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曾照小重山by闻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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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伸手去抢,可是他这般高,手臂又长,她不过到他的下巴,就是再蹦再蹦,也根本够不到。且师父还垂眸看着自己,笑容带着揶揄之意。他若是存心不让她拿到,她又如何能拿得到呢!昭宁急了,竟一时想要抓着他的衣袖借势,想要将棋盘抢下来。
赵翊怕伤着她,自然纵着她抓自己的衣袖,却不想布衣的衣襟本就系得不紧,昭宁一扯之下竟将衣襟扯开了些,露出了锁骨与一些精壮的胸膛,肌肉壁垒分明,极有力量,一看就是常年习武之人才会有的!
昭宁一愣,心里一慌,连忙松开了他的衣袖后退了一步,正想跟师父道歉,是她唐突了!
可是紧接着,她却觉得不对……不对,看着师父光洁的胸膛,她极是震惊。
她记得阿七的胸膛,是有一道陈年旧伤的,阿七在她的掌心里写过,说那是他年少的时候从树上摔下来受的伤,她摸索到过,那道伤疤累累叠叠,的确是陈年旧伤。师父的胸膛上并没有那道疤,难道师父……并不是阿七!
师父是阿七,是她早就认定了的。师父的背影与阿七相似,口味与阿七一样,身世还同阿七一样的悲惨,那么,师父自然就是阿七了!她一直是这么认为的,所以那日在大相国寺的灯会上,她终于找到了师父,终于找到了阿七,想着能帮阿七脱离苦海,不知道有多高兴!
可是现在,她看着师父精壮而光洁的胸膛,脑海中一片空白。
难道是她找错了人,真正的阿七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受苦受难,她却把别人认成了阿七!
其实一直是有奇怪的地方的,比如师父本来就不是哑巴,她却认为他是因受了伤,所以才哑了。比如从如今的情况看,师父似乎也并不穷困,她却觉得他是因遭了变故才致如此。再比如师父的名字沈弈,与阿七也毫无干系,她却认为阿七是他的化名。还有,师父并不爱吃甜食,她却自欺欺人,觉得师父是因为遭遇重大变故,所以口味变了的缘故……是啊,其实一切都是她在自我说服罢了,师父并不是阿七,她却一厢情愿地将师父认成阿七。
可是,师父给她的感觉真的很像阿七,背影也极像阿七,他怎么会不是阿七呢!
昭宁顿时心乱如麻,面色也变了。
赵翊是何等洞察人心,立刻察觉到,她的情绪好像有了些轻微的变化,方才明明还如同蓬勃生长的花,却不知为何突然奄搭搭了下来。难道是因为棋盘的事不高兴了?
他不再逗她了,将棋盘放到她手里,笑道:“逗逗你罢了,本就是要给你的,不要不高兴!”
师父好似也察觉到了她的情绪变化,可是昭宁却心乱得很,捏着棋盘,只想着先静一静,此事一时对她的冲击还是太大了!她根本没找到阿七,她没有找到……
她想了想,勉强笑道:“师父,天色已经晚了,我的女使还在药行等我,恐怕我要先回去了,改日再来看您!”
她说着,匆匆给他行了礼,见他略点了头,很快穿过小院,匆匆离去了。
而赵翊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眼睛微眯,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小院的门被叩响了,其实昭宁离去的时候,并没有将门关上。但外面的人也不敢轻易直接推门进来。外面传来声音:“皇兄,臣弟可能进来?”
赵翊轻叩了两下桌子,外面的人才敢推开门走进来,此人与赵翊的面容有几分相似,只是并不如赵翊高大英俊,眉宇间有几分纵情声色才有的风流之色,赵翊曾有三个庶出的兄长,此人是他唯一庶出的弟弟,景王赵决,与他年龄相仿,因此平日里最能说上话。前段时日被赵翊派出去体察民情了,此时拱手道:“臣弟领命而来,向皇兄汇报河间府与真定府之现况。”
赵翊嗯了声,却并没有先理会他,而是道:“冯远。”
瞬间,隐匿于黑暗中的冯远显出身形来,跪下道:“君上有何吩咐?”
赵翊喝了口茶,方才的事,让他最终定下了决心,不再顾及某些事了。他淡淡道:“安排人,随时保护在昭宁身旁。若是她身边有任何事发生,要第一时间传于我。”
这个命令与之前是不同的,此前的命令只是在谢家娘子出门的时候,保护于她,故他们只是留于谢家门外,若是谢家娘子不出门,他们就不会跟随。但是帝王这个吩咐,随身保护,其实就是让他们随时留在谢家娘子身侧,密切监视她身边的一切事情,不容有漏。
冯远立刻领命。
赵翊手指轻叩着桌面,皇城司的密探很厉害,但是在禁军的隐司面前,便算不得什么,几天巨细无遗的调查,昭宁的一切过往他都已经知晓了。
他知道了很多东西,包括昭宁此前喜欢过赵瑾,但也同时查到,赵瑾对她无意,反倒是一直在找一个梦中的神秘女子,几乎快将汴京的瓦子翻了个遍。今日他问昭宁,昭宁也对赵瑾很是无意,甚至连曾经喜欢都看不出来,如此,这件事他便不会计较了。至于姜焕然,他得知此事之时就知道,镇国公要向他家提亲,既然如此,他便不必插手了,放任了他们的悲剧。
可是昭宁今日的神情……他总觉得有不妥之处,似乎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变数发生了。
他道:“冯远,此前告诉你的事,可以开始实施了。”
昭宁对他是对师父的孺慕之情,更有种说不出的莫名其妙的在意。可是她既然对自己如此的崇拜,想来当真是喜欢自己的。既然已经确认,自己对她有着无法言喻的爱欲和占有,那么她从此便只能留在他身边,他便也可以一步步地开始行动了。首先便不能再让她误会下去了,否则迟早有一天,她得知了真相会无比地生气。
赵翊无奈地笑了笑,觉得世事难料。谁能想只是一时隐瞒身份罢了,事情却层层叠叠,到了今天这般难以解释的时候呢。也不知她得知了真相会不会生气。
方才那位娘子在的时候,赵决就在外看着,不敢进来,也一直没得到兄长的召见。如今听着兄长的话,方才明白,这位谢家娘子恐怕是极得兄长的重视。这大乾朝最尊贵的女子,说不定就要诞生了。
秋夜寒寂,旷古的星子洒满了夜空,谢家的马车匆匆地跑过了甜水巷,朝着谢家而去。
寒夜的深巷中, 有一家馄饨摊子开着。
竹竿挑着一张已经泛黄的旌旗,上书‘宋家馄饨’四个字,店主挑了两只大木箱, 一只烧着热水,一旁备着碗筷,另一只正在做馄饨,案板上做好了许多白胖的馄饨,旁侧有十多个陶瓷的小罐, 里头是虾皮、茱萸、芫菜、胡椒等各种香料。
一旁支着三四张小木桌, 只有一位客人坐在桌旁。
此人甚是奇特, 戴着一顶斗笠, 只能看到一半瘦削而下巴弧线优美的脸, 气质凝肃, 手肘以银扣的麝皮护腕包裹,身后还站着两个挎刀的大汉, 一看就来历不凡,却一言不发地, 等着一碗馄饨送上来。
烧着的热水腾起朦胧的雾气, 店主揭开木盖,浓郁的水汽和羊骨髓汤的鲜香弥漫开来。雾气散去, 只见翻滚的浓汤中滚着十多只馄饨, 店主用竹制的笊篱将馄饨舀到碗中,舀了浓汤,加了各式各样的香料, 最后又洒上一把芫菜, 才端到了客人面前。
他并未因为客人的奇特,而有什么惧怕或者谄媚, 只是笑着说:“客倌,我这宋家馄饨,已经在此开了十多年了,用料都是最好的,是远近闻名的好口碑。客倌是第一次来,吃了便知了!”
赵瑾没有说话,垂眸看着眼前的这碗馄饨。
汤浓馄饨饱满,清香的芫菜,咸香的虾皮,升腾的雾气浸润了他的睫毛。
他从筷筒中拿出一双筷子,一只木勺开始吃起来。
有个随从快步走来,在他面前站定,拱手禀报道:“指挥使,谢家娘子的马车出来了……朝谢家回去了!”
赵瑾眼神一冷,他追查谢昭宁至此,这谢氏药行附近却十分奇怪,探子有去无回,根本无法深入。他正欲以令牌调遣皇城司军队之人前来,却看到几名玄衣斗笠之人朝州桥而去,他带人追了上去,但这些人过了州桥就直朝着御街去,很快就混入了人群之中。赵瑾立刻意识到,这些人就算真的是罗山会的人,也不是要紧之人,而是故意来引开他们视线的。
在此前,他查谢昭宁还不过是随手一查,但遇到了这桩事,赵瑾越发觉得谢昭宁的确可疑。
他握住了一旁的佩剑起身,扔了十多文银钱在桌上,朝着巷子口走去,低声道:“追上她,若发现可疑之人,格杀!”
他一动,暗巷中立刻走出了许多皇城司之人跟在他身后,阵仗不可小觑。
店主的馄饨摊在此开了许多年,许多人都闻名来吃他家馄饨,大小官吏都见了不少。但是见这般多皇城司的人,也吓得腿有些发软,连桌上的银钱都一时不敢去收。
赵瑾纵马穿过巷口,马蹄声隆隆,离谢昭宁的马车不过是丈长的距离,眼看立刻便要追上了,可却在拐角要进入御街的地方,被从另一条巷子中跑出来的马匹拦住。那马被主人勒住,高高地仰头嘶鸣,此处处于御街拐角,并无许多人,赵瑾看到来人的脸时,眉头轻皱,此人生得端胡须,方正的脸型,正是冯远!
冯远乃何人,他可是贴身保护君上的殿前司副指挥使,等闲之事绝不可能让他出动的!
他立刻勒住了马,后面皇城司众人皆都停了下来。他问道:“冯指挥使,您如何在此?”
冯远微微一笑道:“二郎君,谢家娘子并非谋逆之人,您不必在追查下去了。”
赵瑾眉头一皱,冯远为什么会专门来告知谢昭宁之事?
其实他自然知道,凭借谢昭宁的智商和身份,她自己定不会是乱党。但是他怀疑谢昭宁出于某种原因在隐藏一些乱党贼子。其实已经不是怀疑,赵瑾几乎是确凿大相国寺周围必定有古怪了。
但是冯远是跟着君上出生入死之人,赵瑾也不会对冯远不敬:“冯指挥使,我知道谢昭宁不是逆贼,但这谢氏药行附近,竟然连皇城司的探子都不能入内,定有势力在此为乱。我是奉了君上之令追查,你只说一句让我不必追查,恐怕我一时难从!”
冯远也有些无奈,他本想着将二郎君引走就是了。二郎君极得君上器重,未来恐怕有旁人想也不敢想的大前程,旁人并不知晓二郎君为何到现在都未封郡王,他是知道的,所以绝不敢冒犯。可是二郎君聪颖至极,竟察觉了他们的意图,引到一半突然返还,还探查到了谢家娘子离去一事。为使二郎君不再追查谢家娘子,他也不得不出面了。
他缓缓道:“这是君上的命令。”
赵瑾心里一震,竟然是君上的命令!可随即他更觉疑惑。为什么不追查谢昭宁,竟然是君上直接下令?君上难道与谢昭宁相识,这怎么可能呢,君上日理万机,而谢昭宁不过是个小官之女,他这想法实在是荒谬了。
但冯远对君上忠心耿耿,绝不会假传圣旨,且君上的话他都是毫无疑问地听从的。
他终于听从了,道:“臣明白了,不会再追查她了。”
冯远甚是满意,二郎君聪明至极,武功亦已是数一数二,颇有君上年少时的风采。君上说过,假以时日,二郎君必能成为足以支应山河的人才,更何况二郎君还有个最显著的优点,那便是对君上无比的忠诚。他道:“君上还有旨意,派您去四川协助四川经略安抚使平匪乱。”又笑说,“二郎君,您若凯旋,皇城司指挥使一职便尽在囊中了!”
京城中的罗山会追查了一半,君上却派他去四川平乱,这并不像平日君上的作风。但也能见君上的确看重于他,这便是攒军功晋升的时机了,他若能如此年轻就居于指挥使之位,未来能走到的位置……他几乎是不敢想象的!
赵瑾下马行礼道:“臣接旨!”
谢家新宅,浣花堂中,昭宁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她本想着,从师父那里出来,还要去谢氏药行,问问徐敬究竟查得如何了,可发生了师父不是阿七这件事,一时间心乱如麻,连此事都忘了。
屋内早已灭了烛火,隔着层层帘幕,只漏进来一些月亮的清辉。
看着这月亮的清辉,她终于渐渐地入睡了。梦里也是同样的一片清辉,洒落在一个荒败的小院里。
她梦到自己时常神志不清,每日都很混乱,想着自己被亲近之人背叛,想着自己被最爱之人厌恶算计,痛得发疯。不肯吃东西,不肯说话,一旦感觉到有人靠近她,她便要发疯砸屋子里的东西。
她可能已经有一两日水米未进,嘴唇干涸得起皮,有人在试图喂她,但是因为她的癫狂,没有人能真正地靠近她。直到有一个人来了,她仍然用东西砸他,尖声让他滚。
可是他却坚定不移地靠近她,任她扔的东西砸在自己身上,好似并不疼一般。她更加恐惧了,伸手就要打他,他为了让她不至于伤了自己,便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
她更是惧怕,低头死死地咬住了他的虎口,他纵容地任她咬他,甚至用另一只手轻轻地抚摸她的头发安抚她,仿佛在告诉她没关系,他不会伤害她。很快她就感觉到血味弥漫口腔,他被自己咬出了血……
血的味道终于唤醒了她的神智,她渐渐地清醒了过来,才知道是阿七在救她。她用手去摩挲,发现他的虎口被自己咬出了深深的伤口,鲜血淋漓,她喃喃地说对不起,是她不好,都是她不好,所以别人都不喜欢她。他在她的掌心里写:你好。
只有这两个字,她却崩溃地大哭了起来,紧紧地抓着他的手不放。
“娘子、娘子?”如水的梦境中,朦胧的声音响起。
谢昭宁睁开了眼睛,看到青坞带着女使,已经挽起了拔步千工床旁的雾绡纱,擎着一盏烛台正叫她起床:“卯正了,您一会儿还要去给老郎君请安呢。”
烛火的光芒朦胧地亮着,而槅扇外的天,已经呈出了深蓝色,天快亮了。
昭宁才发现自己竟在梦里哭了,迎枕已经濡湿了一片。
她摸着迎枕的泪痕,轻轻地叹息,脑中还残留着梦境的荒院。
每次她神志不清,都是阿七在她身边保护她照顾她,而她总是会把阿七弄伤,可是阿七从不曾放弃。渐渐的,她的性格才越来越稳定,也越来越少发病,若不是阿七,她早已死在了偏院中。
这样好的阿七,他现在究竟在何处呢?他是不是仍然在受苦,在被人欺负,等着她去找他呢?
可是她曾找了这么久,甚至请顾思鹤都替她找过了,也并没有找到阿七。那么现在,她又能去什么地方找他?除非把整个汴京翻过来,她又何来这般的能力呢。
青坞拧了帕子递给她,道:“娘子可是忧心的缘故,您不要担心,这般多的风浪都过来了,您必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青坞以为她在为父亲的事焦急,焦急倒也是真的,找阿七的事她暂时无能为力,还是得先解决了父亲的事再说。昨儿个竟忘了要去谢氏药行,今日是一定要去的。此事若不解决,任由蒋余盛这般对付他们,他们就完了。
她用热帕子略烫了烫脸,对青坞道:“简单给我梳洗即可,请了安我们便立刻去药行。”
青坞应喏,昭宁坐到了妆台前,让青坞给自己梳妆,随即她又看到,昨夜拿回来的棋盘,还摆在妆台上,古朴的金丝楠木盒,在烛火下光辉淡淡。
昭宁看到这棋盘,便又想起了师父。不论师父是不是阿七,但他是前世教自己下棋的神秘人一事,却是确凿的。无论是前世教自己下棋、陪伴自己度过一段艰难岁月的神秘僧人,还是现在的师父,都是于自己有恩的。不仅救过她,还给了她药救过母亲的性命。杜圣人用过的棋子和棋盘,这样好的东西,师父如此穷愁潦倒,从觉慧大师手里赢来,却给了自己。
昭宁又想到了昨夜听到师父是反贼一事,心下仍然为师父不安,不知道他是否听进去了她说的话,不再想行刺的事。
他昨夜虽答应了她绝对不做,但此前他也答应过她,不是还是与别人谋划行刺么,当真是信不得他!
即便师父不是阿七,但师父两世都是她的师父,她会待师父一如既往的好。也定要看住师父,切莫让他乱来,白白犯到禁军手里丢了性命!
她吩咐青坞:“将木盒收起来吧,同之前和那套棋放在一起,这东西有价无市,很是珍贵,你亲身保管着。”
她将浣花堂的事都交给了青坞和樊月打理。
青坞应喏,她梳头发的手艺好,一个垂云髻已经梳好了,而此时槅扇外的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一缕晨曦的光落在了窗棂上。
昭宁在樊月的服侍下穿了件简单的兰色宝瓶纹褙子,戴了两只莲纹玉簪子,正准备去正堂给祖父请安,然后去药行。却听到了急匆匆的脚步声,随即珠帘被女使挑开,红螺气喘吁吁地进来了,对她道:“大娘子,郎君传您去书房,说有要事!”
昭宁心里一紧,眉头也紧皱了,又出什么事了?父亲竟一大早传自己去书房?
难道蒋余盛竟变本加厉出手了?他做了什么,莫不成通过那位襄王殿下,直接打回了父亲的文书不成?或是又使了什么手段,令父亲失了官职?
昭宁紧握拳头,顿觉愤怒翻涌。她们家,还有大舅舅家,遭此无妄之灾,实在是蒋余盛仗着攀附权贵欺人。真将她逼急了,登闻鼓她也不是不能敲,鞭笞之刑就鞭笞之刑,她就不信她若将天顶破了,还闹不出个公道来!
昭宁立刻朝着书房走去,路上问红螺可知究竟是何事。红螺也只是听了小厮匆匆的传话,只知道立刻就要去,但是究竟是什么事情却不清楚。
父亲的书房并不在母亲处,而是在正堂不远的一座邻水的小院中,书房外遍植凤尾竹。此时天已经大亮了,槅扇也大开着。昭宁从槅扇看进去,只见不光是父亲母亲在书房中,祖父、堂祖父甚至大伯都已经到了书房里,但是不同于上次满屋子的凝重,他们的面容带着欣喜在议论,可是又透着古怪。
好像并不似发生了坏事的样子……
昭宁正在疑惑,父亲却一眼就看到了她,向她招手,示意她赶紧过去。
父亲这书房修得极大,屋内此时罢了四五张圈椅,但是没有人坐着,都站着在说话。
昭宁进去后先给祖父、堂祖父等行礼,众位长辈也颔首受了,昭宁才问父亲:“……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了,您如何着急叫我过来?”
父亲穿着从省服,大早上的,他竟像是刚从外面回来,喝了口茶润了才道:“父亲刚从度支司衙门回来,昭宁,你不必忙碌了,事情已经解决了!”
昭宁先是欣喜,紧接着也更疑惑了,怎么事情就突然解决了!昨天大家还在焦头烂额,祖父堂祖父等都想着各自去找已经高升的同窗,父亲也准备再找上司想想法子,她甚至已经做好了准备要敲登闻鼓。发生什么事了,他们如何就解决了问题?
她问了,谢煊答道:“父亲也觉得奇怪得很,昨天你派了人回来说有了买马的法子,父亲立刻就去找那人买马了,回来后还与你祖父他们商量,枢密院被阻拦的事究竟该如何解决,都是一筹莫展。今儿辰时,父亲早早去度支司衙门,本想能与度支使商议。谁知那枢密院衙门却亲自派人来传消息,说文书已经没有问题了,让我们立刻将马匹交上去,若是病马,延后两日交就可以了!父亲还听来传话的人说,为难我的那名都承旨被人参了本,如今暂时停职了!”
昭宁本是惊讶,听着却惊喜起来。她原以为要和蒋余盛拼个鱼死网破,没想到这事情竟如此顺利地就解决了,究竟发生了什么,这名都承旨的背后是襄王,总不可能平白无故就被停职了,定是背后有人在帮助谢家,可究竟是谁呢!
堂祖父谢景笑着道:“不光如此,之前你父亲想晋升度支使,可是考核之事一直被上面压着,堂祖父想下放也没有办法。今日考核的结果也终于下来了,你父亲得了个优,想来晋升度支使是没问题了!”
堂祖父便是审官院都知院。
昭宁还不知道此事,恐怕是堂祖父见他们已是焦头烂额,并没有将这件事告诉他们。如今竟连这件事都解决了!
谢家究竟是走了什么运,还是究竟谁在背后帮忙!昭宁百思不得其解。
其余众人何尝不也是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虽然都是高兴,但也都是疑惑。
二伯父谢煜高兴得面色微红,跟祖父道:“会不会是您去找的李大人帮了忙……他毕竟是您的同窗,又曾在枢密院中任职。”
祖父谢昌也是容光焕发,若是谢煊能升任度支使,便是从三品的官,他的两个儿子便都是位列三品的官了,离他和兄长想的振兴谢家又进了一步,如何能不高兴!
但他也是有理智的,摇了摇头道:“我虽去拜访他,但也知他早在枢密院中没有影响力了,不过是想向他探听消息,应不是他!”
此时一旁看着的魏氏淡淡微笑道:“应是郎君去找的薛大人起了作用,薛大人如今也是枢密院的都承旨,曾在鄂州与郎君为同僚。与我们魏家也是故交,昨日郎君去找他的时候,他也答应了帮忙!”
众人纷纷看向一旁不怎么说话的谢炆。
他却摆手道:“我亦是不知的,薛大人是答应了……但总不该这么快!”
可是除了这位在枢密院的薛大人,似乎别的人更无法解释了。
谢煊和姜氏立刻郑重地向谢炆道谢,十分感激的模样,谢昌和谢景也拍着谢炆的肩膀,谢昌动容道:“果然还是我炆儿最是能干,也绝不弃兄弟于不顾!”
而一旁的魏氏笑容中透出淡淡的傲慢,昭宁看着她,当然知道她在想,他们二房是因他们大房才逃过一劫的,所以这家里仍然是他们大房更厉害。二房更应该感激他们!
昭宁却并不觉得是这位薛大人帮忙,正如大伯所说,这位薛大人有再大的神通,也不可能第一日拜访了他,第二日事情就能得到解决。而且父亲在审官院的事情,他就更是帮不上忙了。能有这般能力,一日之内就能帮父亲,帮谢家解决这些问题的,昭宁只能想到……顾思鹤了。
而且他昨日也说了,回去便会帮她想办法,既然如此,除了是他,还能是谁?
只是她并不想告诉他们,是顾思鹤在暗中帮忙,她不想给顾思鹤增加麻烦。总之父亲能够脱离险境,甚至还能更进一步升官进职,自然是大好事。顾思鹤帮她如此大忙,改日看到了他,定要好生谢谢他才是!
第100章
众人都正在高兴之时, 姜氏的女使含月从外面走来,对姜氏、谢煊屈身道:“郎君、夫人,门房传话来, 舅夫人来访了!现人已经到了景荣院外面了!”
一大早的,盛氏怎么会来访!
谢煊虽疑惑,但此时他心情极佳,连忙道:“快将舅夫人请过来!”
昭宁也好奇舅母怎会一大早来访,需知他们住城东, 舅母住城西, 来的路上也是要半个时辰的, 舅母定是早膳也没吃就出发了。昭宁先立刻低声吩咐青坞, 去告诉厨房一声, 舅母来了, 今儿的早膳需备得十分丰盛。
不过半刻钟的功夫,盛氏就携着两个女使进来了, 只见她梳得圆髻,穿得件丁香色长褙子, 打扮简单, 但却是容光焕发,眉眼间都含着笑意, 她先向祖父、堂祖父两位长辈行礼:“两位伯父安好, 我这厢不请自来,实在是叨扰两位伯父了,特备了两盒山参, 给两位伯父补身子。”
她身后站着的女使手里正抱着两只锦盒, 祖父、堂祖父的小厮将锦盒接了过去。
昭宁在一旁看着,偷偷捏大舅母的手, 大舅母总是这样的礼仪周全,又何必客气!大舅母感觉到了,也悄悄回捏她的手。她若只是来看昭宁或者阿婵自然不需客气,可面对她们这两位长辈却不一样,更何况她知道,谢昌可不是简单相与的人,她得给昭宁和阿婵撑起场面来。
祖父也笑道:“哪里叨扰,你来正是好的,不知亲家公近日可好,回来数日,我该去拜见他才是!”
盛氏道:“父亲一切安好,上次本欲前来,只是腿脚不变才未成行,如今已经回顺昌府了,还想请您择日去游玩呢。”
几人都见了礼,既然有长辈在,便轮不着晚辈说话,谢景请盛氏坐下,道:“侄媳此番前来,可是有要紧之事?”
盛氏急匆匆前来,自然是有要事,只是总要寒暄了之后才好开口。待谢景问了,她正好含笑道:“大伯父说得不错,我的确是有要事。此前我听闻,妹婿因蒋余胜被枢密院之人为难,采买的马匹迟迟不能交上去。你们正在四处筹措找寻门路,故我特地来告知一声,这事已不用愁了,我今晨得了信,蒋余胜被同僚告发此前晋升的军功有误,已经被降了职革了军功,并此时应已是焦头烂额,自身难保了!”
众人更是哗然,此前蒋余胜乃是家里的心腹大患,谢昌和谢景都担心谢家根本斗不过蒋余胜。却不知道蒋余胜竟然已经被降了职!
昭宁眼睛一亮,她问大舅母:“您是如何知道此事的?”
大舅母得知蒋余胜被降职的消息,怎会比她们还快呢!
盛氏捏了捏她的手道:“以前怕你担心,未曾告诉你,其实蒋余胜用以晋升的军功本是抢了你舅舅的。你舅舅纵是郁闷,可又无法与蒋余胜斗,今儿枢密院的人来宣文,说核查了军功是属于你舅舅,不光如此,还要论功行赏,立刻晋升你舅舅的官职!你舅舅问来宣文的人究竟是怎么回事,这才知道蒋余胜出事了。”
舅舅被降职一事,是昭宁偷听来的,舅舅舅母怕她担心,从未透露过。
盛氏说到这里也口渴了,喝了口茶继续道:“……想到你们还在担心,我便立刻来跑一趟,告诉你们这桩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