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曾照小重山by闻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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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靠在顾思鹤的怀中,闭上了眼睛,嘴角还带着笑容,可脸上却残留着泪痕。
顾思鹤不用试,便知道姑姑已经没有了气息。她临死前,看到了母亲和祖母来接她,所以她带着微笑,跟着她们,她们三个人热闹地走了。
福宁殿辉煌而空寂,空旷得像一个坟墓一样,埋葬了她明艳的一生。
顾思鹤抱着她坐了很久很久,他听着大殿中的滴漏声,回荡在几乎没有任何声响的福宁殿之中。他不知道究竟是多久。他心想,姑姑就是一直听着这样漫长的滴漏声,住在福宁殿里吗?一夜又一夜,为了顾家的权势而算计,为了顾家能永远在顶峰,她付出了太多。现在姑姑不会在这么疲惫了,她终于离开了这个地方。
所以皇帝从不曾真正宠幸姑母和李淑妃,是不是也是因为,从没想过要放过顾家和李家。
顾思鹤紧紧地闭上了眼。
真正的帝王无情。
直到姑姑的贴身女官带着人过来,说要将姑姑的尸身入殓,送回顾家安葬。他才回过神来,他并不能就这般抱着姑姑出去,他知道姑姑在人前都是非常完美的仪容,绝不要别人看到她不好的模样。
哪怕姑姑做了再多的错事,也是为了顾家,甚至是为了他。别人能骂姑姑,可是他却不能。他伸手替姑姑理好了头发,哑声道:“姑姑,我在家里等你回来。”
当他终于从福宁宫出来的时候,看到不知何时雨终于停了。
浓厚的金乌透过层层的密云,形成千万丈的光束,洒在大乾皇宫上,琉璃瓦,须弥座,汉白玉的石阶,照得宫宇红垣流彩。积水都漫射出强烈的金光,世界仿若在一场华光璀璨的梦中,而他恍惚间不知道自己是否从梦中清醒了。
顾思鹤走下福宁殿,穿过长长的甬道,看到了巍峨匍匐于夕阳之下的垂拱殿,高高的伫立在须弥座之上,被强烈的夕阳之光所照射着,一时让他睁不开眼。
他看到李淑妃被抓,被女官押着即将送入台狱。看到李家几个翘楚的人物戴着沉重的铁链,被押着手臂,绝望地痛哭,大骂着皇帝冷酷无情,为了集权这般对待贤德的臣子,日后会落到死无全尸的地步。说太上皇不喜他本就应该,立他为太子是高祖皇帝的错,他以后会遗臭史书,万民唾骂!
而那伫立在高高的须弥座之上,坐于垂拱殿之中的君王,却似乎没有丝毫的反应。垂拱殿外恭敬地立着朝中重臣,朱紫之色满目,正等着君王的召见。他们比以往都还要更恭敬,因为彻底见识了君王的雷霆手段,连顾家和李家都能如此轻易除去了,对他们更是不必费吹灰之力。他们的心中也仿佛被猎猎吹舞的寒风灌满,对朝事的不明充满了担忧。更对以后要好生揣测君王的心思,怀了十二万分的慎重,战战兢兢。
这人世间,君王所为不过集权。他权势在握,呼风唤雨,无所不能,又何必装出一副勤政爱民的模样,天下间,不过都是他的蝼蚁罢了。
顾思鹤垂下了眼,嘴角露出些许的嘲笑。
垂拱殿被寒风裹挟,仿若远离尘世,冷若万丈深渊。
却也是高处不胜寒,没有任何人真正靠近帝王,所谓是孤家寡人。无论是唾骂还是敬畏,所有人都只能站在底下,将他揣度与仰视。
顾思鹤又摸到了袖中那冰凉的簪身,明明是冰凉的,可却好像是有些温柔的触感,叫他瞬时便又安宁了下来,仿若是他与人世间的连接处。
若是没有昭宁的话,今日的李家便是顾家本来的下场。
他突然非常非常地想要见到她,那个旁人非议她,说她狠毒无比的姑娘。这样的念头宛若沸腾的岩浆,熄灭不下来。可是现在父亲病重,祖父身子也不好,他们都还不知道姑姑已死之事,顾家的一切都需要他去支应和主持,他还不能去见她。
顾思鹤闭了闭眼睛,复又继续向前走去,离开了这重重起伏的宫宇。
第85章
朝野风云变幻, 门阀贵族大起大落,一切皆是上层的风起云涌。落到了相干的人身上,便成了一座足以压垮家族的大山, 不相干的人看了,也是胆战心惊,生怕殃及池鱼。
昭宁提前准备好,将祖母送去了顺昌府的药庄养病,见到了那里果然风景秀美, 周医郎也医术精湛, 说是会尽心照料祖母的病, 她才放心归来。回到汴京时, 恰逢遇到朝廷正在四处捉拿钦犯。
昭宁坐在马车里, 略挑起素布车帘往外看, 天色已经泛黑,汴京城笼罩在细雨中, 处处张灯结彩,却没有丝毫人烟。满城皆是风声鹤唳, 连个在外面跑的马车都没有, 她也随之忐忑起来,知道恐怕是前世私通外敌的大案发生了!
不知道顾思鹤究竟如何了, 能不能保住家族, 保住他自己和亲人的性命。不过君上是英明睿智、爱民如子的,决不会冤枉了好人,他若是得知顾家并未通敌叛国, 定会明察秋毫的吧!昭宁心中想到。随即催促马车加快了行进的速度。
多事之秋, 还是不要在外面久留的好。
马车匆匆掠过湿漉漉的青石板路,天色已经黑透, 拐角进了已经打开门的榆林谢家。
昭宁回到锦绣堂刚坐下,便有人来传话,说父亲请她去正堂,父亲忙于家中之事不能亲自去送祖母,应是想要问自己祖母的安置情况。
昭宁也没有耽误,简单梳洗后换了件日常的柿蒂纹褙子,去正堂见父亲。
她走到正堂外时,只见正堂还房门紧闭着,里面蜡烛的光透过窗扇朦胧地照出来,传出隐约的说话声,像是堂祖父正在和父亲说话。
昭宁放缓了脚步,仔细听。
先是堂祖父说:“……这次顾李两家的政斗震慑朝野。顾家受害颇多,不过也只折损了一个贵妃,丢了枢密使的位置,国公爷的封爵还在,顾思鹤的官衔也保留了,看来君上并未对顾家动真格。日后若是顾思鹤于社稷有功,顾家再回巅峰也不是不可能。倒是李家满门下狱,只要里通外敌之事彻底查实……恐怕是要牵连九族了!”
昭宁听到此先是心中大大松了口气,听堂祖父的意思,顾家虽然有损,但是并无大碍!折损了一位贵妃,看来是顾思鹤那位贵妃姑姑出了事,对比前世顾家满门皆灭,已是力挽狂澜的结果了,知道顾思鹤对他姑姑甚有感情,昭宁也只能为这位女子感到叹惋。不过李家竟然因为里通外敌,要满门皆灭了!昭宁心里一震,顾思鹤果不愧是未来被人称做十殿阎罗的人,竟能在如此艰难的境遇下,反将李家一军,让李家几乎是全族被灭,他倒是的确厉害!
随即她又听父亲道:“听说顾思鹤是直接提着他兄长的尸首走出来的,众人都吓到了……若非顾思鹤,顾家此次恐怕也是同李家一样的下场。”
然后又是堂祖父沉沉叹气的声音:“不过顾李两家之事中,最为老谋深算的还是君上,谁也想不到,君上竟是想同时对两个家族下手,手段之狠烈干脆,无不闻之胆寒。这时候我也庆幸咱们谢家也不过是是个中下等的世家,不会被这般狂风暴雨摧残!”
说到这里堂祖父顿了一下,似乎喝了口茶。
父亲也接着说:“君上少年成名,众人只知勤政爱民,谦和睿智。却不知他有这般雷霆的手段。我看朝野动荡,文武百官这几日都是谨小慎微的,伯父您也要小心才是……”
听父亲和堂祖父竟这般议论,昭宁有些不信。他们的意思,是说如今顾李两家的遭遇,竟是君上的权谋之术?她认为君上是极英明睿智的,哪怕他真的如此做了,应也是为了社稷和百姓,不得不为之,是他们这些人都不理解他罢了。
总之君上在谢昭宁的心中,是绝对的好人,也是绝对英明的君主。她知道哪怕后来,也有无数人非议君上,说他冷酷无情,说他其实手段狠毒,但是她也不会非议他。毕竟她们西平府众人,可切实是在君上的庇佑下才活下来的!
昭宁听到这里,正准备叫人通传,又听里面堂祖父说道:“这次李家全族下狱,李廷秀的同平章事一职成了空缺,我听审刑院张知院大人透露,三司使王信深受帝王器重,极有可能便是下一个同平章事。蒋余盛当年在顺昌府为通判时,王信曾是顺天府府尹,是他的上司……伯父怀疑,其实蒋余盛背后之人就是王信!若是王信真的成为同平章事,那蒋余盛恐怕也会随之水涨船高,到时候,谢家恐怕更受其害!”
昭宁听到这里动作一顿。
她想起前世,顾家覆灭半年之后,李家也紧接着出了事。随即的确是三司使王信做了同平章事,成了文官中的第一人。与此同时他还与君上庶出的兄长,寿王赵况交好,在朝中地位甚是稳固。蒋余盛前世长盛不衰,位居要职,恐怕他背后之人还真是王信!若他背后的靠山真的是王信,或者再进一步……他也靠上了寿王赵况,这对于昭宁来说的确非常被动。
这些权贵于谢家来说,都是遥不可及的,也是这次斗争的胜利者。她即便能在很多地方,包括药行之事上对付蒋余盛,但是朝野之事,蒋余盛通过权势对谢家下手,她也没有办法!
昭宁的手指握紧,将手中的汗巾捏得皱巴巴。深吸了口气想,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蒋余盛想要对付谢家,也总得抓到谢家的错处才能出手。若是谢家并无什么错处,蒋余盛就是想对付谢家也没这么容易!
小厮终于替昭宁通传了,昭宁走了进去,果然见堂祖父谢景正与父亲坐在堂屋中,一边下棋,一边商讨国事。便屈身对二人行礼问安。
谢景放下了棋子,和蔼地对着昭宁颔首,笑道:“昭宁回来了,你祖母可安顿好了?”
自蒋横波之事后,谢景自觉有些对不起谢昭宁,对她比之以往更好了许多。
既是已经过去的事,何况如今东秀谢家与榆林谢家更是要紧密团结,应对诡谲多变的朝野,昭宁自然也是既往不咎,笑道:“祖母一切都好,二舅母还特地赶来探望祖母,说以后也会时常去陪伴她老人家。”
谢景点点头,笑着说:“昭宁比刚回来时懂事许多,这我便放心了,等日后你大伯一家回来,你们一大家子都搬到近处来住,咱们两家便更亲厚了。”
昭宁一怔,搬迁?父亲还未曾与她说过此时。
这时候谢煊道:“叫你来,便是要同你说此事的。你大伯父一家和你祖父已经传回书信,说是任职的旨意已经下来,他们确凿要回来了。咱们榆林谢家如何能住下这般多的人,我和你堂祖父便合计了,把咱们家搬到东秀巷去,与你堂祖父家比邻而居,正好你堂祖父家旁边一座大宅子正在出售。到时候两家合在一起,还有你祖父和大伯父,一家子也是热热闹闹的。你母亲还在养身子,凡事不能太过劳累,父亲便想请你来操持此事。”
原是为着这个,昭宁眉头微微一皱。
对于搬迁,她倒是并无所谓,只要是与家人在一起,哪里又不是家呢。但是她理解父亲现在想搬迁的心情,如今的谢家看起来风平浪静,但也不过是暴风雨中的一艘小舟,不知前路如何,该驶往何方。若是能与旁的力量团结,便更能保护谢家。
她道:“女儿明白,一切定当操持妥当。”
谢煊笑着颔首:“父亲知道你是最明事理的,你大伯唯一嫡出的女儿也将一起回来,到时候你也多个说话的伴……”
谢煊也因蒋横波之事,对她很是愧疚,凡事都想要格外倚重她,同她商量。如今家里,祖母去了顺昌府养病,姜氏毕竟是曾经中毒,又因早产亏空了身子,即便有万金丸补全身子,宋院判也说,最好是修身养性,什么劳心思的事也不要沾染,长年以最好的药材保养,才能保证健康无虞。昭宁听了如何能不慎重,故家中药行、一半的管家事宜,皆是昭宁在管。只让母亲好生照顾襁褓中的弟弟就是了。
昭宁也知道父亲是尽力想弥补她,与她亲近,但于她来说,始终还是与父亲隔着一层,只能将他当做父亲去恭敬,但做不到十分的亲近。
她听完了父亲的吩咐,都一一答应下来,才从正堂离开。
谢煊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轻轻地叹了口气。
水滴穿石,非一日之功,至少昭昭没有真的怪他,这就已经很好了。
昭宁却没有马上回去,而是去荣芙院探望了母亲和弟弟。
她送祖母去顺昌府,又陪祖母在那里住了两天,这几天竟极想母亲和弟弟,想着不知道母亲身体养好没有,弟弟吐奶的情况有没有好一些。回来了自然也是赶紧就要来看看。
等到了母亲门外,听到里面热闹的哄睡声,熟悉的说话声,昭宁有些惊喜,大舅母来探望母亲了!
她连忙走进屋中,就看到大舅母和母亲正在暖黄的烛火下,正抱着钰哥儿在哄,两个人妆发都卸了,大舅母嘴里发出柔和的哄睡声,轻轻抱着钰哥儿摇晃,可是钰哥儿还是哭闹不休。大舅母拧起眉头:“……怎的如此难哄,咱们俩也算是身经百战了,难不成哄不好他!”
姜氏也愁得很,跟大舅母说:“你是不知道,这孩子怪得很,我和乳母也不怎么能哄住。倒是……”
她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了昭宁进来的动静,看到昭宁,眼睛一亮:“昭昭,你可算是回来了,快过来!”
昭宁连忙走过去,都来不及同大舅母问好,立刻把钰哥儿接到怀中。用还不太熟练的姿势抱着。说来也怪,只见本还哇哇大哭,脸都哭红了的婴孩,到了昭宁怀里,竟很快就不哭了,转为啜泣,早产的孩子还未睁开眼睛,竟就靠着昭宁的臂弯,渐渐睡着了。软密的长睫垂下来,柔嫩的小脸颊上沾着点点泪珠,看得人心都要化了。
盛氏瞪大了眼,啧啧称奇:“昭宁竟有如此哄孩子的能力?”
姜氏道:“你是不知,这孩子最是喜欢他姐姐。平日里哭急了,谁也哄不住,只要他姐姐一抱他,保管是不哭的。那天刚生下来,也是昭宁抱了他,马上便不哭了。”
盛氏就笑眯眯地道:“这孩子怕是知道,没有姐姐,他是活不下来的呢。现在就这么粘姐姐,大了也是个粘人精。”
昭宁看着在自己臂弯里沉沉睡着的弟弟,他还只是个比自己的手臂长一点点的婴孩,也是心里软软的。大概这就是所谓的血脉相连,她看别的小孩也未曾觉得有多喜欢,但是看自己的亲弟弟,便怎么看都是可爱的。
她将睡着的孩子给了乳母,才拉着舅母的手问她是何时来的,怎的也不告诉她一声。
盛氏笑道:“听说你母亲生产,我当日便想过来,就是你外祖父生了病,怕过了病气,只能叫人送了封红过来。前几日老爷子身子好转,我立刻便过来了。你走得也不巧,走的当日你外祖父、你舅舅都来看了你母亲。不过他们俩不能长住,就我一个人留到今天,等着你回来呢!”
昭宁一时好奇:“……您等我回来做什么?”
盛氏眼珠子转了转,先是道:“我听闻了你智斗蒋横波的事,我昭昭可真是厉害!”然后又问,“你母亲说,是焕然帮你把人找到的?”
昭宁觉得有些奇怪,大舅母问这个做什么,但也没什么不好说的,她道:“是他帮的忙,我还未来得及当面谢谢他呢!”
盛氏听到这里,眼神牟地亮了亮,甚至重复问了一遍:“当真是他帮忙?”
昭宁更觉奇怪了,大舅母怎如此小心翼翼的样子,她便又再说了一遍,得到了确凿的答案,盛氏一拍手,突然十分激动的样子,道:“不错、不错……很是不错!”
把姜氏和昭宁都整得莫名其妙的,姜氏问道:“嫂嫂,什么不错呢?”
盛氏就笑道:“哎呀没什么,是我要给昭昭做的衣裳不错,昭昭你快来,我这次带了几匹婺州的暗花罗料子,你快来试试合不合身!大舅母要给你做几身褙子,保管低调奢华!”
说着要拉昭宁去看她带来的布料,姜氏觉得自己大嫂很是令人摸不着头脑。
不过这个时候,红螺进来了,道:“大娘子,有些药行的事要您处置……葛掌柜已经在花厅等您了!”
盛氏嘟囔着:“……你才刚回来,忙什么药行的事,药行也不会跑了,明日再说也不迟!”
昭宁却想着,大概是上次和蒋家争铺子的事有了结果,同蒋家的事她都很关心,否则葛掌柜也不会这么晚来见她。又想到舅舅就是被蒋余盛抢了军功和职位,不想告诉舅母,再惹舅母更伤心。就笑道:“我明日去看布料也是一样的,不知道您带的布料会不会跑?”
盛氏和姜氏都噗嗤笑了,姜氏道:“罢了,你去吧,不许忙得太晚,一会儿我让白姑来查你!”
昭宁才笑着退下了。
看昭宁走了,姜氏立刻拉着盛氏问:“方才我见你笑得贼眉鼠眼,准是没想什么好事。快说快说,你想到什么了!”
盛氏笑容更盛,听此言又瞪了姜氏一眼,什么叫笑得贼眉鼠眼,姜氏这是什么形容。但是又想到,自己的梦想说不定可以成真,又笑出了声来。
姜焕然是个什么狗屁性子的人,她是他母亲,她可太了解了!倘如他不是对昭宁有好感,怎会这般帮助昭宁呢,纵然昭宁是他表妹,姜氏是他姑姑也无可能,他向来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以前她想撮合他和昭宁,他总是不情愿,若是他也喜欢了……
盛氏一阵激动,巴不得立刻就告诉姜氏,她俩搞不好要做亲家了。昭宁眼看着就到了岁数了,家里诸事也都定下来了,她又有之前那些经历,嫁给谁都不如嫁给自家人放心啊!何况姜焕然外貌学识前途都不差,怎么也算是抢手货!
可是八字还没一撇,她不能这么不淡定,万一煮熟的鸭子飞了,岂不是更可惜!还是待她把事情都处理好了,再告诉姜氏也不迟!
想到这里,盛氏只能强压着嘴角,淡定地告诉姜氏:“没什么,就是觉得昭昭厉害而已!”又瞪了姜氏一眼,“你这么个懦弱无能的货,十多年都没把蒋横波搞定,昭昭回来了两年就搞定了,你还不反省反省!”
两姑嫂交情甚深,说话并无遮拦。姜氏觉得盛氏方才定是谋算着什么呢,以前盛氏谋算着,让她把自己养的兔子送给她的时候,就是这样奸猾的表情。姜氏没好气地道:“我怎么没反省,昭昭就是比我厉害,难道我就不能承认吗?”姜氏露出向往的神色,“我的昭昭又厉害,又好看,只是到现在,向她提亲的人也不多,没甚几个好的,可恨那蒋横波让我昭昭在外面长大,终于还是因此好人家都有所顾忌,也不知我昭昭日后能嫁个什么夫君……”
看着自己小姑子充满忧色,盛氏也还是没把自己的打算说出来。而是露出了高深莫测的笑容:“你就放心吧,咱们昭昭吉人自有天相,你总是能觅得一门如意佳婿的!”
姜氏勉强地点了点头,但这并不能完全安慰姜氏,不过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她抬起头,看到嫂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露出了奇奇怪怪的笑容。心里翻了个白眼,她准没想好事呢!
而昭宁到了花厅,果然见葛掌柜带着宋掌柜正等着自己,宋掌柜面上带着些许喜色,可是葛掌柜却仿佛有些担忧之色。
她的第一个念头是,难道是采买铺面的事情不顺利,竟让蒋家将铺子抢去了不成?怎的这二位神色这般奇怪,一个面带忧色,一个却十分欢喜的模样。
她走过去,葛掌柜和宋掌柜立刻拱手向她行礼,昭宁让二人坐下来慢慢说,并让人给他们上了茶。
宋掌柜已经忍不住了,先绘声绘色地道:“大娘子,咱们那两间店铺已成功采买了,户曹不再为难我们,原主当即便卖给了我们!小的一开始还有些生疑,想着是不是买得太贵。谁知那铺子被收购之后,旁边立刻便要修一个瓦市,咱们的店铺还未建起来,光地价便已涨了三倍,您可当真是慧眼识珠!”
宋掌柜脸色微红,看昭宁的眼神亮闪闪的,似乎很是崇拜的模样。又说:“我们按照您的吩咐,暗中故意引那何氏去买铺面,他们果真上钩,高价拿下了四五处无用的铺面。现他们吃了暗亏还不能言说,恐怕这次损失甚是惨重!”
昭宁听着甚是激动,虽在朝堂上克制不了蒋余盛,现他的靠山恐怕要高升了,更是难以对付,但能在生意上克制蒋余盛,昭宁也是高兴,更何况药行还因此更好了!她喝了口茶稳了下,含笑道:“你们办得甚好,我也要嘉赏你们,日后何氏药行有什么举动都要来与我说,咱们决不能看着他们做大!”
葛掌柜道:“大娘子放心便是,我们也不要嘉赏,我们都是跟着夫人从姜家来的,夫人待我们亲厚,我们做什么都是甘愿的!”
母亲的确待这些掌柜和下人都甚好,他们便也全力为着谢氏药行着想。虽葛掌柜推拒,但昭宁还是决定暗中赏两人一些东西。若没有这些得力掌柜的帮助,昭宁也断是胜不过他的。
她又道:“你们应是还没吃饭吧,我让厨房备下一桌酒菜与你们吃。”说着便要吩咐李管事过来。
葛掌柜见她有让他们退下之意,道:“大娘子,我还有旁的事,要向您禀报!”
昭宁心想,方才见他的神色就有犹豫,果然是有事的!她叫李管事进来,叫他备下一桌酒菜,让宋管事先去吃着,才问葛管事:“您有什么要事?”
葛管事左右看看,瞧着并无旁听,才走近了坐下来,低声道:“大娘子,小的最近见有巡逻之人在咱们药行外面的甜水巷中行走,说是在抓什么人犯!”
昭宁眉头轻皱,抓人犯与她有什么干系?
葛掌柜继续道:“我也问了问,这些人说是抓的是有谋逆之罪的人犯,说是加入了一个什么会,这个会我也打听了,听说他们暗中做一些反君上之事……本来也不关咱们什么事,但是我想着一点,咱们那巷子周围都是熟识之人,这些都是咱们世代为邻的,绝无谋逆的可能,唯有沈弈沈先生,是才从江西回来定居的,平日里也总是行踪莫测的,不知去向。”
说到这里,葛掌柜的声音继续压低了:“再有,咱们药行与汴河客船的人熟识,我又仔细去问了汴河客船之人,他们说未曾见到沈先生从江西来的路引,我在想,沈弈是否就此事撒谎了。他原是陈先生的学生,对咱们药行也好,我也有意照看,何况还是您的师父。只是我生怕,他真是参与了谋逆之事,可如何是好!”
葛掌柜见谢昭宁面露忧色,又连忙道:“自然了,也许是我自寻烦恼。现汴京每日前来准备参加科考的举子这么多,他们忘了沈弈也未可知!”
昭宁的脸色却很是不好看,葛掌柜不知师父的底细,她可是知道的!那日师父还被人追杀,露了一手武功呢。师父的来历绝对不简单,难道真如葛掌柜猜测的那般……师父竟是这般亡命之徒,还加入了什么会,想要谋君上的反?
师父便是阿七,阿七后来可是沦为了哑奴的。难道就是因为他谋反,总是参与危害朝野之事,才……才落入危险之中,沦落到这个境地的!
昭宁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她让红螺去她屋中,将当初放置那万金丸的盒子拿过来。葛掌柜还有些疑惑,那盒子他是看过的,大娘子怎突然让他看呢?
红螺很快就将那盒子拿了过来,只见那盒子被昭宁用绸布包裹,她将之解开,又用小刀挑开了盒子的夹层,那盒子轻巧地分开,葛掌柜便见着盒底清晰地刻着‘乙丑年御药库密存’字样,他一惊,当初他和大娘子便惊讶过,怎会得了两瓶药,怀疑过这瓶药是不是从宫中流出的,既然有御藏的痕迹,原来这药还真的是从宫中出来的!
葛掌柜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大娘子,您这意思是……”
昭宁道:“你不知道,当初这药出现之前,我只与师父说过,我需此药。”
葛掌柜心中微惊,也有了个不可思议的猜测。
昭宁继续说:“我怀疑,师父不知是用什么办法,混进宫去,窃了这药来送给我。再加上您今日说周围在抓反贼一事,我便更是怀疑了。您放心,我明日就去找找师父,与他好生说道一番!”
葛掌柜道:“这却是要的,沈弈毕竟是个极好的人,又是陈先生的学生,您可要加紧些,不是他最好。若真是他,咱们可得救他,莫要让他走上歧途了!”
昭宁自然点头,师父对她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她心里担忧得很,她说过的,决不会让阿七再落入那般悲惨的境地,若师父真的铤而走险,做出什么谋反之事,她定是要阻止他的!
她满是忧虑地合上盒子,与葛掌柜对视了一眼,两人皆是忧虑地叹息了一声。
漠北的风吹遍了无边无际的戈壁,风沙漫天。
一蒙面男子正领着一群玄衣之人在追杀逃犯。
他身手极佳,骏马飞驰跨过草场上稀疏的小溪,溅起无数水珠。此时他放开了缰绳,从马匹身侧拿起一张牛角弓来。手上捏了三支箭,眼睛微眯,瞄准了前方仓促逃命的人犯,似乎也并不慎重,倏地放开了手。
三支箭破空而出,命中逃亡之人的背部。几个逃犯痛叫一声,朝前扑去,跌下了马。
玄衣之人立刻上前,跃下马将几人按住道:“副指挥使,人都已经抓获了!”
蒙面男子走马上前,望着那几个用异族之语痛骂不已的人,眼神一利。
手下之人立刻懂得,冰冷道:“君上是你们能骂的吗?”立刻握拳将逃犯的腿打折,痛叫声更是响彻戈壁!
蒙面男子的眼神却没有丝毫波动。
这时候,草场的远处又有一人纵马而来。到了近旁,他下了马道:“副指挥使,君上有旨意来!”
蒙面男子一怔,下了马立刻要跪下接旨,却被来人含笑一托道:“君上说过,您不必跪接,属下传的也不是切实的圣旨。是指挥使说,近日京东西路一带,似有一谋逆组织存在,暗中做一些煽动人心,里通外敌的造反之事,想让您回去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