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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曾照小重山by闻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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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然知道石门厚重,昭宁还是将呼吸放得极轻,几乎细成一条线。这是她年少时特地练过的本事,凭借这个本事,她跟踪过大舅舅好几回,都没有被他发现过。
师父回过了身,这时候,昭宁看到他背后站着个身着玄罗短衣,腰间配了把弯刀,面容冷厉,生着短胡茬之人。不光是他,师父身后的暗处,似乎还站着四五人,只是石门的缝隙太小,她此时并不能看清全貌。只是见着这些人好像在商议着什么。
昭宁眉头紧皱,这些人是谁,为何会出现在师父的院子之中。他们是来做什么的?
毕竟隔着石门,昭宁并不能全然听清他们说话的声音,只隐约听到那短胡茬之人说道:“属下探查到,赵指挥使似乎在周围寻觅……属下已经设计,将他引去别处了。”
听到这里,昭宁的心跳得更急促了,这人竟然是师父的下属,难道他们当真是罗山会之人,是谋逆之人!否则他们为什么关注赵瑾,还说什么将他引去别处。此番言语,不是正好证明了,他们正有谋逆之意,所以才怕赵瑾查到头上来吗!虽然此前昭宁就有猜测了,可是当真相似乎越来越接近她的猜测时,昭宁还是有些不能接受。
师父竟当真是那个乱党贼子所在罗山会之人! 说不定他千里迢迢从江西来到汴京,住在大相国寺附近,也是为了谋逆!
师父又说了句什么,这时候他们隔得远,声音更不可闻了。此时,她又听那先说话的人道:“属下定当领命。只是毕竟是谋逆之事,您也要小心才是!……刺杀是最危险不过的!”
昭宁听到这里更是怔住了,他们这话是什么意思,师父跟他说什么了,这人领什么命?还有,什么叫‘毕竟是谋逆之事,刺杀是最危险不过的’!除了反贼,谁又会说这样的话?
昭宁呼吸一滞,难道……他们不仅有谋逆的想法,还已经在谋划着,想要刺杀帝王了?
这人还让师父万分小心,难道……正是师父要去行刺帝王,否则此人为何会让他小心!
他们可知道,自己做的是诛灭九族之事!
昭宁再也不能听下去了,她必要出去阻止师父。师父武功高强,若是真的去刺杀庆熙大帝,让他突出重围,搞不好还真能伤了大帝!可是庆熙大帝还要征战沙场,还要收复失地庇护万民,他怎么能有事!
这是其一,其二却是,君上是什么人,即便师父真的侥幸能刺杀大帝成功,可君上身边少说都有上千禁军守护,暗中多少暗卫更不清楚,随时出场都是侍卫、随从、百官簇拥,守卫森严至极,他又如何能突破重重包围,恐怕是有去无回!
昭宁更是想到了,前世师父沦为阿七的悲惨结局。难不成……师父就是在此次行动中失败,喉咙受伤,又惧怕通缉,不敢再以真实的身份出现,所以才化名阿七潜入顺平郡王府躲避,变成哑奴的?昭宁更着急了,不行,她不能再等了,无论出于什么原因,她都定要阻止师父!
昭宁正在心急之时,手不小心碰到了石门上,发出极细的一声闷响。
赵翊是何等精深的武功,方才不过是正与人说话,昭宁又隔着一道石门,所以才一时未察觉。此时听到石门的方向,似乎有一丝极细微的响动,并未比风吹过的树叶摩挲声更重,可他却立刻就察觉到了,目光直视了过来,冷道:“何人在此!”
此话一出,暗中禁卫军瞬间就有三百只箭簇抬起,对准了石门的方向!
昭宁见师父已经发现了自己,也不藏身了,扣石砖打开了门,几步走了出去。
此时天色刚暗下来,庭院中的花灯朦胧亮起,赵翊看到那石门打开,一个熟悉的纤细身影被花灯映照,她穿得极其素雅,被斗篷笼着薄弱的肩膀,脸颊却被照出玉一样的光泽,眼眸不知是不是被花灯映亮,亮着两簇如灯一样的火光,不是昭宁还能是谁!
赵翊眼眸一眯,手立刻在背后一比,暗中的箭簇又立刻都收了起来!
他忙于朝政,更是因所查她之事而思量重重,暂时没来见她,已有九日了。
她几步走到了他面前来,不知道是气还是如何,双颊有些红,道:“师父,你们是不是正在策划谋逆一事,你不能去刺杀君上!”
嗯,她在说什么?
赵翊愕然了一瞬。他看了看在一旁等着回话,也表情愕然的冯远,想起了他方才和冯远的对话,冯远说要引开赵瑾,还让他一定要小心,刺杀最是危险不过云云。似乎好像的确像乱臣贼子所说的话,昭宁已不知在秘道中待了多久,如果是听这话,又不知他们身份,误会他们是想要行刺也很合理,何况此前因为暴露武功和密道,她就已经十分怀疑他了!
若是平日她从正门而入,路上自然有至少八十个禁军监视她,绝不可能等她到了门口偷听了他们说话。可今儿她却悄悄从密道出来,那密道平日除了他,无人知道该怎么开启。自然也没有禁军守在密道之中,所以才能让她悄无声息地接近,听到了他们讲话!
她带着生气的眼眸怒视他,那明亮的眼眸仿佛在质疑他,好似在问——你以前不是答应过我,不参与谋逆之事的吗!怎么言而无信呢!
他顿觉十分巧合,颇有些哭笑不得!随即挥了挥手,冯远自然明白君上之意,立刻带着数名禁卫军之人,瞬间以特殊的身法隐到了暗处!
昭宁看到瞬间那些人就都不见了,不知究竟隐匿去了黑暗的何处。若不是刚才她亲眼所见,自己都不会相信,这里曾经有过那些人!果然是反贼无疑,这些人还真是武功高强,有两把刷子啊!
但她此刻顾不上计较这个了,她仰头看向赵翊。发现师父的眉眼不知是倒映着她还是倒映着灯火,明亮璀璨,又令她心里一跳。她后退一步,心想他这是心虚了?她深吸一口气道:“师父,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罗山会之人,正在策划要谋逆刺杀?”
赵翊听她这般笃定地问,更不知该从何解释。
他能说什么,直接同她说真相,但她最憎恶旁人欺骗她,而且现在这欺骗还莫名越来越多了!
赵翊道:“若是我说,方才那些话只是误会,我绝无谋反之意——我这般告诉你,即便天下人都谋反了,我也不会谋反,昭宁,你信吗?”
昭宁却在心里想,我信你个鬼,我已经眼见为实,耳听为实了!你们这些身手高明之人聚集于此,半夜开会,商量怎么引开皇城司的人,还商量刺杀危不危险,不就是想行灭九族之事吗,这还能是我误会吗?
恐怕师父也是不想承认,毕竟是谋逆之事,于天下不容。
她道:“师父,周围有皇城司,正在追查罗山会之人,还查到了谢氏药行的头上!若你们不是反贼,为何要引开皇城司之人,他为何要叮嘱你小心。你就不要再骗我了!”
赵翊眉梢轻挑,他曾雄辩于群臣,弱冠之年的时候,和翰林院十大学士辩论‘尧舜禹何为最贤’一题,能引经据典滔滔不绝令十大学士都汗颜。可是如今,面对昭宁的言辞笃定,他一时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解释无非只有两种结果,一是直接的真相,二是更多的谎言,欲盖弥彰。两种都不能选。
更何况如今朝野内外,想谋害他之人的确不少,想他死之人从汴京排到钱塘都排不完。昭宁有这般的猜测更属正常了。
昭宁却想到祖父等人私下对他的非议,想到朝野之中那些面上不敢言,私下却议论君上狠毒之人,她深吸一口气,决定还是好生规劝师父,一定要让师父打消刺杀君上的念头。这不仅伤国伤民,最要紧的,还伤他九族!
她看向赵翊,认真地道:“师父,我记得我以前同你说过,我十分的敬重君上,您知不知道是为什么?”
见师父略微颔首示意她说,昭宁看向不远处的金鱼花灯,讲道:“我年幼的时候,因为战乱与家人离散,在西平府孤寂长大,以前亦是不懂的,看到舅舅和舅母拜君上的龛位,还觉得奇怪。后来西平府突然爆发了战乱,边境十室九空,那些党项人所到之处无不烧杀抢掠,连孩童都难逃毒手。甚至我十岁那年,有次也意外被党项人所掳,幸好后来被人所救,才得以活至今日。”
这事赵翊当然知道,毕竟当时就是他救的她,她那时候看不见,还又爱哭又多疑,只是他又不能道明身份,自然也不能告诉她,此时是自己所为。
所以他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昭宁继续往下说。
昭宁想起当初看到永兴厢军驱逐党项人,驻扎于此,告诉她们当今君上英明神武,收复了西平府,从此西平府安全了,再也不用担惊受怕、颠沛流离了,西平府众人跑到街上狂欢的情景。那样的喜悦,让她也红了眼眶,继续说:“直到后来君上率兵攻占银夏,他如天神降临,两年之内收复西北,让边境的百姓得到了和平,我才能回家,与家人团聚,我的舅舅、舅母也才能与家人团聚!这时候我才知道一个圣明骁勇的君主是如何可贵,所以我才如此敬仰于他,若非君上,恐怕西北还在战乱,而我也早就死在边疆了!”
前两朝为何强大?不受番邦侵扰,不需岁贡保安,汉有汉武帝,唐有唐太宗,这些千古一帝英明神武战无不胜,平定疆域震慑四方,故才被番邦称之为□□,万国来贺。今朝建国之时不如前两朝强大,更因先皇帝的懦弱而失了疆土。若非有君上的神勇,恐怕西北早已被党项人占尽,百姓民不聊生!
所以她相信,若庆熙大帝能不英年早逝,他定能与这些大帝齐名,统一大乾朝疆域,也成为贯古烁今的千古一帝!而她虽力量卑微渺小,但她也愿意为守护庆熙大帝献力,她想看到大帝成为真正的千古之帝,彪炳史册!
她抬头看向师父,却发现师父看自己的目光不知为何已经极深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还是继续道:“所以,师父,我虽并不知道,您与君上究竟有什么仇怨,可我相信君上是一代明君,是为国为民的好皇帝,未来也定能兴复大乾朝,希望您看在天下苍生、看在家国复兴的面上,为了百姓万民,也要放下自己心中的仇怨。不要做谋逆之事,不要去刺杀君上!”
赵翊却是一顿,问道:“可是,有这般多的人不喜欢他。谢昭宁,倘若……他真的不是什么好人呢?”
昭宁却有些恼了,他怎么油盐不进的!她又走近了一步,坚决地道:“他就是极好的人!师父,你只是不了解他,总之,你决不能行谋逆之事!何况,您真的行了谋逆之事,又如何能全身而退,即便您真的侥幸成功,不过是一命换一命罢了,您不能做这般危险之事啊!”
她说着也觉得自己情绪有些激动,而且好像和师父靠得太近了,近得头顶的发丝都能感觉到师父的呼吸一般。既然师父是罗山会的逆贼,自然是心中不喜大帝,她又怎能激动地在师父面前说这些呢,一个不好,恐怕还会激起师父的逆反之心!大概她这几日情绪太过紧绷了!
她低声道了一句‘抱歉’,转身便想离开,却突然被师父伸手拉住了手腕!
师父的手掌宽大,捏住她的手腕仿若铁钳,有着极烫的温度,而她的手腕在他的手掌中不过是一枝细而软嫩的藤蔓。
她此时与师父贴得极近,想要抽回自己的手腕,可是用力了一下、两下,他的手腕还是纹丝未动。不知为何,昭宁此时突然觉得有一丝紧张,这样紧张的情绪不知是从何而来,她道:“师父,是我不好,您先放开我……我们再说!”
赵翊却还是没有放开她,而是直视进她的眼眸,声音略低哑了几分,对她说:“昭宁,你师父不只是你认为的师父。你记得,有事尽可以来找师父,明白吗?”

第98章
昭宁并不是很明白, 师父这话是什么意思?师父不是她以为的师父?自然了,他可是逆贼的小头目,并非她以为的穷困潦倒的外地举子。但为何让她有事找他, 他一个逆贼能做什么呢,可不要把自己折腾进去了才好!
为了让师父放开她,莫要处于这般的氛围中,她还是老实地点了点头。
随即师父才放开了她的手腕,昭宁以为他捏得很紧, 否则她怎会感受到这般的灼热, 现在看发现并无什么痕迹, 想来师父虽然生她的气, 却并未真的想伤了她。她转了转手腕, 正欲多劝说师父几句, 彻底打消他的念头,却看到师父跨过门槛进了屋中, 将屋中的烛火点亮了,随即打开旁边的藤柜, 从里面摆出几只粗陶的茶盏和陶壶来, 问道:“你要喝熟水还是泡茶?”
昭宁还没有回答,却听到屋檐下一个古怪的声音响起来:“逆贼逆贼, 刺杀刺杀!”
昭宁循着声音看过去, 与挂在屋檐下,停息在一根桃枝木上的小凤头鹦鹉对上了视线,它生得浑身浅白色羽毛, 头上却是鲜亮的一簇黄色的冠羽, 睁着一对黑豆一样的眼睛俯视打量谢昭宁。见昭宁注意到了它,突然在桃木枝上跳了跳, 张开了它的冠羽,喉咙动了动发出声音:“逆贼逆贼,刺杀刺杀!”
原来方才说话的也是它,它竟然会说这样的话!
昭宁吓了一跳,心道师父还辩称自己不是逆贼,连他的鹦鹉都在说了!看来他成日里不知道在鹦鹉面前说多少次逆贼刺杀的事,她走到小凤头面前,伸手想要抓它,小凤头却振翅飞了起来,落到了梁柱上让昭宁抓不到,又开口道:“逆贼逆贼,杀死逆贼!”
师父可是够狠心的,连自己也要杀。
昭宁回过头,对赵翊道:“师父,您可知道鹦鹉前头不敢言的道理,它若是飞出去一说,岂不是到处都知道您是逆贼了吗?您快把它抓住关起来吧,不然,就是您被抓住关起来了!”
然后下一步就是砍头,再下一步就是灭九族。
赵翊熟练地点燃了小炉,一边说:“不会有人听到的,无妨。”
这方圆十丈内住的皆是禁军,莫说它是只鹦鹉,就是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昭宁心道他这个逆贼做得当真是不谨慎,她有意想把那只小凤头抓下来,但是小凤头大概看出了她的企图,栖息在房梁上不下来了,还闭上了眼睛假寐。昭宁正四处看可否有梯子一类的东西,却听屋内的师父无奈道:“昭宁,进来坐下。”
昭宁还是作罢了,进了屋中,看到师父的熟水已经烹好了,正冒着螃蟹眼那样的小泡,师父用茶匙舀了一勺刚碾好的茶末放入粗陶的汤瓶中,再提起小炉用沸水一冲,水变成了浅绿色,顿时一股难以言喻的清透香味弥漫于室内,闻之使人精神一振。昭宁平日喝茶叶甚少,喝各样的果品熟水多,但是父亲极喜欢喝茶,她便也识得一些。此茶只是闻味道就知是极品之茶。
师父冲茶的手法虽然随意,可这极品之茶,哪怕并不用十分繁复的点茶手艺,也是芳香怡人,很是不同。
她有些狐疑,师父哪里来的这样的极品好茶,父亲也收不到这样的好茶。
赵翊将茶倒入茶盏中,推到她面前:“密道中偷听了半日,定是渴了,先喝口茶吧。”
昭宁没顾他话中略带的调侃,端起粗陶的茶盏一品,那茶的香味果然蔓延唇舌,甘甜清冽,又略带回苦。品起来像是产自建安凤凰山麓的建安贡茶,她终于忍不住问:“师父,您哪里来的这般好茶,此茶就是做贡品,也绰绰有余了!”
赵翊不曾想,她看起来只会煮糖水,竟会品茶!这茶是吉安不知何时放在此的,他的住用虽然俭朴,可茶这样的东西,太过粗糙又如何能入口,吉安拿来的应该是建安的贡品。
反正她发现的端倪也已经太多了,赵翊也不在意了,而是不动声色,顺水推舟地道:“上次去皇宫取救你母亲的药丸时……顺道取的。”
昭宁听了顿时激动,她就知道!她就知道那瓶万金丸定是师父给的,她一直逼问他,想要问出来,可是师父总是转移了话,或是根本不接她的话茬。今儿她撞破了他是罗山会的逆贼一事,于是他也终于不再隐瞒了!
她绽出笑容:“您可终于承认了!我便知道就是您,以前没有正式谢过,今天要多谢师父!”她站起来,像模像样地给他作揖行了个礼,赵翊眼中也映出了笑意。
昭宁随即又道:“我知道,您上次冒险密探皇宫是为了给我母亲找药。”师父为了她母亲竟如此冒险,昭宁心里自然感激至极,但她又话锋一转道,“只是您以后,可切莫再做如此危险之事了,包括刺杀君上,您也要答应我,一定不能去!您好生参加省试成为进士,从小官小吏做起,凭借您的能力,日后定能做大官!”
赵翊正在喝茶,被她说的话一呛,旋即笑道:“承你吉言,快坐下吧,我问你一些事。”
昭宁坐了下来,心想他要问自己什么事。
只见师父指节修长捏着粗陶茶盏,缓缓问道:“我听葛掌柜透露,你家中出了些事?可否具体与我说说?”
原来师父是想问她这个,昭宁想到家中近日发生的事,眼神略微一黯。这些事告诉师父又能如何,官场上的事,他也不会有办法,只是他既然问了,昭宁还是同他简略地讲了一遍,包括大舅舅军功被抢,还有父亲被人刁难,毕竟她心里压力还是有些的。若是此次父亲不能度过难关,别说升官了,就是保住自身都难。
她讲了一遍,只当是找个人说说心里话。见师父认真聆听,怕他为此担忧,昭宁又笑道:“不过师父不必担心,我已经想到了法子。”又将自己想的法子也略说了说,“只要我能找到证据,定能威胁蒋余胜,过此难关!”
赵翊听了她的法子抿了口茶,昭宁想得太简单了,古来官官相护,是永远也无法铲除的弊端,只能治之,不能灭之。此人官职太小,他未见过,但有王家庇护,想必在下面也是横行霸道。但是他很欣赏昭宁对事的态度,她从不想放弃,哪怕极其艰难,她也会想法子去战胜对方。
不过现在背后有他,自然不必辛苦,他并没有多说,只是笑了笑道:“不必担忧,今日你回去,事情应该就会变好的。”
他的语气不疾不徐,有种甚笃的意味在其中,听后便令人安心,好似就应该信了他一般。
昭宁欣赏师父这般乐观的心态,不过她可不能只这般想。自己不做出努力,如何能等着好事发生呢?一会儿回去药行,她还要问徐先生有没有成果,若是没有,她便要亲自出马了!
她还是道:“多谢师父吉言了!”
她心里还是觉得极有希望的,查到蒋家的证据不难,所以并不十分着急,端起茶杯抿了口。
只听师父又道:“我还有第二个问题……昭宁,皇城司副指挥使赵瑾,你可见过此人,对他有何印象?”
他的语气很轻而慢,仿若漫溢在夜晚中,香炉中的一缕蓝雾,是极随意的。
昭宁却立刻起了警惕之心,师父为何会问赵瑾?难道是……难道是还打算去和皇城司硬碰硬,刺杀君上?说起来,她并未见过师父真的与人动手,只知道师父武功高强,却不知与赵瑾比究竟如何。无论如何,赵瑾也是皇城司的人,师父若犯到他面前,岂不是自投罗网吗?昭宁怕他还想做傻事,立刻认真地道:“师父,此人出身尊贵,年少成名,武功十分高强——”
她却看到师父手微微一顿,停下了喝茶。
下意识的,昭宁察觉到师父好似十分不悦,甚至连周围的气息都随之一凝,一旦师父冷肃下来,那种让她心里发紧的感觉顿时又重现了。
她心里一紧,又道:“不过此人心思歹毒,杀人如麻,我觉得他不像好人!”
所以您可千万别去与他硬碰硬啊,皇城司可怕,君上所掌的禁军更是可怕至极,去了保管是有去无回!
她说完这话,才感觉周围气息一松。随即看到师父抬起头,又笑吟吟地看向她,仿佛方才的不悦,只是她的错觉。
赵翊又问道:“所以昭宁如今,并无什么喜欢之人?”
他这话转得有些快,昭宁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向自己打探赵瑾,难道不是想与赵瑾硬碰硬吗?为何突然问她有没有喜欢之人?或者师父从哪里听过她以前曾喜欢赵瑾之事,所以试探她是不是因喜欢赵瑾,才如此说来?
喜欢赵瑾,那已经是很漫长以前的事了,现在她对赵瑾,便如对这世上的所有人,毫无感觉,甚至多一丝憎恶。至于其余喜欢的人,那也是没有的,她曾有一颗鲜嫩的心,被磨得鲜血淋漓,后来即便结痂好了,也早已迟钝,生出了重重的防备,极难再爱上任何人。
唯独阿七,陪她度过那样艰难的岁月。还有爱她护她的那些亲人,他们才是她的心灵柔软之处,也是她喜欢之人。不过师父这个喜欢,应不是指亲情,而是指男女之情吧?
她道:“自然是没有的!”
赵翊端着茶杯的手一顿,随即又笑起来:“好罢,我的问题都问完了!”
昭宁却见他的茶水已经空了,端起茶瓶给他再倒了一杯茶,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道:“师父,不光您有问题问我,我也有问题问您!”
赵翊看向她:“什么问题?”
昭宁道:“您派人传话说,让我明日过来,有东西要给我,究竟是何物?”
见她双眸明亮看着自己,赵翊这才想起,自己从皇宫匆匆赶回,本就是来给她处理问题的,自然是要用引子将她引过来,只是不想她今日就悄悄过来偷听了。
他放下茶盏站起身,走到了藤柜面前,打开了最上面的一层格子,然后从里面取出一只四尺见方的盒子,那盒子仿若是紫檀的材质,镂空着繁复的博古纹,但等到了烛火下,昭宁才发现这木盒面上有金纹层叠,在一定的角度下才有金光流转,竟然是金丝楠木的盒子!
这里面究竟装的是何物?
昭宁眼睁睁地看着师父将木盒打开,才发现里面装着的,是一块由整块的和田玉雕凿而成的棋盘,色泽古朴温润,一看就与她曾经得的那副棋子是同一套的东西!也就是说,也是杜圣人用过的那只棋盘,师父竟然从觉慧大师手里赢了回来!
师父叫自己来,原是要将这个给自己?
昭宁对金银玉器一半,这些东西她也不知道有多少。可是这是杜圣人用过的器物,倘若能得杜圣人用过的整套用物,自然是一件极好的事!
她惊奇道:“师父,您什么时候把棋盘赢回来了?”
赵翊道:“前几日。”实则他这段时日极忙,是直接派人,从觉慧手里换回来的,觉慧换了一万贯钱来翻新庙宇,很是高兴。所谓不卖,只不过是因以前出价的都不够高。
但是赵翊手指轻拍木盒道:“可不是直接给你,上次在寺庙时同你说过,让你背《忘忧清乐集》,可有背下来?若是能复述里面的棋经十三篇,这个棋盒才能送给你,与你的棋子凑做一套。”
昭宁是极不擅长背书的,写字也是一样。自重生之后她也努力在学,比之前世是好很多的,但她发现自己毕竟是没什么天分,背书还是极慢,她倒也觉得无妨,她在骑射、算盘上很有天分了,人总是不能面面俱到的。
师父的确与她说过,让她背下《忘忧清乐集》,她也觉得自己学棋于经义上有所不通,是该背一下这些经义上的东西,于是让会写字的女使给她做成了一本小册子放在衣袖中,有空便看看,一点点地背,只是现在仍然背得磕磕巴巴。
见昭宁面色犹豫,赵翊挑眉问道:“可是没有背?”
“背了的!”昭宁脖子一挺道,只是背得不熟而已……
赵翊便靠了墙道:“那背来听听吧,背好了这棋盘自然给你。”
昭宁喝了口茶做准备,先说:“师父,我这个人不擅长背书,若是背得磕巴,您可不要介意!”
见师父点了头,她才清了清嗓子,开始背起来:“夫万物之数,从一而起。局之路,三百六十一……”背着背着开始卡顿,“一者、一者……生数之主,据其极而……而运四方也……”
昭宁有点想不起来了,后面是什么来着?这一篇明明是背过的!她有些泄气,知道自己没天分,但这么没天分也有些过分了吧!背下来的也能忘!她抬头看师父,却见师父闭着眼假寐,似乎并没有看她,只是在听而已。
昭宁突然想到,那本《忘忧清乐集》的小册子如今就在衣袖中,她可以看一眼。
毕竟她是背下来了的,只是一时忘了罢了,看一下就知道后面是什么了,这不能算是作弊。下棋人的事情能叫作弊吗?她实在是很想要杜圣人的那个棋盘,与自己已经得了的棋子凑成一套。
于是她悄悄地抬起了衣袖,很快朝衣袖里看了一眼。
赵翊微睁开了眼睛,看到她这般动作,嘴角露出一丝笑容。竟然还偷看,果然没背下来!
见她若无其事地抬起头,他便做出一副没发现她作弊的模样,仍然假寐般听她背,这次大概终于想起了后面是什么,很顺利地背下去了:“……是以安而不泰,存而不骄;安而泰则危,存而骄则亡。《易》曰:君子安而不忘危,存而不忘亡。”
终于背完了,昭宁松了口气,笑容灿灿地道:“师父,我背完了,您可听到了,棋盘可以送我了!”
赵翊睁开眼,看她笑容满面,他也笑道:“好,来拿去吧!”
棋盘就在他手里。
昭宁上前去拿,却不想,赵翊手往回一缩,竟没让她拿到。昭宁不知他这是做什么,又再去抢,他还躲,不让她拿到。昭宁急了,道:“师父,你不是说送给我的吗!”
又伸手要去抢,可赵翊却将棋盘举起,笑道:“方才是怎么背出来的,老实说说?”
原来他是发现自己作弊了!
但是发现了又如何,他又没有抓现形,昭宁才不会承认!她是背会了的,不过是刚才瞬间忘了罢了!于是她睁眼说瞎话:“就是我自己背出来的,我在家就已经背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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