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相公在码头扛货by宋曼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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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门边眯着眼睛一瞧,哎哟一声,笑?着把人领进?了堂屋。
他手脚忙慌的,又是点灯,又是倒茶,嘴上还不住说着稀客稀客。
心里那股子被人打?断没?发泄完的邪火也被他压了下去。
“阿骞,这大晚上的,有急事?”孟五打?量着年轻男子的神色,还真有些?猜不准。
这混小子,大半年没?出来活动了,也一直没?什么他的消息。
前儿听说是一直在码头老老实实窝着。
孟五在心里存疑,这小子能老实?同时也暗暗警惕他突然夜访的目的。
魏子骞看着面上笑?得热情的人,不跟他绕弯儿,直截了当道:“孟五,我?要你的人跟我?去北山走一趟。”
孟五扯开的嘴角一顿,皱眉道:“北山?去那儿做什么?”
“寻人。”
孟五恍然,怪不得他就觉得今日见这小子有哪儿不对劲。
原来是收了往日那副惯常散漫放浪的做派。
他眼里的暗光闪了闪,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为难道:“人我?是有的,可这三更天,我?也不好去扰了兄弟们不是?”
魏子骞敛下眼睑,神情未变分毫,他哪会不懂孟五的意思??
“钱塘绸缎水运路线和供货商。”
这句话一出来,孟五惊诧地挑起了右眉,怀疑自己听错了。
钱塘的绸缎出名,尤其是古香缎近两年卖得最?好。
谁不知道魏家的绸缎进?货商在锦宁县乃至府城都是头家?同样是钱塘的货,就他家进?的料子款式新颖,品质上乘,关键价格比之其他家都低。
谁看了不眼红?可谁也摸不到魏家是从哪搞来的货。
除了最?紧要的货源,这运货路线也是其中关键的一环。
他孟老五若是吃下了这块肥肉,还用得着风里来雨里去的刀尖上舔血吗?
一面惊讶于这小子出口就是大手笔,一面又在心里活泛开了。
魏家一夜之间倒了,在一旁暗中观望的人很多。
有点脑子的都不相信魏家没?点压箱底的东西,都想趁着这节骨眼分一杯羹,他孟五也是其中一个。
可这魏家唯一的一根独苗苗这大半年都没?动静,弄得众人纷纷猜测是不是自己想岔了。
若是还有点家底,那混天混地的金贵少爷能为了一口饭吃去码头做那等低贱的苦力工?
今日这机会送上门了,他除了想捞点好处,也存了试探魏家还剩多少家底的心思?。
没?想到啊!不愧是曾经?的锦宁县首富之商,破船还有三千钉这老话真没?说错。
“既然骞小子都找到这地方来了,我?孟五也不是那不讲义气的。这样,我?现下就去叫十个兄弟,跟你上北山。”
孟五得了这么大的实惠,脸上的笑?就没?落下过?,自然是好说话。
魏子骞带着孟五给的人一刻也没耽搁, 摸黑踩着雪地就上了山。
到?了魏香巧说的那处梅林边的悬崖,黑暗中就着月色和?火把,一眼望不到?底。
悬崖下黑洞洞的犹如深渊, 让人毛骨悚然,望之却步。
来的十个汉子看这情形都有些打鼓, 纷纷咽了咽口水。
这不仅要下去,还要围着整个崖底寻人?
虽五爷许了好处, 但?这也得有命花呀。
“魏公子,这乌漆嘛黑的, 不若明早再下崖?”
一个壮汉上前, 看?着魏子骞在火光中面无?表情的脸, 小心翼翼地提议道。
魏子骞目光沉沉,还没开口,就被孟石头呵斥道:“你瞎咧咧甚!寻人是儿戏吗?早一刻钟找到?人都不同。”
孟石头跟他的名字一样?,高大壮实,全身上下肌肉鼓鼓, 整个人看?起来就硬如山上的石块般。
他是十个人里的带头人, 也是唯一一个知道眼前的魏公子许了什?么条件给五爷的人。
这样?天大的利益, 不好好给人家干活说得过去吗?
魏子骞垂眸看?着夜色中充满未知和?危险的悬崖,想着那个女人很可能在下面生死不知,眼里就凝结着一层若有若无?的雾气。
他嗓音喑哑涩然,不容置疑地出?声道:“下崖!”
孟石头听出?了他果断的气势,麻溜地把早就准备好的火把和?绳索拿了出?来。
几个人合伙搬来了两个巨石,固定住了粗麻绳的一端, 扯了扯, 确定没问题后,孟石头刚想开口让两个人先下去探探底。
谁知一转眼就见那个眉眼艳色, 长得跟个男妖精似的小白脸魏家少爷在腰间缠了一圈绳索,一手拿着火把一手拉绳,利索地就下了怪石嶙峋的悬崖。
孟石头在心里嘶了一声,是他看?走眼了,这哪是小白脸?
眼看?人雇主都下去了,他吆喝一声,叫自己的人赶紧跟上。
一行人心惊胆颤地摸索着下了悬崖,就算是再小心翼翼,也被崖壁上凸起的尖石和?枝条划地不轻。
有几人身上还有不少被撞伤的淤青。
磕磕绊绊,血呼哧啦,总算是没有伤亡的到?达了崖底。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孟石头一边擦着脸上被喇伤的血迹,一边去看?雇主的情况。
魏子骞是第?一个下来的,除了身上的衣服破了几处,手上几道血痕,狼狈了些,倒也无?大碍。
折腾半晌,已经到?了后半夜。
此时的天色黑如浓墨,似乎连天边弯月也躲起来休息了,毫不留情地收起了点点莹辉,使得崖下的密林更加恐怖阴森。
就在孟石头分配人往不同的方向去寻时,就见走出?去没几步远的魏子骞拿着火把照出?了一池灿灿剔透泛光的湖水。
湖面被火光照耀的那一方在黑夜中闪着流动的碎光,沁来阵阵凉意。
一行人见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抬头望了望看?不到?顶的悬崖,原来这崖下是一个湖泊。
同时都在心里唏嘘,这从这么高的地方摔进?湖里,还能有命在?
不过所有人都不敢把这想法?说出?口,没看?那魏公子的脸都寒得能凝成霜了吗?
“孟石头,你带着几人绕着湖边找,剩下的几人跟我下水。”
魏子骞这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他这直接一发话,没人敢有反对的声音。
孟石头点了那几个会水性的汉子跟着魏子骞准备下湖。
下水的几人一人拿着一个自制的琉璃灯绑在腰间或者手臂处,在寒冬的深夜里不得不脱了厚衣。
衣服一脱,几个人都冻得一哆嗦,更别提等?会儿还要下去冰冷刺骨的湖里。
孟石头可不管这几人在暗地里疯狂地向他使眼色,这些糙汉子哪样?的恶劣环境没经历过?
他拿出?自己的两个琉璃灯过去,让魏子骞绑在身上,好在湖里照明。
魏子骞已经脱了外衣,只剩下一层薄薄的白色里衣,他的脸色在冷空气下毫无?血色,愈显惨白。
孟石头看?着他这样?都有些不落忍,开口道:“魏公子,不如我下去,你带着人在上面寻?”
毕竟这位可还没把供货商的信息透露给五爷,死在这了可咋整?
魏子骞摇摇头,一言不发地率先入了水,几个起伏就向着在岸上看?好的位置游去。
湖里的温度冻得人全身发麻发僵,照明灯在幽深黑湛的水里亮着一缕微弱的光。
视线昏黑,冷透入体的低温迅速消耗着人的能量和?体力。
加上魏子骞在内的六个人,纷纷潜入湖底,既要维持着自己的安危,还要借着细弱光线艰难地寻找着人迹。
魏雇主说过了,是死是活都要见到?人。
他们找的也仔细,都奔着赶紧找到?尸体的想法?。
因着大家都心知肚明,掉下悬崖的人有九成就在这湖里,且没有存活的可能。
天边渐渐翻滚起青白色,破晓既来。
在湖底和?岸上寻了半宿的人都疲惫不堪,精疲力尽。
中途入水找寻的还换了两人下去,皆都一无?所获。
整个湖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几个人分散着从几个方向基本把湖底寻摸了一个遍,别说人了,一片衣料都没寻到?。
下水的汉子都冷得嘴唇发紫,冻得脑仁突突地疼,个个都在视线模糊不清时上了岸。
魏子骞下去后就一直没上来过,不甘心地在湖底一寸一寸搜寻。
没有,没有,偌大的湖泊寻遍了都没有!
魏子骞眼前阵阵发黑,上岸时整个人犹如大雪天飘散的雪花般破碎不堪。
他琥珀色的眸子透不进?一丝太阳初升时明亮的曦光,里面的空洞死寂就连一旁心思粗犷的汉子们见了都觉悲叹。
岸上岸上没有,湖里湖里没有,这人还能上哪儿去找?
孟石头也是满脸愁容,瞄着面色苍白几近透明的魏公子,不知道要如何开口。
眼看?这人的状态不对劲,别要寻的人没找到?,雇主还折在这里了,他可担待不起啊!
他犹豫了一会,挪着大块头,硬着头皮上前劝说道:“魏公子,你可别灰心,俗话说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咱们没找到?尸体,说明人极有可能还活着。”
“我叫弟兄们再往远了走走,再好好寻寻,看?看?有啥痕迹没。”
魏子骞点点头,站起身来,却是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在地。
孟石头连忙扶住他,忙说道:“魏公子就留下来在此地歇息,我带着弟兄们去就行了。”
他们这种常年摸爬滚打的粗人熬了一夜,泡了半宿的水都有些受不住,更何况这在蜜罐里长大细皮嫩肉的公子哥。
魏子骞缓了缓头重脚轻的眩晕感,低低吐出?两个字:“走吧。”
孟石头见他坚持也不好再劝说,从布袋子里摸出?一个饼子递过去:“吃些干粮。”
魏子骞没拒绝,接过来就咬了一口,苍白的唇色比这白面饼子还白上两分。
悬崖下除了这汪湖泊,周围都是密林和?荆棘丛,尤其是往深处走时,更是不好下脚,不注意就被草木给割伤了。
孟石头和?魏子骞一人带了几人分成两队,各自往反方向去了。
一个壮汉拿着砍刀在前面开路,方便?后面的人跟上来。
脚下是一层厚厚的积雪,更是增加了前行的难度。
雪山绵延壮阔,云雾缭绕,高高不见顶。
满山密林苍翠,雪压枝头。
举目四顾,一行人走在高山峻岭间,掩映在遮天蔽日的高大树丛中,远远看?去,渺小的犹如挣扎在森林里的几只黑蚁。
叶惜儿浑身疼痛的醒来时,发现?旁边有一个燃烧地正?旺的火堆。
明亮的火光照进?眼里让她有些不适应的眯了眯眼。
撑着沉重发晕的脑袋环顾四周,这才看?清了她现?在躺在一个空旷的山洞里。
此时山洞里似乎就她一个人。
叶惜儿哪哪都疼,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位了般生生拉扯着疼,喉咙似堵了一团棉絮,呼吸极其困难。
她缓慢地举起自己的手放到?眼前,入目的是一双惨不忍睹的双手。
原本白皙柔嫩的手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划痕,掌心处最为可怖,被石块磨破了大块大块的皮肉,血肉模糊,其中还有碎石子扎在肉里。
十根手指也没法?看?了,红肿不说,还被尖石划出?许多细细小小的口子。
叶惜儿看?着这双手,感觉自己的眼泪马上就憋不住了,怪不得她觉得就算全身都在痛也忽视不了手上传来一阵阵火辣辣的刺痛。
当时她意识混沌,凭借本能只顾着拼尽最后的力气往岸上爬,浑身的麻木像打了麻药似的让她感觉不到?手上的疼,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这么多伤,不会留下疤痕吧?
叶惜儿全身无?力,本想坐起来,使了几次劲都没能支撑起身子。
正?在这时,山洞里暗了一瞬,洞口进?来一个人,一个男人。
男人的身量很高,进?来时微微弯腰低头,挡住了大半光线。
叶惜儿心惊地转眸看?去,男人背着光,一时间看?不清来人的相貌。
随着对方的走进?,她很快就认出?了这人是谁。
陆今安!
她松了一口气,好歹是个认识的人。
同时也疑惑这人怎么在这?难道是陆今安救了她?
她想开口问问,喉咙却像是小刀切割般疼,又干又涩,发不出?声音。
对方好似知道她的需求,默不作声地把瓦片里煮沸的一点热水兑着泉水倒在竹筒里拿了过来。
他先把竹筒放下,伸出?手轻轻松松地就把叶惜儿给扶了起来,揽住肩背让她靠坐在了石壁上。
叶惜儿睁着那双略微浮肿的桃花眼茫然又惊奇地看?着他沉默地做着这些动作。
这人怎么不说话?
她是嗓子疼说不出?话,难道他也说不出?话?
叶惜儿的眼睛跟着他的动作转动,发现?这个见过两次面的男子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他嘴角不挂着笑的时候,样?子还是白净清隽,但?身上的那股子温和?亲切感好似消失了。
叶惜儿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
她爸说了,商场如战场,不会看?人是大忌,无?论是选合作伙伴还是选投资项目,最后会输的很惨。
她从小被耳提面命,其他的技能和?能力可以?不会,但?要会分辨面皮下的人性。
叶惜儿不清楚自己学?会洞察人心没有,她觉得自己大多数都是靠着直觉和?本能的。
上次与陆今安的接触就让她嗅到?了一丝他柔弱书生表面下的野劲。
当时还不太确定,现?下看?来,这人都不屑伪装了?
陆今安知道女子的视线一直在他身上,他抬头就对上了她的目光,下意识地想弯弯唇角笑笑,不过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没多说什?么,把手里的竹筒递了过去。
叶惜儿接过来喝了一大半,温热的水流滋润着喉咙,刺痛感减轻了些。
她试着开口道:“陆今安,是你救了我?”
声音微弱绵软,勉强能听得清楚。
“嗯,在湖边。”
陆今安微微点头,音色不似之前那般如沐春风,反而透着淡薄。
这才是这人真实的样?子吧?
叶惜儿原本想问问他是怎么发现?她在湖边的,他又是为何会出?现?在荒无?人烟的山崖下的。
可看?着他平淡冷漠的双眼,她有点从他之前温煦无?害的形象里反应不过来。
这反差,未必也太惊人了些。
她不开口,他也不说话,两人相对,静默无?言。
忽然,叶惜儿鼻尖闻到?一缕缕药味,转头去看?,原来火堆上架着一个破瓦罐。
“你在熬药?”
“嗯,昨夜你高热。”
“啊?....哦。”
叶惜儿赶紧摸了摸额头,好像不烧了。
她也没问草药是从哪里来的,因为她现?在肚子饿得坐都坐不稳了。
“有吃的吗?”叶惜儿向来不会因为不好意思而忍耐自己,她直接问道。
陆今安没答话,直接到?火堆边拿了一根木棍从火堆里掏了两个黑乎乎圆滚滚的东西出?来。
叶惜儿好奇地直勾勾盯着看?,不由问道:“这是什?么?”
“烤番薯。”
烤红薯?
她之前在学?校门?口的摊贩前买过,烤得金黄绵软,甜甜糯糯,味道是真的好吃。
叶惜儿两眼放光地看?着陆今安用?厚厚的叶片把烤好的红薯包裹住,撕掉外面那层焦黑的皮,露出?里面黄灿灿的肉。
见他动作娴熟地把剥好的整颗红薯肉放到?另一张干净的叶片上,抬手就递给了她。
不仅红薯肉没沾到?一点黑灰,就连那双瘦削修长的手都依然干净白皙。
这读书人干活这么利落吗?
叶惜儿一边啧啧称奇,一边不客气地接过红薯。
咬一口下去,绵密丝滑,红薯味很浓,带着一点甘甜,热热乎乎的,好像比她在学?校门?口买的还要好吃。
叶惜儿嗓子很疼,只能小口小口的吞咽,还好这个红薯不噎人。
好香,好糯!一个红薯下肚,胃里都暖和?起来了。
她吃完抬头的时候,发现?陆今安早已经吃完了,正?在把破陶罐里褐色的药汤倒进?竹筒里。
闻到?空气中散发着愈发浓郁的苦涩药味,叶惜儿有些后悔把红薯都给吃完了。
该留着一点喝完药后压压嘴里苦味的。
虽然不喜欢喝中药,但?她一点没挣扎地接过了装药的竹筒。
冬日的热气散得快,她抿了抿唇,一鼓作气喝完了这苦药汤子,却意外地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酸苦。
她扬扬眉看?着陆今安。
“放了甘草。”
陆今安又给她灌了半竹筒的温水让她喝。
叶惜儿点点头,心里暗暗嘀咕,这人虽不如表面那样?随和?亲近了,且性子冷淡寡言了些,但?默默做的事还挺细致妥帖。
她这念头刚起,就听见他主动说话了,声音在空旷的山洞里显得幽冷通透。
“魏家那位公子带着人寻了你一夜,快把整个湖底给掀翻了。”
“咳....咳咳......”
叶惜儿闻言,震惊地险些没被水呛死。
她咳嗽得五脏六腑都跟着阵阵抽痛,嗓子如针扎般刺痛,苍白如纸的脸色都浮现?出?一层薄红。
叶惜儿有种自己的喉咙在咳出?血来的错觉。
她伸出?自己不忍直视的手捏住喉咙处,想缓解疼痛,然而无?济于事。
好一会儿,那口气好不容易慢慢缓下来了,太阳穴却突突地跳动。
叶惜儿睁大桃花眼,眨掉眼里泛出?的泪花,看?着稳坐如泰山的男子,满脸不可思议地问道:“那你为何...咳....不告诉他......”
“不告诉他你在这儿?”
陆今安抬眼看?她,薄唇轻轻弯了弯,眼里却笼罩着一层暗色。
他的视线直直落在她病态、却因咳嗽不止更显艳丽妖媚的脸上,唇瓣轻启,不紧不慢说出?了一句让叶惜儿恨不得立刻晕厥的话。
“你不是惜儿,你是谁?”
叶惜儿听出来了, 这不是问句,是带着把握的陈述句。
她眼睫一颤,想挪开两人对视的目光, 被她给生生忍住了。
可骤停一拍的心跳和嗡嗡作响的脑仁让她脸上的薄红褪去,再次恢复到病弱无血色的苍白。
她是谁?
她还能是谁?
她怕什么?她本就是叶惜儿。
还什么你不是惜儿, 怎么,只许柳媒婆生的叫叶惜儿?
她的名字还是她家老祖宗珍而重之, 斟之酌之才定下的呢!
在慌乱一瞬后,叶惜儿也反应过来了, 绝不能让这面?白心黑的芝麻馅儿汤圆给牵着鼻子走?。
“你是何意?我?不是叶惜儿我?是啥?”
她皱着眉斜他一眼, 语气似不满似疑惑, 态度骄横。
虽没有力气作妖了,但那股子气势可不能丢了。
许是她的反应太过自然,陆今安不禁有一丝怀疑他的判断是否有错。
但他很快就推翻了自我?怀疑,这两人的性子完全不同,行为上也有许多差异之处, 哪怕是同一张脸, 表情和语气都大相径庭。
导致即使是那张他看熟了的脸, 却有不同相貌和气质。
一个是含苞待放、羞怯的杜鹃,一个是张扬夺目、恣意绽放的牡丹。
这两者怎会一样?
惜儿是从不肯吃番薯的,她说无意间发现自己吃了番薯会起?红疹,皮肤发红发痒。
惜儿喝药从不惧苦,不愿意为了缓解汤药的苦涩味道就加甘草,说怕左了药性。
惜儿自小就没学过凫水, 更是没有碰过水域。
不会凫水, 怎会在从悬崖掉落致湖泊时,凭借一己之力游到岸边, 从而捡回一条性命?
种?种?缘由,让陆今安不得不猜测眼前女子身上发生了何种?怪诞之事。
身子还是那个身子,内里却已大不相同。
“你将惜儿如何了?”
陆今安漆黑双眸凝视着她,嘴角绷紧。
“什么叫我?把我?如何了?你没事吧?”
嘴上死不承认,心里却暗暗惊叹于?这人的敏锐和洞察力。
这才见过两三次面?,就能看出端倪。
就连生养原身的柳媒婆都没发现女儿有什么不对?劲的。
不过那又?怎样,她还不高兴呢,凭什么质问她把原身如何了?
说得好像是她做了什么一样。
她还不乐意莫名其妙穿到这封建古代呢!
“惜儿去了何处?”
陆今安见女子油盐不进,心下焦躁,语气不由冷冽起?来。
“陆今安,你是不是有病?你到底在说什么?我?去了哪儿?我?还能去哪儿?我?不就在你跟前坐着吗?”
叶惜儿被问烦了,大小姐脾气也出来了,她是犯人吗?
小脸冷了下来,眼神不耐地看着他:“念在你救了我?,我?不跟你计较。你赶紧出去告诉魏子骞我?在这儿。”
她身体还难受着呢,生着病还要在这里被审问。
“你就不怕我?将这一切告知魏子骞?告知叶家?”
男子乌黑眸子中隐含逼视,分毫不被对?方的火气和情绪所干扰,兀自说着自己认定的事。
叶惜儿有瞬间的失语,她知道这人极其聪慧,不容易打发,但她真没想到他会威胁她。
这人今日能开?口?摆到台面?上来,就不是在试探她,而是已经有了什么她不知道的切实证据。
可她是魂穿,哪儿去找什么证据?
她知道她与原身的性格不同,行为习惯和做事风格也存在差异。
但她不想伪装自己,装一个人能装一辈子吗?这还不得累死她?
她就不是能吃苦受累的人。
再说了,她来的时候都嫁人了,脱离了熟悉原身的叶家,在对?她一无所知的魏家,她还有必要伪装和隐藏吗?
哪怕叶家人发现她有什么不同之处时,那女子嫁人之后有所改变不是正常的吗?
谁知道这半路出来的什么青梅竹马三两下就拆穿了她。
尽管她一直在否认,但两人都心知肚明,这事根本没被她糊弄过去。
叶惜儿心里是真的有些恼了,她刚遭了这么大的罪,没人安慰她,照顾她就算了。
身体备受折磨,现在心灵上也被折磨。
拖着病弱的身体还要强撑着意志力在这跟这疯子打心理战。
她这是造了什么孽?!
“你告诉他们什么?说我?不是叶惜儿?证据呢?没有证据别人只会认为你在疯言疯语。”
叶惜儿毫不畏惧地回视他逼视的目光,语带讽意。
她也不想在这跟他拉扯了,要不是她身体发虚发软站不起?来,她能立即甩身走?人。
在陆今安出声前,她拿回主动权,继续咄咄逼人道:“陆今安,我?想你搞错了一件事。”
“并不是没嫁给你,我?就不是叶惜儿了。也并不是嫁给你了,我?才能是曾经的叶惜儿。”
“是,我?是变了。可这一切在你不能娶我?回去的时候就与你毫不相干了。”
“是你当时的无能为力,导致我?们多年的情谊烟消云散。”
“既然曾经未救我?于?水火之中,现在就别做出一副还关心我?的模样,甚至打着这旗帜来伤害我?!”
“我?早已不是当初还奢望嫁给你的叶惜儿了,请你也认清这个事实。”
“以后大路朝前,互不打扰,各自珍重!”
说完这段疾风骤雨的话,叶惜儿着实累得不轻。
她想这剂猛药应该会起?点?效果,能让他别再抓着自己不放了。
果然,这席话真管用。
不知道哪句话刺中了陆今安的哪根神经,刚才还如包公断案般紧追不放的人,现下的脸色白得估计跟她此刻这幅死样子也差不到哪去了。
山洞里静默无声,静得让叶惜儿以为刚才两人你来我?往的争吵好像是幻觉。
就在她心里有些发毛时,火堆里突然传来一声木柴烧裂的‘哔啵’声。
惊醒了叶惜儿,也惊醒了似乎陷入某种?情绪里的陆今安。
只见他抬眸看了她一眼,神色难辨。
紧接着就站起?身来,叶惜儿随着他起?身的动作仰头看向他。
“那些人很快就会找到这。”
丢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踏出了山洞,消失在了叶惜儿的视线里。
下一秒,山洞里就只剩下叶惜儿一人了。
她撇了撇嘴,什么人啊,很快是多快?明知道有人在找她却不去知会一声!
一旁火堆里的火没有添柴也渐渐弱了下来,山洞里的温度跟着降下来。
叶惜儿还穿着那身落水时的衣裳,半干不干的湿衣贴在身上让她全身上下又?冷又?难受。
她眼巴巴地盯着山洞口?,祈祷魏子骞快点?找到这里来,再这样下去,她恐怕又?得高烧了。
魏子骞两队人分开?后走?了半日,把附近的密林子踏遍了也一无所获。
几人的体力和精神也越来越差,在冰天雪地里这样折腾,盲目又?没个定数,心思也渐渐懈怠了起?来。
眼看希望渺茫,另一队人也没发出找到人的信号,看来也是如他们一样白走?一遭。
一名精瘦的汉子打开?水囊猛灌了一口?烈酒,一口?下去,身子瞬时就暖和了起?来。
他粗着嗓子喊住走?在前头的魏子骞:“魏公子,我?说,这么个寻法也不是个事,何时是个头?”
“是啊,是头牛也受不住了。”
“要不歇歇再走?吧。”
有人提议道。
“吃个饼子喝些辣酒再走?。”
“咱要寻到何时?这人的半根头发丝都没见着。”
几人你一言我?一句的接着话,其中不愿再往深了走?的意思都很明显。
有三人直接就地坐了下来,拿出干粮就开?啃。
边啃硌牙的硬饼子边与同伴小声嘀咕道:“娘的,这一趟的银子可真不好挣。”
“谁说不是呢,老子一天一夜没合眼了。”
“你说这都找了这老久了,恐怕人早就没了,尸体也被野兽叼走?了吧。”
“明眼人谁不清楚啊,也就那魏公子还不死心。”
“他若是一直不死心,再这么耗下去,我?们谁也甭想走?出这雪山了,都得交代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