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遍地修罗场by锦葵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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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信王冷笑了声。那?声冷笑仿佛在说:我跟你很熟吗?
赵锦繁不紧不慢地道:“世人皆道,荀氏家?训是为忠孝节义四字,可最?开始却并非如此。昔年,荀氏先祖与太//祖一同入关,两位志同道合的友人,相约携手共建太平盛世,一人守住太平,一人开辟盛世。”
“荀氏先祖负责守住太平,因此最?初的荀氏家?训并非忠孝节义,而是逢乱必平。只不过后来荀氏后人之中?忠义之辈频出,也不知怎么的,传着传着荀氏家?训就?成?了忠孝节义。”
信王:“你知道的不少,没少翻古籍。”
赵锦繁在心里白了他一眼?,微笑道:“当然,您的战绩我也没少瞻仰呢。”差点看吐了。
以?至于看到他本尊,也甚觉厌烦,尽管他长?了张极其让人赏心悦目的脸。
信王:“看得?出你很闲。”
赵锦繁呵呵两声,心中?暗道,那?也没你闲,还有空给瓜浇水。
“纵观您的战绩,无一不是速战速决,几乎没有哪场仗拖过一个月,最?快的甚至只废了几个时辰,唯独两年前那?场平川战役,您足足花了三个月。照道理来说平川之役与您过往所遇到过的棘手战事比起来,并不算难解决,何?以?需三个月之久?”
最?初她百思不得?其解,不过后来在细细查阅了《平川县志》以?及信王当年的行军路线之后,她想明白了。
“《平川县志》有载,平川多年来一直受山匪所扰,县衙多次镇压而不得?解。”
事实上,这群山匪并不难对付,只不过每次县衙派兵前去镇压时,朝廷都会按例拨一笔钱饷支援。不过当地县衙很会算账,一次收拾完,就?给一笔钱饷,吃力?不讨好。一次收拾不完,下次再收拾,下次就?还能再得?一笔,不费多大力?气还能多得?。
时间一长?,山匪也看出来了,官府不是办实事的,气焰愈发嚣张,不仅打家?劫舍,甚至还暗中?伙同官府,拦收高额过路费,私下均分牟利。
这事其他官僚并非不知,只不过没有明确的证据能证实确有此事,而且管了对自己也没什么好处。因此当有百姓前来求助时,他们往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说一句这事不归我管,你要不去找某某,他说不定能管之类的话,踢皮球一样就?把人打发了。
“当地百姓求告无门,苦不堪言。直到两年前来了位义士,途径当地时,以?极快的速度剿灭了那?群山匪,还替他们重新安家?建市。《平川县志》并未有关于那?位义士的详细记载,仅用一句话笼统带过。”
不过赵锦繁脑中?却有了个猜想,于是她翻遍了这些?年与信王相关的所有文书,赫然发现了一件事。
“不仅是平川,只要是您所到之处,都有那位义士的身影。无论身?处何?时何?地,那?位义士都在践行着逢乱必平四个字。”
那?位义士此刻正站在她面前,静默注视着她。
赵锦繁抬眸对上他的视线:“所以?我确信,您不会放任地痞强抢民?女,更不会放过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之一温氏。”
信王笑了一下,这声笑听上去不太高兴。
恐怕他一早就?察觉到了赵锦繁引他去明月楼的真正目的,虽知她别有用心,但他的信仰绝不允许他放任不理。
这种明明白白被人当刀使的感觉,令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不爽。
尽管他涵养极好,依旧保持着平和的面容,但眼?里杀意隐现。
赵锦繁下意识后退半步,尬笑几声,试图缓和一下略僵的气氛:“明月楼的夜景还美吗?”
信王莫名其妙:“美又如何?,不美又如何??”
赵锦繁对他道:“其实下战书的时候,考虑过挺多地方的,不过我特地挑了明月楼,您去的那?日?刚好是满月,听说满月之时,明月楼的夜景最?美。劳您跑一趟了,京城最?好的美景送给您。”
全当是跑腿费了。
信王:“……”
赵锦繁总觉得?他听了这话,好像更不爽了。
罢了,随他去吧。反正他讨厌她一分还是十分,都是一样的。等以?后利用完了,照样要她死。
信王忽道:“你认识温涟的夫人?”
赵锦繁应道:“您是说云娘,我的确与她有过几面之缘。”
初见?云娘是在成?王府后院,成?王世子洗三的好日?子,所有人都在笑,只她一人独自躲在假山后落泪。
赵锦繁劝慰了她几句,递了块素帕给她。那?块素帕上,用黑灰写?了四个字——
“我能救你。”
人人艳羡云娘好命,以?农女之身?嫁入高门,一朝翻身?又得?丈夫爱重,日?子过得?好不风光快活。
但那?天赵锦繁却在她身?上嗅见?了一股极淡的伤药味。她抹粉遮掩了脖子上的掐痕,不仔细看很难被发现,但她不小心擦过假山壁时,身?体总会下意识瑟缩。这个动作让赵锦繁察觉到了她身?上有伤。
传言说她因自己的身?世而自卑,常躲在家?中?不见?客。恐怕不
是她不愿见?客,而是有人不想让她见?客,不想让外?人察觉到她身?上有异。
云娘看见?了赵锦繁留给她的字,挣扎犹豫再三,借参加淑妃寿宴之机入了宫,偷偷在偏殿约见?了赵锦繁。
赵锦繁从云娘口中?知道了一个和别人口中?完全不一样的温涟。
别人口中?的温涟,是世家?高门的翩翩佳公子,温润如玉,超凡出尘。最?初云娘也是这样以?为的,她被一群地痞欺辱,是温涟救了她。她从来没见?过像他一样温柔的男子,她喜欢他,但从来不敢靠近,他高高在上如皎洁皓月,而她却卑微如泥。她只能悄悄的把对他的仰慕藏在心里。
云娘以?为他们不会再有别的交集,可有一天雨夜,他浑身?湿透地过来找她。她请他先进来。他脱去了身?上湿衣,没有换上云娘替他寻来的干净衣裳,解开了云娘的衣带,分开她的腿,把她抵在了门背上。后来他不顾家?里人反对,执意娶了云娘。
成?亲后,他对云娘很好,如珠如宝的疼爱,让云娘仿佛置身?于蜜罐之中?。她觉得?他很爱她,除了有时候对她有些?霸道,比如要求她在他面前只穿藕荷色的衣裳,只能用朱红色的口脂,画远山眉。只要温涟喜欢,云娘都尽力?配合。
直到有一日?,她一时兴起在他面前穿了件鹅黄外?衫,温涟竟因此勃然大怒。她才发觉自己只是个代替品。她有一张和他曾经心爱的人近乎相同的脸,他教她礼仪,教她识字,替她描眉,从来不是因为爱重她,他只是想把她完完全全变成?另一个女人的样子。他很早以?前就?盯上了她,连她心里最?美好的初遇,都是他精心设计的骗局。
云娘恶心得?想吐,他知道云娘想离开,就?把她关起来。她每一次试图挣脱,都会遭到他的折磨。一边折磨她,还要一边说爱她,他是条彻头彻尾的疯狗。云娘被他折磨得?半死,几欲崩溃。
她想要求救,但没有人会为区区一个农女,得?罪温涟这样的权贵,她没有别的出路,直到看到了赵锦繁留给她的字。
云娘将她所知的,关于温涟与那?群地痞之间的事尽数告知于她。因此她才会那?么清楚那?群地痞会在何?时何?地作案。
温涟入狱后,云娘得?了解脱,离京重新生活。她在给赵锦繁的回信中?提起过,温家?倒台后,曾有位贵人帮过她大忙。
依她的描述,仔细想来,那?位贵人应该就?是信王无疑了。
登基大典接近尾声,底下群臣大声山呼圣明,当然那?群臣子并不是朝着赵锦繁喊的,而是朝着她身?旁的信王喊的,喊的是“摄政王圣明”。
赵锦繁坐在龙椅上无所事事,瞥了信王一眼?,正巧对上他投来的视线。
信王看着她道:“你很聪明,但有一点你没料对。温氏想争储位是温氏的事,我从一开始就?没有改立储君的打算,对我而言谁坐那?个位置,最?终的结果都一样。”
对他而言,选谁都可以?,从前的确如此。
赵锦繁敛眸:“但从您踏进明月楼的那?一刻起,我就?是您唯一的选择。”
信王低笑了声,大约是平生从无败绩,久违地遇到了棘手之人,难掩兴奋和杀意。
赵锦繁:“……”
大殿之上,几十座赵氏先祖的牌位不知何?时被请了上来。礼官们引经据典,提出赵锦繁应尊称她身?旁那?个男人为仲父,以?表敬重。
意料之中?的立威环节,赵锦繁面色平静,在群臣的附和声中?起身?,正面对上信王。
信王忽问她:“你不杀了那?个孩子?”
他指的是成?王世子。其实她想要帝位,最?简单直接的方法就?是杀了成?王世子,就?像那?群人为了让成?王世子继位而对她做的一样。
留下那?个孩子,对她而言后患无穷。
可惜她下不了手。
赵锦繁垂眼?:“稚子无辜。”
信王失笑:“无意义的仁慈。”
赵锦繁瞥他一眼?:“您也不遑多让,逢乱必平的义士。”
信王:“……”
“啊,不对。”赵锦繁道,“现在应该尊称您为……”
“仲父。”
赵锦繁从回忆里醒神,对着眼?前正朝她走来的男人唤道。
关于他的记忆,到那?里便戛然而止,再多的赵锦繁一时也想不起来。
他现在的样子和她记忆里三年前的样子没有太大分别。
他风尘仆仆赶来,此刻未戴冠,一头墨发仅用发带半束着。越是简单的装束,越是能衬出他眉眼?的华丽精致。
他身?上穿着一件玄色衣袍,那?身?衣袍看上去像是临时找的,并不算合身?,除了袖口处有几片残破金色卷云纹点缀,别无其他装饰,看上去格外?廉价。
但他身?形高挑,腰腹劲瘦,涵养气度不凡,愣生生将那?身?破旧玄衣穿出了贵气。
赵锦繁想起有传言说他曾经流落街头,夜宿桥洞。看着眼?前这张脸,她实在想像不出那?是个什么诡异的画面。
四面都是刺客的尸体,他的衣衫上沾染了飞溅的血迹,眼?底杀意未消。他吩咐叶效将晕死在地上的活口带走审问,又遣散了林间的伏兵和暗卫。
赵锦繁看见?他肩上有鲜血自内向外?渗出,故作关切地问道:“您受伤了?”
他低头瞥了眼?肩上:“哦,你说这个?旧伤裂了。”
赵锦繁:“旧……伤……”
“回京途中?不幸遭遇山石滑坡所致。”他道,“你不是最?清楚吗?”
的确,这事是她干的。
赵锦繁的心在胸口猛烈跳动,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拿剑的手,恍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如果她是他,绝不会让一个杀过自己的人好活。
此刻林中?只有他们二人,他想要取她性命易如反掌。没有人看见?他的行凶经过,事后他完全能撇得?一干二净。
至于皇位的空缺,六皇兄膝下刚得?一子,未必不能代替她。
第29章
“我……”赵锦繁张了张口,想要说出他现下暂不能杀她的理由,话还没说完,他手上的软剑忽然朝她的方向刺过来。
剑风呼啸而过,她惊得闭上眼,几息过后?耳边传来什么东西被劈成两半的声音。
赵锦繁缓缓睁开眼,循声望去,看见离她不远处的树枝上挂着条断成两截的青绿尖头?蛇。
他这是在……救她?
她一怔,抬眼朝他望去。他收起软剑,轻叹了口气,语气平静中透着点无奈,朝她道:“回去了,陛下。”
赵锦繁愣在那一动不动。
“你?总不好和这些?尸体一起过夜吧?”信王道,“这里我会?派人处理,你?先跟我回宫。”
“哦。”赵锦繁心乱如麻,一时理不清思绪,应了一声,跟上他的脚步。
没走几步,她忽地眉心微蹙,抬手掩唇:“唔……”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心绪一直紧绷的关系,肚子里那位不太安分,自今晨起她就隐隐觉得有些?不适。
此刻嗅见他剑上浓烈的血腥味,胃里一阵翻涌,没忍住干呕了起来。肚子里那位,早不折腾晚不折腾,偏偏在这种时候折腾人。
赵锦繁转身撇开信王,扶着一旁的树干,低头?吐得厉害。
信王见状,立刻意识到自己身上有不妥,脱下沾了血的外衣,丢掉惯用的软剑。
“你?……”
“对?不住,近日刚巧脾胃不适……唔……”赵锦繁低头?又吐了几声。
信王取下腰间的水囊,递给她:“要水吗?”他还贴心地补了句:“没有毒。”
赵锦繁见他把自己的水囊递上来,微微一愣,虚弱地摆了摆手:“不必了,多谢。”
这是有没有毒的问?题吗?她尴尬地笑了几声:“哈哈哈您还真是乐于助人、不拘小节。”
信王收回水囊,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等赵锦繁缓过来一阵,两人继续朝前?走,没走多远,前?边有光亮出现。
沈谏正坐在营帐前?的篝火旁烤山鸡肉,见信王走近,起身行礼:“恭迎君上回京。”
一抬眼看见赵锦繁跟在信王身后?,又道了句:“陛
下万安。”
赵锦繁抬手:“沈卿免礼。”
沈谏若有所思地看向两人:“这么晚了,您二位这是……”
赵锦繁笑道:“碰巧遇见。”
信王几乎同?时回道:“事先有约。”
赵锦繁:“……”
信王:“……”
沈谏:“……”
凉风扫过山道落叶,气氛陡然一阵沉默。
信王率先打破沉默,对?沈谏道:“我先和陛下回宫,这里交给你?。”
沈谏应是,目送两人走远,转头?去了张永的营帐,隔着门帘就听见张永如雷鸣般的鼾声,面无表情地朝里头?喊:“张永,给我起来,干活。”
张永从美梦中惊醒,骂骂咧咧从床上爬了起来,脱口而出:“哪个混蛋大半夜给人找事?”
沈谏回答:“荀子微。”
张永:“……”
赵锦繁跟随荀子微一路下坡,来到一处空地,怀刃正抱剑站在马车前?等候。两人坐上马车,一路朝皇城而去。
山路石子多,马车一路颠簸。赵锦繁胸口还残留着方才反胃的余韵,靠坐在车座一侧,脸色苍白。
荀子微一直看着她:“之?前?听御医说你?坠马后?身体状况一直不佳。”
即使远在千里之?外,京城诸事他依旧了如指掌。赵锦繁强撑着笑了声:“劳您挂心,其实无甚大碍,御医也说只需清淡饮食,用些?补气血的药,调养些?日子就好。”
荀子微:“嗯。”
白云山上。
沈谏和张永带着一路人马,到赵锦繁营帐前?收拾残局。
半道遇上了从山上下来的定国公。定国公昨日得到消息,说小皇帝调了几百伏兵暗卫到白云山,担心会?有事发生,不放心便跟来看看,好在有惊无险,这会?儿正准备回去。
几人互相寒暄了一番,定国公道:“佳人有约,老夫先行一步了。”
张永看着定国公悠悠走远的背影,悄悄翻了个白眼:“老种马,真是艳福不浅,大半夜还要去会?佳人。”不像他,大半夜还要被拉去干活,真是同?朝为官不同?命。
沈谏想到方才结伴回宫的那两人,扯着唇角呵呵了两声。
算了忍忍吧,谁让荀子微给的够多。
张永看见不远处那一堆刺客尸体,张了张嘴惊道:“君上干的?”
沈谏:“废话,你?瞧瞧这些?人的伤口,除了他还有谁出剑这么快?”
张永感叹:“啧啧啧,他今天火气不小啊,出手那么狠。”
“说起来他人呢?”张永四下张望了一圈。
“跟杀他的仇人在一起。”沈谏冷笑一声,“没准正拿刀伺候人家。”
“咔嚓、咔嚓。”
此刻,皇城长阳殿中,荀子微正握着刀将春笋片成薄片。手边的砂锅正噗噗冒着热气,金黄分明的小米在锅里翻腾,米香四溢。
赵锦繁呆呆地看着荀子微将片成薄片的春笋码在一起切成细笋丝。
就在一刻钟前?,马车驶进宫里,她同?荀子微道过别后?,回了紫宸殿。原本打算梳洗休息,不过因?为怀孕的关系,前?一阵还吐得不行,这会?儿她又觉得饿了。
饿是饿了,可想起膳房做的那些?东西,又觉得没什么食欲。思来想去她还是托如意去尚膳房寻些?吃食回来,稍微填填肚子。
却不料如意刚出殿门没多久又折了回来,道:“摄政王在殿外等您。”
赵锦繁出殿一看,见荀子微还站在方才分别时的那个位置,微一怔愣。愣神间,听见他开口道:“回京匆忙,我正巧尚未用过晚膳,你?要不要随我一道去用点?”
回过神来,她已经跟着他一起到了他所住的长阳殿。
他喜静也习惯独处,长阳殿内除了守门的老太监,几乎没安排伺候的宫人。
殿内的家居,皆以实用为主,没有一件华而不实的家具,看上去简洁隽秀。
院里不种花卉,但种了好些?瓜果时蔬,院子中心有片小池,大约有三间屋舍那么大,莲叶浮在上边,里头?似乎有几尾肥鱼,池边上还搁着只带蓬的小船。
小厨房建在庭院里,四面通透,但上有屋顶遮盖,晴雨无忧。厨房正面有片空地,空地上摆着两张藤椅和一张石桌。
赵锦繁正靠坐在其中一张藤椅上,看着荀子微在灶前?晃动的身影,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她以为的一道用膳,就真的只是一块搭伙吃个饭,没想到他说的一道用膳,是指一起吃他做的饭。
荀子微回到殿中,换了身干净衣服,净完手便去了厨房洗菜淘米,动作行云流水,极为娴熟。
锅里的小米粥熬得差不多了,他将事先蒸好的南瓜碾成泥,放进砂锅一起煨,又加了几颗去核的红枣调味。
赵锦繁被锅里飘出的香甜气息勾得肚子轻轻叫了两声。
“……”
荀子微抬眸朝她道:“很快就好。”
趁粥还在煨,他侧身切起了肉片。指节分明的手握着刀柄,刀起刀落间手背上青筋浮现,手臂肌肉牵扯着肩头?来回晃动。
赵锦繁的视线落在他肩头?,状似无意地问?起:“您的伤,还好吗?”
荀子微道:“不要紧。”
赵锦繁假笑了几声:“那就好。”
“你?这次的手段很有意思,只是下手太过匆忙,露了破绽。如果火药的分量再多增三分,也许今日我就不会?站在这里了。”荀子微评价道。
赵锦繁嘴角一僵:“这样啊呵呵呵。”
她还第一次见有人能把怎么搞死自己这么淡定地说出来。
两人说话间,荀子微已将肉片好,又放了点盐稍作腌渍。他手上动作不停,眼角余光有意无意地扫过赵锦繁,静默思考着什么。良久,他向赵锦繁询问?道:“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赵锦繁不解:“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忽然那么着急对?我动手?”荀子微道,“我认识的赵锦繁绝不会?轻易对?人下杀手,除非逼不得已。”
赵锦繁一怔,不答反问?:“那您方才又为何不杀我?您明知?我对?您做过什么。”
荀子微道:“杀了你?再重?新?扶另一个人坐帝位没有想象中简单,比较麻烦,而且我不习惯。再者换成别人,那个人最后?的下场会?和你?一样,我想你?也不希望多添无谓的鲜血吧?当?然,如果你?觉得我很有必要现在就对?你?动手,我也可以成全你?。”
赵锦繁藏在袖中的手微微握紧,未置一词。
“我答完了。轮到你?了,告诉我你?的答案。”荀子微追问?道。
赵锦繁余光瞥了眼自己尚平坦的小腹,快速思考着,该怎么编个像样的理由应付他。
却听荀子微道:“你?最好不要想着编理由搪塞我,你?应该知?道我不好骗。”
赵锦繁:“……”
沉默片刻后?,赵锦繁似是妥协了一般,长叹了一口气,抬眼看向荀子微,坦白道:“我失忆了。”
荀子微一刻不停切菜的手,在听到她的回答后?,蓦然一顿。
赵锦繁道:“坠马清醒后?,发现登基前?后?的很多事都记不清了,包括很多与您有关的事。虽然这件事听上去很离奇,但它确实发生在了我身上。”
荀子微低着头?,让人瞧不分明眼底情绪。
赵锦繁继续道:“在我现有的印象里,你?我从来都是对?立的关系。您总不可能一辈子让我坐在这皇位上,总有一日是要除掉我的。”
“我想要在您动手前?先除掉您,没有比您在外平乱无暇分心朝内的时候更好下手的,不是吗?这种机会?错过了也许就没有下次,我当?然要抓紧时机动手了。”
她低垂着眼眸,瞥见他顿在半空一动不动的手,玩笑似地道:“还是说,我们之?间不是我想的那样,还有别的什么关系?”
荀子微盯着她道:“有。”
赵锦繁一噎,眼睫跟着颤了颤。
荀子微道:“这回在苍行山中了你?的计,是我失察,但我还活着,你?的计谋并未得逞,也不能算你?赢。你?我各有所失,算是打了个和局。你?曾对?我下过战书?,既下了战书?,我们之?间就是必须要决出胜负的关系。但很遗憾算上这次你?我已经和局十二次,往后?还请继续
赐教,陛下。”
赵锦繁:“……”
荀子微不再多言,继续手上动作,低头?把蒲瓜切丝。
听见他动刀切菜的声音,赵锦繁心中暗暗松了口气,无论如何这个话题暂且过去了。不过赵锦繁觉得就算他再聪明,也很难猜出真相。毕竟失忆这件事已经够离奇了,谁能想到比失忆更离谱的是,失忆后?发现女?扮男装的自己怀孕了。
“滋啦”一声,荀子微将片好的肉片沿锅边放入,没过多久肉香飘得满院都是。
赵锦繁仰头?望去,发现他正在做她最喜欢的鲜味杂炒,凑上前?去提了一句:“仲父,我不吃葱。”
荀子微回她:“我知?道。”
赵锦繁愣了愣,刚想说些?什么,又听他道:“毕竟你?也不是第一次过来这里蹭食吃。”
赵锦繁:“……”
半柱香过后?,院里的石桌上摆上了各式菜肴。
荀子微对?她道:“请用。”
石桌上的每一道菜都很合赵锦繁心意,她握起筷子,眼睛一亮:“那我就不客气了。”
荀子微靠在正对?面的藤椅上看她:“从来没见你?客气过。”
赵锦繁:“……”
而后?事实证明,吃他做的东西,真的让人一点也客气不起来。味道好到让赵锦繁觉得,若她有后?宫佳丽三千,哪位爱妃有此等手艺,她一定封那位爱妃做皇后?。
暖粥热菜下肚,冲淡了不少害喜的不适。赵锦繁时不时瞥一眼荀子微,见他吃的并不是很多。
等她用得差不多了,他熟练地起身收拾碗筷。
赵锦繁回想起他站在高台之?上受群臣朝拜的样子,再看他现在默默站在水池旁,低头?清洗碗筷的模样,一时恍然。
荀子微留意到她正出神看着他,问?:“怎么了?”
“没怎么。”赵锦繁托腮望着他,“就是好奇您怎会?如此精通庖厨之?事?”
所谓君子远庖厨,尽管最初这句话的意思是君子不忍看见杀生之?事,因?此不靠近厨房,表达的是君子的仁爱之?心以及对?生命的怜惜与尊重?。不过这句话传到现在,无端端变成了君子不耻下厨的意思。但凡自恃身份的世家公子,没有几个愿意和庖厨二字搭上关系的。
因?此在看到万人之?上的摄政王亲自下厨,亲自清理厨余,动作还那么熟练的时候,赵锦繁甚觉奇妙。
荀子微平静地回答她的疑问?:“少时离家,曾为谋生路在酒楼呆过。”
赵锦繁想起了那则说他流落街头?,夜宿桥洞的秘闻。
“有您掌厨,那间酒楼想必生意一定很好吧。”
“不。”荀子微道,“我不下厨。”
赵锦繁:“那您在那做什么?”
荀子微:“洗碗。”
赵锦繁:“……”
这个回答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也对?,当?年他因?为一个“我”字,遭荀氏赶出家门,他伯父为了让他早日回头?是岸,必定不会?让他在外头?好过,依荀氏在西南的地位,恐怕没人会?愿意冒着得罪荀氏的风险,而去帮助这位被驱逐的小公子。
他若要在外谋生,光鲜体面的活计自是不必想的。粗活累活人家看他年纪尚小又长了张矜贵的脸,约莫也是不敢用的。
赵锦繁:“那您怎么找到这份工的?那酒楼的老板肯用您?”
荀子微:“我便宜。”
赵锦繁:“……”
真是好实际的理由。
“那后?来呢?”她接着问?。
荀子微回道:“恰巧那间酒楼的大厨喜洁,因?为我洗碗比别人多且更干净,所以很得那位大厨的赏识,半年后?他提拔我做了他的学徒。”
赵锦繁顺着他的话又问?:“所以您这手厨艺是在那时候学的?”
“不全是。”荀子微道,“我在那位大厨身边只待了半年。厨艺一道与剑术一样,并非有天赋便能有所成就,想要精通少不了日复一日的苦练与钻研。就算我再自恃聪明,也无法在短短半年内得其要领。”
赵锦繁颇感兴趣地继续问?道:“那离开大厨之?后?呢?”
荀子微接着回她:“在大厨身边的那半年,我只学了他一道拿手菜。恰逢一日大厨外出饮酒,酒楼有位常客指明要吃那道拿手菜,大厨不在这道菜只有我会?。”
“于是那天便由我代替大厨接待了那位常客。那位常客很满意我的菜品和手艺,问?我愿不愿意长随他左右。我答了愿意,于是便进了军营,成为了一名伙头?兵。”
赵锦繁想起那则秘闻里提过,在他离家后?的第二年,受一名副将赏识,在军中谋得一份差事。那位常客想来应该就是秘闻中对?他极为赏识的副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