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王的野兽by霍香

可他什么都没说，走到窗前一跃而下，融入黑暗中，消失了。
房间里只有微弱的蜡烛照明，寂静得阿瑞娅能听到海浪的声音。
现在的她还能做些什么呢？逃跑吗？可她又能逃去哪里呢？
好像一切都走到了死局……阿瑞娅捂住脸沮丧的垂下头。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一点奇异的声音，朦朦胧胧的，似乎是歌声。
阿瑞娅走到窗前，探出头去，那声音更加清晰了。她从未听过如此美妙悦耳的歌曲，如梦似幻，像一层海浪爬上她的身躯，带来灵魂般的战栗。
她在遥远的歌声中睁开眼来，看向洒满月光的，银光粼粼的海面，心中突然涌起一阵冲动，不顾一切奔向大海的冲动——
突然歌声停了下来，阿瑞娅猛地清醒过来，被眼前的景象吓出了一声冷汗，连连倒退几步，倒在了沙滩上。
她，她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海边？明明她刚才还待在旅馆里……
阿瑞娅看着被海水打湿的脚面，心里一阵后怕和难以置信。
她被歌声诱哄着，自己走到了海边，可偏偏她还毫无知觉。如果不是歌声突然消失，她及时清醒过来，恐怕真要同悬赏上说的那样，埋葬于深海之中了……
但为什么，只有她呢？
阿瑞娅环视四周，海滩一片静默，没有一个人。
如果歌声有问题，那旅馆中有那么多人，他们也都听见了，为什么有异样的只有她一个人？
阿瑞娅捂着砰砰直跳的心脏，缓缓站起身来。
这一切都太诡异了，难道人鱼早就发现了她的到来，所做的这些都是为了置她于死地吗？
阿瑞娅皱着眉头，指尖触到一点坚硬，她低下头自怀中掏出一样东西，是那枚人鱼的鳞片。
她出来的时候，把这个也带上了吗？
阿瑞娅握着那枚鳞片，就像握着一块烧红的烙铁，只觉得它散发着强烈的不详的气息。
她犹豫着，想要丢掉鳞片，突然歌声又出现了！
阿瑞娅立马捂住耳朵，可那勾人的美妙歌声仍毫无阻碍的钻进她的脑里，冲刷着她的灵魂，操纵着她的身体如提线木偶般，朝着眼前深沉的大海前进着。
阿瑞娅惊恐地瞪大了眼，此刻她的意识是清醒的，可她的身体却已经不受她的操控。
她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一步步，踏进了冰冷的海水中——
“宿主，您还好吗？”
系统的声音响起时，一股无形的力量蓦地出现在了阿瑞娅的身体里，帮她瞬间夺回来身体的控制权。
幽灵般的歌声仍然回荡着，却无法再对她造成影响。
阿瑞娅重重喘了口气，她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从及膝的海水中退出来，后怕道：“现在还活着，待会儿就不一定了。”
这里发生的一切都超出了她的预知，毫无自保能力的她在这个诡异的地方，随时都有可能丧命。
“海里的那群人鱼想杀我，你有什么办法吗？”阿瑞娅转身朝旅馆的方向走去，问道。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就在阿瑞娅以为它又要说什么美貌是所向披靡的武器之类的屁话的时候，它却突然开口说道：
“人鱼一族，曾是神明最眷恋的种族。”
系统冰冷的机械音平淡而缓慢的说道：“祂赐予人鱼们惊人的美貌和强大的力量，使他们成为统治深海的霸主。”
“而对应的，人鱼一族也向神明献上了最为坚不可摧的忠诚。”
阿瑞娅停下脚步，她模糊想起了，在听赫斯提安讲述兽人与人类的大战时，确实从未出现过人鱼的身影。
而当时的她不以为然，因为人类本就生活在陆地上，和深海的兽人交集并不多。
可现在听系统的意思，似乎背后另有隐情——
“人鱼一族不曾背叛神明，他们如今仍然是神明的信徒。也是唯一可能，对人类不怀恶意的种族。”
“宿主，请您把握住机会。”

人鱼竟然是芙洛蒙娜的信徒！
阿瑞娅听到这个信息在原地足足愣了一分钟，才缓缓勾起嘴角叹了一句：
“哈，这可真是……太妙了……”
在这一刻，阿瑞娅才真正感受到了命运的不可思议，内心涌起些荒唐又慨然的情绪来。
她之前还哄骗灰烬道他完成了人鱼的任务，就无法完成另一个任务。可谁也不知道，这两个看似毫不相关的任务竟然冥冥之间指向了同一条路。
这一切如此奇妙，就像是神明的安排——
“你什么都知道，却一直瞒着我？”
阿瑞娅回过神来，挑了挑眉对系统说道。
在甘勐山岭的最后几天，她被人鱼的事情折磨得几乎夜不能寐，可系统却装死一声不吭，看着她在灰烬面前碰了一鼻子灰。
“宿主，这一切都需要您自己探索。”系统对于阿瑞娅的质问又搬出了它那老一套的说辞。
而阿瑞娅这一次罕见的没有生气，即使为自己对灰烬做的那些事感到难堪，但那已经是她在当时的处境下能够做出的最大的努力。
这是她的人生，虽然是强加的命运，但她不能时时依靠系统，的确要靠自己完成一切。
“ 003号系统。”阿瑞娅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道：“我现在有点好奇，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了？”
系统了解这个世界的一切，即使是最神秘的芙洛蒙娜，而且它还有将阿瑞娅带到这个世界的能力。
可系统为什么选中了她？它又有什么目的呢？
这些被阿瑞娅刻意抛到脑后的疑问又涌上了心头，可系统如她预料中一样，沉默不语。
但阿瑞娅并不感到焦急，她终究会知道的，阿瑞娅眸中的神色逐渐趋于坚定——
在故事的结局，这一切都会真相大白。
就在这时，飘渺的歌声再次响起，阿瑞娅抬头望向歌声传来的方向。
她突然很想知道，是谁在唱歌？又是谁在引诱着她走向死亡？
与其在旅馆里等着灰烬回来把她交给人鱼，倒不如她愿者上钩。
要想得到芙洛蒙娜遗落在深海中的神吟，阿瑞娅本就需要和人鱼打交道，而现在得知了人鱼的立场后，她又多了几分自信。
这样想着，阿瑞娅不再犹豫循着歌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慢慢的，阿瑞娅跟着歌声的指引走过海滩，爬上缓坡，穿过丛林，走上一条狭窄的小径，不知道走了多久后，歌声消失了。
阿瑞娅站在原地环视四周，一切都是陌生的景象，根本没有唱歌的人的踪迹。
她转头看向来时的道路，小径不知何时被草叶所掩埋，她一时竟不知自己到底身在何处。
阿瑞娅按了按眉心，不知不觉间，她似乎又被歌声蛊惑了——
但阿瑞娅并没有太过担心，因为她知道灰烬回去发现她不在后，一定会来找她的，他那敏锐的嗅觉和直觉，阿瑞娅毫不怀疑。
而且，谁又能接受这到手的赏金就这么跑了呢？
阿瑞娅静下心来，细细看着周围的环境，这么多天在丛林中的生活令她多了几分直觉和警惕。
她防备着四周有猛兽的出现，却无意间，听到了轻微的水流声。
水流与大海相接，说不定能沿着水流的方向，就可以直接走到海岸边。
这样想着，阿瑞娅一边聆听着水流的声音，一边谨慎的缓缓向前，当她拂开了一片挡在眼前的草丛，终于看见了一块粼粼发光的湖泊。
这由海水灌注的湖泊在月光下泛着银色的波辉，水流静谧的流淌着，掩映在茂盛的草木间，像一块晶莹的宝石，升腾着淡淡的雾气。
阿瑞娅顿住了脚步，不仅是因为这片湖泊的美景，而是湖中有一个人——
一个男人。
他的下半身浸在湖水中，在月光下昂起头来，赤着的上身散发着光辉，比那湖水的涟漪还要耀眼。
他立于水中，周身萦绕着朦胧的光芒，卷曲的深蓝色的长发垂落在水面，而男人的耳廓是熟悉的尖刺形状。
阿瑞娅看着男人近乎完美的容貌和身形，眼中的神色有些复杂。
果然是人鱼。
传闻中的人鱼歌声优美空灵，可以迷惑人的心神。
只是为什么受影响的偏偏是她，是因为他们都是芙洛蒙娜选中的人吗？
阿瑞娅站在原地，远远注视着湖泊中的男人，没有冒然上前。
可男人却像是发现了她的存在，朝她站立的方向转过身来。
当月光照在男人的脸上，阿瑞娅终于看清楚了他的脸时，顿时惊讶的瞪大了双眼。
这个人鱼，和今天她在集市上见到的人鱼几乎长得一模一样。
而之所以阿瑞娅确定男人不是那个她见过的人鱼，是因为他的头虽然偏向阿瑞娅的方向，但他的眼睛却被一层白翳所覆盖，没有一点光彩。
他的眼睛看不见。
阿瑞娅意识到这件事时，悄悄松了一口气。
既然他看不见，现在又还是人鱼的形态，那她就是想走他也应该拿她没办法。在没有确认对方意图的情况下，阿瑞娅还是想为自己多留一条退路。
就在阿瑞娅踌躇着该怎样开口时，人鱼突然开口了。
他的声音如悠扬的乐曲般动听，带着奇异的韵律和节奏，恍然一听，阿瑞娅还以为他又在唱歌。
即使他说得再好听，可阿瑞娅发现了一个致命的事实。
她听不懂。
因为生存环境的不同，海洋兽人与陆地兽人有一套截然不同的语言交流系统。而人鱼这一历史悠久的种族，更是有独属于他们自己的文字和语言。
待到人鱼说完后，阿瑞娅沉默了，她本想着和人鱼谈合作，却没想到首先在语言上就有着无法跨越的隔阂。
她沉思着，想着自己是不是要先学学人鱼的语言，或者是给自己找个翻译……
就在阿瑞娅思考的时候，湖泊中的人鱼突然仰着脖子发出一声凄惨的叫喊，然后一下子从水面上消失了。
阿瑞娅被他的动静一惊，立马回过神来，好奇地朝湖面探头望去。
发生什么事了？人鱼怎么突然不见了？她还没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呢？
阿瑞娅有些焦急地看了一会湖面，犹豫了一会儿，咬咬牙，朝湖泊的方向跑去。
灰烬很快就会找来，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人鱼并不是随处就可以见到的，眼前的这一条，是她了解人鱼所想的最佳选择。
在被灰烬作为人质，或者是罪孽之人送到人鱼手里直接溺死前，她需要知道更多有利于自己的信息，这样才能便于她做出更好的判断。
可当阿瑞娅走到岸边时，她犯难了，她不会游泳，根本不能帮上这个人鱼的忙，她扫荡了一圈平静的湖面，试探着喊道：
“这位嗯……人鱼，需要帮忙吗？”
阿瑞娅话音刚落，在靠近她的水面便漾起一阵波澜。
她还没来得及松口气，突然那条人鱼自水面一跃而出，他那长有利爪的手掌一把拉住了阿瑞娅的腿，将她一下拖下了水！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阿瑞娅还没反应过来，她眼前的世界便发生了颠倒，她瞬间被冰冷的海水淹没了。
在落水的那一刻，瞥见人鱼美丽但面无表情的面庞时，阿瑞娅突然想起了，有关于人鱼的又一个传闻。
人鱼会假装受伤，发出哀鸣以吸引猎人的注意，而在将猎人引诱到身边，待其放松警惕时，又会突然暴起将对方捕获。
而她就是这个倒霉的猎人，阿瑞娅无力地想到。
海水呛进她的口鼻，阿瑞娅的口中接连吐出一串泡沫，她及时闭上嘴屏住呼吸，可人鱼仍拖拽着她的身体往下游去。
阿瑞娅无措又慌张的挥动着手脚，想摆脱人鱼的控制，可这一切却只是徒劳。
水中的人鱼，是真正的霸主，有着不可战胜的力量。
海水压迫着阿瑞娅的视野，她尽力睁着眼，却只能看见水面透下的一点微弱亮光，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
这时人鱼美丽魅惑的脸庞出现在她的眼前，他带蹼的手掌抚上了她的脸庞，那动作竟然有一丝诡异的温情。
人鱼那双蒙着白翳的眼珠转动着，朝着阿瑞娅的方向躬下身来，缓缓张开了嘴，露出尖锐的獠牙——
阿瑞娅绝望的闭上了眼。
灰烬自窗户跃进房间时，看见空荡的屋内，眉头顿时一皱。
而紧跟在他后面进来的人，一扫空空如也的房间，勾起嘴角发出嘲弄的笑声：“看来，灰烬也有失手的时候。”
他的声音清朗悦耳，耳侧的小粒珍珠微微随着他的动作摆动着，正是上午阿瑞娅他们见过的人鱼。
灰烬没有搭理他，蒙在面罩之下的鼻子努力嗅闻着，随着阿瑞娅的气息走到房门处，就在他打开房门想要出去时，一道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人鱼立在窗前，美丽的面容在银白的月光下闪着冰冷的光，他蓝色的眼瞳如大海般深邃而无情。
“我没有太多的耐心，明早我要看到她，无论是活人，还是尸体——”

当人鱼张开獠牙朝阿瑞娅扑来时，阿瑞娅心知自己无法逃脱，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时，她揣在怀中的人鱼鳞片突然掉落出来，悬浮在湖水中。
而当人鱼向阿瑞娅靠近时，那枚鳞片似是有意识般缓缓落到了他的手心。
手中传来的坚硬触感令得人鱼动作一顿，而此时他的尖牙已经划破了阿瑞娅的侧颈。
有丝丝鲜血逸散出来，染红了这小片湖泊，诱人而蛊惑的芬芳随着血迹扩散开来，阿瑞娅的意识逐渐混沌不清——
也就没有看见，人鱼在将牙尖的一缕鲜血吞入口中时，那双蒙着白翳的眼球忽然转动了一下，露出浅淡的神光来。
就在阿瑞娅以为自己快要溺死，那悬赏上的话真的要实现时，一股大力突然携着她朝湖面飞速的游去——
那深蓝的鱼尾在暗沉的湖水中摆动着，像是一段柔美的丝绸，又似一缕梦幻的波光。
阿瑞娅微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就彻底晕了过去。
人鱼将阿瑞娅带到水面时，阿瑞娅已是脸色苍白，海水灌进了她的肺部，呼吸微不可闻。
她像一朵被风雨摧残的花，颓败的散下枝叶，很快就会凋零。
人鱼摸索着触上她的脸庞，低下头嗅闻着，感到那几近要消失的呼吸，皱起了眉头。
深蓝鱼尾在水中轻轻摆动着，人鱼的思绪也像水波般荡漾开来。
人鱼抬手抚上自己蒙着白翳的眼睛，眼前仍是一片漆黑，可在刚刚，他分明窥见了一丝罕见的亮光。
不能让她就这么死了——
人鱼轻吸口气，终是做下了决定，他将阿瑞娅拖到岸边，伸手摸索着抚上她冰凉而柔软的唇瓣。
他滑腻的手指探进阿瑞娅唇瓣中，撬开了她的牙齿，压在了舌尖之上。
而后人鱼缓缓的低下头来，以他同样冰冷的唇衔住了那抹柔软。在两人唇瓣相接时，一股突如其来的战栗突然震颤在人鱼的脊背。
他的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鱼尾在水中激起一阵水花，他的手指也莫名收紧了。
而后，人鱼的舌尖将一颗闪着亮光的珠子缓缓推入了阿瑞娅的口中——
那珠子一落入阿瑞娅口中便散成一片光芒，瞬间消失不见了。
就在珠子消失时，阿瑞娅原本微弱的呼吸突然平稳起来，心脏也渐渐跳动起来，胸口起伏着，脸色也逐渐恢复了红润。
人鱼直起身来，收回手时似是无意间擦过了阿瑞娅的嘴角，那逐渐温暖的体温，令得他的手指不由得摩挲了一下。
而当他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时，脸瞬间绷紧了，连确认阿瑞娅的状态也忘记了，一个灵活的扭身直接扎进了湖水中。
阿瑞娅醒来时，还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她坐起身来，看着湿淋淋的衣服和头发，有些发愣。
所以即便是死了也回不了原来的世界，还要留在这里当幽灵吗？
她的思绪混沌成一片，缓缓站起来，迷茫的看了看周围，就在这时，湖面泛起一阵涟漪，一个脑袋突然冒了出来。
“你是谁？”那声音低沉而悦耳，还带着一丝阴郁。
看着这张熟悉的脸，阿瑞娅先是脸色苍白的后退了一步，才指着自己惊讶地说道：“你看得见我？”
人鱼的眉头一皱，鱼尾不耐烦的甩了甩，撩起一阵水花。
“你是库索托王国的兽人？”
阿瑞娅的语调是标准的都城口音，和诺维尔王国的口音大不相同。
想到两国之间紧张的关系，阿瑞娅下意识的想拔腿就跑。可她又实在好奇自己是怎么在这条人鱼手里活下来的，犹豫着没有答话。
迟迟等不到她的回答的人鱼忽的鱼尾一扬，竟一下子自水中跳到了岸上。他那条如梦似幻的深蓝色鱼尾一半垂在湖面中，美丽得令人挪不开目光。
而这样的鳞片光泽，意外的有些眼熟——
“……佩涅洛？”阿瑞娅吃惊地捂住嘴，轻声喊道。
就在她喊出声的那一刻，佩涅洛忽的转头朝她看来。
明明他的眼睛蒙着一层白翳，可在那一瞬间，阿瑞娅却像是被他的视线锁定了一般，背上升起一股寒意。
“你认识我？”
佩涅洛的声音很轻，像飘渺的雾气一般，却又如刀锋般冷冽，让阿瑞娅不寒而栗。
他那条垂在水中的鱼尾一阵光华闪过，竟然变成了一双人腿。
借靠这双新化的人腿，佩涅洛有些笨拙的站起身来，缓缓朝阿瑞娅的方向走去。
他的身形与容貌都无可挑剔，像丛林中的精灵一般，可阿瑞娅现在却无暇顾及这些。
即使身处陆地，人鱼的威压也毫不逊色，佩涅洛的利爪和獠牙照样不是她可以抵挡的。
逃跑是最好的选择，可她，又能逃去哪里呢？
阿瑞娅咬紧了唇，即便逃走也会被灰烬捉住再送到人鱼手中。
而她现在竟然误打误撞碰到了人鱼一族的大王子佩涅洛，这或许是她的一个机会……
“我认识你，我还知道你和你的弟弟尤塔西斯正在争夺王位。”阿瑞娅看着渐渐逼近的佩涅洛，脑筋飞快的转动着说道。
在毫无了解信任的基础上就暴露人类和信徒的身份是极其愚蠢的，而无论在哪个这个世界上，唯有利益是永恒的。
“这可不是什么秘密，来自陆地的小姐。”佩涅洛满不在乎的勾了勾唇角，说道。
“那如果我说，我能帮你呢？”
佩涅洛歪了歪头：“我为什么相信你？”
“我是被绑来这里的。”阿瑞娅一顿，缓缓说道：“因为一则悬赏告示，而那告示上写了一句话——”
“于仇恨与欲望交织之处，将那缔造一切罪孽之人，埋葬于深海。”
佩涅洛停下了脚步，他以那双蒙着白翳的眼睛遥遥看向阿瑞娅，半晌缓缓说道：
“是你。”
现场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阿瑞娅看不懂佩涅洛的神情，也不知道他的立场和想法，只有硬着头皮开口道：
“既然你知道，那想必也清楚我的身份并不简单，我能够给你极大的帮助，只要你——”
“你走吧。”佩涅洛转过身朝湖泊走去，没有对她动手的意思，却不愿再听阿瑞娅的话。
“我们两国相安无事几百年，虽然有一些误会，但还不到不可调和的地步。”
阿瑞娅继续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而且寻找我的卫队正在路上，如果我有什么意外，两国之战必不可免——”
可阿瑞娅苦口婆心一番话还没说完，佩涅洛却又变回了鱼尾，回到了湖泊中，他自湖面露出头来，懒懒道：
“等你明天还活着，再来和我讲这些道理吧。”
说完佩涅洛便潜进水中不见了踪影。
阿瑞娅看着空荡的湖面，没忍住暗骂了几句。
待发泄过怒气后，她的身子又迅速冷了下来，如果佩涅洛不愿帮她，那她被交到人鱼手中后还有生还的可能吗？
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混杂在阿瑞娅的脑海里，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的山，只在走到海滩时，暗沉的天色已经浮起一抹柔黄。
是日出啊……
阿瑞娅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缓缓升起的太阳，连灰烬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边的时候都不知道。
灰烬的手擦过她脖颈的伤痕，蒙着面罩的鼻子嗅闻她的发梢和侧颈，他的眉头皱在一起，黄金瞳仁里盛满了焦急。
而阿瑞娅只望着海平线的初升的朝阳，没有看他一眼。
“阿瑞娅——”
灰烬沙哑的嗓音响起，就在他还想说些什么时，阿瑞娅突然扭过头看着他说道：“你真的，要把我交给人鱼吗？”
那漆黑的眼瞳如深海般平静，灰烬一怔，眸中浮起些许挣扎，但他没有否认，只是沉默。
那一如既往的沉默代表的是什么，阿瑞娅很清楚。
阿瑞娅轻轻一笑，似乎早有意料之中。
她伸手揽住灰烬的脖颈，令得他朝她的方向倾下身来，他们的脸庞近在咫尺，四目相对。
阿瑞娅伸手摘下他的面罩，随意扔在脚下。
当那张野性而冷酷的面容出现在她眼前时，她忽然昂起头，吻了上去。
阿瑞娅的唇瓣还染着夜间的寒意，而灰烬的唇如她想像般炽热，也比她想得还要青涩。
在这时他们的地位似乎完全颠倒过来，阿瑞娅轻易地侵入了他的口腔，主导着他的一切，他尖锐而坚硬的獠牙在那柔软的唇舌的进攻中不堪一击。
灰烬的手掌滑落到阿瑞娅腰间，揽住了那纤细的腰肢。
突然灰烬的身体僵住了，他瞪大了眼睛，怔愣看向自己的胸前。
那里扎着一柄银色尖刺。
鲜血淌下来，很快将灰烬的衣襟染红，阿瑞娅退后了一步，面无表情的看着灰烬。
“我说过，武器落在别人手里，会死的。”阿瑞娅冷冷道。
她既然无法改变现状，倒不如先将这一腔怒火发泄于这事件的始作俑者身上。
阿瑞娅知道这样的伤害对于兽人来说并不致命，在她拿走灰烬腰间武器时他也肯定知情，但他仍放任她这样做了。
阿瑞娅不愿去想灰烬在想些什么，因为他对她的伤害已经造成了，这点细微的温情只令她感到可笑。
而她要报复回来，怎么都不为过。
“……阿瑞娅。”灰烬的声音更加嘶哑了，他呼唤着她的名字，就像野兽垂死的悲鸣。
他紧紧的盯着阿瑞娅的身影，连胸口的伤势都无暇顾及，可阿瑞娅却没再多看他一眼。
而遥远的波涛之上，一群人鱼正朝他们的方向游来，美丽的鱼尾在朝阳的光辉中闪着耀眼的光芒。
“灰烬，希望你不要后悔——”
阿瑞娅看向被阳光染成金黄的海面，淡淡说道。

那群人鱼在近海处停了下来，看向阿瑞娅朝那些美丽的脸庞上望去，没有看见熟悉的人。
他们眼神警惕地盯着鲜血淋漓的灰烬，嘴唇张合着，发出奇怪而意味不明的语句。
阿瑞娅听着，微微皱起了眉。
她听不懂人鱼的语言，但昨晚为什么和佩涅洛突然能自如沟通了？
阿瑞娅还没想清楚其中关键，这时她的面前突然伸出一只手来，灰烬前进一步挡在了她身前。
在她看不到的角度，灰烬那双冷漠的黄金眼瞳迸发出深重的威严与杀气，骇得面前的人鱼齐齐后退了一步，狰狞地嘶吼着，露出尖锐的獠牙。
看着灰烬手中的染血的尖刺，阿瑞娅表情复杂。
她实在是摸不清灰烬在想些什么，他明明在意她、关心她，却也无论如何都不愿违背自己的任务。
这样拉扯着，倒似比她还要痛苦上几分。
“我们的交易完成了。”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阿瑞娅转头，看见了那个在海边集市上送给她一枚人鱼鳞片的人鱼。
他那耀眼的笑容，和同佩涅洛几乎八成相似的面容，他的身份也呼之欲出了——
人鱼一族的二王子，尤塔西斯。
“把她，交给我吧。”
尤塔西斯的目光落在阿瑞娅身上，唇角的笑意更深，而眼眸中的神光却越发冰冷。说着他便要伸手去拉阿瑞娅，却被阿瑞娅挥手打开。
“滚开。”
对待尤塔西斯，一个敌国王子，阿瑞娅自然没有什么好脸色。她的生死虽然攥在他的手里，却也不想堕了自己国家的威严。
阿瑞娅轻掀眼皮，淡淡扫了尤塔西斯一眼，眼神里满是嫌恶。
尤塔西斯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了，他再次伸手以极快的速度攥住了阿瑞娅的手臂，他的力气阿瑞娅根本挣脱不开，反被他蛮横地拉到了身前。
“待会儿到了海里，这位美丽的小姐，希望你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尤塔西斯在阿瑞娅耳边恶狠狠说道，而阿瑞娅毫不畏惧，回以他的，是同样凶狠而冰冷的目光。
尤塔西斯的目光落在阿瑞娅的脸上，像是一道滑腻的触手沿着她的眉眼滑到她漆黑的发梢，忽的，他露出一个轻佻的笑来：
“黑发黑眸，巫师……一定会喜欢的——”
“你什么意思？”
阿瑞娅皱着眉头问道，而尤塔西斯显然没有为她解答疑惑的耐心，他提着阿瑞娅的手臂，不管她的叫喊，如提着一只玩偶般朝海水走去。
就在这时，之前一直默不作声的灰烬拦在了他们面前。
尤塔西斯的脸上掠过一丝烦躁，他喉头咕哝了一句，似乎在骂人，抬眼看向灰烬冷声道：“怎么，嫌赏金还不够多？灰烬我可告诉你，音墙的规矩一经——”
“她要活着。”灰烬突然开口说道。
“什么？”尤塔西斯疑惑的眯起眼来，连阿瑞娅都不解的抬头向灰烬望去。
“阿瑞娅她……要活着……”
灰烬的声音异常的沙哑，回荡在宽阔的还卖呢，一字一句落在沙滩上，砸出清晰而深刻的痕迹。
在听到他的话后，阿瑞娅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在海风吹来的那一刻，红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