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囊—— by扁平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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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给妈咪打电话的时间了。刚才收到护工阿姨发来的信息,妈咪最近的状况不错。
蒋宝缇不想错过这个能和妈咪正常交流的机会。
宗钧行对于她的拒绝隐约露出些不悦来:“如果说不出我爱听的话,那就不要说了。Tina,你希望我用什么堵住它,舌头,还是我的生殖器?”
蒋宝缇的身子猛地顿住。
她总算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了。
宗钧行其实一直都在生气。或许是从两天前的那个晚上开始的,但他表现的太平静了,所以蒋宝缇才没有立刻察觉出来。
她顿时觉得自己身上尺寸合身的睡衣都开始收紧,勒的她喘不过气。
“告诉我,今天去见了谁。”他淡声警告,“我说过,不许撒谎。”
“我今天……”她不敢再骗他。很明显他已经发现了一切。
蒋宝缇只能老实交代;“我去见了我爹地……他来这边谈公务,顺便看看我过得好不好。”
“顺便?”或许是见她认错态度良好,宗钧行的语气缓和许多,“看来你在他眼里并不重要。”
蒋宝缇低下头,她被他的话戳中痛点,想反驳都没有底气。
“Tina,这不重要。”她的沮丧令宗钧行心软。
他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
他宽厚的肩,温暖壮硕的胸口,以及肌肉结实的长腿。
在此刻都变成了她的避风港。她可以依偎,可以倚靠,也可以坐在上面。
他温和的声音里带了几分蛊人的引诱,和上位者的引导:“如果你不想当他的女儿,我可以帮你抹除掉这个身份。你可以留在美国,留在我身边。”
她给妈咪打去视频,很快就接通了, 手机由护工转交给妈咪。
屏幕中的女人温柔貌美。岁月显然万分优待她。
蒋宝缇也只有在妈咪面前才会露出最真实的一面来。
妈咪总说她就是个还没长大的孩子。如果可以的话, i蒋宝缇倒是希望自己一直都没长大。
这样的话,爹地还爱她,妈咪也好好的。
那段时间应该是她最快乐的时候了吧。
“小周前几天来看望我, 说了他要结婚的事情。”
蒋宝缇有些不满地皱眉,嗔怪道:“他去找妈咪做什么。我都已经和他绝交了,他休想从您这里再与我和好。”
妈咪笑容无奈, 纤长素白的手指正剥着桔子:“小周都和我说了。我知道你讨厌宝珠,但联姻这种事情是由大人做主。他爹地那个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
蒋宝缇一点也没被动摇:“如果他不想的话齐叔叔也不会勉强他。而且他明知我和蒋宝珠不合。”
“你们啊。”妈咪摇了摇头, 笑容有些无奈,“宝珠比你大不了一岁, 年底就要订婚了。也不知道你爹地有没有替你操心过这方面的事情。从前我觉得小周不错, 现下看来, 还得另找一个。”
蒋宝缇抿了抿唇, 心脏酸酸涩涩。看来妈咪还不知道她和陈家公子的婚事。
“乖宝有遇到喜欢的人吗?”妈咪关心起她的情感。
这样平和温馨的谈话发生在她和妈咪身上实在难得, 蒋宝缇窝在床上,将手机按了免提。
嗯……她在思考。
思考她对宗钧行的依赖算喜欢吗。
第一次见到他, 蒋宝缇有种不敢直视的局促。当然不是因为她自卑,而是一种下意识的行为。
宗钧行身上有种儒雅和冷淡糅杂的气质。
他那双灰蓝色的眼睛由上而下看你时,无需他开口,你自己就会在心中否定自己。
——我是废物,我是渣滓, 我不值一提。
他会让身边的人变得消极和不堪。
那种距离和边界感都太过强烈了。
蒋宝缇没有回答妈咪的问题。
她自己都找不到答案。她驾驭不了宗钧行的。这是在他身边这么久,她唯一认识到的事情。
他不需要大喊大叫, 不需要愤怒,甚至连眉头都不需要皱一下。
你的所有情绪都会在他从容不迫的温和语气中被牵动。
恐惧,敬畏,以及不安。
好在她没有回答,尤其是没有否认。
因为当电话挂断时,她才注意到房内还有第二个人的存在。
她被吓到的同时开始在心里复盘,自己刚才应该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吧?
她故作镇定的询问宗钧行:“你……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刚才。”他在她身旁坐下,淡声和她道歉,“抱歉,看你在打电话所以才没有出声打扰。”
“没关系。”她动作自然地去抱他。
自然到这样的动作仿佛已经做了千千万万遍。
宗钧行同样自然地单手搂着她的腰,让她坐在自己腿上:“要出门?”
“嗯,场地需要我们艺术系的来布置。”她声音透着不满,像和家长告状的小朋友一样嘟囔着,“什么校庆,就是为了捞钱的活动。搞个噱头而已。据说学校那个新建成的图书馆就是某个学生家长捐赠的。里面光是椅子就好几万一把。也不知道究竟是谁,人傻钱多。”
不过疼孩子倒是真的。否则也不可能如此大的手笔。
其他人也会捐,但都精打细算不会捐这么多。
他不光捐了一整栋楼,甚至连后续的一系列费用也全都包了。
蒋宝缇想到这里又开始羡慕。
别人的家长为了自家孩子能在学校过的舒心一些,不惜捐楼捐地。
而她的爹地,却对她不闻不问。
“人傻钱多”本人听了她对自己的点评,并没有太多反应。仿佛她所说的另有其人。
没睡好的那点起床气先后被妈咪和宗钧行治愈。
蒋宝缇深刻理解并贯彻一点,人生要及时行乐。
管她能不能驾驭得了宗钧行,至少现在他对自己百般纵容。
她将头埋在他的颈间,贪婪地闻了闻。
她喜欢他身上的味道,不像学校里那些骚包男生十米远就能闻到的香水味。
是草本植物的苦涩,很淡,闻多了容易上瘾,恨不得趴在他身上好好闻个够。
如果她是一只猫,那他就是对她有着致命吸引力的猫薄荷。
蒋宝缇不安分地解开他的衬衫,宗钧行没有阻止。他的情绪仍旧寡淡,眼神平静。默许了她的行为。
那是一种身处高位的包容。蒋宝缇解开他的扣子后,直接将整个脸都埋了进去。
她其实想顺便听一听他的心跳。
她很好奇,宗钧行在与她亲昵的时候也会心跳加速吗?
只可惜,当附耳去听时,听见的心跳声强劲而平缓。
没有丝毫变化。
当然,如果她愿意抬一抬头,说不定能看见男人轻微滚动的喉结。
她有些失落,但很快就将一切推给了他的胸肌太厚实。
影响了她的判断。
“还打算看多久?”她的后颈被捏住,男人将她从自己胸口拉开。
蒋宝缇恋恋不舍地将视线从他的身上移走:“我只是觉得……嗯……”
她一边维持自己乖乖女人设,一边冲他撒娇:“哥哥,如果我们以后分开了,你也会让其他女人像我刚才那样趴在你怀里吗?”
他只是略微垂眸,将她话里的两个字低声重复一遍:“分开。”
似乎对她话里这两个字有些不悦。
“我说假如。”她强调。
宗钧行的手还放在她腰侧,没有离开。
他的手很大,很轻易地覆盖住。她察觉到手指的力道在轻微加重,她如同被禁锢住。
感受到了那种无声的压迫感。宗钧行带来的。
但他的声音仍旧温和,他轻声询问她:“你想和我分开吗,Tina。”
“当然不想!”她很快表态,语气再次处在弱势,“我是怕你不要我。”
“怎么会。”他漫不经心的给她承诺。是承诺,还是警告。
“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Tina。”
所以,这算告白吗?
蒋宝缇想,应该不算。
宗钧行不会为了感情而花费心思。
他对待蒋宝缇的方式很简单,虽然他会陪伴她。
但这种东西是相互的。为什么不能说是蒋宝缇在陪他呢?
并且二人的欲望也是不对等的。
蒋宝缇的舒适范围在一小时内,可对于宗钧行来说,这个时间远远不够。
他需要更久,更久,更久。
而其他方面,总结下来就是一个字——钱。
他对她的好,都建立在这两件事情上。
刚好,这些对他来说不值一提。
有了妈咪作为前车之鉴,蒋宝缇认为世界上的男人都很善于伪装。
爹地年轻的时候也是这样,否则以他已婚的身份,温柔美丽的妈咪怎么可能会和他在一起。
他隐瞒了他的过往,欺骗了妈咪,以一位成熟稳重的未婚男性身份出现在妈咪面前。
蒋宝缇自认自己身上没有多么出众的优点值得让宗钧行被她迷得神魂颠倒。
她或许是漂亮的,年轻的,迷人的。
但那些需要加上前缀,是有局限性的。
宗钧行见过太多顶级美人了。
她们身材顶级,长相顶级,血统顶级,高贵顶级。
蒋宝缇在种种方面都毫无优势可言。
她想,或许是因为年轻稚嫩的她可以满足他近乎变态的管教癖。
Saya看房门没关,想进来叫蒋宝缇下楼吃早饭。
结果刚进来就瞧见这一幕。
——蒋宝缇坐在宗钧行的腿上,头仰地高高的,脖子挺地直直的。双手抱着宗钧行的头,神情有些放空。
听到声音后,她惊慌失措地躲进宗钧行的怀里。
Saya非常有眼力见,平静地说完一声抱歉后,便离开了这个房间,还贴心地替他们将房门关上。
“完了。”
蒋宝缇尴尬到心如死灰,死死揪着宗钧行的衬衫领口。这一幕居然被阿姨看到了。
为什么门没关!!!!
宗钧行从容不迫地替她将睡衣扣子扣好,淡声安抚:“她已经走了。”
“但她刚才看到了!”她面红耳赤,后面的那些话羞耻到说不出口。
宗钧行无动于衷:“她没看清。”
和宗钧行的冷静比起来,蒋宝缇慌乱焦灼的恨不得时间倒流:“可……可她知道我们在做什么!”
接下来让她待会怎么去面对Saya阿姨。
“她早就知道。被你弄脏的那些床单都是她洗的。”
亲自将狼狈的蒋宝缇整理好之后,宗钧行站起身,开始更换衣服,准备出门。
黑色的理查德米勒佩戴在他的手腕上,和衬衫袖口那枚宝石袖扣一同折射出尊贵高雅的光泽。
蒋宝缇顿时愣在那里,这一认知无疑是一击重创:“我以为……”
宗钧行偏头看她:“以为是我洗的?”
她当然知道不可能是宗钧行洗的。
蒋宝缇摇头,声音渐渐地弱了下去:“我以为是放在洗衣机里……”
“手洗比较干净。”他压低了声音,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蒋宝缇似乎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一些不易察觉的……逗弄?
“水太多了。”他说。
这句极富歧义的话让蒋宝缇一整天都心不在焉。
Max和她说话喊了好几遍才她回神。
“你怎么了,感觉魂不在身上。”
蒋宝缇随口敷衍:“有点困。怎么了?”
Max眼神质疑:“你千万别和Lumi一样,魂被男人给勾走了。”
卢米的那个多比男友怎么能和宗钧行相提并论呢。
蒋宝缇觉得就算她的魂儿真的被宗钧行给勾走了,那也是在情理之中。
今天出门的时候她一直盯着他的脚踝看。
坐在同一辆车内——他工作不忙的时候会让他的司机绕远路先送她去学校。
迈巴赫的后排不算拥挤,却也没多宽敞。所以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近。
他的坐姿慵懒随性,身体呈现自然舒展的线条。
白色衬衫看上去更加商务,大臂上的袖箍是实用性而非观赏性。可自从他上次在做到一半时随手将手臂上的袖箍摘下,用来绑住她乱动的双手之后,她就没办法直视它。
总觉得瑟瑟的。
量身裁剪的西装质感高级考究,在他长腿交叠时,由于布料的延展性,裤腿轻微往上。
露出被黑色商务袜覆盖遮蔽的脚踝,骨骼以及肌肉的线条走向性感诱人。
他不用刻意去硬凹气场,只是坐在那里,什么也不做,自然流露出的儒雅高贵足够让人为之心动。
这是属于高位者和成熟男性的魅力。
再想一想卢米的那个男友……
她绝对绝对绝对没有在这方面和朋友比较并获得优越感的意思。
她只是单纯的瞧不起卢米的男友而已。
如果以貌取人是一种罪的话,她愿意自行走上绞刑架。
——而且她也没有以貌取人。卢米的男友又丑德行又差,真正的相由心生,表里如一。
蒋宝缇早就想好了,要是他敢对不起卢米,她一定会像对待gary那样对待他的。
不过眼下她还是应该先操心好自己的事情。
她没想到周三来的这么快。
教授在那天表现的非常具有亲和力,他说他早就把这些学生当成了自己的孩子。
蒋宝缇和Max在下面窃窃私语。
“那他会被儿童保护组织以虐待子女为由的名义抓走的。”
“对啊,他整天骂我们是废物。”
要是在以前,卢米肯定会加入其中。可是现在……
蒋宝缇看了眼原本属于卢米的座位,如今却空空如也。
“我真为她担心,亲爱的。你说Lumi还会清醒吗?”她让蒋宝缇向她保证,“你绝对不能像Lumi这样,成为被男人蛊惑的恋爱脑。”
“当然。”她很有自信,伸手拨弄自己柔顺的大波浪长发,“我只会让男人臣服在我的百褶裙下,让他们为了我变成恋爱脑。”
“后排交头接耳的那两位!”她们的窃窃私语很快就引起了教授的注意,他愤怒地拍桌,“你们的家长还没来吗?”
Max为蒋宝缇打抱不平:“她是留学生。您会为她的家长报销机票吗?”
教授眉头皱着,对这个爱顶嘴的学生印象分大打折扣。但面对蒋宝缇时,他一脸和蔼的笑容:“Tina同学的家长已经提前和我通过电话了,他会在半小时后抵达学校。”
教授走后,Max一脸便秘般的难看脸色:“他对你未免也太谄媚了。完了Tina,他该不会是看上你了吧?”
蒋宝缇认为他看上的不是自己,而是宗钧行。
爹地没有教授的电话,更别提主动去联系教授。所以提前和他通过电话,还自称是她家长的人,就只剩下一个了。
蒋宝缇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如果让他们在这种时候碰上,她该怎么解释?
光是宗钧行的身份该如何向爹地介绍就够她头疼的了。
——“这位是我为了毁掉那桩婚约,特地在这边找的男朋友。但我觉得他比起当我的男朋友,更想当我的爹地。您愿意将我过继给他吗?”
那她又该怎么向宗钧行介绍爹地呢?
——“这是我爹地,也是你未来的岳父。”
天呐,她肯定不能这么说。宗钧行估计压根就没考虑过要和她结婚的事情。
“你今天走神的次数有点多。”Max再次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眼神狐疑的看着她,“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蒋宝缇没办法和她详细解释。
她认为当务之急应该先去给爹地打一通电话,让他不要来。
她没办法去让宗钧行别来,他一旦决定了要做某件事情,哪怕有人死在他面前,他也只会面不改色地绕过尸体。
才刚出去,教授叫住她,说出了一句她在此刻最不愿意听到的话。
“Tina,过来一下。你父亲来了。”
她瞪大眼,后背一凉。
父亲?哪位父亲?
中年男人走上台阶, 和教授握手。一口流利的英文,并不掺杂任何口音。
爹地年轻时曾先后在英美留过学。
蒋宝缇有些局促地站在门口,这口气不知是该松下去, 还是重新提起来。
爹地简短地和教授打过招呼后, 目光便又放在蒋宝缇身上。
万幸她在学校也一直都是乖乖女的形象,没有任何出格打扮。
所以爹地对她现在还算满意。
教授是第一次见到蒋宝缇的家长,之前几次的联系都是在通话之中, 要么就是由他的特助或是司机出面。
不过声音能听出区别来,和他通话的那个人明显更加年轻。
对方走过场一般地和爹地说了许多蒋宝缇的好话。
爹地非常中式家长,表现的十分谦逊, 同时谢过教授这段时间对Olive的关照。
教授一愣:“Olive?”
蒋宝缇急忙出声打断,绕过这一步骤。
Olive是她之前的英文名, 是爹地在她出生后,和“宝缇”这个名字一起取的。
寓意为橄榄树, 代表和平。
但和宗钧行在一起后, 他就为她改了名字。
爹地并不知道这一切, 如果被他知道的话, 或许会动怒, 会生气。
她隐约觉得今天可能会发生些什么,老天保佑平安度过。
Max还是第一次见到Tina的父亲, 她小声和她感慨:“你父亲可真是一个有魅力的中国男性,虽然能看出年纪大了,但他很迷人。难怪你长得这么漂亮。”
蒋宝缇被她夸的莫名有些自豪,就像小时候爱攀比父母的小学生。
但她还是出声解释了一句:“我其实更像妈咪。我妈咪长得非常美丽,有机会的话, 我一定要让你们见一面。”
她现在的情绪非常矛盾,看到爹地的瞬间, 她无异是慌乱和不安的。
但那种雀跃的心情同样没办法被掩盖。
毫无疑问,她也非常高兴。
事实证明,她高兴的太早了。
在陪同爹地前往场地落座时,蒋宝缇看到了刚下车的宗钧行。
跟在他身后的是William。
他显然对今天还算重视,从他的穿着就能看出来。
非常正式的高定西装。
黑色英式大衣,同色系的马甲,白色衬衫,领带是暗条纹的。袖扣和领带夹是成套的。
一丝不苟的背头,那张中美混血混的恰到好处的脸上,既有西方骨相的立体硬冷,也有东方皮相的温润。
他灰蓝色的瞳色非常少见,阳光下显得清透,像一块寒冷的冰。再搭配毫无遮挡的凌厉眉骨。
定制西装包裹下的身材高大挺拔,气质儒雅内敛。
即使身后站着同样身材高大强壮的William,但他完美的身材比例还是令人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他的身上。
他的视线平缓地在面前扫视了一圈,哪怕是第一次见面,但这位东方面孔的中年男性身份,他基本已经确认。
他没有往前再走一步,而是单手插兜地站在原地。
有了对比才会有一个大致的了解。
无论是年长他许多的教授,还是爹地。他们在他面前都显得万分不起眼。
蒋宝缇如此直观的察觉到爹地和宗钧行之间的差距。
他今天甚至连那双外出时必不可少的黑色手套都没有佩戴,足以可见他的诚意。
——宗钧行讨厌触碰。但在礼仪方面,佩戴手套或是帽子与人握手,都是不礼貌的。
当然,从前的他并不在意这个。
蒋宝缇心乱如麻,他越是表现出对自己的重视,她就越发心虚。
以爹地的阅历和年龄,他不可能什么都没看出来。虽然不清楚对方的身份,但从他下车后,那双灰蓝色的眼睛始终都注视着自己的女儿。
从未有过一刻大方施舍给其他人。
于是蒋正豪用询问的眼神看向蒋宝缇。
气氛因为宗钧行的出现而变得凝重紧张,归根结底还是他身上的压迫感太重。即使他面无表情,即使他一言不发。
蒋宝缇甚至都不敢直视他。
这样的场景她该怎么说?直接和爹地介绍他的存在?
明明和宗钧行在一起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个,可不知为何,真到了这个时刻她反倒没有勇气了。
气氛一时胶着。
宗钧行没有开口,他只是平静地看着蒋宝缇,显然是在给她最后的机会。
只要她做出了正常的选择,他可以原谅她的不诚实。
只可惜,她还是让他失望了。
她在坦白和隐瞒之间选择了装瞎。
她急忙挽着爹地的手臂,说要带他去参观自己的画,在上次大赛中获得一等奖的作品,此刻就挂放在学校的艺术画廊上。
她紧张到呼吸都乱了,走路同手同脚。爹地自然也注意到了她的异样。
他无声地看了她一眼,而后回眸,又看了眼站在原地,目光跟随他们挪动的那位年轻人。
对方的身份看上去并不简单,他的外在的确很出众,但比他的外在更亮眼的,毫无疑问,是他的身份。
那种凌驾于一切之上,向下俯瞰的凌然气场不该出现在这样一位年轻人的身上。
蒋宝缇一整天都心不在焉,虽然宗钧行并没有再找过她。但她还是坐立难安。
试探地给William发了一条信息。
——William哥哥,你们回去了吗?
一直等到校庆结束,她都没有等来答复。
当然,也不是完全没有关于宗钧行的消息。
至少在那场校庆之上,她听到校方的发言代表手中拿着很长一条的感谢名单。
上方是此次的捐赠者。
其中大多数是学生家属,另外一小部分是此时被邀请回来参加校庆的优秀毕业学子。
作为大轴被单独感谢的,自然是出手最阔绰,身份最硬的。
“感谢来自Kroos·Adams先生以个人名义捐赠的一亿美金,用于学校的建造以及艺术系的创作经费。”
“Wow!!”这对艺术系的学生来说,不亚于天降一笔横财。
学校是以金融专业而闻名,对艺术系并不上心。天知道在这之前他们这些搞艺术的过的到底有多拮据。甚至被其他系的学生取名为捡破烂的流浪汉。
可是近年来艺术系每年获得的捐赠让其他系眼红到流血泪。
那些艺术类的比赛相比往年数量翻了好几倍,奖金也是。
而常年霸榜第一的蒋宝缇最受瞩目。
Max在旁边和蒋宝缇交头接耳:“这位Kroos·Adams先生该不会在咱们艺术系包养了一位Sweetheart吧,出手未免也太阔绰了,他已经连续捐赠好久了。”
蒋宝缇的心脏一惊,几乎被她猜中一半。
她在心里反驳,才不是包养,是男女朋友。
但是她现在根本没有心思去考虑这么多。
校庆结束后,蒋宝缇送爹地离开,那辆黑色的奥迪rs7停在路边。
同样黑色的柯尼塞格停在它的前方。
蒋宝缇一眼就认出了那辆车,车主是宗钧行。
单面可视的车窗升了上去,所以蒋宝缇不知道里面究竟有没有坐着人。
甚至连车灯都是熄的。
那种难以呼吸的紧张感让她又开始走路同手同脚。
她在心里安慰自己,或许宗钧行此刻正被校方那些董事们拦着,讨好奉承。
他很少出现在公众视野,那些人必定是不会放弃这个能和他拉近关系的机会。
他就像是至高无上的国王一样,被人顶礼膜拜。
然而就是这样高高在上的人,在不久前竟然被她忽视。
蒋宝缇不知道是该为自己的“胆大无畏”叫好,还是该为“胆大无畏”的后果提前畏惧。
爹地没有立刻上车,而是站在路边和她说了会话。
姑且算得上是父女间的谈心吧。
“你妈咪的身体状况近来有所好转,前段时间给她换了新的主治医生,她不失眠了,清醒的时间也占了大多数。”
这是好消息,但蒋宝缇迫切地希望能换个谈话地址。
她恰好就站在那辆柯尼塞格旁边。
“你和小源的婚事,会不会怪爹地?”
他突然用这个带了些慈爱的语气同她说话,不知为何,蒋宝缇莫名有些眼热。
并不是旁的其他情绪,而是来源于一种委屈。
不被重视,不被爱的委屈。
就算她有个不入流的“私生女”头衔,但和她拥有同样身份的蒋宝珠却可以嫁给门当户对的齐文周。
看她哭了,蒋证豪轻轻叹气,从前胸口袋取出方帕为她擦了擦眼泪:“爹地知道你心里有怨,但小源是爹地在可选范围内能给找的最好的。他虽然智力有缺陷,但那是后天造成的,起码不会遗传。而且小源是长子,家庭氛围和睦,你嫁进去了不用受人刁难。日后也能有个保障,还不用担心丈夫出轨,情人逼宫。”
蒋宝缇想,爹地之所以知道的如此清楚,或许是因为他就是一个这样的男人。
因为自己出轨无数,所以认为世界上的男人都管不住下半身。
唯独痴傻不通情事的人才是例外。
的确,这点蒋宝缇并不否认,男人只需要满足一条,基本就能判断他是渣男。
——那就是有呼吸。
爹地摸了摸她的头,又抱了抱她:“还有最后一年,专注学业,妈咪和我在家等着你。”
司机早已下车,拉开后排车门,弯腰候着。
爹地临上车前又看了蒋宝缇一眼。
蒋宝缇知道,这或许是爹地在美国最后一次见她了。接下来他要去忙他自己的正事。
蒋宝珠说的一点错也没有。
爹地的确只是顺便看她一眼。
她觉得自己好像释怀了,并接受自己不被爱的事实。
父亲有那么多孩子,她只是其中一个而已。可能他对她的确是有父爱存在的。
但太少了,分量太轻。轻到根本填补不了蒋宝缇的所需。
她是个贪心的人,她想拥有很多的爱,独一无二的爱。
那辆黑色的奥迪rs7开走了,蒋宝缇头垂下去,盯着路边那颗被路人踢来踢去的石子看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