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曾照小重山by闻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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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昌也有些诧异,他知道这个孙女是倔强的,上次她便顶撞过魏氏,这次竟然这么轻松就同意了?
难道真的是他方才那番话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打动了谢昭宁?或是她也想着,日后谢明雪成了国公夫人,也能够帮衬她,为了自己的前程,她改变了自己对这件事的态度?
姜氏忙拉住谢昭宁:“昭宁, 千万不——”
但是话还没说完,就被昭宁轻轻握手打断,让她稍安勿躁, 她来应付。
谢昌觉得不可思议,连语气都温和了:“你当真愿意,将自己一半半的药行让给姐姐?”
“自然了。”昭宁眼角的余光看到魏氏坐正了身体,她笑道:“毕竟都是为了谢家,有何不可呢?只是……”她脸上露出些迟疑的神色。
谢昌问道:“只是如何, 可还是有不妥?”
这时候魏氏也朝她看了过来。
谢昭宁轻轻叹了一声说:“倒不是不妥, 只是前些日子, 我和葛掌柜商议要扩大药行规模, 将药行开去两湖两广那边, 但不久前才买了汴京的几个商铺, 手里并无多余的银钱。于是我令葛掌柜去游说了通家银号,通家银号愿意给我们十万贯钱, 倘如我们能经营成功,他们便占两成的股。但若倘如我们一年内经营失败, 未将药行的收入翻倍, 那么……半个药行归他们不说,十万贯的银子还要还与他们。”
魏氏脸色一白, 整个谢氏药行若是作价卖出, 也不过是二十万贯,银号愿意出十万贯占两成的股,说来的确是谢氏药行赚了, 可是谢昭宁后面那是什么条件, 倘如收入未曾翻倍,一半的药行和十万贯都要还给人家?她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胆子?药行也不过是个稳中求进的生意, 怎么可能一年内能将收入翻倍,她岂不是要把药行赔光吗!
这件事姜氏和谢煊也未曾听昭宁说过,两人也都觉得实在太过大胆,心下一惊。但他二人现在对昭宁十分信任,即便吃惊也绝不会说出口,相信昭宁这般做定是有她的道理,于是等着昭宁说。
昭宁又继续道:“所以祖父、大伯母,这一半半是可以给姐姐的,若是你们能成功让药行收入翻倍,那自然是皆大欢喜。但若是不幸……药行经营不善,恐怕,不止一半半要赔给通家银号,而且,你们还要倒赔五万贯钱给通家银号。大伯父若是答应,我即可便将一半半的药行划给大伯母!”
“你……”魏氏终于忍不住站了起来,深吸了口气。
不,不可能,如此冒险之事谁都知道,她不相信这是真的,谢昭宁能做到这个地步!
魏氏沉着语气道:“昭宁,大伯母怎么知道,你是不是现编来诳大伯母的,如此危险之事,你当你祖父和大伯母都是三岁孩童,任你哄骗吗?”
谢昭宁也早就料到魏氏不信,她叹道:“大伯母可真是误会侄女了,侄女是从不会说谎的,知道大伯母不信,所以早就让人备下了,樊星。”她侧头道,“还不快去将我书房中签好的契纸取来,让大伯母过目!”
樊星立刻轻快地答应了一声,往浣花堂赶去。她会些轻功,脚程又快,不过一会儿就返回来了,将一只大的紫檀木盒子递给昭宁,“大娘子,奴婢取来了。”
昭宁将紫檀木盒子托向魏氏:“大伯母,您可要打开看看?”
魏氏自然要看!拿出了盒子又能怎样!她一把将盒子拿了过去,从里面取出契纸一目十行地看起来,看到内容的确如谢昭宁所说,而契纸上也按了手印,过了官契,顺天府户曹的印赫然印在上面,她才相信谢昭宁真的没有骗她!谢昭宁为了防止自己将药行从她们二房手上要走,竟然使出了这样玉石俱焚的招数!
谢昭宁微带笑容看着魏氏。
她知道魏氏迟早会冲着药行而来,若是魏氏真的说动了祖父来压父亲,父亲也没有办法,毕竟初时这药行的确是祖父所创,何况这次父亲遇到危机,大家都以为是大伯父帮忙,才使他脱险,祖父的要求他更无法拒绝了。
她自然不会坐以待毙,等着魏氏来要的时候才反制,这个契约她早便想好了。她也的确有办法,让谢氏药行一年内收入翻倍,但是没人能知道她有这般的本事。在旁人看来,这就是玉石俱焚,宁愿不要药行了也不给旁人。
昭宁看魏氏的脸色越来越白,道:“大伯母,您看我的确没有骗您吧?您要是觉得满意,便把明雪姐姐叫过来,我将一半半的药行的份额划给姐姐。日后这些就是姐姐的了,跟通家银号的契纸姐姐也能得一半。”见魏氏久久不曾回话,谢昭宁又喊了樊星,“快,去拿些笔墨、印泥过来,再去药行将葛掌柜和徐先生一同找来,咱们拟下契约!”
“不许去!”魏氏突然大声道,并将拿些契纸连同檀木盒一起扔回给了谢昭宁,此时那哪里还是一半半利润丰厚的谢氏药行,分明就是烫手山芋,她片刻都不想沾身!她指着谢昭宁,怒道:“谢昭宁,你不过是闺阁女子,怎能代替家中做如此大胆的决定,你可知自己在做什么!”她又转向谢煊,“二弟,你们怎能放任一个黄毛丫头如此胡来!她如此行为,不是败坏了谢氏药行吗!”
魏氏没想到,谢昭宁会来这样一招釜底抽薪,此时气得失去了往日的风度。
谢煊虽然也觉得长女做得太过冒险,但这是他的女儿,谢氏药行是姜氏做起来的,别说是半个药行,就是整个药行都赔进去了,那也是二房的事,他们都没有指责昭宁,哪里有让别人来指责的道理。
谢煊皱眉道:“大嫂,谢氏药行早已划给了二房,我们也已经将药行交给了昭宁来管,那么无论她管成什么模样,我们都不会责怪她,何况现在药行蒸蒸日上,并没有不好。您又怎的来指责昭宁?”
姜氏也道:“大嫂,您可得注意自己说的话,眼下明雪定亲在即,您可不能传出自己苛待侄女,想抢侄女嫁妆的名声啊。否则别人又该如何议论明雪呢!”
昭宁本以为父亲母亲也会质问自己几句,毕竟她这次做的事,明面上看起来是过分极了的。他们若是质问她,她也觉得很正常,却没想到他二人反而帮自己说话。且父亲、母亲这次话可都说到点子上了,蛇打七寸,顿时让魏氏完全对不上话来,脸都憋红了。
这时候,一直在旁沉默的白氏终于说话了:“三哥、三嫂,大嫂嫁女也是为了咱们谢家,怎能说是算计侄女的嫁妆呢。若不是明雪要嫁入安国公家,大嫂又何必这般费心,你们也该体谅些才是!”
昭宁心中冷笑,谢明雪要高嫁,却要让她们来体谅,她们来出嫁妆?实在是好笑极了!
她更不客气了,又缓缓道:“祖父,我还有个疑问。安国公怎的就明确提出,想要一半半的谢氏药行做陪嫁呢,安国公府可知道谢氏药行究竟收入几何,又能值多少银子?何况他们难道不怕这样的名声传出去,影响自家的声誉吗?我看应当好生问一问安国公府,看是不是当中有人讹传!”
从方才谢昭宁说出那番话开始,谢昌就一直没有言语,等看到谢昭宁真的拿出那个檀木盒时,他便明白了,无论真假,二房这次是铁了心绝不会把药行分给大房分毫,他们宁愿鱼死网破。谢昭宁这个孙女是他小瞧了,这般心计、这般沉得住气,哪里只是个西平府回来的蛮女,便是那些男儿也不如她!可这样的聪慧在女子身上当真是好事吗?她又不能科举入仕,也不能行兵布阵。这般聪慧对她的婚嫁来说,也只是个阻碍罢了。偏偏看谢煊和姜氏,二人还甚是对她引以为豪的模样,半分管的想法都没有。
他若是她祖母,便能直接管了。但他是祖父,又怎可插手内宅之事!
但这件事情上,谢昭宁说得对。他方才只一心想着,该如何让谢明雪嫁入高门,却并未去思索其中的问题。他看向魏氏:“老大娘子,此话是否当真是安国公府说的”
魏氏咬了咬牙,眼里闪过一丝冷光。
这话的确是她编来的,可也不全是她编的!她也是没办法,才将主意打到了药行头上,心想着只要谢昭宁的一半,如何算过分了。到时候等明雪高嫁了,他们自然会有好处给二房。可谁知谢昭宁竟然出如此狠招,这招一出,别说现在了,日后她都不想再沾染谢氏药行了!
药行弄不到手,但明雪是肯定要加入安国公府的,无论用什么办法,她都要让女儿身上的预言变成现实!
现在看来只能对谢昌说实话了。魏氏思索定后,终于叹了口气道:“父亲,儿媳有些难言之隐,需要私下同您说!”
谢昌听魏氏这话,立刻猜到她恐怕是说了谎了!他心中一阵不悦,可是明雪高嫁在即,他也不能对魏氏发火。只能强忍着对二房众人道:“即是如此,今日之事是你们大嫂的不对。你们也累了,先回去歇息吧。”
三人应喏正准备告退,谢昌突然又道:“煊儿。”
谢煊停住了脚步,只听谢昌淡淡道:“但是有些事,你身为一家之主,也是管着的,你可明白?”
谢煊一顿,拱手道:“儿子明白。”
谢昭宁嘴角轻扯,她当然知道祖父是在指自己,这样保下药行的招数他怕是很不赞同。但她只当自己不知道,同父母一起退出了正堂,本来准备回浣花堂,但是姜氏叫住了她:“昭宁,同我们回景芙院。”
昭宁知道,今日药行之事是避免不了要解释的。这事情闹得毕竟太大了。
三人回了西厢房,这时候钰哥儿已经睡下了,昭宁见父亲母亲都坐到了桌旁,她便给二人都倒了一杯茶,道:“父亲、母亲,可是想问我那份契纸是真是假?”
谢煊看了姜氏一眼,女儿的聪慧的确超过他的想象,他当时便猜测昭宁是弄了假的契纸来骗魏氏。
昭宁直接道:“那契纸是真的,大伯母精明得很,假契纸是骗不过她的。不过请父亲母亲相信于我,我不会乱来的,我定能保药行平安无事,日后成为大乾朝最大的药行。”
姜氏看着女儿面露坚毅之色,终于笑了笑:“信你,如何不信你!”
她和谢煊都差点顶不住,但昭宁却想了这样的办法来解决,恐怕日后魏氏再不会惦记药行了。女孩儿既然有这样的聪慧,她们当然不会去干涉她的管法。姜氏又道,“左不过就是药行,你若实在是亏了,拿另一半是抵了就是。”
昭宁笑笑,母亲这话还是不相信自己,只是做好了药行全部被她亏光了的准备罢了,想来父亲也是如此。但她就不做过多的保证了,日后父亲母亲自会看到结果。
谢煊道:“既然是真,父亲替你盯着些就是了。今夜也晚了,你先回去歇息吧。对了,你大舅舅叫我给你带句话,明儿一晨,你大表姐邀你去参加催妆礼!”
昭宁见两人心态都比较平和,才告退离开。
父亲母亲今日的做法令她很是心暖,他们当时也有怀疑,可事情发生之时他们先帮她,等私下了再问她,这是再好不过的。昭宁走在回去的路上,但脑子里还转着大房的事。
安国公究竟是如何要求谢明雪嫁妆的?看魏氏当场的神色,此事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她留了下来,又会同祖父说什么呢?
昭宁一时不知。但是第二天一晨,她去姜家参加催妆礼,谢明珊正巧归来,非要同她一起去,并瞧瞧告诉她,她知道这件事的内幕!
她这般一说,昭宁可来了兴致,立刻将她拉上了马车,让她好生说说怎么回事。
原来,是琼林宴那天的事。那天谢明珊和谢明若回华亭歇息,结果路遇魏氏带着谢明雪匆匆而行。她们想起偷窥谢宛宁和镇北侯世子的趣事,就悄悄跟着两人到了一处小亭子。竟然看到了魏氏和安国公夫人在悄悄说话。
谢明珊道:“……那安国公夫人说,两家家世悬殊,她可以答应谢明雪嫁进去,但需得有两万贯钱的嫁妆。大伯母听了有些犹豫,安国公夫人就说,也是为了让老夫人没有异议,且让她在妯娌面前好看些,人家都娶的是伯爵侯爵家的娘子,她只娶了个普通官绅家的女儿,嫁妆丰厚些,她脸面上也好看。何况日后明雪就是一品的国公夫人,陪嫁钱也仍是她自己的,有何不可。大伯母就不再犹豫了,当即跟安国公夫人说,她会回去想办法。”
昭宁心道,她说呢,昨晚魏氏怎会如此激动,以前她纵是想算计药行,也不会这般直白。原来这笔嫁妆钱,她是不得不凑。
只是这安国公府怎会如此奇怪,娶个儿媳还要求陪嫁,而且凭他们家的地位,娶个簪缨之家的娘子轻而易举,为何就偏偏看中了谢明雪呢,当真是因为谢明雪迷住了安国公世子?魏氏和祖父,就不想想其中是否有蹊跷吗?或是太着急攀上一门权贵亲事了,全然不顾及背后是否有隐患了。
昭宁问谢明珊:“这安国公世子你了解?”
她毕竟才从西平府回来两年,许多事并不清楚。
没想谢明珊也说:“安国公府一直在汴京,倒还有些了解。但是安国公与世子,却是前三年才从熙州搬回来的,也不知道具体情况。不过听人说那安国公世子生得颇为俊秀,武功读书都好,谢明雪能嫁给安国公世子,的确是走了大运了。 ”
昭宁听完沉默,当真是极完美的姻缘,毫无问题?她总觉得背后有说不出的东西。
魏氏一心想要女儿高嫁,绝不会放弃这门亲事,现在药行的主意她是打不了了,这两万贯却不知她要如何凑齐了。怎么凑都随便她,但若是想将手伸到二房这边来,那就是休想!
两人聊到此处时,马车已经到了姜家。
今日是大表姐姜芫的催妆礼,亲迎还要过些时日。故将老太爷也还没有从顺昌府赶过来,独她们几个女孩儿,还有姜芫外家的表亲等人。人虽不多,但都是年轻的姑娘郎君,热热闹闹的。昭宁仍不见姜焕然,大舅母说他是游学还未归来,不知为何她轻轻松了口气,自从上次的事后,她的确也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姜芫穿着件茜红色的褙子坐在床上,她面前摆着新娘的凤冠霞帔,催妆的整猪整羊和高高的果子粘,二表姐姜茜正在旁边打趣,说姐夫送来的东西可真是多,怕是酒席也用不完的!结着的红绸将姜芫的脸映得红扑扑的,伸手要去打妹妹,可她的眼睛却明亮极了。昭宁也在旁看着微笑,她能感受到,大表姐对于出嫁是如此的期盼和高兴。她从未曾体验过这样的感觉。
前世嫁给顺平郡王的时候,她心里惦记赵瑾,对这门亲事毫无感觉。而顺平郡王则 是满心的报国情肠,都未曾见过她的面就奔赴边疆,女子什么的于他而言都是红粉骷髅,阻碍他报效朝廷。也不知道,今生她究竟会嫁给什么样的人,那又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她只恍然了一瞬就回过神来,听到姜茜叫她:“昭昭,快来选姐姐出嫁用的面靥!”
出嫁时的凤冠霞帔都已经定了,可是面靥,耳饰等却可以姐妹们搭配着选。昭宁提步走过去,打开自己带来的黄花梨雕比翼双飞的匣子,里头放着许多大大小小浑圆的粉色、白色东珠,精致的嵌金翠羽,这是她给大表姐带的礼物。她笑道:“大表姐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没有女孩子不喜欢亮晶晶的东西,大家拿着昭宁送来的盒子左看右看,甚至各自贴在脸上,弄出各式的花样,闹得尽兴极了。到了日头西斜,昭宁才带着谢明珊从姜家回来,她二人要赶在天黑前回去。
昭宁在影壁上了马车,姜家的影壁修得极靠街,不知为何,她似乎觉得有人在看自己,可她抬头望去,斜斜的夕阳铺在路上,街上却并无人在朝她看。谢明珊已经上了马车,问她:“昭宁姐姐,你在看什么呢,快上车我们要回去了!”
昭宁答了她一声,心道大概是错觉吧,拉着明珊伸出来拉她的手,也上了马车。
等二人回到家中果然天已经黑了,但今日晨起走得匆忙,昭宁还要去向祖父请安。
她到了正堂时正是热闹的时候,祖父正与两个儿子儿媳商议谢明雪嫁妆的事,他面色沉重,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毕竟明雪出嫁才是最要紧的,一切都事都不能阻碍明雪的亲事。眼下大房能凑出一万贯来,我自己与她们垫上五千贯,煊儿,再有五千贯便从公中出吧。”又道,“虽然是从公中出,但是就从大房的用度里扣吧,你们那边的用度照旧。煊儿、老二娘子,你们二人可同意?”
话说到这个地步,就是该谢煊表态的时候了,虽然公中的钱大部分都是药行的利润拿出来的,倘若连这样的说法都不应,恐怕魏氏和谢明雪就真的要恨上二房了,他道:“这自然是没得说的!我身为叔父,也给明雪两千贯做添箱吧!也是我们一家的心意了!”
大伯父谢炆却道:“添箱钱五百贯已是多的,二弟,你何必如此破费!你放心,这钱我自己能凑上!”
谢炆这般说,谢煊却是更窝心了,兄弟二人虽是两处长大,但仍是亲密的,他道:“兄长,你便让我尽些心意吧,明雪高嫁,做了国公夫人,毕竟也是我们谢家全家有光!”
一番推拒下来,谢炆也不说拒绝的话了,谢昌终于松了脸色,笑道:“这样甚好,你们兄弟二人和睦才是最要紧的!”
魏氏在旁虽脸色不算好,但毕竟事情也算解决了,她的心里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让谢明雪高嫁,让二房这些目光短浅的人好生看看,这是二房子女绝不会有的好前程,她也能出一口气了。
昭宁站在门外静静听了,原是这样出谢明雪的嫁妆。看来祖父对于谢明雪的高嫁是当真极渴望了,竟连自己压箱底的银钱都要拿出来!她听完才跨步进去,行礼道:“祖父安好。”
谢昌抬头见是谢昭宁,便问道:“回来了,你外祖父可还安好?”
昭宁正要说话,这时候,谢昌的管事从门外来了,他脚步匆匆,进来后却立刻跪下,禀报道:“老郎君,两位郎君,有人上门提亲了!来了许多人……已经到了门房了!”
众人惊讶,都这么晚了,竟还有人上门提亲!
这是来给谁提亲的?
第109章
这段时日, 上谢家来提亲的却是不少,但是阵仗大的,多半是给谢明雪提亲的。谢明雪与安国公世子虽然已经定亲, 可毕竟消息还未传出去,难道仍是来给她提亲的?
谢昌疑惑,立刻让小厮将人请进来,女眷们则避到了屏风后。
半柱香的功夫,小厮就将人请了进来。只见来人是个管家模样, 穿着件团花纹的杭绸长袄, 戴一顶博冠, 样貌清瘦, 眼中却透出几缕精光, 身后还跟着四五个随从。他慢慢走进来, 先笑着向谢昌拱手:“谢老郎君安好!”对谢炆和谢煊则道:“两位大人安好!”
谢昌一看来的竟是个管事,心里就先不满了三分。
正式的上门提亲, 不管是请了官媒,还是身份贵重的私媒, 总要请了媒人才是!即便是安国公这般身份, 想向明雪提亲,也是正经请了官媒的。谁家会派管事上门来提亲, 这是极不尊重女方的!
这样的人家, 就是门第再好,他也是不嫁孙女的。
谢昌在场时,自然以他为主, 他淡淡道:“阁下是哪个府的管事?是来我谢家提亲的?”
管事自然听出谢昌话语中的不满, 笑着道:“老郎君,我是襄王府的管事, 鄙姓周。”他也没有绕弯子,直接道,“今儿来叨扰,是为我家云阳郡王,向贵府的谢二娘子提亲的!”
这话一出,谢煊突然抬起了头。
自大房回来之后,谢家的娘子郎君们重新排了齿序,谢二娘子……指的是谢昭宁!他是来向昭宁提亲的?
谢昌是知道来人代表的家族定是身份不凡的,但是听他说竟然是襄王府的管事,且还是为云阳郡王提亲的,仍然把谢昌吓了一跳,云阳郡王赵瑞可是襄王的嫡次子,那可是正经的皇亲国戚!云阳郡王竟来提亲,提的是谢昭宁!
谢昌知道谢昭宁生得好看,可是名声毕竟受损,好一些的世家并不愿意选她。怎么可能云阳郡王前来提亲!莫不是他说错了?
谢昌忍不住问:“周管事,您说的谢二娘子,可是指的我那孙女昭宁?”
周管事笑道:“正是呢!”
谢昌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应,竟真的是来给谢昭宁提亲的!
屏风后面的女眷们何尝不是惊讶极了,但姜氏反应过来,就是无比的激动,云阳郡王竟然来向昭宁提亲!她此前还在愁昭宁的婚事,没想竟然有这样好的亲事!
魏氏则是深深的不虞,药行那件事后,她是彻底地恨上了二房,倘若二房愿意让出一半半的药行,她又怎会如此艰难地凑明雪的嫁妆。她还想等着明雪高嫁了,让二房看着她们家的富贵眼红呢,到时候即便二房跪着求她,她也不会心软。可倘若谢昭宁也高嫁了云阳郡王,那还有什么打脸的!
昭宁却是眉头一皱。前世没有这样的事,为何现在会有云阳郡王来提亲?且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云阳郡王的名号十分耳熟,却一时想不起来在何处听过。
谢昌却最先高兴起来,只要是自家孙女能够高嫁,能够光耀谢家门楣,他都是乐见的。
他立刻高声喊管事:“来人,给周管事看茶!”伸手一请,“方才差点怠慢了,只是这……有些事发突然,我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周管事笑着坐下道无妨,立刻有小厮捧上了最好的顾渚紫笋。
谢煊则有些迟疑道:“周管事,我可否冒昧一问……我们两家素日并无交往,郡王是何以想要结这门亲事的?”
谢煊纵然也心里喜悦,但疑影更重,安阳郡王为何突然想娶昭宁?
周管事喝了口茶,笑了:“足见大人是贵人多忘事,竟不记得一桩旧事了!”
谢煊更疑惑了,究竟有什么旧事?和这桩亲事又有什么干系?
那周管事也不卖关子,继续讲道:“当年大人还在户部观政的时候,曾与我们家王爷交好,您二人时常相约一起纵马吃酒,有一次我们家王爷吃酒差点跌落了马,还是您拉了缰绳护住了他,我们王爷便与您结下男女亲事,彼时我们郡王和您的长女都还年幼,便先交换了信物,约定日后以信物来认人!大人您拿出来的是一块玉玦,我们王爷给您的是一块貔貅的玉佩,眼下,我已经将玉玦带来了。”
周管事从袖中拿出一只黑绸盒子打开,只见一块形如圆环,质地温润泛黄的,系着红绳的玉玦正放在盒中。
谢煊看到那玉玦,这才想起的确有这么一桩往事。当时他初入官场,曾经交好过一个有人,虽然不知身份,但看起来便是非富即贵,两人都爱纵马,那日两日都吃了酒,的确正如这位周管事所说,结下了这门亲事。
可是很快,这位友人就失踪了,而他也觉得,当时不过是上头时的酒话,既然人都已经不见了,那他也不必当真。
但没想到,当年与他交好的人竟然就是襄王殿下。这样的人家,竟然在多年后会信守承诺,真的上门应下这门亲事!
如此说来,的确是他多疑了,这当真是一桩好姻缘!
周管事继续道:“这也是为何,我们未曾请媒人上门。咱们两家既然是交换了信物,便算是已经定亲了,何必再请媒人。只待老郎君和大人也认了这门亲事,二娘子择日过门即可了!”
谢昌听周管事说得如此妥帖,更是心里高兴,原来不是不重视才未请媒人上门。他们有何不认的,人家襄王殿下都信守承诺,难不成,他们还有不守的道理?
他道:“君子有守诺之德,既然是早就定下的,我们谢家如何会不认。烦请周管事回去回话,就说谢家自然应允!”
谢煊也微笑听之,这样极好的亲事,还是早就定下来的,他有何不认同的!就是姜氏知道了也只有高兴的。
周管事得了准信,拿着那枚玉玦告退先回去了。
等人走后,谢昌才拍着谢煊的肩道:“你着实是给昭宁定下了一门极好的亲事!实在是好,我也放心了!”又对屏风后道,“你们快些出来吧,好好商议一下这门亲事,眼下家里可有两门亲事要一同进行了,可有得忙碌!”
姜氏拉着昭宁笑着从屏风后走出来,魏氏紧随两人之后,却是勉强绷着笑容。
姜氏对谢煊道:“那时候你吃酒纵马,我还曾骂你,原来你吃酒纵马,还得来了一桩这么好的亲事,是我骂错你了!”
谢煊也是笑:“我当时并不知他的身份,还当做是戏言,没想到人家竟然还认。这下可是好了,咱们昭宁也有一桩好亲事了!”
可是昭宁心里不祥的预感却越来越强,她向来不相信有天降馅饼这样的好事。倘若这个襄王如此信守承诺,当时帮蒋余胜时怎的没想到她们?且她又刚算计了谢宛宁,这件事发生得太巧了,她总觉得当中有什么关联。
云阳郡王,云阳郡王……为什么此人的名号如此熟悉!
昭宁眼中微光一闪,她突然想起,她在哪里听过此人的名号了!
那是她做顺平郡王夫人的时候,听华氏说,云阳郡王在外寻花,郡王夫人怀着孕想去寻他,他却以为郡王夫人是来劝住,竟几拳下去就将郡王夫人打得流产了!华氏又说,这云阳郡王平日就贪花好色,郡王夫人陪嫁的丫头都淫遍了,因是襄王的幼子,被家中宠坏,动辄不顺便对周围人打骂。
他打失了自己的孩子,大家纵骂他两句,也无人能奈何他。郡王夫人更是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人人都觉她可怜,但是嫁给了云阳郡王就是他的人,旁人又能如何?
云阳郡王这般脾性,自然是一事无成,厉害如赵瑾,能做到皇城司指挥使,后来为摄政王。可是云阳郡王呢,曾做过厢军的千户长,都因犯错被撤了职,只凭借家中的荫蔽过日子。倘若她当真嫁给这般的人,便真将自己给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