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溯初声by赤焰红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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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芷随手点进几条链接中的一条,与平常美式英语大相径庭的发音方式确实让她不由地挑了挑眉,幸好对她这种大学时期英文口语就展现出过人天赋的同学来说不算太难,只是难为了阿初不知道从哪篇帖子发现了这件事,还专门找到视频链接向她展示。
除此之外还有一系列需要准备的物品清单,钟芷按照清单上宋初列举的物品一一检查,确实有几样她自己还没丢进行李箱中,驱蚊水和遮阳伞就被她不小心忽略了。
提溜着大箱子从家里赶到医院时护工阿姨还留在病房,钟芷一进门就正好撞见阿姨把手里厚厚的一枚信封递到宋初手里,他转头发现钟芷的身影时连忙挥手让钟芷靠近些,随后顺势把那信封转手又一股脑塞进她怀里。
钟芷拇指在牛皮信封表面略略摩挲,这质感她并不陌生,几乎是瞬间她便反应过来这信封里装的是一整沓崭新的钱币。
“阿姨,真的麻烦你,今天辛苦了……”宋初对着护工阿姨连声道谢,目送她离开病房以后才发现钟芷正坐在病床一侧的座椅上垂头出神,看着好像……
好像有些闷闷不乐。
“阿芷,怎么了……是因为钱吗?”宋初歪头仔细观察钟芷的神色,见她目光一直放在那枚牛皮信封上沉默不语心跳又有些慌乱:“这钱是我,我拜托阿姨今天去银行换的一些新币,我怕你到时候刚下飞机就需要用钱,手上没有新币可能会不方便,我不知道,我……”
“我知道,我猜到了,”宋初语无伦次的解释被钟芷打断:“可是阿初,你真的希望我去新加坡吗?三个月太久了……”
钟芷的问题却像是扔在宋初面前的一记响炮,才刚说完话音未落原本靠坐在病床上的人就立刻挣扎着坐起,全身紧绷的肌肉都在向她展示着宋初此时的急切:“要去的,阿芷,如果是工作就要去的,”说着还想要解开上衣纽扣将胸口的绷带亮给她看:“我伤口都长好了,医生说我恢复得不错,真的,阿芷,你别担心我,不要为了我耽误自己的事业……”
说着说着宋初的呼吸又开始变得急促,望向她的眼神里满是颤抖的不安和恐惧,剧烈起伏的胸腔又如同那日一般在钟芷眼前晃得刺眼。
“我去,我去,深呼吸,阿初,你别紧张,我答应你,我去。”
监护室里的那次急救给钟芷留下的阴影太大,她再也顾不上其他,连忙站起将宋初敞开的衣襟扣好,扯过滑落到他腰间的被褥将人盖个严实,隔着被褥将他稳稳抱在怀里,一只手掌在他左胸的位置缓缓顺时针打着圈:“不着急了,阿初,我答应你,我明天就出发,不着急了……”
第43章 热带雨林气候的潮热总让人呼吸都变得黏腻沉闷,就如同对远方爱人的思念……
热带雨林气候的潮热总让人呼吸都变得黏腻沉闷, 就如同对远方爱人的思念一样绵长难耐。
面对宋初剧烈的情绪起伏以及何靖芸于情于理都不容拒绝的姿态,钟芷最终还是如约踏上了飞往新加坡的航班,临行前她还是抽出时间和张琰已经敲定了宋初恢复服用精神类药物的时间, 将这件事安排妥当钟芷才略微松了口气。
托了何靖芸的福,这次出差钟芷作为她的副手也能享受到高管层级的差旅费用,入住于金沙酒店的海景房内, 落地窗外抬眼便是灯火辉煌的都市夜景, 花旗银行和摩根大通的标志在夜色中愈发熠熠生辉。
酝酿着资本和野心的摇篮, 那曾是她向往的梦。
可是如今的钟芷已经无暇再去欣赏这份辉煌, 此时的她正坐在酒店房间自带的圆桌旁, 盯着手里的手机一言不发, 与宋初的微信对话框还停留在半个小时之前,一动未动。
距离她落地新加坡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万幸新加坡和国内没有时差,钟芷依然可以做到每天晚上九点雷打不动和宋初视频通话一个小时再去休息。
今天是宋初出院的日子, 半个小时前他刚刚发来消息说自己正已经离开医院进了小区, 到家放下东西就能和她视频通话,眼看着已经超过约定的时间五分多钟,宋初那边却还迟迟没有动静。
早在宋初出院前钟芷就联系过保洁阿姨上门清扫, 将家里角角落落几个月积压的灰尘全部清理干净,就连洗衣机和抽油烟机她都支付了额外的费用一并清洁,担心宋初回家之后使用起来突然出现故障。
按道理来说阿初回到家并不需要再操心忙活什么, 怎么这么久过去了还没有打来视频……
“阿初, 你还在忙……”
信息才编辑到一半, 视频通话的铃声就在耳边响起, 钟芷迅速按下接听按键,短暂的空白过后屏幕中出现的是宋初满是歉疚的脸:“阿芷, 抱歉。”
随着宋初身体的康复抗抑郁治疗的药物也在两周前恢复了疗程,从一开始钟芷刚刚出国时通话的沉默寡言相比,这几天宋初在电话里才渐渐能稍微多说几句,偶尔也会被钟芷分享的趣事逗得抿嘴浅笑几声。
“对不起,我迟到了,刚刚去洗澡花了点时间……”
回到家距离与钟芷视频的时间不到二十分钟,即便在如此紧迫的情况下宋初还是跑进浴室用最快地速度将自己冲洗一番。
前些天住在医院里医生总以伤口还没完全愈合为借口阻止他踏进浴室一步,每每与钟芷视频时,宋初忍不住瞟向小屏里自己的脸蛋上下打量,无论他用湿毛巾提前擦拭过多少次,那张脸还是怎么看都不够清爽光洁,再配上他沉郁的神情更是难看。
今天好不容易终于出院再加上伤口表面也已经完全长好,担心电话那头的阿芷在屏幕里看着他越来越不修边幅,宋初辗转到家满身疲惫也还是强撑着去浴室冲洗了一趟。
再接通电话时宋初看向屏幕里的自己貌似顺眼了些许,宋初忍不住偷偷观察屏幕上钟芷的细微神情,只是对面的钟芷迟迟未出声,闹得宋初自己先不好意思地眼神闪躲起来:“阿芷,你……你怎么不说话呀……”
“我在欣赏,”手机里宋初白净的脸上透着几丝被热气蒸腾出的红润,没有完全吹干的湿发还有几缕垂在额前显得他越发柔软可欺,好像透过屏幕都能闻到他身上清淡的沐浴液香气,电话这头的钟芷难免一脸揶揄:“阿初都用心打扮给我看了,我不得认真欣赏一会儿?”
“哦,哦,那……那你欣赏吧……”宋初慌乱的眸子不敢正视屏幕,只是手臂却依然诚实地将手机牢牢举在胸前,微不可查轻轻扬起的嘴角泄露了主人此时难得的好心情。
只是他并未察觉电话那头的镜头中钟芷伸出掌心一闪而过,那时她偷偷按下录屏快捷键的小动作,虽然分隔异地的想念总是让她暗自焦灼,但也不是毫无可取之处。
比如可以通过视频录屏记录下阿初每一刻的点点滴滴,这样的机会放在平时可是少有,以宋初的性子举着镜头在他面前拍来拍去,估计能四肢僵硬到与拍摄一座雕塑无异。
这些“偷拍”视频偶尔会被钟芷翻出来看看一解相思之苦,尤其是被她逗到面红耳赤的片段更是值得她反复细细品鉴。
今天这段视频估计又会成为她收藏夹的新宠了。
阿初,很久没有这样笑过了……
这段时间恢复对抑郁症的治疗果然初显成效,钟芷看着镜头里垂头浅笑暗自欣喜的宋初才慢慢放下心头的巨石。
“家里怎么样?阿姨打扫得还干净吗?”细细端详了许久之后,钟芷终于愿意转移话题,电话那头的宋初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很干净,阿芷,我今天回来的时候还看到……”镜头突然变得模糊一片,晃动的画面依稀可以辨认出是阳台的装修,随后镜头被人翻转正对着一排摆放整齐的花盆:“阿芷,你看石莲花,长得这么好,你还回家来照顾过它吗?”
屏幕中的石莲花开得翠绿饱满,与她初见时枝叶末端泛黄枯萎的样子不同,被宋初捧在手里的石莲花一眼望去便是被主人精心打理才有的状态。
“偶尔会抽时间回去给它浇点水,浇一点营养液,不怎么费神,石莲花很好养。”
“嗯……阿芷你照顾得很好。”
阿芷把他也照顾得很好……
就如同她曾经承诺过他的那样……
“钟芷——你在吗?”酒店房门外一阵敲门声传来,是何靖芸的声音。
这段时间钟芷发给宋初的各种视频里时不时也会出现何靖芸的身影,当她的声音再次出现在电话那端时,宋初几乎瞬间反应过来,还不等钟芷开口就已经先留下一句“阿芷,你先忙,我不打扰你”便率先挂断了电话。
望着屏幕上已经被切断的视频,钟芷无奈深深叹气,这段时间宋初总张口闭口就是“工作”、“上班”,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于钟芷事业的关注度甚至比她自己都要更上心些,好像任何风吹草动都能挑动他敏感的神经,简直隐隐到了风声鹤唳的程度。
明明这些天阿初的情绪和状态都在慢慢变好,唯独就这一件事上翻来覆去,无论她如何解释都依旧无法让他放松释怀。
“钟芷,借我你的数据线充会儿电行吗?”
何靖芸深夜来访不过是手机数据线突然充不上电,屏幕右上角显示剩余不超过百分之五的电量,冲下楼去买一条新的数据线中途手机就有可能自动关机,情况紧急就先跑到钟芷这边想着先给手机续上些电量。
钟芷从行李箱中翻出个充电宝递给何靖芸先拿去救急,这还是宋初临行前在发来的清单中提醒她带上飞机的东西,本来还觉得或许有些多此一举,但今天还真派上用场。
从打开房门到送走何靖芸全程不超过十分钟,钟芷再次拿起手机拨通视频通话时屏幕上出现的是宋初一张略显错愕的脸:“阿芷,你,你不用去忙工作吗?”
“不忙,刚刚不是工作上的事,就是来问我借条数据线。”
“嗯……不忙就好……”
宋初转身调整姿势将手机横放在枕头旁,钟芷这才发现他已经躺在床上半张脸都埋在软枕里,看向手机屏幕上的电子时钟,果然已经过了每天最后一次服药的时间点。
新开的抗抑郁药物在宋初身上唯一的副作用便是会导致他有些嗜睡,因此每天也只会在午休和晚上睡觉前服用两次,几乎每一次宋初都会在喝下今天的剂量后乖乖躺回床上准备休息,在照顾自己的身体上宋初近段时间确实省心得出奇,几乎不需要她再多费心提醒。
“是不是吃过药了?这会儿困不困?”
“还不困,阿芷,你不忙的话,我们就多聊一会儿……”
扬声器里宋初的声音已经变得有些缓慢沙哑,钟芷听得出药劲已经开始渐渐发作,只是还在硬撑着和自己多说两句。
钟芷忍不住在暗自腹诽,也不知道刚刚赶着自己去工作的人是谁。
虽然心里吐槽,但嘴上依旧顺着宋初开始跟他分享在新加坡的所见所闻,这些天钟芷总是说些趣事哄他入睡:“好呀,我跟你讲哦,今天晚上我去尝试了一下新加坡的叻沙米粉,阿初你吃过吗?那个味好神奇……”
钟芷温柔的嗓音也难敌猛烈的药效,伴着耳畔的轻声细语宋初只觉眼皮越来越重,在他眼睛都快要眯成一条缝时钟芷慢慢停下:“阿初,困了就睡吧,那我挂电话了哦。”
“唔,不要……我还有话没说完……”
昏昏欲睡的人明明连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还是举着手机想要说些什么,钟芷忍俊不禁地在手机另一端耐心等着他:“好,你说,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我想说……”药物的作用让大脑逐渐变得迟钝,被麻痹的中枢神经让一切思考暂停的同时才让主人放在心底的真心话透露出来丝毫:“我想说,阿芷……阿芷,我想你……我其实,很想你……”
整句话还没说完,手机镜头便突然转向,钟芷能够看到的只剩台灯昏暗光线照射下的天花板,可她还是将嘴唇凑近话筒,就像是悄声在宋初颈边耳语那般:“阿初,我也想你,不过……是很想很想你。”
第44章 机舱广播正在提醒乘客飞机仍在滑行阶段,钟芷透过已经打开的遮光板看向……
机舱广播正在提醒乘客飞机仍在滑行阶段, 钟芷透过已经打开的遮光板看向窗外,一个多月前离开时机场四周还是一片焦黄的土地,此刻已经在初春的季节里染上星星点点的翠绿。
新加坡的工作比当初预计的收尾时间提早了一个多月, 接替凯文的候选人比想像中能够更快到岗,最后一轮和总部董事长的面试通过之后三天之内新任老大已经走马上任,她跟何靖芸则自然而然地将回国事宜提上日程。
为了能更快回国钟芷在最后的一周内几乎忙到了脚不沾地, 平常少说十天半个月才能完成的工作任务被她硬生生压缩到五个工作日以内, 就连一直以“铁娘子”称号出名的何靖芸看在眼里都不由啧啧称奇, 对钟芷的工作效率再次深表认可。
念及这次钟芷临危受命, 又远赴新加坡每日忙得团团转, 就连周六周日都要时不时和总部交涉沟通人事业务, 何靖芸直接帮钟芷和自己一起修了两天年假。
原本何靖芸还计划二人可以利用这难得的假期在新加坡游玩两天,话才说了一半就被钟芷以“家里有急事”为由给婉拒了,何靖芸向来独立对此倒是不以为意,转手就帮钟芷预订了比自己早两天回国的机票。
实际上要追根究底起来, 家里也算不上有什么“急事”非得十万火急即刻回国, 只是有个人放在心里搅得钟芷日思夜想、牵肠挂肚罢了,甚至登上飞机前一天晚上还加班到凌晨两点才睡下,把一切琐事安顿好早上七点就从床上爬起赶赴登机。
上飞机前钟芷才刚刚跟宋初通过电话, 电话里钟芷再次严词否决了那人想要来机场接她的想法。
“不行,不许来,医生都跟我提前说过了你出院以后也要修养起码半年, 国际机场来来往往人这么杂不知道带了多少细菌病毒, 你乖乖在家里等我!”
“哦, 好吧……”电话那头的声音听着有些低落, 然而不消片刻又立马雀跃起来:“那阿芷,我在家里做好饭等你, 最近买菜我都在网上订好了送到家来,我最近都不出门的。”
“做两三道菜就够了,别做太多,累的话就休息别硬撑,知道吗?”
“嗯,我知道的,”关心的嘱咐和快要见面的消息融合在一起让宋初整个心脏都被撑得胀鼓鼓,忍不住提前对着千里之外的人在电话里撒娇:“阿芷,我在家里等你,我做好你最喜欢吃的菜乖乖等着你。”
“好,我很快到家,阿初,下午见。”
心满意足地挂上电话后钟芷起身通过登机安检,飞机冲上云霄的那刻她心底不再如同离开前一般泛起淡淡酸涩,取而代之的是压抑不住地兴奋,连以往在飞机上浅眠两小时的习惯都被打破,只守着座位的电子屏幕面前,一错不错地盯着屏幕上显示的目标距离一点点缩短,再缩短。
仿佛一切辛劳在此刻都有了意义。
是期盼重逢的焦灼,也是远方爱人的等待。
站在阔别已久的房门前钟芷没急着按响门铃,从托运行李箱中取出早早准备好的小瓶酒精,站在楼道口对着自己上上下下一顿狂喷,就连面部的皮肤和头顶的发丝也不放过,最担心的不过是她身上沾染了什么不知名的病毒传染给家里还在修养的病人。
用指纹密码打开大门,跨过房门的刹那如同走入被封锁的结节,尘封已久的五感像是突然变得活跃起来,一切声音、味道、景象瞬间将钟芷淹没。
光洁的地面应是被人仔细擦拭得锃亮仿佛能倒映出人影,几步开外的餐桌上摆着一瓶淡雅的雪山玫瑰,几个月前从未出现过的花束一定是某人准备的惊喜,厨房方向推拉门内抽油烟机还在嗡嗡运转,夹杂着主人被锅气呛咳的声音断断续续传进钟芷耳中。
她回家了。
撂下手里的行李箱拉杆,钟芷迫不及待地推开厨房房门见到日思夜想的那个人。
是她的阿初。
正在给最后一道菜淋上酱汁的宋初背对着房门,消瘦的蝴蝶骨将上身的薄衫顶出一个嶙峋却又熟悉的弧度,交叉系紧在腰后的围裙隐隐约约勾勒出他纤细的身型,双臂撸起袖管露出皮肤下几条淡色的青筋,手里攥着一双筷子正弯下腰细心搅拌着盘中的食材为使和酱料充分融合。
抽油烟机的噪音掩盖了身后细微的动静,在宋初察觉身后来人之前他就被纳入了一个灼热的怀抱之中,耳畔熟悉的声音来自他魂牵梦萦思念了整整四十天的恋人:“阿初……我回来了。”
急忙在钟芷怀中扭过身捧起她刚刚贴在自己背后的脸颊,宋初一寸一寸细细端详着那张他朝思暮想的脸。
阿芷黑了,也瘦了。
即便绝大部分时间都泡在写字楼里,热带岛国毒辣的阳光还是能见缝插针将原本白皙的皮肤晒上一层浅浅的小麦色,虽然没有在异国他乡因为水土不服而吃不好睡不足,但陌生的饮食喜好和加倍忙碌的工作还是让钟芷在一个多月的时间里食欲大降,此时捧在宋初手中的脸颊肉都轻减了几分,心疼地摩挲着掌下柔软的肌肤语无伦次地重复着她的名字:“阿芷……阿芷……”
随手将抽油烟机和灶台上的天然气阀门关掉,无视宋初“你还没吃饭”的小声提醒,钟芷拉着宋初回到客厅在沙发上坐下,一头埋进他的怀抱里将耳朵放在他左胸的位置细细聆听那刻心脏如今规律有力的跳动声:“我不饿,先让我抱一会儿,阿初。”
宋初先天心脏病的病情较为严重,手术前张琰就不仅警示过二人手术的风险,也反复重申了以宋初的身体条件,手术之后也无法恢复到和正常人相当的水平。
可是当“咚咚——咚咚——”平缓有力的心跳声在钟芷耳边响起的时候,她知道即使和普通人仍旧有所差距,但相较于此前宋初身体里那颗跳动杂乱无章、声音时强时弱的心脏还是要健康得多。
她的阿初,终于康复了……
抬头对上宋初泛起点点水光的眸子,钟芷缓缓靠近当二人气息终于紧紧缠绕在一起变得你我难分时,宋初下意识地昂首闭目,心跳如擂地期待着爱人炙热的亲吻。
然而钟芷却只是侧头在宋初面颊上落下轻轻一吻,而后顶着宋初半是委屈又半是不解的控诉目光犹豫地解释道:“我刚刚回来,我怕有什么病毒传染给你,下次再亲,下次再亲……”
或许是宋初脸上的失落太过晃眼,钟芷倍感心虚地把人从沙发上牵着带到餐桌边,生硬地将宋初全部注意力转移到满桌丰富的菜肴上:“哎呀,让我看看,是谁做了这么多好吃的菜,到底是谁这么能干呀?”
三两句就被夸得有些脸红的宋初跟在钟芷身后抿着唇不好意思回答,最后在钟芷晃着手反复询问下才低声承认:“是我……是我做的……”
“我就知道!我们阿初最能干了!”
钟芷抄起一双筷子夹着一块藕夹放进嘴里,酥脆的表皮和鲜香的内陷将口腔内的味蕾全部激活,坐在宋初面前挨个品尝过每一道菜肴,虽然嘴上答应她只做三两道菜,最终摆上桌的还是足足有六盘之多,一个回合品鉴下来钟芷已经吃到三分饱,一脸享受的神情落进餐桌对面的宋初眼里溢出浓浓宠溺。
刚想再夹起第二块藕夹时口袋中的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响起,是江时序打来的语音电话,钟芷在宋初面前从来不会避讳与他人通话,手上也没打算停下夹菜的动作,没想太多便按下了免提健,江时序的声音立刻从扬声器中传出叫对面的宋初也听得清清楚楚。
“芷妹,你今天回国怎么不提前说一声?你回来了哥们肯定得给你半个接风宴呀!”
“不去,不告诉你就是不想出去!”
言辞犀利的拒绝显然对于习惯了厚脸皮的江时序来说一点杀伤力都没有,自顾自接着说:“离下班还有半个小时,我现在在公司这边定个包间,叫上咱们几个关系好的吃顿饭,一个月没见了……”
“打住,打住,我真不想去,有什么事下周等我复工了再说哈!”
“诶,你等等!”
迅速按下红色的挂断键把江时序未说完的话生生打断,再次安静下来的餐厅里只剩钟芷摇头晃脑一边吃饭一边哼着不知名曲调的声音:“阿初,这个好吃,你也尝尝!”
钟芷端起小碗又给自己舀了一份红豆芋圆汤,只是第一口刚刚喂进嘴里还没喝下就听见宋初犹犹豫豫地开口:“阿芷,不然你去吧,同事聚餐你也很久都没参加过了,我……”
“不去!刚刚我都在电话上说了嘛,我不去!”
一口否决掉宋初的建议,钟芷捧着小碗将清甜的红豆汤一勺一勺送进口中,然而坐在她对面的人似乎还想要再劝说两句:“但是……但是,工作上同事关系也很重要……我,我也不太懂,我只是觉得我们什么时候都可以再见,但是……”
宋初没*7.7.z.l有发现被瓷碗遮住的钟芷脸色已经越来越沉,刚进门时的好心情在只言片语中消失殆尽,连日的忙碌就是为了能够早两天回家,牺牲掉难得的旅行机会也是为了快点见到爱人的脸,如今那人明明就好端端地坐在她对面,却再次想要将她推远。
重逢的亢奋退去,长途飞行后的疲倦似乎在这一刻才将她全身淹没,心底渐渐滋生出几分委屈。
“宋初,我已经说过了我不去,”钟芷将碗筷轻轻放在餐桌上,罕见叫出宋初的全名已经透露出她此时此刻糟糕的情绪:“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将我推走,手术之后你劝我早点去工作我去,一个月前你让我飞新加坡出差我也去了,今天我才刚刚进门不足一个小时你又要将我推走,我已经说过我不去你为什么还要执拗地劝我?”
“我一直想要问你一个问题,阿初,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总要推开我?”
一顿团圆饭被一通电话搅得不欢而散。
钟芷撂下一堆问题转身先回了主卧,把行李箱中的物品一一归位后,方才怨怼和委屈的情绪也渐渐平复。
躺倒在床上本想稍稍休息片刻再出门和宋初把话说开,只是未曾料到身体里积攒的疲乏比她想像中更为深重,刚刚阖上双眼不过几秒脑海里只剩下一片空白,随后便坠入无知无觉的沉眠。
睡意朦胧间她听见宋初在门外敲过几次房门,无奈门上早已被她从里侧上锁他在门外再是坐立难安也不可能破门而入,一晚上来来回回在门口尝试过七、八次,直到半夜自己再也顶不住抗抑郁药物带来的嗜睡效果,只好就近合衣在沙发上凑活一整晚,入睡前还想着如果阿芷半夜出来他还能趁着机会向她道歉。
然而直到清晨的微光再次照进客厅的阳台时,宋初也没能逮到钟芷推开主卧的那扇房门,在沙发上蜷缩了一夜腰间受伤的部位又开始隐隐作痛,撑着沙发扶手借力勉强站直,在钟芷房外犹豫许久还是转身进了厨房先做好早餐再折回敲响她的房门:“阿芷……别生气了,我,我做好了早餐,你先起来吃点饭吧……”
“……”
隔着房门宋初捕捉不到任何响动,在门前驻足良久只能依稀分辨出钟芷在床垫上翻身的声音,宋初咬了咬下唇才敢把堵在心口的那句话说出:“阿芷,我今天……我今天要去医院复查的,你……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不出所料,回应他的只有回荡在整间房子里的一片死寂。
直到宋初将复查所需的材料整理好,又慢吞吞地从衣柜里取出早春的衣物为自己换上,以往仅需十分钟不到就能顺利出门,今天他磨磨蹭蹭整整花了将近半个小时也没有盼到那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临走按下大门的门锁把手时,他又忍不住回头确认了好几回。
那扇门依旧紧闭,纹丝不动。
算了,他对自己说。
大概……
大概阿芷还在睡吧,那就不要打扰她休息了。
其实……
其实一个人去医院复查也没关系的……
没关系的。
复查的检查项目比起从前的体检来说依旧繁杂,从早上九点抵达医院到中午十二点医院午休才算是全部做完。
因为有几项需要空腹的检查,挨到全部项目做完宋初忍着眼前逐渐弥漫的黑雾找到走廊等候区的座椅坐下,从口袋里摸出两颗提前准备的巧克力囫囵塞进自己口中,无力的指尖不断颤抖险些连包装纸都没能撕开。
来往的行人无人发觉他的异常,冰冷的座椅像是顺着尾椎骨将钝痛的腰椎冻结,坐在一旁来例行体检的情侣正一起分享着买来的两块面包和矿泉水,不知道他们聊到了什么突然四目相对笑得喘不上气。
宋初莫名觉得有些委屈,酸涩的鼻尖染上些浅粉,他慌乱将自己的脸埋进胸间生怕叫人看穿此刻的窘迫和哀伤。
其实相较于上次体检半途都能晕倒他已经恢复许多了,阿芷没来也没关系的。
而且……
而且刚刚出门的时候他说话的声音太小了,家里装修的木门又比较厚,阿芷应该是没听到自己要出门的声音。
可是……
可是如果,如果听到了……
如果听到了不理会自己也很正常,毕竟是他昨天惹阿芷生气,所以不理会自己也是应该的……
反复安慰着自己将眼底氤氲的水汽强行压下,稍微恢复了些气力后宋初扶着走廊墙壁慢慢站起,隔壁那对情侣却不合时宜地再次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那声音中酝酿的甜蜜似乎能够刺痛宋初的耳骨,才刚刚被他咽回肚子里的泪水这一次来势汹汹不等他做好防备就已经冲破眼眶,狼狈如他只能在眼泪掉落地面之前宋初逃也似的默默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