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曾照小重山by闻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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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文沉默片刻后道:“微臣同娘娘说实话,微臣仍然不觉得变法能成功。但是的确如娘娘所说……至少应该再等一等。倘若臣在此时反对变法,而未来大乾的确也陷入衰退国破城殇,那臣应该也会千百倍的悔恨,甚至可能会自缢谢罪吧!所以微臣愿意如娘娘之愿,暂时不再反对变法!”
昭宁听到司马文的话也是一愣,她突然想起,司马文虽然痛骂庆熙大帝,虽然留下流传的诗句。可是汴京城破的那一日,她听说他恸哭半日后自缢在了家中,旁人还以为他是因汴京城破而自缢。但是她此刻突然明白,原来前世司马文的确如他所说,他意识到了自己反对的错误,可是错误难再回,所以他也真的自缢谢罪了!
她的眼眶突然一红,看着这些大臣,她知道他们都不是坏人,虽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甚至可能会偏颇,但是他们的确都是一群真正的名士。
而她也终于说服了他们,他们暂时不再反对变法,君上不必再背负那千古的骂名。想到这些她又流下了眼泪,却是笑着屈身:“我在此多谢诸位大臣!”
他们连忙跟着行礼:“娘娘万万不可!臣等实在是不敢受!”
“娘娘今日之言才实在是大义,微臣佩服!”
昭宁又哭又笑,心中喜悦极了,可她又生怕大臣们转而反悔,想了想道:“大人们能否现在就写信,派人去各大人家通传,让他们不必来宫中了?”
严萧何看着娘娘,有些哭笑不得:“娘娘放心就是,臣等答应了你,就一定不会再反悔的。说半年就是半年,臣等在这半年内绝不再反对变法。若娘娘实在不放心,臣立刻给君上上书陈明此事,娘娘看可好?”
昭宁脸微红,她的确以小人之心度这些真正的机要大臣之腹了,他们都是进士科出生的正统读书人,个个都是名噪一时的天之骄子,说话哪有不算数的。
但看着严萧何回身去写奏折,她也实在是难掩心中雀跃,她成功了,她真的成功了!
她说服了这些大臣们暂时不要反对变法,也终于避免了师父杀人,名声尽毁,后来被人骂为暴君的下场!
她来之前并未想过自己真的能成功,所以此时泪盈满眶,同时身体里还涌动着澎湃的情绪,大乾是有一个好君上,有一群好官的,只有好人才愿意听她说这些,才愿意认错。只要有这些好的人在,未来大乾何愁不能繁盛,天下何愁不能安康!
昭宁心中记挂着回崇政殿养伤的师父,不知师父现在如何了,她想要立刻回去告诉师父这个好消息!
正好遇到宋院首给赵翊看完病离开。
宋院首先看到她,立刻停下给她行礼道:“……娘娘万安,君上身体并无大碍, 这次挺过发病之后,以后便不必吃那药丸了。即便找不到凌圣手,再多活二三十年也是无虞的。”
昭宁听了宋院首的话,宽心许多,她本还担忧若是没休息好, 对师父的经脉有损, 没事便放心了。
她认真谢过了宋院首, 宋院首拱手告辞。
但当昭宁走到殿门前, 看着殿内透出的微黄烛火, 她的脚步却顿住了。
方才回来的路上, 她自是无比的喜悦,想要同赵翊分享这桩极好的事。可是喜悦过后, 现在站在门口,一丝迟疑却泛上心口。毕竟……此事她没同师父商量过, 不知道师父会不会怪她自作主张……
守在门口向她请安的女官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不知娘娘为何不进去。
昭宁深吸一口气,终于还是提步跨入殿内。
此时刚入夜不久, 殿内点着四盏琉璃宫灯, 将屋内照得明亮。赵翊正披着一件外衣,靠坐在罗汉榻上看书,仍然是浓眉挺鼻的俊逸, 长睫微垂, 只是嘴唇还有些白,但面色已经比下午好了太多。李继守在旁侧添水, 看到她回来了,行礼后悄然退了出去。
赵翊合上了书抬头,见昭宁终于回来,面色却有些忐忑,问道:“怎么了?怎的这般久才回来,可是与母亲商议太久。”又问,“吃晚膳了么?我让小食局备了你喜欢的羊肉锅子,片好了羊羔肉,你回来便可吃了。”
昭宁摇了摇头称还不饿,她犹豫后道:“师父,我有一事要同你讲,希望您不要怪我,当然倘若您责罚我,我也没有办法,做了便是做了。”
赵翊将书放下道:“怎么了,你做何事了?”
明明师父并未严肃,可昭宁却不自觉有些紧张,吞吐道:“也并不是大事……”
赵翊见她支吾,却反而眼睛一眯道:“过来。”
他这般说话,昭宁更不能反抗,她挪到他面前两步远之处站住。深深吸气后,终于一口气地道:“师父,我方才去了明堂,想劝他们不要再反对您的新政……此事是我私做主张,任您责罚!”
她说这话,都不敢看赵翊的神色。心想她虽与师父情谊很深,但古来都说伴君如伴虎,一个真正的帝王,哪里容得下旁人来拿主意。师父就是再喜欢她纵容她,对她的自作主张有些生气也是正常的,她不必怨怼。
她没有抬头,只听到赵翊的声音:“再上前一些。”
昭宁心想这是做什么,师父难道真气狠了,想亲自罚她,应当不至于吧?
她更忐忑了,挪动着脚步又上前了一些,正屏息等着师父究竟对她有什么处罚。可紧接着,却被一只大手拉到了怀中,他紧紧地将她抱在怀中,宛若前夜他发病时,他想要将她整个嵌入自己怀中那样的用力。
然后,他垂首在她的耳边,略带喟叹地道:“傻昭宁,你真以为我会因为这件事怪你,罚你吗?你不知道,我听说的时候有多高兴!”
赵翊本就是为达目的不惜一切手段的,哪怕真的杀言官,哪怕真的骂名千古,他都不在意。在雷霆手段之下,这些人也绝不敢轻举妄动。
可她却愿意只身前往,为他勇敢,为他所向披靡。他这辈子算无遗策,料到过很多事,却从没料到过,她会不顾自己性命给自己治病,还独身前往明堂替自己说理——他知道的时候,汹涌澎湃的感情几乎快要抑制不住,恨不得她就在他面前,立刻将她抱入怀中!恨不得她要什么都给,才足以表达他满溢的喜欢。怎会罚她!
他轻轻地转过她的脸,吻她的额头:“你做得太好了,我从没想过你能做得这样好!”
昭宁始料未及,被他炽热的怀抱紧密地拥着,想到方才说服群臣的事,她的眼眶不由得红了,说:“其实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做到,可是我知道,你既然下定决心推行新政,他们却这般阻挠,你定会不顾自己的名声下狠手……可是,你这样好,我不想看到你在后世被骂,我也不想看到别人误会于你!”
她越这样说,他的心就越软。
昭宁抬起头,她看着这张英俊绝伦,隐含霸气脸,可望着她的眼眸却十分柔和,她缓缓地道:“师父,您能不能答应我,即便半年之期后,他们仍然反对,您也、也不要杀人好不好?”
赵翊知道,自己什么都不能保证。
可是看着她认真的目光,他只是缓缓地答应了她:“好。”他继续啄吻她的颈侧,声音略带了些模糊的暧昧,“昭昭是如何说服群臣的,与朕也讲一遍,好不好?”
昭宁被他这样亲吻,一股酥麻从背脊骨升起,他宽厚的手掌又已经扣住了她纤细雪白的手腕,不许她推拒。
但是她却已经从刚才昏头昏脑的情绪中走出来了,她渐渐明白过来,这宫中师父的耳目遍布,她去明堂,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恐怕她还没踏出明堂,师父就已经知道了。方才她回来的时候,师父明明早就知道了,却还装作不知。他还任她忐忑,他就是想逗她!
她想到这里有些不满,哼道:“师父不都已经知道了吗,何必问我!”
赵翊轻笑了笑,知道小丫头反应过来了。他附在她耳边,低沉地道:“但是朕想亲口听你说一遍……听暗卫说是他们骂朕,你才着急了?你替朕说了什么?”
昭宁被他说得脸一红,挣扎着就想要起身。可赵翊如何会让她走,覆身将她压住,随即炽热又缱绻地吻着她,落在脸上,落在耳垂,落在颈侧。她的浑身也跟着热起来,语气中带着一丝微喘:“师父、师父,还没洗漱……”
而且,他的身体也才刚好,还需要休息。
赵翊只含糊道:“一会儿正好洗。”
紧接着,她就被无数倾覆的浪潮淹没,再没有闲暇反应了。
昭宁能察觉到师父千百次地、无限爱怜地亲吻自己,紧拥着自己,用一种仿若想将自己融进骨髓里的力道,用力得她都觉得疼。但她知道,大概是师父太喜欢自己的缘故吧,因此也随师父去了,只是昨晚毕竟也没有休息,所以两人终于宁静之时,她在师父怀中昏睡了过去。
赵翊抱着熟睡的昭宁,哪怕仍然身体紧绷,也并没有继续做下去。
他缓慢地摸着她的脸,每一分每一寸的肌肤,用尽了疼惜……和克制。他现在是这样的爱她,根本无法想象哪日会失去她。所以他想,不要在意那些过去之事了,两个人就应该像现在这样和和美美地,长久地在一起。
赵翊静静地思索的时候,外面有极低的通传声。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赵翊眼眸中的柔色收敛,起身穿了件外衣出了殿门。
他走到庭院的一株桂树下时,一个黑色的瘦削身影落在了他的面前,却半天没有说话。
赵翊淡漠地道:“何事不可言语?”
此人顿了半天,才道:“回禀君上,属下奉君上之命做事……但是,出了些意外!是属下失职,任凭君上责罚!”
听完此人所说的事,赵翊望着天际的一轮明月,落下如霜一般的月光,落在这广阔而森寒的宫宇之中,像浪潮一样的蔓延铺展。他站在寂静而冷旷的寒夜中良久,才缓缓地道:“掩盖此事,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他轻轻一顿,“尤其是皇后娘娘。”
黑色的身影拱手应喏。
而这样的月光洒满了繁华不歇的汴京城。
热闹的勾栏瓦肆旁,有一座静谧的庭院,虽与那样纸醉金迷,热闹喧嗔的瓦子相邻,却清净至极,寒夜之中无虫鸟之声,只能听到寒风拂过屋檐下的铜铃,发出轻微的悦耳声响。
庭院的八卦亭中只坐了一个人,他身材修长,眉目极其精致俊美,亭中并未燃炉火,他披着一件鹤敞,用桌上的一只小泥炉热着酒。手指轻轻地摇晃着酒盏,面无表情地一杯接一杯的饮下。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个披着黑色斗篷,戴着帽帷,看不清脸的男子出现在庭院中。他静静地看着八卦亭中的人,却没有走近。
亭中之人却道:“你终于来了,我已经等你很久了。”
他转过脸来,一张俊美的脸有着水墨画的雅致,正是赵瑾。
那黑斗篷终于走入了八卦亭之中,在赵瑾对面坐下来,却仍然没有摘下帽帷:“赵大人为什么要见我,你让人给我的那些东西,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的声音极其沙哑,仿佛刻意练过什么功夫,让人虽能听懂他说话,却不能辨识他的嗓音。
赵瑾提起铜壶,也给他倒了一盏酒,笑道:“那些东西并无背的意思,只是想和阁下交个朋友……毕竟,谁也想不到,罗山会背后之人竟然是阁下,对不对?”又将酒盏推至黑衣人面前,“冬夜寒冷,你远道而来,喝点酒暖身吧。”
黑斗篷却没有去接,而是有些古怪地笑了起来,声音嘶哑难听:“我从前听闻,赵大人对赵翊忠心耿耿,怎的如今知道我是罗山会幕后之人,却来私下找我?”
赵瑾道:“以前我们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如今我们既然志同道合,自然应该交个朋友了。我知道你的目的,也知道罗山会的所有事,既然如此,不如我们二人合作,我拿到我想要的东西,而你——也可以借我,达成你想要的目的。”
赵瑾说到这里时神态依旧从容,缓缓啜饮自己杯中之酒。
那黑斗篷却仍然冷笑:“你怎知我有什么目的?”
赵瑾笑而不语,只用手指蘸了些温热的酒,在桌上写了四个字。
那黑斗篷终于被赵瑾震住。他想起刚才进来之时,看到的那些不知赵瑾从何处寻来的,根本不应该属于他的精锐力量,还有这处瓦子之中,隐蔽到无人能探查的所在。他久久地沉默,终于忍不住问道:“赵瑾,你究竟是谁?”
赵瑾却只是缓缓一笑:“一个地狱归来之人罢了。”
他轻轻打了个指,暗处立刻有个看不清脸的暗卫上前,给了黑斗篷一些东西。
赵瑾道:“阁下看了,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将方才的酒倒了,再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烈烈如火焚的酒自喉咙滚烫而下,赵瑾感谢自己是从地狱中归来,知道无尽的这个时候的他还不该知道的秘密。所以当他想要获得力量的时候,也可以轻易地得到许多的隐藏力量。
这一夜的寒风带来了今春的第一场雪,但不再是隆冬大雪,而是细碎如棉的小雪。
雪后天气逐渐转热,冰雪消融,春回大地,转眼间就已经是三月初的光景。
汴京处处垂柳新绿,百花竞相盛开,争奇斗妍。
这般繁盛的春景之下,新政也在有度的推进,百官合计成立了专门的新政推行部门——制置条例司,其中既有反对派也有改革派,在推进新政的过程中商量解决,不再妄议断言,百官都冷静下来将改革积极推进之后,反而产生了意想不到的效果,新政的推进开始前所未有的顺利,文武百官也更加和谐。
尤其是在今春殿试之后,姜家之子姜焕然高中了状元,骑马游街的时候,娘子们送的花快将他人都淹没了。 ——昭宁刚得知的时候非常惊讶,她记得前世姜焕然分明只是中了探花。她还问过赵翊,是否看在她的面上更看重姜焕然了,赵翊却说姜焕然是有才之人,他日得以磨练堪得大用。昭宁想起前世姜焕然后来也在朝政中推行了许多改革之法,很多跟师父现在推行的新政有类似之处,姜焕然这个人并不墨守成规,为人散漫却很有打算,很适合推行新政。
昭宁便建议师父可看看姜焕然是否适合推行新政,赵翊笑道他在殿试时已暗中试过,正是因此很是赞赏,特让他做了状元,后又将姜焕然也放入制置条例司,做郑石的副手。这俩人可算是臭味相投了,对彼此都非常赏识,姜焕然也果然提出了更多他对变法的见解,如此一来变法推进得更加迅猛而有度。
新政继续推行的三个月之后,国库收入继续增加,土地兼并也有所改善,就连各地匪患也好了不少。见到了成效,原来反对变法的官员们也都渐渐改变了观点,大乾朝积极投入变法之中,一时间朝野平顺,上下一心。
而在此过程中,朝臣们对昭宁也越发的认可。自明堂辩论一事后,就连钱复功都改变了态度,对昭宁格外的尊敬,为当初曾反对昭宁为后一事,还特写过文章来隐晦的认错,昭宁看到只是笑笑,她本就从没与他们计较过。当时在那个位置上,谁都会做和钱复功一样的选择。她特将钱复功召进宫来,赏赐了他一套文房四宝,以宽其心。朝臣们得知娘娘大度至此,越发地尊重和敬佩她。
而昭宁管理宗务也越发的得心应手,再将青坞和红螺也培养出来做副手后,她不必一天到晚都被宗务占据。时常有闲暇与贵太妃赏花逗狗,或是回谢家看祖母和母亲。
今日便正是闲暇的时候,崇政殿后院的海棠树又开花了,加之昭宁听闻贵太妃宣了华氏进宫,便请她们到崇政殿来一同赏花品茗。
崇政殿后院种着几株极高大的海棠花,春日正好的时候,海棠花开得如云霞一般蔚然。昭宁让女官们支了桌椅,烹了上好的明前茶,准备了七八样如杏花酥这样时令的糕点来接待二人。
贵太妃宣华氏进宫,商议的仍然是给赵瑾选妻一事,上次她和华氏选了几个人出来,问她赵瑾可有喜欢的。
华氏听了贵太妃的问话,摇头道:“别说什么喜欢了,这段时日他忙着边关的什么事,人也不知去哪儿了。他既暂时不愿选,咱也别费这个心了……”
昭宁听着略有恍神,她知道这时候林白乔还没有成亲,所以赵瑾当真是……并不想娶林白乔的吗?前世她曾那般认为赵瑾喜欢的是林白乔,莫不成只是她的错觉?
不过既然华氏和贵太妃都不着急,她自然也不想理会赵瑾的亲事。
几人一起吃着茶点,华氏又兴致勃勃地说起昭宁:“娘娘现在极得朝臣尊敬,我听说前两日钱大人还被别的言官骂,说他差点赶走一个好娘娘……对比之前他们的态度,现在真可谓是天翻地覆了!”
贵太妃笑道:“可不是说。现在连太上皇对昭宁都好起来了,前不久还托我送给昭宁一盒鸽子蛋,他自己养的,还让我不许告诉昭宁。”
一时说得昭宁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想起贵太妃确实送了自己一盒鸽子蛋,原来竟是太上皇让她送的。太上皇此人倒是的确别扭,送她东西还要经贵太妃之手。
虽然今生成亲时有些坎坷,成亲后也遇到诸多难题,但她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一切都是好的,再美满不过。前世虽嫁得平顺,却是极孤冷凄清的日子,还被恶人缠身,一生都不得解脱。
华氏说到这里,却又想起什么,拍了怕脑门:“只顾着说话,连东西都忘了!”
回头叫她的贴身女使,让她把东西拿上来。
昭宁有些好奇,她究竟要拿什么东西?
只见华氏的贴身女使送上一只锦盒,华氏将锦盒打开,里面倒不是什么金银之物,而是一只手掌大的白色小瓷瓶。华氏道:“君上给我传了暗谕,说是这几日乍暖还寒的,娘娘有些咳嗽,让我带一些止咳的药来给娘娘。这是我家秘传的止咳药,止咳有奇效。”
她将那瓷瓶递给昭宁,昭宁便正好看到瓷瓶下有一张玄色绣暗银纹的绸布,也不过是巴掌大。
华氏便将那绸布拿起来给她们看,笑着说:“平日君上哪里会给我什么暗谕,也就是遇着娘娘的事,才会亲自写暗谕与我。这暗谕可是昨儿君上才下的,我今儿可就巴巴地把药送过来了!”
但昭宁一看这熟悉的绸布,却有些怔住了。一时间,许多杂乱的记忆涌出她的脑海。
她突然想起,前世她也看到过华氏拿着这样的巴掌大的绸布,大抵总是在她闯了大祸之后,她看到华氏收到这样的绸布,第二日对她就又和颜悦色起来。或是她想要管家之权,其余人本来是不同意的,她去请安时,又见华氏拿着这样一张绸布,然后便支持她得到管家之权。这样的绸布——也就是暗谕,好似出现过许多次,几乎都在她惹出事之后。
昭宁的脑子越发乱起来,为什么、为什么会有如此巧合,难道……前世她在顺平郡王府,其实是一直处于君上的庇护之下吗?
她想起了更多的细节,想起有一日去华氏那边,听到管家告她的状,她便隐没在树丛后,听到那管家说她为了经商,甚至损害了皇家利益,华氏却叹息地说:“……昭宁并非故意,何况那个人天大的事都纵着她了,不会在意这点小事的。”
那个人是谁?为什么连皇家利益,对那个人来说也是小事?
昭宁脑中越来越多的事情涌现,越来越多的巧合被对应上,她的神情变化极大,连贵太妃和华氏都看出来了,不住地喊她:“昭宁,昭宁,你怎么了?”
可昭宁还是回不过神来,许多从前不明白的事,因着看到这张暗谕的绸布,突然就有了关联,就像是水面下的网浮了起来,变得无比的清晰!
她为什么能嫁给顺平郡王?
前世她不过是个普通文官家的女儿,西平府回来名声极差,为什么素未谋面的华氏会挑中她做自己的大儿媳,甚至还能拿出定亲之物为证。
她突然想起了那场药王庙中的对话,她哭着跑去庆熙大帝的神殿,诉说自己那无可救药的爱恋,诉说自己的求而不得,然后她说,她这辈子供奉了庆熙大帝的金身像很久,现在她想许最后一个愿。她想求一场足够风光的嫁娶,她想要嫁给自己的心爱之人。
那时候的她,还并不知道,这神像背后的神秘人就是君上,就是庆熙大帝本尊。
他听了自己无数迷恋别人的故事,一直沉默,直到她许下这个愿望。他终于问道:“你喜欢之人……叫什么名字?”
说话似乎有些沙哑和断续,当时的昭宁并不知是为什么。
昭宁已经知道卫郎君不过是赵瑾的化名,可却不知他的真名,但在跟踪他之时,曾看到他出入顺平郡王府,于是她说:“他应当是……是顺平郡王府之人,戴银色狮纹臂扣……”
而她并不知道,狮纹臂扣是郡王才可用的,赵瑾虽无郡王身份也可以用。真正能用的其实只有顺平郡王。
然后过了不知道多久,她又听到了他的一声叹息,他的声音越发的低哑:“我知道了,不要哭了……你回去吧。”
她从药王庙离开的时候,并未将此事当回事,只当这是自己与神秘人的一次聊天罢了。可她回家三天之后,突然遇到顺平郡王府请了媒人上门提亲,众人都跌破了眼睛,连对自己冷淡的祖父都改了态度。她从无人在意变成了扬眉吐气,所有人都知道她要高嫁了,再没有人明面上瞧不起她!可是当她再去药王庙时,他却永远消失了,无论她再怎么在殿宇中呼唤,都听不到他的回答。
昭宁眨了眨眼睛,突然觉得鼻尖泛起一股酸意。
以前她从未将这些关窍想明白,现在她突然才明白过来。原来……原来,前世她能嫁给顺平郡王,根本就是师父在背后所为。那时候的他在密道里饱受发病的折磨,所以没有真的出来见自己,却他达成了自己最后的心愿!不光如此,等她嫁入顺平郡王府之后,她闯了这么多的祸事,他也在暗中相护,否则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女子,为何华氏如此包容她,为何赵瑾一开始根本不敢动她。而他真正开始动她,也是在边疆战争爆发,君上亲征战场的时候……
想到这里,昭宁的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
原来师父前世竟然已经这样在暗中护着她,而她却什么都不知道!
昭宁终于缓过神来,看到贵太妃两人正望着她,一脸关切,她才勉强笑着说:“没什么,方才只是沙子迷了眼睛罢了……”
这时候,正好赵翊也下朝了。
他走在外面时便听得后院谈话的声音,知道昭宁今日在后院赏海棠花,因此也提步进来,笑道:“你们在说什么呢?”
刚进来,却一眼看到昭宁眼泪汪汪的模样,赵翊眉头微不可见地一皱,上前一步问她道:“怎么了?”
昭宁看到师父,想到前世原来他就已经这么护着自己,而自己却一直不知道,忍不出冲上来抱住了他的腰。
赵翊有些错愕,昭宁平日在众人面前,是不会对他做这样亲昵的举动的。他立刻也搂住她,小姑娘柔软的身体依赖地靠着他,令他也满心的柔软。而贵太妃和华氏见这样的情景,自然相视一笑,告辞先走了。
赵翊这才将昭宁略微抬起头些,他是很享受她主动的拥抱,但也总得问问她为什么就难受了:“不要哭,是不是受什么委屈了?”
听到赵翊的问话,昭宁却想起前世在药王庙里,他也对自己说‘不要哭了’,是那样的安慰。她的眼眶又红了,她仰头看着师父英俊的面容,说:“没有什么,只是觉得您这样的好……”
赵翊失笑揉了揉她的头顶,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他很好,还这般像孩子一样哭,大概还有什么别的原因吧。但昭宁不说,他便也不追问。
只是昭宁抱着赵翊之时,也不禁地在心里想,前世师父为何会对自己这么好,是因为她那时曾经救了他吗?但若只是因为如此,让她嫁给顺平郡王已经算是报恩了,何必这般几年如一日地暗中护她呢,是不是还有别的原因。一种莫名的感觉袭上昭宁的心头,好似一层朦胧的薄纱,可她却始终看不透。
倒是这时候,有汪汪叫的声音响起。
只见一只雪白的毛团子冲进了后院之中,毛团子只有四个月大,全身的毛还带着些卷,一对黑葡萄般的眼睛湿漉漉的。它很是活泼,看到昭宁便朝她的方向冲过去,要她抱抱。它身后跟着的是负责照顾它的樊星。
这只便是昭宁从贵太妃那里抱回来养的狗崽,大乔的大女儿,昭宁给它取名为吉祥,吉祥在崇政殿养了几个月之后变得活泼又粘人,尿尿都在它专门的净桶里,很聪明,昭宁疼爱极了它。
看到吉祥进来,昭宁倒也不哭了,俯身将吉祥抱住怀里逗它,破涕为笑道:“吉祥刚才去哪里玩了,太妃来看你你都不出来,调皮鬼!”说着捏了捏吉祥湿漉漉的鼻子。
吉祥虽然不会说话,却汪汪叫了两声回应她,然后舔昭宁的脖颈和下巴,小尾巴转得像陀螺,热情极了。
赵翊看着昭宁和吉祥这般的亲近,眼睛微眯。
昭宁初准备养狗之时,他与昭宁达成协定,狗只能养在外院,决不许上床。但是狗怎会受人管,尤其是吉祥还格外愿意亲近人,于是没多久就打破了不能进殿这个规矩,再没多久昭宁就悄悄将它带上榻一起睡,自然,是他不在的时候。赵翊有次回来发现的时候,发现她悄悄带着狗一起睡,她看到他之后,还试图将狗藏进被子里,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导致这个变化的主要原因是昭宁,是她纵溺吉祥。但这小东西对他也一样亲近,很是讨好,昭宁又喜欢极了,他也不好将之扔出去。
总之,便成了今天这样。
赵翊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盏茶喝,看着昭宁和吉祥玩,但心中却又浮出一丝似有若无的情绪,他知道昭宁是极喜欢孩子的,可是两人却不能有孩子,昭宁大概……也是觉得有些孤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