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遍地修罗场by锦葵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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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也正盯着她,似乎也在思考这个问题。他是个极理智且果断的?人,很?快就?有了决断。
赵锦繁感觉到他托在她腋下的?手正在松开。她低头惨笑?了一声,眼睫上晶莹的?水珠顺着脸颊滑落,她总是被放弃的?那一个。她想如果她是他,也许也会做出同样决断。
“把?手给我。”荀子微忽道。
赵锦繁一怔,抬头看他。
他脸色不太好看,催她道:“我……托握着你那里,很?不妥,换个地方。”
赵锦繁睁圆了眼对着他:“为什?么?”
荀子微蹙眉:“我说了,这很?不妥。”
赵锦繁道:“不,我是问您为什?么要救我?”
荀子微冷道:“你不是知道吗?”
赵锦繁缓过神,才想起他一直奉行逢乱必平原则,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否则就?违背了他的?信念。这个人简直是犟到离谱,这种时候还在坚持信念。
“我怕您后悔。”她道。
荀子微道:“要打要杀,上岸再说。”
前方被熊熊烈火包围的?船身,终于经?不住烈焰侵袭,在一声巨响过后,缓缓沉入江底。船身下沉掀起一阵巨浪,朝他们涌来。
高大浪墙忽席卷而来,赵锦繁一惊,求生欲起,不顾一切紧抱住她的?“浮木”。
她的?手攀在他背上,指头紧摁着他背上的?肉,柔软的?前胸隔着聊胜于无的?里衣紧贴上他冰冷硬实的?肌肉。
赵锦繁听见他不适地闷声了一声。这好像更不妥了,但?她什?么也顾不上了。
巨浪冲头而下,她闭上眼扒得?更紧:“仲父。”
他没应,用力撑着身体?不往下沉,这着实是件费力的?事,她听见了他低喘的?声音。
水浪一阵接一阵盖过头顶,好一阵过后才稍渐平息。浪打得?她乌发凌乱,她的?湿发一缕缕缠在他十指上难分难解。
不远处湖面上火光点点,“水匪”的?巡船逼近。她听见有人喊了一声:“在那里!”
话音刚落,一只只羽箭如雨下般从?四面八方朝他们飞来,江面上避无可避。
荀子微沉着声对她道了句:“闭气。”
听她“嗯”了声过后,一手揽过她的?腰,带着她往水下潜。
赵锦繁不会水,屏气不到一会儿就?有些撑不住,意识涣散间,荀子微狠狠在她腰上拧了一把?,疼得?她瞬间清醒。
“……”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以为自己?快不行了之时,荀子微终于带着她浮上了水面。
附近“水匪”的?巡船依旧不停搜寻着他们的?踪迹。她连喘气也不敢大口,却?听见荀子微不停地低喘,喘得?比方才更厉害。
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浮散开来,她惊觉他肩上有被飞箭刺穿的?伤口。这个人受了伤却?一点声响也没有。
赵锦繁问他:“您还能撑多?久?”
荀子微道:“半柱香。”
半柱香根本不可能游上岸,“水匪”的?巡船迟早会找到这里。
赵锦繁又问他:“愿意赌一把?吗?”
荀子微问:“赌什?么?”
赵锦繁道:“回船沉的地方。”
荀子微还是那句话:“你真是大胆。”
不过这次他多加了一句:“但我听你的?。”
夜色笼罩着江面,商船沉没之处早已恢复了平静。荀子微带着赵锦繁浮上水面,“水匪”的?巡船越走越远,去往远处搜寻他们的踪迹。
江面上漂浮着一些沉船未烧完的?木板,赵锦繁抓稳一块宽半人高的?浮木,用尽全力扯着脱力的?荀子微一起靠上浮木。
浮木之上,荀子微望了她一眼。
赵锦繁撇开头不看他:“两清。”
上岸之后,该怎样还怎样。
江面上日照初升,两人抱着船板浮浮沉沉,他们运气很?好,顺着水流被冲到一片滩涂上。
潮水冲着赵锦繁往荀子微身上扑,失去束缚的?软肉顺势压在他胸膛上。
赵锦繁闷声不语,扶着滩涂地半坐起身。
倒在她身下那个男人的?目光正对着她被潮水冲开的?衣襟,她抬手捂住他的?眼睛,问他:“看到什?么了?”
她希望听见他说,什?么也没看见,但?他这个人实在不会撒谎,直言道:“全部?。”
两个字,令她心?间杀意顿生。
“你也看过我的?,不是吗?”他道。
说出这句话,他必须死。
防身的?匕首尚还扣在腰间,未被江水冲走,一定是上天也觉得?他该死。赵锦繁压在他身上,低头凑近他,湿透的?乌发垂在他胸膛,手中匕首毫不留情抵上他的?脖颈。
他察觉到颈间凉意,忽笑?了起来,半透的?胸膛随着他的?低喘起伏,温热的?呼吸一阵接一阵打在她脸上,抽开腰间软剑用力撞在她腰上。
赵锦繁皱眉,这个地方在水下被他搂过。
她觉得?他更该死了。
却?在此时,他道:“你的?匕首抵在这地方不太好吧,陛下。”
“若我偏要这么做呢?”她冷笑?着问道,匕首一点也没有要挪开的?意思。
荀子微看她一眼,手上软剑划开她轻薄里衣,剑锋更进一步,对她道:“那就?试试看,是你的?匕首快还是我的?剑快。”
赵锦繁确信他出剑的?速度会更快,她思量一二,正打算松开匕首,却?听哐当一声,他的?软剑从?他手中滑落。
她微愣,才见他肩上被飞箭穿透的?地方不停渗着血,他闭着眼,额间全是汗,已经?没力气再举剑。
弄死他,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机会了。
“你不必想着趁机弄死我,我死你也得?死。”荀子微喘着气道。
赵锦繁愣住:“什?么?”
荀子微告诉她:“我离京前交代过沈谏,倘若我死,你不能独活。你应该知道我不撒谎。”
赵锦繁懵了:“你有病是不是?”
荀子微道:“原本是觉得?不至于,但?现在看来这个决定正确无比。”
赵锦繁笑?:“呵呵呵呵。”
荀子微话音渐低:“我现在同你做个交易。”
赵锦繁瞪他:“说。”
荀子微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对她道:“你帮我,我答应你回京之后绝不以你是女子一事为难你,也绝不会向任何人透露你的?秘密,我言出必行。如若不然你就?跟我……一起死。”
说完,他失去了意识。
“喂喂。”赵锦繁拍了拍他的?脸,他半点反应也没了,死闭着眼不说话。
她抬头望了眼四周。他们似乎飘到了浮州一处乡间,四野都是田垄,望不到尽头。
赵锦繁看了眼自己?身上单薄的?衣衫,腰间还被荀子微这个该死的?东西划了一道,破得?不成样子了。
没办法?,她只好上前扒了半挂在荀子微身上的?外衫,套在自己?身上。
他的?衣衫着实有些大,她卷了好几层袖子,又解了他的?腰带系在自己?身上,才算勉强穿上。
赵锦繁身上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她摸了摸荀子微腰间,摸出一块翠玉来,看上去还值几个钱,应该能换点药钱。
她拿着翠玉,跑去田间。田间正好有位老?农在锄地,她朝着老?农哭哭啼啼了一阵。
“大爷,我同夫君横遭水匪,流落此地。夫君被水匪刺伤倒在岸边不省人事,能否问您借个推车,送我夫君去找大夫。呜呜呜呜,我肚子里的?孩子不能没有爹!他要是死了,我可怎么活!”
老?农见她哭得?梨花带雨,放下农活,不忍道:“娘子莫哭,你夫君在哪,我同你一块去推。”
赵锦繁擦擦泪,感激道:“多?谢您,他就?在那。”她指了指滩涂正北方。
很?快赵锦繁带着老?农和推车赶到滩涂边上,荀子微躺在岸上不省人事。她同老?农一起把?荀子微搬到推车,一齐推着荀子微去找大夫。
推车行在田间地头,车轮时不时轧过田地上凸起的?石块,一颠一颠的?。推车上躺着的?人在颠簸中意识逐渐回笼,半睁着眼咳了几声。
老?农推着车,看了眼车上的?伤患,对赵锦繁叹道:“娘子,你夫君看上去伤得?不轻啊。”
荀子微:“……”
赵锦繁哽咽道:“那群水匪太心?狠,谋财就?算了,连命也不肯放过。我夫君他……他是为了护我才伤那么重的?。”
老?农同情地看了她一眼:“也算是情深义重了。”
赵锦繁使劲推着车,假笑?了几声:“是啊。”
老?农看她一副无依无靠的?可怜样,道:“娘子,你快别推了,还是我来,小心?一会儿动?了胎气!”
荀子微:“……”
荀子微倒在推车上,隐忍着伤口晃动的?疼痛,发白的?嘴唇微张:“胎气……”
赵锦繁低头瞪他?,带着哭腔道:“夫君你放心,我们?的?孩子很好。你伤得那么重,还?是别乱说话了,小心崩裂伤口。”她?特意咬重了别乱说话四个字。
荀子微没力气辩驳,闭上眼当做没听见。
赵锦繁同老农一道走在田间,四野一望无?际全是田地,走了很长一段路,也不见一座像样的?房屋。她?开?口问老农:“大爷,这医馆是在哪?我夫君他?快撑不住了。”
她?也快撑不住了,在水里泡了半天,昏昏沉沉,浑身没力,咬牙撑了一段路,实?在有些气力不继。
老农道:“娘子别急,大夫家就在前边,很快就到。”
赵锦繁应了声:“好。”
两人继续推着车坚持走了段路,终于在道路尽头看见一间平房。老农带着赵锦繁和她?的?“夫君”,推开?锈迹斑斑的?院门,朝里头喊:“王媪,这有个病的?,你过?来?瞧瞧。”
院中老妇听见老农喊她?,应了声道:“行,我看完这头牛就过?来?。”
赵锦繁:“……”
荀子微:“……”
赵锦繁尴尬笑了几声:“大爷,这、这大夫好像是看牛的?,我夫君他?应该算是个人。”
荀子微冷冷地瞥了她?一眼,闷声不吭。
老农道:“王媪她?不仅会医牛,医马医羊都拿手,咱这地偏僻平日大家有个头疼脑热的?也找她?看。”
赵锦繁心里觉得不妥,但这地方太?过?偏僻,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别的?医馆,眼下也没别的?办法,只能硬着头皮把荀子微推进?屋给王媪瞧。
那王媪看上去在村中颇受人敬重,眉宇间显见几分傲气,摆谱要?人等着求着才肯出来?,起初还?以为她?有几分本事,可等她?看过?荀子微的?伤势,忽脸色大变,二话没说就把赵锦繁和荀子微往外赶。
老农找她?理论:“你这是做什么?”
王媪道:“他?这伤口泡了水都烂开?了根本没法治,一看就没几天可活了。要?死死去别地,别脏了我这的?地。是他?命该如此,我劝你也别管了,死人的?事不吉利。”
老农朝被赶到院子外的?赵锦繁和荀子微,深深叹了口气:“对不住了娘子,你也听到了,不是我不帮你,是帮不了。”
赵锦繁道:“您知道这地方还?有别的?医馆吗?”
老农摇了摇头,说这十里八乡只有这一间医馆,说完拉走了自己的?推车,与?眼前这对苦命鸳鸯告辞。
赵锦繁扶着荀子微,在田埂前找了块干净的?地坐了会儿。她?问他?:“您有什么遗言吗?”
荀子微吃力地摇了摇头,反问:“你呢?”
赵锦繁扯了扯嘴角:“您还?真下了令要?我陪你死?”
荀子微缓慢地开?口:“说了,但……”
“算了,不作?数。”他?平静地看着她?,“你走吧。”
赵锦繁愣了愣,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站起身毫不犹豫抛下他?走了。
荀子微没有再看她?,闭上眼意识逐渐涣散。只是他?没想?到,过?了不久,赵锦繁又回来?了。
她?推着推车带着不知从哪弄来?的?水和干粮,重新走到他?身边,告诉他?:“走吧,不是还?有几天能撑吗?再去邻村看看,也许还?有救。”
荀子微怔怔地看着她?,半天没说出话来?。
赵锦繁使出吃奶的?劲,把荀子微扯上了推车。她?挺瘦的?一个人,也不知道从哪来?的?力气,推着载人的?推车晃晃悠悠朝前进?。
荀子微躺在推车上,把她?使劲推车的?样子映进?眼里。
“为什么?”
他?是问她?为什么会回来??
赵锦繁瞥他?一眼:“逢乱必平,逢难必救。”
荀子微很轻地笑了声:“那是我的?家训,你没有。”
赵锦繁喘着气道:“那就当日行一善,还?有……”
她?顿了顿,坚定地告诉他?:“我不信命该如此,也不要?轻易放弃。”
“我要?让老天知道,赵锦繁眼前永远没有绝路。”赵锦繁道,“我七岁的?时候是这样说的?。”
荀子微深深地望了她?一眼,虚弱地道了句:“不必如此慷慨激昂,有没有可能,要?死的?是我……不是你。”
赵锦繁道:“您应该也看出来?了,那群‘水匪’是追着我来?的?。那群人三番四次要?我的?命,不会就这么放过?我,很遗憾以我现有的?力量无?法彻底清剿他?们?,但您可以。当然这需要?您稍稍多费点力。所以我想?同您做个交易,如果这次我们?能活着回去,请您务必替我将这群乱党统统剿灭。”
荀子微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嘶哑的嗓音:“好。”
当然,交易完成后,他?们之间该怎样还怎样。
去往邻村的?路,看不到尽头。赵锦繁推着推车一刻不停地赶路,实?在撑不住了,才停下坐在田埂边喘个气。休息不到一会儿,喝几口水,继续赶路,一刻也不敢耽误。明明是秋风送爽的?天,额前颈上却满是细汗,手上不知何时磨起了一层水泡。
荀子微脸色愈发不好,嘴唇惨白干裂,乡野地头四下无?人,赵锦繁也顾不得男女之防,抬手往他?额前探了探,发现他起了高热。
她?连忙取了腰间水囊给他?喂水。他?盯着水囊口看了眼,又看了眼她?的?唇,大概是介意这水她?喝过?。但这里没有别的?水,赵锦繁擦了擦水囊口,重新递给他?。
他?硬着头皮喝了些水,把水囊递还?给赵锦繁。赵锦繁把水囊放在他?身旁,嘱咐他?有力气就多喝点。
她?擦了擦汗,咬了几口干粮继续赶路,低头见荀子微一直看着她?。
赵锦繁问他?:“您一直看我做什么?”
荀子微说:“你……很美。”
赵锦繁毫无?防备就被他?来?了这么一句,脸“嗖”地一红,侧过?头避开?他?的?视线。她?身上满是江水的?腥气和汗水的?味道,衣衫不整,长发凌乱,额前碎发被汗水糊做一团,手上全是污泥和水泡,不知道美在哪里?
他?这是故意说反话损她?的?吧?算了,他?还?有力气说话,就是还?能撑。
赵锦繁咬着牙继续推车朝前走,等到月明星稀之时,终于看见田埂尽头有座村落,村子里稀稀拉拉亮着灯火。
她?笑出声:“仲父,快到了。”
荀子微没力气回话,但似乎用力朝她?笑了笑。
赵锦繁推着推车进?村,红着眼向?村民打听,附近有没有能治重伤的?医馆。
“夫君为
护我被水匪重伤,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去死,他?若死了,我和孩子该怎么办?哪怕没有医馆,只要?是能治伤的?办法,我都愿意试。”
荀子微听她?又胡扯,忍不住咳了几声。
看出他?不乐意,赵锦繁白了他?一眼,小声道:“您以为我想?吗?我们?这样子,说是兄妹更可怕吧。”
荒郊野外孤男寡女,衣衫不整,更何况她?身上还?穿着他?的?衣服。
荀子微闭眼,装死认栽。
赵锦繁换着差不多地说辞问了好些村民,都说这里没有医馆,只有间药铺,药铺掌柜对医术只懂些皮毛,看了荀子微的?伤,摇头说自己治不了。
不过?他?说这附近住着一位离娘,从前是京里人,见多识广,村里人有解决不了的?什么问题,常找她?帮忙,她?或许知道该怎么办。
药铺掌柜是个热心肠,听了赵锦繁一番哭诉,放下手里的?活,忙领着赵锦繁和她?夫君去找那位离娘。
几人穿过?两道田埂,来?到一处院落。这间院落虽小,但很整洁,院子周围的?田地上种满了稻谷,一眼望不到尽头。
掌柜的?往屋里喊了几声,一位妙龄女郎从屋里走了出来?,尽管夜里光线昏暗,赵锦繁依旧能辨出村民们?口中的?离娘是位姿色极为妍丽的?美人。
离娘问清几人来?意后,请几人进?屋,看清荀子微肩上的?箭伤后,道:“有个办法可以试试。”
赵锦繁问:“什么办法?”
离娘道:“把烂掉的?肉割了,再缝起来?。这法子不一定能行,而且这地方找不到麻沸散,生割极为痛苦。”
荀子微朝赵锦繁点点头。
赵锦繁道:“就这么做吧,尽快。”
“要?准备什么?”她?补问了一句。
药铺掌柜道:“我知道,就和上次给我儿子割瘤子时准备的?那些一样,对吧?”
离娘道:“对。”
药铺掌柜道:“那我去准备。”
赵锦繁道:“多谢您。”
夜色幽深,小院里屋灯火通明。
掌柜的?和离娘合力将荀子微抬到平铺的?几榻上。割肉前掌柜的?递了块折好的?厚帕子,让他?一会儿咬着,以免割的?时候太?疼,咬到自己舌头。
赵锦繁坐在帘外等待,不知过?了多久,听见里头传来?一声闷哼。他?隐忍着不发出声,但赵锦繁依旧能觉察到他?很痛苦。
她?紧握着手心,待到窗前红烛流了一地烛泪,离娘才从内室出来?。离娘对赵锦繁说:“接下来?两日很关键,看他?能不能熬过?去。”
顺便拍了拍她?的?肩,表示她?现在可以进?去见她?的?夫君了。
赵锦繁掀帘走了进?去,药铺掌柜正好心劝着荀子微:“你可一定要?熬过?去,不为了你自己,也要?想?想?你夫人和她?腹中的?骨肉。”
赵锦繁:“……”
她?仿佛看见荀子微本就难看的?脸色更难看了些。
药铺掌柜见赵锦繁来?了,退了出去留他?们?小夫妻独处。
赵锦繁尴尬地坐在他?床边,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半天冒出一句:“您辛苦了。”
荀子微气若游丝地“嗯”了声。
赵锦繁道:“这两天无?论如何一定要?熬过?去,就是不为了您自己,也要?为了……”
荀子微忽然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瞪了她?一眼:“也要?为了我的?夫人和她?腹中的?骨肉。”
赵锦繁舌头打结道:“不是……我是想?说……为了您的?大业……”
荀子微看着她?,默了很久,很轻地说了句:“口很渴,想?马上喝水。”
他?刚出了很多汗,正是需要?水的?时候。
赵锦繁找了圈四周,没找到水杯,只好把腰间水囊递给他?,照例擦了擦水囊口,道:“您先?喝点顶顶,一会儿我去找。”
他?“哦”了声,无?奈地接过?水囊。
第71章
荀子微盯着水囊口看了很久,拿起水囊放到自己泛白干裂的唇边,启唇贴上?水囊口,喝她水囊里?的水,喉结来回?滚动许久,将水囊里?的水全部饮尽。
赵锦繁从他手里?接过空了的水囊,问:“还渴吗?”
荀子微盯着她手里?那只水囊,回?道:“渴。”
“您稍等等,我这就去找。”赵锦繁道。她出了屋门提着木桶去井边打水,夜色浓深,看不清摸不着的,捞了半天才打上?半桶水来。
问离娘借了厨房烧水,琢磨了半天灶台怎么用,折腾了一番,刺鼻的浓烟把正在屋里?休息的离娘给引来了。
赵锦繁难为?情地同她道歉:“实在对不住。”
离娘温柔笑说:“不要紧,从前没做惯吧?看你这样子,应该是从京城来的贵家?娘子吧。”
赵锦繁愣道:“啊……嗯。听说娘子你也是从京城来的。”
离娘边帮着她重新生火煮水,边应道:“对。我在京郊长大,后来出了些事,就离京来了这。”她没详说是什么事,但她的语气来听应该不是什么好事。
赵锦繁道:“娘子,我夫君伤成这样子,这几日?也挪动不了,能否在你家?暂住几宿,多有打搅了,等他身体好些我们就走,当然房钱和谢礼我定?然是不会?忘的。”
“自是可以?,你安心住下?便是,只要你不嫌我家?地小。有什么需要只管与?我说,不必客气。”离娘望了眼烟熏火燎的灶台,“可别自己瞎折腾了。”
赵锦繁红着脸应:“好。”
离娘看了眼她起满水泡的手,笑道:“你很爱你夫君吧?”
赵锦繁:“……”
不知离娘是如?何得出这个奇怪结论的?她当然不可能对荀子微有这种?心思,但她又不好否认,只好笑着回?说:“我夫君对我很重要。”
赵锦繁煮完水,提着铜制的水壶和瓷碗回?到屋里?。荀子微不知何时靠在榻上?睡过去了。
听见他清浅规律的呼吸声,赵锦繁长长松了口气,松懈下?来那一刻,无尽疲惫似潮水般涌来,她靠在圆桌上?小睡了一会?儿。
半夜她迷迷糊糊醒来,听见榻上?传来一阵接一阵粗重的喘息声,她醒了醒神跑去榻边,见荀子微样子很痛苦,抬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发?现?烫得厉害。
赵锦繁忙去找了离娘过来。离娘说:“这没办法,只能靠他自己挺过去。好在有你在他身边,要是他实在烧得厉害,你就用温水替他擦身,让他好受点。”
赵锦繁坐在荀子微榻边,期望他能好起来,但情况并不怎么好,他实在喘得厉害,甚至迷糊到开?始说胡话。
她听见他说,沃城什么,粮草什么,别的就听不太清了。他看上?去像在做噩梦,拼命想伸手抓住什么,她也不知道他梦里?究竟想抓什么,反正梦外他抓住了她的手。
赵锦繁往回?缩了缩手,他却抓得更紧更用力了,生怕她跑了似的,死也不肯放开?。也不知道他哪来那么大力,明明病得半死不活的。
没办法,赵锦繁只好由他抓着。
次日?一早,他在一阵咳嗽中醒转,发?觉自己手上?抓了不该抓的东西,愣了愣慢慢松开?手。
赵锦繁靠在榻边装睡,想说这事就算过去了,大家?装作没发?生过就好。
他的状况看上?去似乎比昨晚好些,赵锦繁“醒”来后给他喂了些水。他喝完水,盯着她道:“对不起,我昨晚对你做了过分之事。”
赵锦繁在心里?骂了他几句,假笑了几声:“有吗?许是睡熟了,我不记得了。”
她自认为?给了彼此一个台阶下?,话到这里?就该结束了。但他偏不肯下?,还要说:“有的,我抓着你的手,可能握了一整夜。”
赵锦繁觉得自己没法和他好好说话了。她干笑了几声问他:“饿了吗?”
他点头。
赵锦繁借口替他找吃的,出了屋避开?他。谁知一出房门,就
见院门前离娘正与?一男子亲吻,两人情不自禁,在那难舍难分。
“……”
非礼勿视,赵锦繁一时不知所措,手忙脚乱间重新回?了屋。
荀子微问她出了什么事,怎么她的脸那么红。赵锦繁摇摇头,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颊,只说没事。
原来男人和女人接吻是这个样子的。
荀子微的情况时好时坏反反复复,到了晚上?他又如?昨夜一般发?起了高?热。这次的高?热来得比昨夜更凶猛,他难忍地闷哼,情况似乎越来越不妥。
“仲父。”她唤了他几声,“还好吗?”
他没应,脸上一片死白,生气全无。
赵锦繁挣扎了一会?儿,去取了铜盆和温水来。他们好不容易撑到这一步,不能在这种?时候前功尽弃。
荀子微半睁着眼,看着她伸手去解他的衣带。
赵锦繁手抖得厉害,解了半天也没解开?,心一急直接用力一扯,布料撕裂的声音响起,荀子微忽捉住她乱来的手。
赵锦繁颤着眼睫,解释:“我、我在救你。”
荀子微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带着她的手到他胸口,似乎是想告诉她:该解这里?。
赵锦繁在他的指引下?,顺利解了他衣,温热的帕子一遍接一遍擦过他脖颈,腋下?,后背。他的后背还有那日?在水下?,被她指甲抓起的印子。
赵锦繁低头抿唇,告诉他请他放心,过后她会?把一切都忘记。
但他这个人总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人都快病死了,还非要在这种?时候,说上?一句让人窘迫万分的话:“可我忘不了。”
擦完身,他看上?去好一些,闭上?眼复又睡了过去。一整夜反反复复睡了又醒,醒了又睡。到后半夜一直迷迷糊糊地要水喝。
赵锦繁取了水碗给他喂水,但他意识不怎么清醒,水碗放在嘴边没喝下?多少,全洒枕头上?了。
他还在要:“水……”
赵锦繁想了想,换了水囊给他喂水,水囊口子小不容易洒。
她拿着水囊坐到他榻边,低头把水囊递到他跟前,一点一点喂。来来回?回?折腾了整夜,到清晨时,他才安分下?来。
赵锦繁趴在圆桌上?睡了,连日?不得停歇,实在太累了,这一觉睡得很沉,醒来之时天已经大亮。
荀子微的烧退了一大半,整个人也清醒了不少。
离娘过来瞧了眼,告诉赵锦繁:“夫人尽可放心了。”
见荀子微大好,赵锦繁笑了,就像辛勤劳作过后,终于收获了酬劳。想到回?京之后,那群乱党死期将近,她发?自内心地欢喜。
荀子微看见她笑,愣了很久,回?过神来自己也跟着笑了声。
赵锦繁看他脸还很红,猜测是因为?余烧未退。
夜里?,赵锦繁梳洗完回?到屋里?。
荀子微正低头找着什么,见赵锦繁回?来,开?口问了句:“你有看见过一块翠玉吗?”
赵锦繁回?道:“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