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王的野兽by霍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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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祂说——
于大陆之上,我终会重临。
令海水倒灌,冰封千里——”
赫斯提安的话像一阵冽骨的冷风灌进阿瑞娅的衣衫,令她无法抑制的轻颤起来。
她在人鱼的神殿早已听过这样的神吟,阿瑞娅有预感,赫斯提安之所以能见到芙洛蒙娜,也是因为她在神殿唤醒了祂的缘故。
随着芙洛蒙娜的苏醒,她的神吟正在缓慢应验——
“所以你的头发是因为……”好一会儿,阿瑞娅才艰难地开口问道。
“向神明祈求,是需要付出代价的。”赫斯提安一副浑不在意的表情,似乎付出代价的不是他的生命。
“很抱歉,你失踪后我除了这些,什么也做不了……”
他转过头来看着阿瑞娅,眼眸中流淌着忧伤的光芒。
“没有……你没有……”
阿瑞娅眼眶涌出泪来,她伸手想要轻抚赫斯提安哀伤的眉眼,却不由得落在了他侧脸霜白的发丝之上。
她的手指沿着黑白的分界轻轻滑落发尾,在那短短一瞬,她抚过了赫斯提安流逝的生命,心中满是哀切。
“你不用这样的……不用因为我……”
赫斯提安抚过她湿润的眼角,温柔而坚定地说道:“你平安回来了,就有意义。”
阿瑞娅还想说些什么,赫斯提安却突然出声道:“在深海,你见过祂吧?”
在阿瑞娅惊讶的视线中,赫斯提安慢慢道:“祂的力量,变强了。”
“你一开始听到的神吟是对的,只要找到祂位于深海和冰原中的神吟,就能唤醒祂。”
说着赫斯提安漆黑的眼珠动了动,语气平静无波的继续道:“那只要再找到冰原中的神吟,我们的任务就完成了。”
在赫斯提安忽然冷漠下来的视线中,阿瑞娅悄悄挺直了脊背,朝后缩了缩。
我们,指的是芙洛蒙娜的信徒。
可她已经“背叛”了芙洛蒙娜,不愿意唤醒祂了。
但现在在她面前的,却是芙洛蒙娜忠实的信徒,为她付出生命的,也是她曾经假冒信徒身份欺骗过的赫斯提安——
与同为信徒的人鱼们相比,阿瑞娅对他有着更为深厚且珍视的感情,无法轻易视之。
“赫斯提安,你知道东部的洪灾吗?”阿瑞娅思索了一会儿,小心开口。
赫斯提安点了点头:“以前从未发生过,也在占卜的结果之外。”
细心观察着他的表情,阿瑞娅紧接着说道:“所以,这就是神明降下的惩罚吗?”
“神吟中确实提过,即使不是,待到神明苏醒后,也会迎来同样的结果。”赫斯提安平静的说着,好似一切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般。
“那现在的你,到底是将自己当做神明的信徒,还是库索托王国的占星师呢?”阿瑞娅忍不住说道。
赫斯提安一怔,看向她道:“这两者并不冲突,我既是——”
“这,这不一样——”阿瑞娅几乎是有几分急切地打断他,说道:“就像你对我这样,是因为我与你同是祂的信徒,还是我是库索托的国王?”
“我这样是因为你——”赫斯提安被阿瑞娅的问话一呛,想说什么,却堵在口中不知该怎样说出来,拧起眉来。
“……只是因为你。”
渐渐的,赫斯提安似是理清了自己的思绪,一字一句缓缓道:
“和其他没有关系。”
阿瑞娅的心因为他的话缓慢而热烈的跳动起来。抛掉所有或华丽或虚伪的身份,所有的付出只是因为她这个人本身。
这是一句让人难以抵抗的情话。
可在凝视着赫斯提安认真的双眸时,阿瑞娅的心中又升起一阵伤感,她靠过来,伸手抚摸他夕阳下的脸庞。
“可我们本就无法抛下身份生存,而当两者无法共存时,势必要舍弃掉一方。”
赫斯提安看着阿瑞娅因焦虑而咬紧的嘴唇,和她在一字字吐露中逐渐坚定的眼神,轻声道:“那你的选择——”
“抱歉,我无法看到这片大陆被摧毁,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我的国民死去。”
阿瑞娅收回了手,缓缓坐直了身子,这时她的肩膀像是卸下了重担般彻底放松下来,她抬眸静静看着赫斯提安,说道:
“赫斯提安,我从来都不是芙洛蒙娜的信徒,我只是意外被祂选中的倒霉蛋而已。”
朝赫斯提安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阿瑞娅的语气前所未有的轻快。
阿瑞娅做好了准备,迎接赫斯提安所有的愤怒、指责和怒骂。可出乎她意料的,那些预想中的场景通通没有发生,赫斯提安的表现尤为镇定和平静。
“我猜到了。”在阿瑞娅疑惑担忧的视线中,赫斯提安不急不缓地说道。
这一切并不难猜,无论是阿瑞娅身上那股神秘的保护力量,还是她对他说过的那些足以称得上是“背叛者”的话,和完全对神明没有敬畏的一言一行,都不是一名信徒应有的样子。
可他还是在阿瑞娅对他撒下这样的谎言时,默许了没有拆穿,甚至被她吸引,无法自拔。
赫斯提安想,或许不仅是阿瑞娅,他其实也是个欺骗神明的虚伪的信徒,否则为什么,他会日日为一个“背叛者”祈求,夜夜无法安眠呢?
在王国的占星师和神明信徒之中,做出选择似乎是一件困难的事情,可如果将阿瑞娅加进来呢?
赫斯提安望着阿瑞娅迷茫的美丽双眼,面无表情地想到,那这一切就将变得简单了。
因为她亲口说过——
他赫斯提安,就应该是她阿瑞娅.格林的人。
第85章
赫斯提安的平静出乎阿瑞娅的预料,她不知道赫斯提安是什么时候发现的,或许她低估了鸟类兽人的智慧,又或许她本就漏洞百出。
阿瑞娅凝视着赫斯提安的脸庞,想要看出他平静面容下的想法,却只是徒劳。因此她索性抛却所有的试探、迂回,直白地看向他道:
“那你,要怎么做……”
你愿意,站在我身边,同神明的力量对抗吗?
赫斯提安回望着她的眼眸,眸光如海浪翻涌,片刻,他轻声道:“如果我与你的想法相反,你会杀了我吗?”
阿瑞娅一怔,恍惚间时间拉回到许久以前的高塔之上,她因为暴露与芙洛蒙娜的交集,而惶恐不安的害怕赫斯提安杀害她。
而到了今天,当两人立场再次对立,萌生这般担忧情绪的人竟然变成了赫斯提安……
阿瑞娅心中百感交集,说道:“当然不会——”
还不等赫斯提安问出一句“为什么”,阿瑞娅轻笑一声,又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开口道:
“我会为你戴上镣铐,绑住你的翅膀,蒙上你的眼睛,将你囚禁在我的宫殿里,让你再也见不到你的神明。”
少女语音轻柔,揉着一丝若隐若现的沙哑笑意,威胁似的话语却藏着令人遐想的暧昧,正如她吐息间的温暖气息般,有着玫瑰般的芬芳。
赫斯提安在阿瑞娅的话语中翅膀轻轻震颤起来,那逐渐幽深下去的眼眸露出一点深沉的笑意。
“阿瑞娅,这不是惩罚……”
赫斯提安说着,缓缓倾过身来,与他的宽大翼翅一同将阿瑞娅揽入怀中,在夕阳最后的光辉中轻轻吻上她的发顶。
“……是恩赐。”
当赫斯提安抱着阿瑞娅落在地面时,阿瑞娅握着他垂落的发丝,担忧道:“不要再向那位神明祈求了,所有的一切交给我解决。”
赫斯提安微微点头,忽的抬起头来警觉地看向不远处的侍从,宽大羽翅展开来,是防备和保护的姿态。
“出来。”赫斯提安沉声道。
阿瑞娅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一道黑影朝他们悄无声息地走来。
灰烬,他怎么出现在这里?
阿瑞娅一惊,待回过神来才想起来灰烬已经是她的护卫了,本就是要寸步不离跟在她身边的,是她还没习惯过来。
“这是我的新护卫,艾尔瓦。”阿瑞娅拍拍赫斯提安的手臂,解释道。
可赫斯提安揽在她腰间的手没有松开,身子仍然紧绷着,微眯着眼盯着灰烬,眼眸中满是警惕。
“他就是,将你劫走的人。”
赫斯提安突然说道,那从喉间挤出的声音似是野兽压抑的怒吼。
而同时朝他们走来的灰烬也微微躬起了脊背,凌厉的黄金眼瞳尖锐而冷漠,紧紧盯着赫斯提安,似是瞄准了猎物的猛兽。
阿瑞娅不知道赫斯提安是怎么知道的,但她也不意外,占星师总有些出人意料的能力。
她现在最担心是两人要是打起来了,她要怎样才能把两人拉开,或者说怎样才能护好赫斯提安,她那脆弱敏感的占星师——
“你去哪儿了?”阿瑞娅突然提起嗓子朝灰烬吼道。
她这一招先发制人使得在场的两人都愣在了原地,灰烬更是瞪大了眼睛望着她,不解的歪了歪头。
阿瑞娅从赫斯提安的怀抱中挣脱出来,不顾他的阻拦朝灰烬走去,在灰烬投来的无辜视线里,拉下脸呵斥道:
“你是我的护卫,要时时刻刻跟在我的身边,如果我遇到危险怎么办?”
她语气那样凶,灰烬绷紧的肩膀瞬间垮下来,凌厉的眉眼也垂了下来,像只被训斥了的野兽般,气势一下便矮了一头。
看灰烬老实了,阿瑞娅不敢再耽搁,生怕多待一会儿他又和赫斯提安打起来,连忙头也不回地走了。
阿瑞娅走了,灰烬也转过身跟在她后面,垂着脑袋,像沉默的影子般坠在她身后。
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了,赫斯提安才收回视线,高塔投下的阴影笼罩住他的脸庞,阴沉又深不可测。
阿瑞娅气势汹汹地走在前面,越走越觉得不对,她是坐马车来的啊,怎么能因为灰烬就走路走回去呢!
这样想着,阿瑞娅猛地转身,正好撞在像只小尾巴一样粘在她后面的灰烬胸口,砰的一声,她轻叫着捂住鼻梁。
“好痛……”
阿瑞娅皱起脸来,灰烬担心的伸出手来,想要看看她怎么样,手停在半空又慢慢缩了回去。
灰烬站在原地,高大的身影有些手足无措。自从来到都城后,他做的事似乎都是错的。
这不是他能肆意妄为的丛林野外,在这里他需要遵守各种繁琐的规矩,需要显露在众人的目光中,他要缩起爪牙,收起面罩——
而这些都是灰烬在以前的生活里从未做过的事情,在阿瑞娅接连几次的训斥中,他像被绑住手脚般局促又不安。
察觉到灰烬的动作,阿瑞娅抬起头来,看向他道:“你今天去哪里了?”
灰烬沉默着没有说话,只是自胸前摸出一把钥匙,放在阿瑞娅的手心。
掂着那把古铜色的钥匙,阿瑞娅好奇问道:“这是什么?你的房屋钥匙?”
“给你。”灰烬沙哑着声音说道。
看来这就是他离开一趟去取的东西,看着灰烬郑重的神情,阿瑞娅直觉这把钥匙非常重要,可她没有理由收下这样东西。
因此她轻笑一声,将钥匙推出去:“我有很多的宫殿,不缺你这这一间。”
可灰烬只是固执的摇头,并不接过,见劝不动他,阿瑞娅只能换了个方法,说道:“那你帮我收着,我想用的时候再找你。”
灰烬思考了一会儿,接受了她的建议,将钥匙重新塞回怀中。
静静地看着他的动作,阿瑞娅开口道:“如果你不喜欢这里,随时可以离开。”
或许是与灰烬相处过一段时间的缘故,她很容易便能懂得灰烬的心思,明白他在这里的局促和不适。
她将一只自由的大猫绑在她的身边,和将鸟儿囚禁在高塔没有分别。
更何况灰烬是一颗随时可能爆炸的炸弹,他的存在会耗费阿瑞娅更多的心神,可能带来更大的危险。
也许,放他离开是更好的选择……
阿瑞娅有些疲惫地想到,而听到她的话后灰烬立即抬起了头,眼神灼灼地盯着她,一字一句道:“不、要。”
“我不离开你,你也,不要离开我——”
灰烬很少说这样长的话,语调有些古怪,语气却格外诚恳,他似是想伸出手来拦住阿瑞娅,却又在半途收回了手,垂下头去。
阿瑞娅看着灰烬,半晌,轻轻叹了口气。
这是她招惹上的麻烦,她应该负责——
阿瑞娅朝灰烬伸出手来,轻声道:“我累了。”
看着阿瑞娅的动作,灰烬下意识的张开双臂来,这是在甘勐山岭中他抱着阿瑞娅逃跑时常用的姿势。
可在他微弯下腰,将要碰到阿瑞娅时,他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朝阿瑞娅投去小心的一瞥。
灰烬不确定,阿瑞娅的动作是不是他所理解的意思……
而阿瑞娅没有说话,只是上前走了一步,熟练地揽住了他的脖颈,她倚靠在他的颈窝,呼吸温软。
“不要让别人看到哦。”
毕竟她是国王,被别人抱着走路这种事……她还是要一点脸面的。
灰烬喉头滚动着,说出轻轻一个“嗯”字。然后一把揽住阿瑞娅的腿窝,和之前无数次一样,将她抱在怀里,沿着树叶投下的阴影朝宫殿走去。
潜伏隐蔽刻在灰烬基因之中,他悄无声息地带着阿瑞娅回到了她的寝宫之中。
之后也一直谨遵着护卫的守则,无论是用餐还是洗漱,都不让阿瑞娅离开他的视线。
直到阿瑞娅准备要入睡时,身后那双黄金眼瞳仍存在感极强的闪烁着时,阿瑞娅终于忍不住了。
“灰烬。”阿瑞娅朝他招手,轻声唤道。
灰烬走到床前,半蹲下身与阿瑞娅视线平齐,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我希望,你能用你喜欢的方式来充当护卫的职责。”
阿瑞娅斟酌着语句,缓缓道:“将我当做你的任务对象,或是把我视作你的雇主,这里,不是束缚你的地方,而是你执行任务的场所。”
“你当初抓我时,不是就做得很好吗?”
把她吓坏了,还到厨房里偷她的曲奇饼干。
灰烬微微皱起眉头,似乎在思索阿瑞娅的话。看着他的模样,阿瑞娅笑着伸出手去,轻轻摸了摸他的头。
“如果这些天我让你有负担了,我很抱歉。”
在阿瑞娅心中,灰烬不仅是她的护卫,更多时候,他就像她豢养的大猫,反而需要她为他操心一切。
灰烬握住阿瑞娅抚摸他发丝的手掌,偏过头去,鼻子微微抽动着,嗅闻着她的手心。
在听到阿瑞娅的话后,他忽的张开口咬上了她的手掌——
那足以撕裂猎物身体的尖锐獠牙,轻柔的啃咬着她的手掌,带来轻微而暧昧的痒意,他抬眸轻瞥的眼神,像缓缓流淌的金色月亮。
他的轻咬,似是如阿瑞娅话语中的泄愤,又似是玩乐,却更多的像是挑逗的情意。
那布满倒刺的舌尖刮过阿瑞娅的掌心,令得她的手指不由自主蜷缩起来,身体也轻微颤抖。
直到灰烬将阿瑞娅湿淋淋的手从口中放过,抬头凝望着她微红的脸颊,他才舔了舔唇角,不紧不慢道:
“我很坏,不用抱歉。”
第86章
阿瑞娅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但在半睡半醒间她感受到了熟悉的烘热的皮毛,那是与她柔软的床铺完全不同的触感,还散发着清新的丛林雨露的味道。
在危险丛林中培养出的依赖心理,令得她更加放松的依偎其中。
直到醒来时摸着隐隐作疼的脸颊,和一团乱麻似的头发,阿瑞娅捡起枕边的一根黑毛,一脸的生无可恋。
灰烬昨晚,肯定又变成原形舔她了。
让他按自己的心意来,他还真就一点不客气了。
阿瑞娅忿忿从床上爬起来,坐到镜前梳理着头发,简从门口小心的探出头来,待到瞧见屋内只有阿瑞娅时,才松了口气走了进来。
可在接过阿瑞娅手中的银梳时,她的手还是微微发抖。
因为阿瑞娅身上的气息,太浓郁了——
那是来自顶级掠食者的强大气息,对原形弱小的兽人来说有着天然的压制,简能够强忍着没有逃跑已经是鼓起了全部勇气。
替阿瑞娅小心梳开打结的发丝,看着她白皙脸颊上淡淡的红痕,简小心问道:“那位大人,不在吗?”
虽然屋内弥漫着灰烬淡淡的气息,但确实察觉不到他的存在。
灰烬掩藏踪迹的本领一流,阿瑞娅处于被他舔过的郁闷中,也不想见他,只撇嘴道:“不用管他。”
“昨晚,陛下你和他……”简吞吞吐吐着,话还未说完自己先红了脸。
看着简的模样,阿瑞娅眼皮一跳,还以为是灰烬化作原形舔她的事情被发现了,当即也觉得有些丢脸,连忙岔开话题道:“我有事要见弗兰克,他在书房吗?”
“弗兰克大人正在书房等着陛下。”简看着站起身来的阿瑞娅,神情有些犹豫,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而阿瑞娅心里确实还惦记着事,也就没发现简的异样,当即便朝书房走去。一路上碰到的侍从皆恭顺的低下头,嗅着空气中残留的气息,私下窃窃私语来。
直到在书房遇见弗兰克,这位精神矍铄的老人在见到阿瑞娅的那一刻,神色微变,然后嘴角露出些了然的笑意来。
“是我的疏忽,陛下您年纪大了,确实应该考虑这方面的事情了。”
弗兰克这突如其来的一番话令得阿瑞娅困惑的皱起了眉,她还待要问清楚,就听得身后传来熟悉的嘲讽声音。
“陛下昨晚,看来过得十分愉快啊!”
利奥铎阴沉着脸走进来,暗红眼瞳盯着阿瑞娅,嘴角惯常的笑意消失了,脸色格外难看。
以他不甚灵敏的嗅觉都能闻到那浓烈的标示主权的气息,从头到脚将阿瑞娅笼盖,像是一团碍眼的黑雾。
阿瑞娅心中疑虑更深,刚想开口,利奥铎又阴阳怪气地说道:“德雷克等地的洪灾还未处理,陛下倒是沉得住气,还能与自己的护卫作乐——”
这下阿瑞娅总算反应过来了,又联想今早简和其他侍从的表情,她平静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崩裂。
在兽人之中,在伴侣和属地之上留下气味是再寻常不过的举动,也刻在他们的基因之中。
当初在甘勐山岭,灰烬也是通过舔舐在她身上留下气息,以此来威慑山林中其他猛兽的靠近。
只是现在已经到了安全的王宫,灰烬却还干出来这种事,阿瑞娅很难不怀疑他的别有用心。
同时她也懊恼自己身为人类的迟钝,因为对气息的不敏感,所以毫无察觉地散发着灰烬标记的气味在王宫里行走。
而且灰烬还是她从外面带回来的,阿瑞娅已经不敢想象王宫里将这件事传成什么样子了——
国王在外出养病的时间里找了一名情人回来,还毫无遮掩的在王宫中如此肆意妄为……
阿瑞娅暗暗握紧了拳头,在心里将灰烬骂了一万遍,灰烬果然说得没错,他真的坏到骨子里了——
阿瑞娅还在为自己毁于一旦的高大形象而哀叹,而落在利奥铎眼里,这位高贵的国王正出神地微红了脸庞,似乎陷入了什么回忆中。
难道阿瑞娅喜欢的是这种类型吗?
利奥铎紧紧盯着阿瑞娅的脸庞,微微皱起了眉头,小麦色的皮肤,蓬勃的肌体,和充满野性的眼神……
难怪这么久以来,他和凯莱恩围着阿瑞娅团团转都没能有实质性的进展,原来是方向一开始就错了。
利奥铎看着自己苍白的手掌,锁紧了眉头。
而此时的阿瑞娅已经从尴尬中调整过来,她轻咳一声,拉回正题:“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德雷克的洪灾问题。”
“看昨天最新呈上来的消息,雨水没有减停的趋势,临海的民众还需要进一步朝内陆转移。”
阿瑞娅提起正事后,弗兰克和利奥铎也严肃了起来。在阿瑞娅不在的时间里,是他们一直处理各地呈上来的大小政务,对目前王室的财政和人员状况也最为清楚。
“南境的矿业建设投入了大量的资金,等到矿石大规模开采打磨,正式归入王室资产预计最早明年春天。”
“同诺维尔王国的商贸路线涉及到临海设施的搭建,以及新的销售路线规划,我建议让渡一部分权力给更为熟悉线路的游商——”
提到“游商”一词,阿瑞娅也回忆起了一个人:“游商莱茨尼?他现在——”
“莱茨尼在陛下您失踪后企图逃跑,被我抓住了。”提到阿瑞娅被绑走的事情,利奥铎的眸色再度阴沉下来,眼中冷光凛凛:“我已经为您教训过了他了。”
阿瑞娅依稀记得莱茨尼和利奥铎似乎是关系不错的友人,但她也深知如利奥铎这样的贵族根本没有真情,他们的关系和情谊比纸还薄。
因此她也没有多问,只是有些叹惋的说了句:“若是游商,莱茨尼倒是不错的人选……”
尽管莱茨尼没有向她献上坚不可摧的忠诚,但他绘制的地图确实也派上了一点用处,并且她现在确实很缺人手。
明了阿瑞娅的处境,利奥铎轻声一笑,说道:“陛下不用担心,莱茨尼还活着,我只是用了些手段,让他不敢再背叛陛下罢了。”
利奥铎嘴角带笑,眼神却炽热,一眨不眨地盯着阿瑞娅,在他凝视的眼神中,阿瑞娅不自觉的垂下眼眸,避开了他的视线。
“那眼下的德雷克,最重要的就是后续的伤势救护和房屋修缮了。”阿瑞娅说着,缓缓皱起了眉头。
说来说去,还是逃不过一个“钱”字。
看了一眼犯难的阿瑞娅,利奥铎毫不留情地指出道:“按照现在的账务,王室已经没有足够钱财救助德雷克等地。”
阿瑞娅是一名勤勉而简朴的国王,她在位时从未有过高昂的个人消费,甚至还一直在用自己的私库填补公用财库的空缺。
她还减少了平民的税收,削弱了贵族的许多特权,这为她在普通民众收获了好感,却也令贵族们将她视作了眼中钉。
尽管阿瑞娅从贵族们身上剥下只是薄薄一层,但也令他们难以忍受,这于他们而言更多的或许是尊严上的冒犯。
利奥铎是贵族中的典型,但他比那些道貌岸然的老贵族们不同的,是他敢于承认自己的贪婪与吝啬,直视自己的丑恶和不堪。
正如他凝视着眼前的少女,克制不住滋生的,想要占有她的阴暗而浓郁的情绪。
可是在看到她焦虑而担忧的脸庞时,另一种更热烈的情绪涌上来,将那个不堪的他压了下去——
“陛下,您还是太过仁善了。”利奥铎眸光闪烁,缓缓开口:“王位之争过去了太久,那些傲慢的人已经忘了,您也是踏着鲜血走过来的人。 ”
阿瑞娅怔怔望向利奥铎,在那双暗红眼瞳中似乎看见了熊熊火焰,就像那一天宫殿燃烧的冲天火焰——
利奥铎走上前一步,握住阿瑞娅的手掌,冰凉的掌心将她包裹,他的声音轻而缠绵,宛如裹着蜜糖的毒药:
“就让我们一起,再从他们身上扒下一层皮吧。”
就在那一天秋雨绵绵的夜晚,全副武装的卫兵将都城之中最为势大、且对阿瑞娅最为不满的几家贵族的庄园和城堡团团包围。
冷雨落在卫兵泛着银光的盔甲之上,他们手中的兵器闪着寒冽的冷光。
不知内情的城堡主人遣出随从想要问个清楚,可回答他的只有锋利的银剑和危险的沉默。
直到那位高尚的骑士长大人骑着马在雨幕中缓缓走来,随从看着那伟岸的身影立马惊喜的喊道:“凯莱恩大人!我们伯爵大人想问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陛下想做些什么?”
可凯莱恩什么也没说,连多余的眼神也没有分给随从,似乎根本不知道他是高贵的伯爵大人的亲随。
凯莱恩停下马来,跟在他身后的骑士提着两个被绑着蜷成一团的人丢到凯莱恩的马匹前面,随意的像丢下两袋垃圾。
看着蒙着黑布瑟瑟发抖的两人,凯莱恩灰绿眼眸冷漠,缓缓抽出了手中的长剑。
雨滴落在锋利的剑尖,被划为两半,在剑锋的冷光中,映照出那张冰冷的英俊脸庞。
“叛乱余党,以下犯上、觊觎王位的卡佩家族,就地处决。”
凯莱恩的声音在这片迷蒙的雨雾中,透着浸骨的寒意,那一刻他的眼神似乎无意间瞥了过来。
只那一眼,随从的身体便无法控制的发起抖来。
这时,剑尖落下,溅起一蓬血雾。
那蒙着黑布的头颅落下来,像掉落在地的果子般咕噜噜滚开去,血水在雨水的裹挟下,汇成一条血色的河流。
随从瞬间失了声音,就在血雾溅起一瞬间,似乎凯莱恩的剑尖落在了他的脖颈之上,又似乎滚落在地的是他的脑袋……
随从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样连滚带爬的跑回去的,也看不懂自己高贵的主人在目睹了那一事件时凝重的神情。
他只知道,他再也无法忘掉那个夜晚,也不敢再对王座上的那一位有半分质疑。
这样的事件发生在了许多奢华的城堡之前,在抓住叛党后,仍有少部分卫兵为了“保护”尊贵的大人们留在了城堡外围,监视着周围的一举一动。
直到阿瑞娅亲手写下的宴会请柬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送到了心绪不宁的各位大人手中。
诚邀诸位参加三日后傍晚于王宫中举办的慈善宴会,为饱受洪灾侵害的德雷克等地的民众们筹集善款,我将代表受灾的民众恭候诸位。
阿瑞娅.格林
无论接到请柬后的贵族们是何感想,又暗地里对阿瑞娅如何破口大骂,但在城堡外卫兵的把守下,一封封回信飞速地送回到了王宫。
待到阿瑞娅眼含笑意的一一核对后,那些驻扎在城堡外的卫兵们才相继撤离了。
果然暴力才是最直接的解决途径,握着手中厚厚一沓的回信,阿瑞娅总算松了口气。
不过是杀了几个牢狱中的死刑犯,便能有这么好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