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花郎他今天后悔了吗by袖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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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都想一睹探花郎风采,殷家大门外天天车水马龙,府中饮宴不断。
外院如此,后宅也不轻松。殷莳是最大的姐姐,带着几个适婚年龄的妹妹给沈夫人做陪客,很是见了不少本地的夫人。
就这短短几日的社交量,快赶上她穿越以来全部的量了。
但这几个妹妹都大了,不像那些更小的还需要大的照顾,殷莳其实非常省心省力。
她就带着温温柔柔的微笑安安静静地陪坐就行。本就是沈夫人的主场,她才该是出风头的那个人。
偶有可以让小姑娘们露脸出彩的时刻,她也从来不争不抢,都让妹妹们上前,她给小姑娘们做一个合格的背景板。
时间就这样忽忽地过了半个月。沈夫人暗暗观察,愈看愈是喜欢。
“若是她,我家的内宅必定安宁。”她对身边的妈妈说,“只一件事我还有顾虑,东林寺大师父给她批的那个命,到底怎么回事?”
妈妈说:“来都来了,不如我们直接去东林寺问问。毕竟是曦哥的终身大事。”
这么大的事,当然值得跑一趟。
且去寺庙庵堂之类的地方,对于妇人们来说,本就是从内宅里偷空得闲地出来透气的娱乐方式。
于是殷莳便被唤到了她嫡母三夫人跟前,被通知:“你收拾收拾,后天随我们去东林寺。”
能去见师父,殷莳很开心,欢快地应了。
三夫人却又道:“你嘴巴严些,不要到处说,惹她们嫉妒。”
殷莳:“咦?”
三夫人面有得色:“这趟只有你四姑姑和我,再带上一个你,没有旁的人了。”
三夫人是沈夫人的亲嫂子,沈夫人跟她亲近。殷莳是东林寺首座的的记名弟子,有她跟着,在东林寺诸事都方便。
——是的,三夫人和殷莳都是这么想的。毕竟只要这么想解释为什么只有她们俩跟着去就非常丝滑顺畅。两个人都不疑有他。
三夫人道:“出发之前都别说,回头她们硬挤进来,人多就乱糟糟的,惹你姑姑烦心。等回来咱们再显……再说。”
好悬差点把“显摆”直说出来了。
殷莳忍住笑:“是。”
母女俩各自欢快地去准备去了。
其实哪里瞒得住,首先一个大夫人便是知道的。因她掌着中馈,家里女眷使用车辆马匹都得报到她这里来。沈夫人要到东林寺住两日,要带许多东西,自然得由大夫人安排打点。
但沈夫人点名只要三夫人陪同,显然是人家只想亲姑嫂俩好说话。大夫人自然不会这么没眼色硬挤进去讨人嫌。
至于别人知道了,打听到大夫人跟前来,连大夫人自己都蹭不到的热灶,怎肯让别人去烧。大夫人直接把旁的跃跃欲试的人都摁住了:“四妹只要老三家的去,你去了讨嫌不讨嫌?自己琢磨。”
做人便是不讨喜,也不能去讨嫌。旁的人也只能偃旗息鼓了。
到了那日,殷莳利利落落地只带了葵儿,准备跟着三夫人上车。
三夫人说:“你坐这辆,我跟你姑姑一起说话。”
三夫人开开心心过去准备跟沈夫人同车,沈夫人却笑眯眯冲殷莳招手:“莳娘过来,陪姑姑路上说话解闷。”
“……”三夫人,“姑姑唤你呢,快过去。”
殷莳其实当然更愿意一个人占一辆车,但长辈发话了,也只能听从。
提着裙子乖巧地过去了:“姑姑。”
主打一个听话、懂事。
这时候忽然听见男子声音唤了声“母亲”,殷莳回头,喊了声:“爹。”
阳光下并肩走过来两个男子,一个中年发福微胖,一个少年长眉亮眼,鼻梁挺秀。
年轻真好,那俊秀的面孔在春光里都生着辉。
正是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满楼……嗯嗯,就算满楼红袖招,殷莳相信她沈家表弟也绝对是目不斜视,根本不拿眼角夹一下。
小时候就像个老学究,但那时候小哇,反差萌就超可爱。
现在大了,益发地一脸端肃,就……嗯,不那么可爱了,让人有点想远离。
走过来的正是殷三老爷和沈缇。
殷三老爷过来看着沈夫人喊了声:“四娘。”
殷莳差一点就答应了,却听沈夫人开口:“三哥。”
对了,沈夫人和她一样是行四的。殷莳把嘴巴又闭上了。
沈缇对殷莳微倾身:“表姐。”
殷莳半福身:“表弟。”
打完招呼,很有眼色地退后一步,给他们仨腾出空间说话。
殷三老爷瞧了她一眼:“你不跟你母亲一个车?”
沈夫人说:“让莳娘路上陪我说说话。”
三老爷嘿道:“那该让小五来,她叭叭叭最爱说话。小四是个闷葫芦。”
沈夫人掩口一笑:“叭叭叭的我可受不了,莳娘这样的正好。”
这便要登车。
殷莳本来伸了手要扶沈夫人上车,不料沈缇同时伸手。殷莳“嗖”地就把手收回去了。
沈缇瞥了她一眼,小心扶了沈夫人上车。
殷莳跟三老爷说话:“爹,你也去啊?”
三老爷说:“我和跻云陪着你们。”
三夫人可没告诉她呀。感情三夫人说的“就你姑姑、我和你”原来是只说了女眷。
殷莳上了沈夫人的车。沈夫人微微挑起车窗帘子向外看,殷莳也透过窗子看到沈缇和殷三老爷上了同一辆马车。
坐马车当然比骑马舒服。骑马若路太长屁股是受不了的,尤其殷三老爷这种已经开始发福的人,屁股上肉多。
但沈缇也坐车就让殷莳意外了。
沈夫人回头,正看见殷莳的表情,失笑:“怎么了?”
殷莳也笑:“我想看探花郎春风得意马蹄疾呢。那日姑姑到家,我们都没看到,可想看呢。表弟怎坐车去了。唉。”
她心中毫无杂念,纯纯就把清隽俊秀的探花郎当成亲戚、视作弟弟,说“想看”的时候,便坦坦荡荡,明媚磊落。
其实沈夫人一直都在观察她。便刚才上车前,沈缇到来,她也是简单礼貌打过招呼就退后,眼神不飘,行止不乱。
甚至连她那一下缩手,沈缇都注意到了,沈夫人又怎么会注意不到。
她笑道:“以后让他骑马给你们看。”
这是和蔼慈爱的亲姑姑,在好多年前就向她表达过善意。且她一辈子可能也回不了怀溪几回,这一趟之后,这辈子未必还有机会回来了。在殷莳心里,这是一个跟她几乎完全没有什么利益瓜葛和影响的人。
因此当此时没有旁人,殷莳在她面前反而不用像在殷家人面前那样刻意收敛,说话便轻松由心。
她说:“还是要让表弟多晒晒太阳,多骑骑马才好。他们读书人每天肯定要花很多时间坐在书桌前,要多动动身子才康健,结结实实,长命百岁。我瞅着表弟有点太瘦了,多吃多动,长壮些才好。”
这话要给别人听见,都会笑。
因为沈缇的瘦是少年的清瘦,其实十分好看。他长着那样一张眉长鼻挺的脸,春衫衣料又薄,行止间衣袂飘飘,是极为符合人们对“读书人”所有美好的想象的。
只有长辈才会嫌自己家孩子“太瘦”。
殷莳虽然只是个姐姐,可内心里看沈缇是成年人看高中生,很自然地就觉得“这孩子该多吃点”。
但此时听她说这个话的,恰是另一个世界上最嫌沈缇太瘦的人——他亲娘。
沈夫人只觉得这话简直说到她心坎里去了:“可不是!一直跟他说叫多吃些,只嫌我啰嗦,给我讲他们那些养生之道,跟他爹一个样。”
姑侄俩从一上路就开启了关于“吃”的话题。
殷莳的饮食是走家里的大厨房,其实没有太大的自由度。只偶尔特别馋什么了,拿钱去大厨房单点,或者把钱给门子上的人托他们上外头买。
沈夫人就自由得多了,她公婆前些年都去世了,头上已经没有婆婆,后宅她做主,自然是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京城风味与怀溪大不相同,她原是当新鲜东西讲给殷莳听。没想到殷莳都能跟得上,味道、做法都能说得出一二,点评也十分中肯。竟仿佛是个美食大家。
沈夫人问:“你怎知道这许多?”
殷莳推说:“看了些乱七八糟的杂书,讲天南地北的吃食的。”
沈夫人其实颇好美食,愈与她交谈眼睛愈亮,一路下来已经将她援引为知己。
但还是得为自己儿子说句话:“跻云呀,是这些天见人见得烦了,才躲进车里。”
可不是身子骨不行,你别误会。
殷莳恍然:“原来如此。”
她笑道:“我们都听说了的。”
沈夫人问:“听说什么?”
“听门子上说,”殷莳想起来就觉得十分好笑,“许多怀溪本地所谓‘才子’,觉得自己才高八斗,揣着一副不服输的心专门跑来咱们府里要‘会一会’探花郎。哪知道个个信心满满地进来,面如土色地出去。”
那画面十分好笑,两个人忍不住都笑了。
但殷莳想起来上车前看到的沈缇一张少年面孔,一副老学究的模样,与她想象中新科进士意气风发的张扬很不一样。
这少年骄傲吗?当然骄傲。
但他的骄傲并不摆在亲戚们的面前,他在外面碾压那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才子”,可在亲戚们面前只当自己是亲戚。
这么说起来,沈缇的家教真的很好。
待到了东林寺下了车,方丈和首座已经亲自出迎。
众人见完礼后,殷莳恭恭敬敬喊道:“师父。”
首座当年为她苦苦所求帮她做了那些事,至今她未嫁,婚事也说不成,实是成了首座心里悬着的一件难事。
大和尚看到她只想叹气。
虽然师徒相见,但大和尚也得先招待沈夫人。
四品在京城显不出什么来,但到了地方上就显眼了。须知到了地方上,一地知府也才不过就是四品。
寺里给殷家众人安排了两间紧邻的院子,殷三老爷夫妻俩带着殷莳一间,沈夫人母子单独一间。
与主持大和尚们见过礼,便由首座和尚陪伴接待。
游过园,讲完经,喝了茶,又沈夫人屏退了旁人,只带了自己的心腹妈妈单独和首座大和尚谈了会儿话之后,院子已经收拾停当,沈夫人回到院中休息。
这时,沈缇过来了,挥手屏退了婢女们。
沈夫人便知他有话说。
果然,沈缇说:“原来母亲看上的是四表姐。”
沈夫人这一次抱着特定的目的而来,新科进士探亲假有限,怎会在旁人身上浪费时间。她单单点了殷莳一个跟她同来东林寺,虽然三舅舅与他说“你四姐姐在庙里有关系,好办事”,但沈缇的心里是雪亮的。
母亲在这里盘桓半个多月相中的人,原来是三房的四表姐殷莳。
沈夫人兴致勃勃:“你觉得她如何?”
“她如何都与我无关。”少年眉眼冷冷,“我说了,我不娶。”
但旁的事或许可以听他的,这件事却是律例礼法赋予父母的权力。
“也行。”沈夫人也把脸冷下来,“你若非要不娶,我现在就写信回去给你爹。”
“等我们到家的时候,你爹一定已经全处理好了。”
沈缇真的非常讨厌这种事情不由他控制一步步推进的感觉,手在袖中微微握了拳。
沈夫人看到儿子紧抿的唇,不禁心软起来,放柔声音:“爹娘也不是存心为难你,都与你说了,此是两全之策。”
“莳娘……我好好地看过她了,真真是个敦厚稳妥的好孩子,不争不抢。你瞧,娘对你够好的了吧,挑来挑去给你挑一个性子这样好的。若是那等掐尖要强,拈酸好妒的,怕不过门三日便让冯氏脱三层皮了。”
沈夫人眼看着沈缇胸口隆起,显是深深地吸了口气,有些心疼。但这个事真的不能由着他。
来之前夫君就给她定了底线,可为善但不可乱家纲。救冯氏是为善,但儿子若是为着冯氏乱家纲,则冯氏不可再留在沈家。
以沈夫人的角度来说,若真处置了冯氏,父子间必有嫌隙,这是她作为妻子、母亲绝不愿意看到的。
想到这里,她的心便硬了起来:“这事,由不得你。你好好地等着,我请大师父批个命,待看看结果,若无事,便给你们定下来。”
沈缇才学虽好,终究还是少年,也尚未入官场磨砺,养气功夫还不到家。他离开的时候,婢女们也能听出来他步履中带的情绪。
人年少的时候,情绪就是会强烈些。
会单纯些,会执着些,会远比那些真正的成年人简单纯粹许多。
沈缇疾步走出院子,才感觉透出一口气。一侧头,看到路径远处两个身影正好消失在拐弯处。
沈缇微微凝眸,那个身影分明是……
他走到隔壁院子门口,守门的婆子见到他,赶忙行礼:“表少爷。”
沈缇问:“刚才出去的是不是表姐?”
婆子道:“正是四姑娘。”
“她做什么去?”
“四姑娘是首座大师父的记名弟子,她去见她师父去。说是许久未见了,先前大师父忙,师徒俩也没说上话。趁现在天还大亮,过去拜见一下。表少爷,要进来吗?我去通禀。”
“不用了。”
沈缇转身望望殷莳消失的方向,微垂眸思量,再抬起便有了计较,也往那方向去了。
虽然母亲反复强调这事不由他。可少年还是有些执着,答应过那个人会保护她,他总不能就这么放弃。
父母当然不可忤逆,但人……至少得为自己的诺言再努努力。
首座大和尚白天太忙了,直到沈夫人安置了,他才空闲下来,殷莳才能单独与他见上面。
虽四时年节殷家都会送东西过来供养,但殷莳上一次与大和尚见面也快有一年了。
“师父气色甚好,徒儿心中不胜欢喜。”殷莳乖巧极了,“往日难与师父相见,十分挂念的。”
首座大和尚抬起眼看了她一眼:“阿弥陀佛——”
大和尚一直都是这样,看着不咸不淡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殷莳早就习惯了。
她根本不知道,大和尚的养气功夫强于沈缇百倍,所以大和尚此时内心的高兴,她根本看不出来。
大和尚高兴什么呢,他心口的一个老大难问题解决了!
就在今日,不多时之前,那位京城来的探花郎母亲,他徒弟的亲姑姑,屏退了旁人与他单独交谈,竟是请教殷莳的命数。
当时大和尚就不动声色,把早就说过好几遍的那套话拿出来重复了一遍:总之殷莳这个命,只要不太早嫁人对谁都没有伤害,她就是一只纯洁无辜的小白兔,完全无害。等她十八再让她嫁人,她也也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皆大欢喜。
那位沈夫人当时就露出一种“太好了”的放松的笑容。
大和尚也是当时便察觉异样。但“高人”不需要主动问,只摆出姿态等着就行。姿态越高,旁人越主动。
果然沈夫人十分恭谨地请大和尚给新科探花郎与殷莳批个命,看他们俩是否能凑作姻缘。
大和尚心里像开了花一样。要知道这两年得知殷莳说亲益发地难,便是高人都有连连叹气睡不着觉、后悔自己一时心软竟答应了小徒弟的荒唐托请的时候。
如今,这桩心事竟要被解决了。
大和尚云淡风轻:“探花郎的八字拿来。”
殷莳的八字他是知道的,不需要。沈夫人便奉上了沈缇的八字,殷殷拜托:“有劳大师父了。”
大和尚还要拿捏一下架子,并不立时就给她结果,只说:“明日与你分晓。”
沈夫人便欢喜地回去休息了。
此时,见到殷莳花朵一样娇嫩的面孔在眼前,再想想探花郎少年英俊的脸。
大和尚阅尽红尘,眼睛毒辣。今日里一番交谈已经可以看出来探花郎母子二人心中皆有善念,性子亦宽厚平和,非是那等刻薄阴损之人。
他那女弟子难道竟真得佛祖庇佑,耽搁两年,竟等来这般好姻缘?
大和尚下决心一定要促成这门婚事。
但他与殷莳交谈几句,询问“你可知沈夫人所来为何?”,殷莳打开了话匣子,叽叽喳喳地:“不知道呢,但我猜是不是来许愿还愿的?姑姑可是从怀溪出嫁的,是不是当年许过什么‘要生个状元郎探花郎儿子’的愿?”
大和尚便看出来她对沈夫人此行的真实目的是一点不知情。
殷莳面对最知道她根底的师父,心情放松,许多在家里不能说的话也终于能与人说了:“我们家这个探花郎表弟长得太好看了,家里几个妹妹,我是真担心她们想歪了。沈家根本不可能上我们家来找儿媳。还好长辈们都有分寸,让我表弟住在外院,与妹妹隔开了,妹妹们也都很乖,个个守礼。我这才放心。唉,你说男孩子长那么好看干什么,没事净招事,是不是,师父?”
她的妹妹们对那样的少年有情窦初开的绮思,在大和尚看来再正常不过。反倒是她,很不对。
她眼神太清澈了。
她已经十七了,同龄人很多都生了一个或者两个娃娃,甚至三个。她理应比她的妹妹们更知慕少艾才对。
可她提起俊美出色的探花郎表弟,眼神过于干净了。
那神态,完全是闲坐吃瓜,讲亲戚八卦的模样。似乎坚定地认为这个人这个事,与她根本没有半分关系。
大和尚于是决定不告诉她。
他与她略作交谈,考了考她的功课——师徒名分不是白给的,殷莳也是实打实地必须学习佛法的。
待考教完,便不动声色地把她打发走了。
就不告诉她!
这丫头胆子太大、想法太叫人摸不着痕迹,万一她又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错过了这桩姻缘怎么办。
从前她小,给她两三年的时间还可以。如今她大了,没有时间再给她容错。
好姻缘来了就要抓住。
大和尚当然能想到沈家跑来怀溪小地方,想从殷家给新科探花挑媳妇一定有些问题在里面。
但大和尚不在乎。因为他看过太多人间事,听过太多人的故事。他断定沈夫人母子俩都非恶毒刻薄之人,别的便都不重要了。
年轻人或许还会纠结“是嫁给我爱的,还是爱我的”,老人家只会:嫁那个让你丰衣足食的。
便是一时的恩爱夫妻,蜜里调油,后面两看生厌的也多了去。只要丰衣足食,身有着落,其他都是云烟,不重要。
他这弟子有慧根,小小年纪就能想到未来之事,就敢提前做准备、埋伏笔。他相信她在这种红尘事之前一定也能超越同龄人,看透本质。
阿弥陀佛。了了这桩心事,以后睡觉踏实了。
“哎,我师父是不是又胖了?”回去路上殷莳问葵儿。
“没有吧……”
“我就是觉得他好像又胖了,你看他今天袈裟都要系得松一些。”
“有吗?”葵儿努力回想,一抬眼看到廊道尽头有个人,胳膊肘碰了一下殷莳,“姑娘你看,那不是表少爷?”
殷莳本来扭头与她说话,闻言转头回去一看,果然,有个青松般的少年俊秀挺拔地立在那里,负着手凝望远处僧众。
但殷莳第一感觉,那架势很像是在等着拦人。
果然,等她们走近,还没开口打招呼,沈缇已经转过身来先开口:“表姐。”
啊,难道等在这里是等着拦她吗?
殷莳诧异:“表弟如何在这里?”
她跟这个表弟没有交集的呀。
或许是跟她之间涉及到了姻缘之事,沈缇下意识地看了看她的面孔。
以貌取人,是人类无法免俗的天性。
下到百姓,上至天子,都一样,看人先看脸。皇帝的身边没有特别丑的,除非特别有才,才能例外。
他跟这位表姐幼时微有交集,还记得她小时候如玉似雪,又温柔知礼。
此时看过去,依然如玉似雪,依然温柔知礼。
今日上车的时候,因他先伸手,她后伸出的手便缩了回去,不像有些女子会趁这种机会刻意与他“一左一右”地制造视觉和心理上的关联。
但终究他们都长大了,长开了。
此时凝目看去,表姐也已经从美人胚子长成了美人。
沈缇拱手为礼:“表姐,请借一步说话。”
此处是僧院深处,外面的普通香客进不来。廊下只有他们三个人,殷莳扭头看看,远处能看见一些僧众。
殷莳对葵儿说:“你在这儿等着。”
她一伸手指着外面:“我们去那说话。”
沈缇抬手做个“请”的手势,两个人便走下廊道,到外面的空地上站定。
头上是青天白日,朗朗乾坤。
廊下的婢女好奇地望着他们,远处的僧众来来往往也可以看到他们。
在这个地方说话,正大光明,清清白白。旁人便是看到也只会想到他们在说话,而不会猜疑“他们有私”。
沈缇想起来母亲对这位表姐的评价中有“稳妥”这样的评语。
沈缇也在心里暗暗地点点头。
殷莳站定:“有什么事,你说吧。”
她面对英俊的表弟,没有半点羞涩,甚至很严肃。
因为她自觉自己跟沈缇根本没有交集,所以她现在生出一个很不好的猜测——她怀疑沈缇是不是看上了殷家哪个小表妹,想让她这个大表姐帮忙传递私信什么的。
不行!绝对不行!
狗屁恋爱至上,恋爱脑给我一边去!你们俩可是生活在封建时代!想恋爱去给我汇报父母,争取支持,然后请媒人登门提亲!
程序必须正确!
殷莳想好了,沈表弟要是敢提不合礼法的请求,她一定要把他骂个狗血淋头。
这种事,男的提上裤子道一句“风流”拍拍屁股就走了,照样升官发财。女孩子的一辈子就毁了。
表亲和堂亲,表弟和堂妹们,当然是堂妹亲。她当大姐姐的当然要保护小妹妹们。
殷莳已经张开了翅膀,准备护崽了。
哪知道,沈缇开口便道:“表姐可知道,母亲此行,是为给表姐与我订下婚事?”
沈缇盯着殷莳,观察她表情。
殷莳眨眨眼,有那么一刻感到困惑:“给谁?”
“你和我。”
“干什么?”
“订亲,聘娶。”
殷莳伸出一根手指指指沈缇,再指指自己:“……?”
沈缇点头。
殷莳指指沈缇,再指指自己,再指指沈缇,再指指自己,最后狠狠指住自己:“?!”
“表姐不必怀疑。”沈缇平静确认,“正是你我二人。”
“这不可能。”殷莳第一反应便是先否定,“要知道齐大非——”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沈缇眼睁睁地看着她看他的目光从惊疑不定变成怜悯同情。
沈缇:“……”
虽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但总有种不好的感觉。
“表弟。”殷莳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怜悯是不能太外露的,尤其是在男人的这方面,他们的自尊是很脆弱的,“其实,有些事没有想的那么重要。人生还是有很多更重要的事的,比如你的才华、学问。朝廷每三年才录取三百个进士。所以你们才被称作士林华彩、人间菁英。”
“能和你这样有学问、有前途的人一起生活一辈子,一定是许多女子的梦想。”
这时代有些新娘甚至揭开盖头才知道夫君长什么样,生孩子早死的也早,所以爱情啊甚至X生活啊,都不是那么重要。这种生产力水平低下、医疗水平低下的社会,好好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没有X生活也不会死,还有别的方式解决,实在不行还有角先生。
“所以,其实真的不必顾虑太多。孩子什么的,其实可以过继。宗族这么大,亲戚这么多,其实血缘没有多远,大家都一个姓氏,一样一样的。”
不生孩子更好,宗族过继一个,用礼法压制他给你养老,无痛当妈,不怕难产和大出血。
殷莳自己就是怕年纪太小就生孩子更容易死,才死磨硬磨拖着首座大和尚帮她编制这么大一个谎言拖延婚事。
“所以,还是找和你家门当户对的,才是正道。”
等她说完,空地上便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沈缇沉默了很久。
真的很久。
反正殷莳是清清楚楚地看见他白皙的脖颈是怎么一点点变红的。
真好,脸还依然白白净净的,只红脖子,这要是穿个高领,根本不会被人看出来,羡慕。
探花郎虽然只有十七岁,但他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当然能听得懂他这位表姐到底在说什么。
他那修炼了十七年尚未足够的养气功夫在这一刻因着外部的刺激竟产生了飞跃般的突进!
沈缇使出了毕生的功力克制住了情绪,十分冷静、平淡、宁和地告诉殷莳:“表姐莫要胡猜乱想,我(身体)好得很,什么(隐疾)都!没!有!”
你那脖子快滴血了。
殷莳不敢再刺激年轻男孩骄傲而脆弱的自尊,忙道:“好好好,对对对,没没没!”
【澄其心,而神自清,自然六欲不生,三毒消灭。所以不能者,惟心未澄,欲未遣也,能遣之者内观其心,心无其心……】
沈缇深吸了一口气,内心中飞快地默读了一遍道家的太上静心咒,压得脖颈上那种灼热感退去,恢复了正常。
“表姐。表姐所猜测也不能说全错。我母亲特来怀溪为我寻姻缘的确是有原因的。”他平静地告诉这件事的另一个当事人事情的真相,“其实是……我已有心爱之人。她的身份无法做我的正妻,故而为了她,我不愿意娶妻。”
“咦?”
探花郎是个恋爱脑?殷莳有点不能相信。
因为这时代的科举并不能等同于另一个时空的高考。高考更多的是考记忆和理解,偶有一点属于自己的思想,可以在作文里抒发。但为了稳妥,大家都是押题写套路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