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曾照小重山by闻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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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宁根本不知危险的靠近,随即就天旋地转,她被他按到了床榻上,他俯身几乎啃噬般地吻着她,令她根本就喘不过气来。昭宁想要推开他,但也只是被他按住手到脖颈两侧,她的力气于他不过是蚍蜉撼大树,根本没有丝毫的作用。
她想要用脚蹬他,但不过是像一尾鱼般,被他用腿按住,紧接着手下一挑,她方才穿好的衣衫尽数裂开。
这时候才绝望地发现,平日自己挣扎有用,是因为他让着她,倘若他不让着,她便是一丁点都反抗不了他!两人力量的差距几乎就是天与地。
屋内幔帐低垂,深宫内帷,将一切抵死缠绵的声音湮没其中。
第153章
门庭紧闭, 唯有透过琉璃窗扇投进来的丝丝清浅的日光落在罗汉榻上、小几上。却根本无法将屋宇照亮。
垂下的幔帐内,纠缠声已经很轻了。
光线昏暗,空气中炽热的气息经久不散。昭宁已经半阖上了眼, 却感受到赵翊修长结实的双臂仍然搂着她,两个人每寸的肌肤紧紧熨帖着。
她方才很快被他挑起了情绪,然后被他逼着纠缠,无论她怎么推拒怎么挣扎,他也根本就不停手也不收手, 她被他逼得哭了出来。
可他仍然扣着她的手一遍又一遍地亲吻她, 将她挟裹进翻云覆雨, 深陷入他的纠缠和控制之中。这时候她才发现他对自己的欲求又多恐怖, 原来他平日对她都是收着的, 这次他收不住了, 真正爆发了出来,她才发现自己根本就承受不住。
她觉得天地颠倒, 万物混沌,一切都失控了, 终于逐渐地意识不清。
此时屋宇内清甜的安神香仍然弥漫, 滴漏的声音响起,赵翊才有些清醒了过来。
他看到她柔软的肌肤上有点点红痕淤青, 才惊觉自己方才的失控。他明明早知道自己触碰她之时就会控制不住自己, 平日着意了都还好,今日被她所刺激,竟真的没有控制住!
赵翊检查了她的身体, 发现她身上没有什么真正的伤出现, 才放下心来。可想到她平日对自己温和的笑语,又想到她方才决绝地说两个人要分开冷静的情景, 他却觉得一股汹涌再度涌上心头,沸腾的火焰又开始燃烧。
他将她搂在怀中,低头亲吻她的面颊,耳垂,在她耳边喃喃:“昭宁,不可离开我,决不能离开我……”
她若真的离开他,他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这般斗转星移,等昭宁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外面天色已经深了,屋檐下的灯笼也已经被点亮。她的思绪还有些迟钝,抬手看自己穿着一件完好的亵衣,身上的几处红痕已经被涂了药膏,有微微的凉意。有人已经给她沐浴过换了衣裳了吗……
她怔怔地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琉璃灯的光影落在地上,幔帐掩盖了一片光,她听到不远处有细索的低沉的说话声,是她很熟悉的声音。
紧接着,有脚步声靠近自己,一条高大斜长的影子先将她笼罩。
她没有抬头,只看到了赵翊穿着之前的玄色银龙纹纱袍,然后他坐到了床沿,她才缓缓抬起头,仍然是他英俊无比的脸,浓眉轩昂,鼻梁高挺,带着微微的笑容,他向她伸出手,似乎是想触碰她:“昭宁,你终于醒了,你可还好?”
明明是她最熟悉的人,是平日里疼爱她的师父,是她最崇敬的君上。可是当昭宁看到他向自己伸过来宽厚的手,青筋微鼓的手背,脑海里却是方才床榻的方寸之间,这手是如何单手就能控住她的双手,强逼她向自己展开身体,不顾她的崩溃和哭泣。这个声音是怎么逼她的,如何厉声向她索求的。
那些完全失控的爱欲,那些她被逼到极点的崩溃,他在自己耳边厉声说:“谢昭宁,你若敢走,你所受到的只会比这个强烈十倍,你敢吗?嗯,回答我敢不敢?”他逼她逼得崩溃,她不回答,便是更多的用力和逼迫。
她竟然忍不住往床榻里一缩,躲避开了他的触碰。
就连赵翊都没料到她的这番躲避,手顿时僵住了。
她别过头去不看他,微垂着头,细瘦的脖颈,还能看到他用力吮吻留下的红痕,越发显得触目惊心。
她怕他,她竟然真的在怕他!
赵翊心里泛起细细密密的酸痛来,好似被蚂蚁啃噬一般。
他永远都只想呈现给她温柔保护的一面,不想让她看到自己对她失控的爱。
可是现在她全然发现了,并且真的在害怕他!
赵翊缓缓地收回了手,低声道:“昭宁,今日这番是我失控了……对不起。”紧接着他又道,“我并非有心,以后也再不会这般,你不要怕我,好吗?”
于一位一国之君,常年一言九鼎,身处高位的来说,一句‘对不起’能有多艰难?
昭宁不知道。
其实她并非真的怕了他,她的理智并不怕他。只是因为方才之事,她的身体还残存着对他的畏惧,所以在看到他的手靠近时,她才忍不住躲避了一下,但是她也不想解释。
昭宁闭了闭眼睛。
她轻轻地道:“那么我想问君上,倘若我还想离宫呢?”
她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赵翊却忍不住再度神经一紧,他的声音紧绷,只说了一句:“除非我死了。”
昭宁再度垂下头,自嘲地一笑。
赵翊站起了身。她仍然侧对着他,背脊骨细瘦地突出来,她这般的细瘦,显得他方才做的事是那般的不应当。她还在气头上,而在她的去留上,他也的确半分不会妥协。
他低声道:“你好生歇息,我先去处理政务……等你好些了,我再来看你。”
昭宁听到他走远的脚步声。
寂静的黑夜里,门口宫人们跪送他远去声音。
她望着跳动的烛火,想到被无辜牵连而死去的阿七,想到赵翊的冷酷和逼迫,又想到过往两个人温馨的日子。抱着自己的双膝,泪水终于流了出来。她压抑得哭不出声来,越是压抑,却越是浑身颤抖。
殿门再度被轻轻打开。
芳姑端着碗盏走进来,她看到了娘娘在哭,那样伶仃细瘦的一团。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芳姑哪怕不知全貌,却也能大概猜到了。今日君上强迫娘娘的时候,她一直站在殿外候着,既是不许旁人靠近,也是防范真的出了什么事。
君上是天下至君,能嫁与君王侧自是极好的事,可是偏生君上对娘娘之爱,太过深沉和控制,娘娘一直不知道,现在知道了,甚至妄图和君上对抗,自是不会有好结果,在她的事上,君上是不会退步分毫的。可她如何抵得过一个君王的权势和强控,只能学会怎么在其中找寻平衡罢了。
毕竟君上有时的手段……她看到都觉得心惊。
她走到了昭宁身前,温柔地半蹲了下来。掏出了手帕,轻柔地给昭宁擦脸。
她道:“娘娘,这是奴婢刚熬好的红豆羹,放了些益气补血的百合,还有您喜欢的龙眼干,炖得入口即化,您方才就没有吃饭,现下喝一些吧?”
芳姑温和的声音仿若带着岁月的从容。这样的温柔,让昭宁想到祖母。
昭宁也终于恢复了冷静,摇了摇头:“多谢姑姑,只是我……现下并无吃东西的胃口。”
芳姑却微微一笑道:“娘娘,有时候人觉得没有胃口,只是因饿过头了,还未开胃。这时候吃两口,反倒是有胃口了。”她这次没有纵着她不吃,而是将碗盏再度递给她,“这是奴婢亲手熬得,奴婢熬红豆羹的手艺极好,旁人喝了总是称赞有加,娘娘便赏奴婢的颜面,吃两口可好?”
昭宁沉默片刻,将碗接了过来,慢慢地一口口舀来吃。虽仍没什么胃口,她还是尽力喝了半碗的红豆羹,才又喝不下了,将碗盏再度递给芳姑:“姑姑,我实在是只能吃这么多。”
芳姑见她吃的东西连平日的一半都不到,轻轻地叹了口气。她接过碗盏,道 :“娘娘,奴婢可斗胆,同娘娘说几句贴心入肺的话?”
昭宁大概知道芳姑想说什么,但她开口了,她岂有不听的道理。她道:“姑姑既然要说,便坐下来说吧。”
芳姑几连推辞,但是昭宁坚持,她便掇了个圆凳过来,坐在昭宁的床榻边。又怕昭宁冷着了,亲自拿了件斗篷过来给昭宁披上。这才坐下来道:“娘娘可知君上是如何长大的?”
昭宁以前自是听过一些,但都是民间传闻,贵太妃也说过一些,总归说得不够多。她道:“姑姑想要说什么?”
此时殿外夜更深了,芳姑用火折将床榻边的琉璃灯点亮,才道:“君上虽从小就是王世子,但是活得并不容易,这娘娘应当听贵太妃说过。”
这昭宁是知道的。
芳姑接着道:“不过娘娘应当并不知道,君上年幼的时候,差点被人害过一次。”
昭宁微有些吃惊,竟还有这样的事?
芳姑望向槅扇外的暗夜,缓缓道:“那时候君上只有八岁,他身边有个书童,长他四岁,待君上极好,君上被先太后训斥时,他还会在前阻拦替君上挡鞭子。因此君上很信任他,渐渐地让他跟随自己左右。可就是在此人成为君上近侍后不久,一天夜里,他声称天寒要给君上加床被子,在君上转身的时候,他却在君上身后,高举起了一把匕首——”
昭宁听到这里心下一紧。
君上虽然从小习武,但那时候他才八岁!此书童却十二岁了,敢行行刺之事,定然是个厉害的练家子!哪怕她知道君上好生活下来了,还是忍不住问:“后来如何了?”
芳姑微微一笑:“君上对他其实并没有防备,可偏生不巧那个晚上,君上在门口点了盏灯笼,看到了墙上映出来的匕首的影子,他反应也极快,反身一踢,就将此人的匕首踢脱了手,两人便近身打斗了起来。君上毕竟小他四岁,哪怕习武再快也打不过他,且那时候先太后晚上睡时不喜人守夜,外面并无人听到这般紧急的动静——后来君上提起了桌上种矮子松的紫砂盆,才将此人重重砸晕,等羽林军终于赶到时,他已经将书童的后脑都砸得血肉模糊了。”
芳姑只有寥寥几语,昭宁却听得惊心动魄,一个八岁的孩童,如何才能战胜比自己强太多的对手,其间的惊险和血腥,简直不足为旁人道矣!
她手指微微蜷缩,她知道君上年少时过得不易,甚至知道若不是先太后逼君上习武,他后来不会饱受阳毒之苦。但她却不知道,他竟被身边之人如此算计过!
她不由问道:“究竟是谁要杀他?”
芳姑摇摇头道:“这已经不重要了,当时想要君上命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后来查出是一位有孕的嫔妃下手。对君上来说,这事本身过去也就罢了,但是后来,他却无意中听高祖说起,其实他早就知道君上身边之人,是别人派来的卧底,但是他没有告诉君上——您知道是为什么吗?”
这时候,昭宁的手心才是真正的冰凉一片。
她不敢相信高祖皇帝会这般凉薄,可是得出的结论,却又真是如此。她轻轻一顿道:“……是高祖皇帝想要考验君上,倘若他能发现此人并除掉,他就是真正的帝王之才,如果不是,那么……”就是一枚不中用的弃子,即便真的出事也不足惜。
芳姑眼中露出几分柔和,娘娘当真是聪慧极了。她轻声道:“君上在此之前,对高祖皇帝孺慕之情甚重,可从此后也渐渐淡了。并且开始养成了多疑的性子,他对谁都不会全心信任,也再不会,跟任何人真正交心了……直到君上遇到了您。”
芳姑轻轻叹了口气:“奴婢从未看他对谁这般毫无保留地信任。君上生于黑暗之中,身边全是阴谋算计,很多时候手段的确过激了,其实不过是因他太害怕失去您罢了。奴婢说这些……不求您能真的就原谅君上的一些作为,只是想请您,能多体谅他几分。君上走到今天十分不易,他身边……从来没有真正爱他的人。所以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去真正的爱您。”
昭宁听完芳姑的话,垂下了眼帘。
她以前总是以为,即便太上皇和先太后对君上一般,高祖皇帝对君上总是很好的,可现在她才知道,这背后也没有这么简单。君上这辈子成长来,究竟面临了多少的艰难和算计……她缓缓地掐紧了被褥。
她也在思考自己该如何做。或许今日她也有不好,不该跟他说要先离开一段时日。他自然会被这样的话刺激,可她当时并非是想就此离开他,她只是想自己先平复心情,好好想一想阿七之死。
阿七对她来说太过重要了,是前世与她相依为命,用尽了一切来保护她的人。即便她相信君上真的没有杀他,可是他始终还是因为君上的猜忌的举动而死的。
她前世就已经牵连阿七为自己丧命,难道今生也仍然害死了阿七吗……
君上的爱实在是太厚太深,于她身上控制得太严重,甚至牵连了她身边无辜的人,她实在是难免心有余悸,她怕这样的事情再度重演,怕今日之事再度重演……
昭宁想到今日让她彻底失控的爱欲,还是觉得骨子里都在战栗。
可是,她随之又想到了从前关心她、无论如何都信任她的师父,想到两个人在小院里点灯,想到他教她写字时温醇的低语,想到他教自己下棋时的两人的笑闹。
她心绪动摇,闭上了眼。
这时候殿门外有通传,芳姑见昭宁正在沉思,便起身打开了殿门,片刻后回来同她说:“娘娘,是宋院首来给您看脉了。”
昭宁却摇了摇头,此时她并不想见任何人:“烦请姑姑告诉宋院首一声,今日我歇下了,改日再来吧。”
芳姑应喏一声,退出去打发宋院首离开。
可片刻之后她又折转过来,无奈地道:“宋院首说,他得了君上的令,是一定要给您诊脉的。您若不看诊,他便守在外面不离开”
昭宁也没有办法,只得让宋院首进来,自己披着斗篷,半躺坐在罗汉榻上等他进来。
宋院首进来,给她行了礼,才半跪下来,用一张绫帕搭在昭宁手上听脉。
听了片刻,他眉头微皱,似欲言又止。
芳姑顿时心跳了起来,此前她观娘娘脾胃不和,睡眠不稳,总是想着娘娘会不会……虽说君上的体质怕此生再难有皇嗣,可她还是生出些许期盼。倘若是真,不晓得是多么天大的喜事。这也是娘娘离宫前,她就同宋院首说好的。
宋院首终于睁开眼来,却看了芳姑一眼,轻轻摇了摇头。
那就是并没有身孕。
纵然芳姑也只是抱着万一有奇迹的想法,但落空的时候,她还是难免有些失望。
宋院首顿了顿道:“娘娘的身子并无大碍,只是有些疲乏了,好生歇息便是了。臣一会儿便给娘娘开一副调养的药方子,请姑姑每日给娘娘煎服。”
昭宁也觉自己并没有什么,轻点了头,让芳姑送宋院首出去。
待芳姑出去之后,昭宁躺回了床榻上,仰头看着明黄色的织金龙纹帷幕出神。她仍然想出宫,也想回去看看祖母,她已经很久未曾见过祖母了,倒也真的担心祖母的身体。可是她也知道,君上是绝不会让她回去的。
此时疲惫感才一阵阵弥漫上来,她闭上了眼睛。
而崇政殿的前殿之中,赵翊也正在静坐。
殿外守着几位大臣,身着具服手持板芴,有要事要禀。可是此时,赵翊此时并没有见他们的心情。他看了李继一眼,李继便立刻懂得,出去打发了这些大臣回去。
殿中无人,他盘坐于丹犀上,面前放着已经雕好的木雕小人,是一对少年少女的样式,少女穿着红底白花的襦裙,少年穿宝蓝色的斓衫。与曾经昭宁送他的那对磨喝乐差不多,只是更长大了些,眉眼也十分精致。赵翊本想做好了,摆到她的寝殿中去的。不告诉她,看她是否能猜出究竟是谁做的。
可是此时,这对笑眯眯的木偶人与他一样,在殿中静坐,四周阒然,无半点声响。
唯有四方瑞兽铜鼎的香炉中,缓缓升起幽蓝色的细烟,越发显得殿中幽邃寂寥。
殿宇中的寂寥显得时间更加漫长,滴漏声声,似乎已经过了几个时辰了。
这殿宇中是这样的寂寥,分明是他从前习惯的寂寥,可是如此,却是真的再不能习惯了。
耳边总是她的笑语,她好奇地问他问题,她带着嗔怪埋怨他的声音,恍然如梦中。
赵翊缓缓仰靠在龙椅上,闭上了眼睛。
他不是不知自己手段过激,控制过度。可是他就是不能忍受,不能忍受她有其他重视之人,不能忍受她有丝毫想离开自己的想法。也无法克制自己……只想将她禁锢在身旁。
终于李继轻手轻脚地进来,行礼禀报道:“君上,宋院首已经过去了。”
赵翊终于睁开眼,轻嗯了声。
赵翊看了看桌案上摆着的两只木偶小人,觉得此时并不适合送它们,还是先将它们收进紫檀木盒中,道:“回寝殿吧。”
他还是放心不下,不知道她身子是否还好,吃了饭否,现在可真的休息下了。
夜色已深,崇政殿笼罩在凉水一般的春夜中。
崇政殿是帝后所住重地,檐下五步一岗,十步一哨,还有隐卫蛰伏暗中,宫人往来皆悄无声息。看到他回来的时候,皆要跪下行礼。
赵翊摆手让他们不必通传。
他走到寝殿外时,远远地停下了。寝殿还亮着烛火,朦胧的暖黄色的光透过琉璃槅扇落在地上。
他正想往里走时,却有急匆匆的脚步至,在他身后跪下来。
来人是殿前都指挥使许征。
此人亦是赵翊重用的一员大将,此前他从西北回朝,便令此人驻守西北,因察觉西边之事不对,前两日才将此人秘密调回。许征神色透出焦急,拱手道:“君上……枢密使传回八百里急递,北边有异动!”
赵翊眉梢微皱,这么快就有八百里急递传回,契丹定是有动作了!
他暂顾不得见昭宁,让许征起来跟在他身后,快步朝着前殿走去,冷道:“去传严萧何、高贺、司马文立刻入宫觐见!”
大乾中最为中流砥柱的几位大臣, 皆连夜入宫,此刻于垂拱殿中商议国事。
许征手中正握着八百里急递的信函:“急递来看,一切正如君上所料, 契丹想进攻的并非河间府,而是真定府。于前夜子时偷袭真定府封樁库,幸而您派了枢密使宋大人率厢军前往真定府,宋大人突然出兵稳定局面,并未让契丹偷袭成功。”
他继续道:“随后耶律石退回上京, 国君耶律齐便以河间府厢军, 曾偷袭他们后方粮草库为由, 声称要讨伐于我们。”他将一份舆图放于书案上, 手指沿着舆图道:“契丹军集军二十万, 正准备自山西、河北兵分两路而下。驻守河间府和太原府的两位宣抚使已领军于几处军事要镇驻守, 已是全阵以待了!”
许征说完之后,一时殿内议论不断。
枢密副使杜寻声有些激动道:“契丹这些年想吞并我大乾之心实在不死, 竟如此无赖栽赃于我们,以此为机妄图侵占我朝疆域!”他向赵翊拱手, “君上, 臣请求亲身上阵,与他们殊死一战!”
高贺也道:“如今我朝国库充盈, 将士训练有素, 他们既然又动了心思,我们如何会怕他们!只将出征北伐,这些鞑虏赶出我大乾疆域就是!”
同平章事严萧何最为老成, 他却有些迟疑道:“契丹从真定府撤走时, 有叛军襄助。它在春种时偷袭,可见无粮草供给之忧, 恐是叛军为其提供了粮草。足见两方已结盟,只契丹国之兵力便不可小觑,若是再加上叛军,恐怕此仗会格外艰难……”
当年幽云十六州被契丹占领时,中间有一块被当时的藩王占据,割据成自己势力,契丹称之为汉军,大乾称之为叛军。叛军战力不弱,不仅有契丹的良马供给,还能同大乾一样发展农业耕种,从前他们并不真的偏向哪一边,如今却似乎已经倒戈向契丹了。
难怪他们会在此时进攻!
司马文也有些忧虑道:“我朝一年前刚覆灭西夏,正是需休养生息之时,倘若再兴战事,不知是好是坏。何况当年高祖皇帝对契丹北征两次,皆未成功……”
王信接着道:“西夏已灭,西北方少了牵制。契丹更想趁我们未缓过来之际下手。只是这叛军如今倒戈契丹,恐怕的确棘手。”
有这几位大臣之言,一开始心情激愤的几位大臣也冷静下来,此事的确麻烦。一个契丹已不可小觑,更何况再加上了叛军!
可任群臣沸反盈天,赵翊却一直未应声。殿中煌煌的烛火映照着他线条轮廓清晰的侧脸,他看着舆图,谁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终于严萧何问道:“君上如何看?”
赵翊眼眸幽深,因为这个时机,他已经等了许久了。
他缓缓地道:“在看一个极好的机会。”
他伸出手指,沿着契丹进攻的方向道:“契丹兵分两路全力进攻我朝疆域,纵然有叛军襄助,却出现了一个致命问题——他们会后背空虚。倘若此时,我们能兵分四路从后突袭,再假意示败引他们深入,却是能瓮中捉鳖。不仅如此……”若在此时能势如破竹一举进攻,定能夺回已失去多年的幽云十六州,那曾属于大乾的浩瀚疆域。
这是大乾人世世代代都想要达成的夙愿。
赵翊虽未说完,可群臣皆明白君上之意。君上竟想趁机深入,不仅是防卫疆域,更是利用此机进攻!甚至是收复已去百年的失地!
众人一时又激动起来,这何尝不是萦绕在他们心中的夙愿!
当年君上还是太子的时候便决定要西征西夏,朝野上下便大力反对,幸而当时高祖皇帝还在世,坚决支持君上的西征。后来君上果然势如破竹,捷报频传,再后来果然覆灭西夏,收复西北,一战成名。君上若能有此番谋略,定是有几分把握的。
只是,这契丹毕竟比西夏强悍许多,何况还有叛军相援,再者不知国库是否能支持。
大臣们仍然忧虑颇多,他们一时没说话,但赵翊也能看出他们的迟疑。
他问道:“你们知道为何朕要先收复西夏吗?”
枢密副使杜寻声毕竟是最懂军事的,想了想道:“从前高祖屡次北征失败,皆是因被西夏牵制的缘故,君上可是想摆脱西夏的钳制?”
赵翊颔首道:“从前我们北面有契丹,西面有西夏,两相牵制,便是腹背受敌。若想收复疆域,便只能趁他们两国交恶之时,先灭西夏。”
众人恍然,难怪当年君上不顾众臣反对,定要西征,原是从当时起就早有了谋划。
赵翊继续道:“叛军再强也不会强过西夏人,更何况,朕怀疑后面有朝中之人支应。赵瑾已经叛变,朕猜测他与叛军,与罗山会恐怕都有脱不了的干系。甚至叛军背后可能已是他主控了。”
刘嵩给他送来一把弩箭,是他从罗山会处缴获的,那是禁军刚研制出来的弩箭,同样的弩箭,急递中提到,在叛军之中也出现了。他去救昭宁之时,赵瑾身边那些训练有素的人不像是罗山会的,更像是极其精良的叛军,这便能解释为何契丹突然与叛军合作了。
赵瑾竟然叛变!众大臣一时吃惊,但此时已不是深究的时刻了。
赵翊暂不提此话,又说,“朕这几年来改革军事,改革税收水运,便是为了今日做准备。这半年来国库充盈,足以支持一场大战且不必取富于民,而保甲法、将兵法,朕于四年前准备西征西夏时便已开始改革,如今边疆能人强将辈出,能征得西夏,亦是这些骁勇善战的将士之功。而今契丹兵力六十万,叛军兵力十万南下,朕会率禁军五十万亲征,为的便是直捣黄龙,杀契丹于措手不及,夺回失地!”
听完君上之言,严萧何等人何以不明白,君上早已筹措多年,他曾做的一步步夺权和改革,并不是为了一己之私,而是为了在此时,在契丹攻来之际,有足够强势的国力和兵力,去战胜一个强悍的对手,甚至完成先辈遗愿!
虽然不知君上能不能真的做到,毕竟即便君上强横,可这件事大乾朝数百年的历史无人做到。但此时契丹已经攻来,他们再无退路。即使如此,还不如就此迎战,战个痛快淋漓!倘若当真失败,等他日下了九泉,面对列祖列宗也不会觉得羞愧,可昂首道一句尽力而为,死而无憾了!此时他们除了相信君上,也再无办法了。
没有人将这样的话说出来,可这话却藏在每个人心中。
严萧何拱手道:“君上有如此深谋远虑,臣等自愧弗如。一切如君上所言,出征北伐,臣等毫无异言!”
司马文更是想到自己曾如何阻止君上变法,再看今天之境遇,倘若不是君上变法,恐怕真是不知该如何应对。若真的国破离殇,他恐怕就真的会一死谢罪了!从前是他狭隘无知,今日才知君上为国为民,步步谋算,是他所不能及!他压制住心中的激动,也拱手道:“无论君上说什么,臣绝无异议。无论君上要吩咐臣做什么,臣都当拼死而为!”
赵翊看着这些大臣们,有些已是古稀之年,有些曾固执己见,宁死不屈。而如今面对大敌,大家都达成一致对外,大乾的臣子从不曾有过退缩,也绝不会在此时内乱!他心中何尝不是觉得宽慰,他道:“严萧何,朕御驾亲征,便将朝野托付与你,你携司马文和两位参知政事,料理国事,一切国策、战时供给皆由你四人决定,你们可领命?”
四人立刻十分郑重地拱手应喏。
赵翊再对剩下的枢密院、兵部的几位武官道:“即刻起,令全国所有厢军卫所整装,再调令三十万禁军集于真定、太原两地,另立刻集结禁军三衙十六卫,待天明之时,朕便会亲自领军,出征太原!”
几人也锵然领命。
很快众大臣皆领命退下,随即殿外点起层层灯火,蔓延向整个汴京,甚至蔓延向了全国。国之大事将至,整个大乾将苏醒应战。他们虽肩上沉重,可脚步却前所未有地坚定,因为他们即将朝着一桩宏愿而去,虽不知能不能成,可却必须抱着不顾一切的信仰去做,他们别无他选,今夜再无人能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