,但是?他寻找的?偷盗对象都是?那些看着面善、老?弱可欺之人,所?以?只要他抬出了给母亲治病的?理由,最后都是?被人训戒了一番,见没有太大损失,便也就算了。
秦修文笑吟吟地对着李时珍点了一下?头,等着他来?裁决,毕竟今日的?苦主是?李时珍,他只是?凑好?帮了一下?忙而已。
李时珍将包袱整理好?,小心翼翼地重新背好?,说来?他也有些不好?意思,这次他来?到京城后,连续给太后诊脉多次,又给万历和郑贵妃请了几?次平安脉后,便在宫中继续研读起近两年皇帝为他搜罗到的?药方和医书,等看完之后也已经过去两月了,最近李时珍就辞别了万历,准备回去了。
万历知道李时珍的?脾性,也没有多挽留,赏赐了不少金银后就准了。李时珍原本前几?日就该离开京城了,但是?他见京城中如今道路大变样,有这个时间就想在城里多逛几?日,可奈何李时珍的?方向?感不好?,走到前门大街人多处,居然?一转眼?就和自己的?徒弟走散了!
当?时他心里也是?一惊,他身上包袱里只有几?件换洗衣服和他目前正在编纂整改的?三卷医书,别无他物,一路上的?衣食住行都是?他徒弟操心的?,他身上根本没有一文钱。
只能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己之前走过的?街道,努力分辨着回去的?路,回想刚刚是?否来?过这里,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李时珍被窃贼阿敏给盯上了。
李时珍抚了抚长须,也不让阿敏起来?,而是?直接问道:“你母亲得的?是?何病?有什么病症?”
阿敏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没想到这个老?头问这个问题,但是?不回答显然?不对,只能硬着头皮道:“我娘她风寒后就一直卧床不起,每日咳嗽,都咳出血来?了!”
“你怎么知道是?风寒?看过大夫吗?”李时珍接着询问
“看过的?,就是?看了之后才把家里银子花完了!”阿敏眼?眶泛红,就连鼻头都一起红了,看着伤心无奈至极。
“那即然?看过,大夫开了什么药你可知道?”
阿敏被问住了,低下?头眼?中闪过慌乱,但是?语调依旧沉稳:“大夫开了方子我就去药铺抓药了,我不识字,所?以?也不知道抓了什么药。”
时人为了省钱,或是?有钱人家会用药效更好?的?好?药,都会自己去药房抓药,就算不识字,药房的?伙计算银钱的?时候还是?会将用的?药多少钱一两说清楚,小老?百姓重视钱,若说抓了什么药一个都不知道,那要么做事不经心,要么就是?根本没去药房抓过药。
已经有人眼?神里闪过疑问,心里开始犯嘀咕了。
李时珍救治过这么多人,问的?问题既多又专业,根本不是?阿敏招架的?住的?:“不知道抓了什么药也就罢了,那你母亲的?病症即然?是?风寒引起的?,有什么具体表现呢?清痰还是?浓痰?是?否鼻塞,是?否咽喉有异物感?舌苔是?否厚腻?”
阿敏被问的?一个头两个大,也不管额头上流下?来?的?冷汗,想要继续胡掐,却听一直好?像站在旁边看好?戏的?清俊公子开口了:“李大夫,这要是?说错了,是?不是?就和风寒的?症状相悖了?”
一听对方居然?称呼那老?头“李大夫”顿时让阿敏脸色一变,他终于明白为何这个老?头的?问题为何都如此?刁钻了,原来?他自己就是?个大夫!
一时之间,阿敏张口结舌,再?也答不出一句来?,都是?自己编造出来?的?谎言,糊弄糊弄普通老?百姓还行,糊弄眼?前这两人,根本没可能!
而且此?时的?人总有一个惯性思维,大夫越老?,医术越高,这个老?头年纪这般大,恐怕医术不得了吧?
可以?说,阿敏也算是?歪打正着了。
阿敏低垂下?了头,干脆闭口不言。
见此?情况,旁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原来?这个母亲病重,居然?也是?掩盖他罪行的?借口而已!
任何人被欺骗了都是?愤怒的?,瞬间就站出来?几?个汉子,叫嚷着要帮忙将阿敏送官,去阿敏家查看到底有没有卧病在床的?母亲!
秦修文派了张达跟着一起去,张达本身就是?衙役出身,对衙门里的?弯弯绕绕知道的?一清二?楚,事情交给他去办,再?没有不放心的?。
秦修文做了一回好?人好?事,当?然?是?想和李时珍结交,可是?还没等他开口,李时珍突然?想到了一件事,连忙道:“那个秦小子,你等一等,今日还有一个人帮了老?夫,你们都是?古道热肠的?后生,现在也正午了,我得请你们两个一起吃个饭!”
说完就快速往回走,此?刻申兰若正捂着胳膊脱臼处要登上马车,李时珍马上发现了申兰若胳膊的?异常之处,连忙喝止:“姑娘,右手胳膊脱臼了,快让老?夫帮你正一下?骨头!”
申兰若闻言往回看去,心里还有些犹豫,看来?那个老?者是?个大夫,也不知道医术如何?只是?当?她回头的?那一霎那,看到了立在老?者身边,含笑向?她看来?的?青年人。
那人,正是?自己曾经在梅园中有过一面之缘的?秦修文!
第121章
申兰若从来没感觉到自己的心跳的那?么快过,明明是秋日的暖阳,并不灼热,可是她却感觉到整张脸都开始迅速地?烧灼起来,刚刚还在强自忍耐着的疼痛感,仿佛瞬间?消失了一般,头脑一片空白。
她不明白自己为何会突然变得如此,明明她与秦修文只是见过一次面而已,甚至那?一次,都不算是正式的见面,只是自己单方面的认识了秦修文。
申兰若见过秦修文、知道秦修文的各种事迹,甚至从不同人的口中?了解过秦修文,然而秦修文对她,却是一无所知?。
自己?不该表现出有任何的异常。
申兰若极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按耐住狂跳如擂的心脏,故作镇定道:“多谢您,老人家。只是,我们就在?此地?正骨吗?”
刚刚申兰若见到前面已经围了一圈的人,她又手臂脱臼,疼痛难忍,听到声音大概是那?个小毛贼已经被抓了,就放下了心,只等着自家马车过来回去找大夫诊治,但是因为马车被人群堵住了,所以才迟迟立在?路边等候。
没想到却在?此地?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李时珍见状,也觉得总不能当街帮申兰若正骨,虽然以他的手法来说不成问题。
李时珍抬眼望了一下四?周,突然眼前一亮:“走走走,老头子带你们去吃好吃的,吃之前我帮你把?骨头给正回来。”
前面就是京城有?名的酒楼“状元楼”,里面的菜价不菲、装饰豪华,但是因为曾经有?许多举子投宿在?此,最后科考成了状元,而且不仅仅是出过一个状元,因而得名。
李时珍之前来京城的时候,在?这里用过饭,如今好不容易看到一家自己?知?道的店,又想着请秦修文和申兰若吃一顿好的,连忙就去招呼了。
申兰若身后的丫鬟有?心想提醒一下,但是却被申兰若一个眼神?阻止了到嘴边的话语,低下头扶着申兰若,一起上了“状元楼”。
到了“状元楼”,就有?店小二马上迎了上来,虽然这组人看着很奇怪,打头穿着普通的老者像是领头的,但是身后两个年轻人穿着打扮虽然看着低调,但是布料一看就是不菲。
心中?嘀咕,不过店小二还是热情地?将几?人迎了上去,李时珍刚得了大笔赏赐,此时也是不差钱的人物?,直接道:“领我们去你们最好的包间?,要一桌最好的席面!”
店小二闻言,顿时眉开眼笑道:“成勒!您几?位跟小的来!”
等众人在?包间?落座后,李时珍就让申兰若在?座位上坐好,将伤手伸出来。
李时珍用手摸了摸申兰若的伤处,申兰若正要告诉对方自己?具体哪里疼,没想到话还没说出口,就听到“咔咔”两声,一阵剧痛再次传来,又马上消失,申兰若低低地?惊呼一声,然后便发?现,自己?的手肘再次复位了!
微微动了动,见手又灵活自如了,刚刚想起身道谢,却被李时珍阻止道:“不必多礼,而且你的手肘脱臼过,这两天就不好用这只手提重物?,最好用布条固定住胳膊,修养一个月,我再给你开一张补气血的方子,应该就无碍了。”
包间?里有?笔墨,李时珍直接起身写?了一张方子过来,然后递给了申兰若的丫鬟,叮嘱道:“好好看着你家小姐,这一个月千万别多用这只手。”
幸好是左手,应该平日里吃饭写?字无碍。
小丫鬟连忙将方子收起来,连连称是,刚刚老大夫正骨的手法她也看到了,可能宫中?御医来看,也不过如此了吧。
所以对李时珍的话,愈加信服了。
将申兰若的伤处理了,店小二又送了茶水点心过来,李时珍这才端起茶杯道:“今日多谢两位小友的古道热肠,帮我拿回了医书,尤其是这位小姑娘,还害得你手臂被撞脱臼了,实在?抱歉!”
申兰若见秦修文也跟着李时珍的视线一起看了过来,连连单手摆手:“只不过是路见不平,去阻拦一下罢了,也没拦住,您不必太?过客气。”
“对了,老头子还没自我介绍一下,我姓李,字东壁。”
李时珍没有?直接报出名字,而是用了自己?平时不怎么用的字,也是省的被人打听到了行踪,到时候脱不了身。
秦修文和李时珍也算是旧相识了,但是面对素未谋面的申兰若,他也跟着做了自我介绍:“鄙人姓秦,字元瑾。”
申兰若下意识地?想说出自己?的真实姓名,但是想到自己?父亲和秦修文水火不容的局势,还是撒了个谎:“我姓蓝,单字一个若。”
几?人交换了姓名,又共饮了两杯茶,这个时候饭菜也陆陆续续地?上来了,确实是“状元楼”最好的席面,饭菜都很可口,经过刚刚那?阵子的闹腾,大家腹中?都饿了,俱都吃的专心致志,唯有?申兰若几?次悄悄看向秦修文,一只手用筷子吃的心不在?焉。
今日申兰若和王焘贞一起出门,王焘贞惯常一副道家中?人打扮,申兰若知?道王焘贞不喜欢繁琐的服饰首饰,所以今日出门只穿了一件极素净的水蓝色对襟上衣,下身同色的孺裙,头上钗环一应皆无,且是素面朝天,未曾打扮过。
明明许多人都称赞过自己?容貌极盛,就算不经心打扮都已经足以惊艳他人,但是此刻申兰若却有?些?不自信起来,微低着头,心中?有?些?懊恼今日出门的随意。
李时珍吃完,正准备再说些?什么,突然听到门外头传来熟悉的声音,李时珍立马站起身来,走到门口将包间?的房门打开,然后便看到一个二十几?许的瘦削男子背着一个医箱,像个无头苍蝇般在?找人。
“施勤,为师在?这里!”
李时珍乍一看道徒儿,也是有?些?激动了,连忙出声喊人,施勤听到声音,立即跑了过去,如蒙大赦:“师傅,刚刚徒儿救治一个突然晕倒的妇人,结果一转眼您就不见了,现在?那?人依旧昏迷不醒,就在?不远处,您赶紧跟我去看看!”
一听到有?病人,而且还不是普通的病人,若是普通病症,自己?这个徒儿的本事还是有?一些?的,结果连他都束手无策,想来十分棘手。
李时珍直接转回身去背上包袱,连招呼都没打,跟着施勤就奔了出去。
刚刚他们用饭的时候,李时珍给底下伺候的人也另叫了席面,安排到楼下吃饭了,如今偌大的包间?里只剩下了秦修文和申兰若两人,气氛一下子冷的可怕。
秦修文慢条斯理地?吃完,然后放下筷子,用丝帕擦过嘴之后,对着申兰若微微一笑,礼貌道:“蓝姑娘,秦某吃过了,还请自便。”
对方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秦修文并没有?什么旖旎心思,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和她深交的必要,况且在?这个朝代,单身男女私下见面,虽然造成这种结果是偶然的,但是依旧不算得体。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还不如早点作别。
秦修文看人总是下意识地?将人分析一番,虽然只是不经意的两眼,但是也能看出来对方家教很好,礼仪行止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谈吐文雅,做事不扭捏,这样的女子,平头百姓家教养不出来。
但是秦修文的观感也仅限于此了,他已经打算起身去结账了:闹了半天,说请客,大手大脚叫席面的是李时珍,付钱结账的却是他。
申兰若刚刚还搜肠刮肚的想说两句话,结果却见对方直接起身要走,顿时就急了,脱口而出道:“秦先生请留步!”
秦修文有?些?疑惑地?向对面看去,十六岁的申兰若还是一副少女模样,明眸善睐,容色清婉,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脸色涨的通红。
“不知?蓝姑娘唤住秦某所谓何?事?”秦修文虽然在?有?些?事上出手狠辣,可是在?一些?无关痛痒的小事小节上他还是愿意展示自己?风度的一面,故而耐下性子询问。
申兰若知?道,若是错过了今日,自己?心中?的那?些?疑问恐怕再也无人解答了,如今本尊就在?这里,纵使再难为情,她也逼迫着自己?清楚地?表达出来:“秦先生,您的事迹小女子听闻过许多,实在?是对您钦佩万分,妄图向您学习一二,只是看您做事易如反掌,等到自己?去做时,才知?道艰难。”
秦修文一愣,他没想到这位蓝姑娘居然是知?道自己?的确切身份的,甚至还对自己?有?过研究。
瞬间?,秦修文就在?心底警惕起来:这人难道是别的派系派来接近自己?的?最近和自己?不对付的人有?些?谁?出于什么目的?是美人计?还是一切都是巧合?
无数念头从秦修文脑海中?一闪而过,将可能的人物?都盘点了一下,也没找到会做出这种事的可疑人物?。
况且今日自己?休沐出门绝对是临时起意,原本今天是要去潞王府的,但是潞王妃身体抱恙,才临时取消了邀约,没有?人可以手眼通天到连潞王妃都能算计上,只为了一场“偶遇”。
阴谋论不成立。
秦修文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的笑容,只是这笑容清冷,并不达眼底。
申兰若咬了咬唇,最后还是问出了藏在?自己?最心底的疑惑:“我要如何?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我知?道要像秦先生一样做一个有?用之人,才能被别人看到价值,才能有?机会左右自己?的命运。可是我一介弱质女流,靠什么成为有?用之人?靠读书吗?能科举的只有?男人;靠赚钱吗?赚再多的银子,也是属于家中?男子的,除非我家中?无一男丁去立女户;还是靠做女红刺绣?下厨管家?但是小女子并不觉得学这些?有?什么意义,家中?仆妇人人会做,人人可做,但也没看到她们脱奴籍,改变命运。”
在?一个陌生人面前,申兰若却第一次说出了一直积压在?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等说完之后,她感到一阵轻松,哪怕秦修文此时并没有?给她任何?答案,她也觉得压抑着的内心有?了一丝松动。
说到最后,申兰若甚至音量都略微提高了一点:“身为女子,我到底该如何?做,才能成为一个有?用之人,才能不会被人轻易摆布命运,若是小女子有?幸得秦先生指点,小女子一生将感激不尽!”
秦修文第二次有?些?整愣住了。
这明显是出于青春期的少女对自己?的未来充满未知?的恐惧和憧憬,极力想掌握自己?命运的渴望和叛逆。
这不像是敌手能出得招数。
秦修文第一反应是这个,即然无关紧要,于是他又马上有?了一些?敷衍推脱之词。
毕竟他又不是这位蓝姑娘的师长家人,他并没有?义务给她答疑解惑,不是吗?
第122章
眼前这?张脸,犹且带着些少女?的稚嫩,看向他的眼神带着执着和敬畏,仿佛从他口中说?出的就是金科玉律,可以让她奉为圭臬。
那双清丽的眸中有两团小小的火焰在燃烧,和她之前的言行举止显得那般不协调,但?是秦修文却明显感?觉到,这?般执着、这般锐利的蓝若,似乎才是真正的她。
那样的她,让秦修文恍惚间想到了自己的少年时期,因为智商逆天、容貌俊秀,又因为无父无母,他被老师偏爱的同时,却经?常会受到一些莫名而来的恶意。
那时候的他还没完全发育,又因为长期缺乏营养,所?以长得有些瘦弱,这?便成了他好欺负的一种理由。
无数次被人堵在一些阴暗的角落勒索,或者是逼着他抽一根烟然后对方看着他被呛地咳嗽不止的时候哈哈大笑?,甚至有时候会抽出他书包里的写?满答题的本子,一张张撕掉,似乎撕掉的不是他的书本,而是他脸上一层层的面?皮,让他们感?觉到快慰。
这?些事情?,等到成年之后秦修文再想起来,只觉得无聊和恶劣,在面?对更多的人生风险时,他已经?有了能力轻易地反击回去,可是对于十六岁那年的秦修文,这?是一场彻彻底底的灾难。
无数次午夜梦回,秦修文以为自己可以忘记了,但?是却依旧在梦中记得清清楚楚,那个瘦弱孤僻的少年,阴郁着双眸低垂着头,站在蒙蒙细雨中,身边的书本散落一地,许多人从他身边经?过指指点点,却没有人会对他伸出援手。
十六岁的那个秦修文,无人来救,无人会救,永远困在那里,被成年后的秦修文封存起来。
原本已经?到口的敷衍之言被收了回去,秦修文看着申兰若沉思了片刻,才缓缓道?:“你?如何知道?我就能左右自己的命运?我同你?一样,一直在拼命挣扎,只不过我挣扎的姿势或许比你?好看一点,所?以你?就误以为我可以完全操控自己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