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花郎他今天后悔了吗by袖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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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莳心想,你每次不是求财,就是求孙子,我师父随便两句就能应付了你,多简单。
她眯起眼看过去。
她师父此时摆足了高人的姿态,真看不出来他心里有多热切。
实际上,殷莳知道大和尚比谁都着急。他们佛教徒信因果的。大和尚一时心软帮了她,入了她的因果。既作了她的因,未来就要承担她的果。
他能不着急吗。
但殷莳不着急。
就她师父那口才气质,云山雾绕,似说非说,似透非透的,若没有这种职业素养,凭什么击败其他秃头坐上这个位置。
她对师父是有信心的。
殷三老爷和沈缇与她们隔开一些距离,也是看着那边。殷三老爷沈缇说了些什么,声音不大,殷莳也没听清楚。
她也不在意。
今天从始到终,她和沈缇除了刚见面互相客气了一声“表姐”、“表弟”之外,两个人就没有说过一句话,也没碰过一个眼神。
殷莳想,沈缇年纪虽小,但其实还满沉得住气的。
沈缇则想,表姐这养气功夫尤胜过许多读书人,难怪母亲看中她。
沈夫人终于出来了。
她脸上带着笑,看了殷莳一眼,又看了沈缇一眼。
殷莳一看她这神情,就是知道大事已定。
首座送沈夫人到门口。
沈夫人道:“师父留步。”
“阿弥陀佛。”首座双手合十,神情肃穆,“夫人心诚,所求必应。”
沈夫人脸上笑容更深。
殷三老爷问:“回去了吧?”
沈夫人道:“回去。”
这边准备打道回府了。
众人都与首座道别,殷莳也过去,规规矩矩给她师父行礼:“师父,我家去啦。”
首座看了她一眼,再看一眼探花郎,好一对郎才女貌。
首座有太多话想嘱咐这个心大主意硬的弟子,但还要维持着他高人的形象,只能简单说一句:“……要惜福。”
殷莳露齿而笑:“师父放心。”
第28章
回去的路上沈夫人并没有再叫殷莳和她同车,反倒是和三夫人同乘一辆车,姑嫂俩一路亲亲热热地说话。
殷莳独占一辆车,舒舒服服地一路歪着,歪回了家。
沈夫人也沉得住气,回到家修整洗漱,一切如常。大夫人过来看她,还道:“去都去了,怎么不在那边多玩几日。”
沈夫人嗔道:“我又不是小姑娘。”
大夫人叹道:“当年你可不就是个小姑娘,我也才当新媳妇没几年,你便嫁去了京城。这一辈子也不知道还能再见几次。”
这时代交通不便,路有野兽,路途花费不菲,许多人一辈子没离开过生活的地方,有些乡下人甚至一辈子没去过县城。
女人出远门的概率更是远低于男人。
即便是高门大户的女儿,若远嫁了也未必能回一次娘家。因她能不能回娘家,不由娘家决定,而是要看夫家愿不愿意花这个成本。
大多是不愿意的。
相较之下,沈夫人已经回过两次娘家,实在是个幸福幸运的妇人。而她自己也明白,大约不会有第三次了。
俱都喟叹。
休息了一晚,第二日沈夫人方才郑重地去了哥哥嫂嫂的院子,当面提亲。
殷三老爷和三夫人都惊呆了。
以前沈缇年纪小的时候,殷三老爷都知道自己是发梦妄想,如今沈缇高中探花,殷三老爷只想着外甥再有个高门的岳家,自己这当舅舅的也可以跟着沾光。
甚至都不会再想什么亲上加亲。
这个事当初跟老太爷一说,老太爷第一反应是“好事不会凭空掉到我家脑袋上,定是有什么隐情、短板”,但殷三老爷比之他爹可差远了,第一反应是“好事终于轮到我了!”。
这一点甚至还不如殷莳。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这件事里,殷三老爷只受益,而若有什么不好的结果,是由殷莳来承担的。
总之沈夫人从首座大和尚那里吃了定心丸,相信殷莳和沈缇的缘分是佛祖庇佑来的,决定把殷莳订下来。
三老爷除了高兴还能怎地,自然是立刻唤人:“快去,唤四娘速来!”
三夫人拍了他一下,嗔了他一眼,嘱咐婢女:“叫四娘拾掇一下再来,别太随意。”
“对对对!”三老爷恍然,“捯饬捯饬!”
订亲呢,还是订给沈家,女儿得打扮得体面些。
只他的父爱向来不稳定。心血来潮思念旧人的时候便汹涌一下,平时里看不见便退潮似的没了。
四女儿渐渐成了嫁不出去的老姑娘,成了麻烦,便不怎么得他喜爱了。
三老爷这时候只懊悔平日里没多关爱一下这个孩子,也不知道她有没有体面的衣服。
干脆推妻子:“你去,你亲自去。”
三夫人没办法,只好抬屁股亲自过去了。
到了殷莳那里,扯着她的手到屋里说话:“好孩子,你否极泰来了!”
三夫人眉飞色舞,尽将功劳往自己身上揽:“不枉我日日在你姑姑面前说你好话。你猜怎样,你姑姑此次回来,原来是为了亲上加亲,与我们家再做亲家。亏得我天天夸你,时时赞你,你姑姑如今选中了你。以后,你就是进士夫人!”
殷莳演技很好,倒抽一口气,做吃惊摸样:“母亲说的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十足真金!”
殷莳袖子抹眼睛:“母亲大恩,我永不会忘。”
三夫人很满意,催她:“快换身衣服,与我去见你姑姑。”
殷莳唤葵儿取了身衣裳,三夫人不满意:“没有全新的了吗?”
富庶之家怎会缺衣裳,新衣当然是有。殷莳也不违抗,换上了还有褶子的新衣,跟着三夫人往沈夫人那里去。
沈夫人已经观察她多日了,一看她衣裳簇新,便知道是三夫人的手笔。
沈夫人也不多说什么,只含笑:“四娘,唤你过来为何,你母亲可与你说了?”
殷莳像所有这时代的闺秀一样,微微垂头,用很低的声音回答:“已说了。”
沈夫人拍拍她的手:“以后做姑姑家的人,有姑姑在,不用怕。”
殷莳点点头。
沈夫人取出一支华美的赤金嵌宝钗,给她插在了鬓间。钗上的红宝石映得少女面颊如泛彩霞。
京城沈家为探花郎沈缇定下了怀溪殷家三房的四姑娘殷莳。
殷莳垂下头去。
虽然看过那么多穿越小说,但小说只是小说,殷莳从来没有过“皇帝为我清空后宫,三千宠爱于我一身”的想法。
正相反,殷莳觉得婚姻是穿越女的坟墓。她一直力图为自己筹谋一个能开个天窗透口气的坟墓。
没想到运气这样好。
穿越最大的难题解决了。
她的嘴角忍不住微微翘起。
便这样,沈夫人都觉得她太冷静,太沉稳了,竟毫不失态。
沈夫人很满意,对笑得傻了的殷三老爷说:“哥哥,这事既定下来,该去禀告给父亲母亲知道。”
殷三老爷如梦初醒,腾地站起:“对对对,我这就去!”
又指挥妻子:“你去母亲那里。”
两夫妻喜气洋洋地分头去了,竟没人管殷莳了。
沈夫人把这二人支开,就是为了和殷莳单独说话。
她屏退了婢女,轻声与殷莳说:“孩子,我知你现在正是又羞又喜的时候,但我是你亲姑姑,我既然订下了你的一生,有些事便不想瞒你。我想过了,还是让你早些知道,早做准备更好。”
沈夫人还在琢磨措辞,刚才表现得“娇羞”的殷莳却抬起了头,一双眸子黑白分明:“姑姑是想说,表弟前头订的那位姑娘的事?”
沈夫人诧异:“咦?”
殷莳一点不客气地把沈缇给卖了:“前日里我去探望师父,表弟半路将我拦下,与我说了些话。”
沈夫人沉下脸来:”他说了什么?可有说什么疯话?”
殷莳微微一笑:“表弟探花之才,怎么会说疯话。他只是将前头那位姑娘和他的情况与我说了,想让我拒绝这门亲事。”
沈夫人气得够呛,直骂:“孽障!孽障!”
她问殷莳:“你如何答他?”
她观察殷莳半个多月了。
三夫人虽然在大夫人等妯娌跟前也会夸自己这一房的姑娘尤其强行夸赞殷莳,但实际上,私底下三夫人跟沈夫人抱怨的都是:“是个傻里傻气、笨嘴拙舌的。一点都不知道讨巧。”
当然三夫人说的讨巧是指讨好她这个嫡母。
但沈夫人更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观察了半个多月,相信殷莳绝不是三夫人抱怨的那样。她比她的妹妹们要成熟得多,非常稳得住。
此时,她更想知道的是在当时殷莳如何回答沈缇,她想知道殷莳对这件事的态度。
殷莳在这里生活了八九年,对时代的道德脉络把握得很清楚。
她开始舞大旗:“我与表弟说,婚姻之事全凭父母之命,岂是我们两个能决定的?”
“长辈们若将我二人订下,我便明媒正娶地嫁过去。”
“长辈们若作罢,我们还是姑表至亲,打断骨头连着筋,代代都亲。”
这个回答四平八稳,是殷莳早早就打好腹稿的,绝不会出错。
果然沈夫人听了非常满意,只骂沈缇:“……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还不如闺阁女儿家懂道理。”
“表弟还年轻呢。”疏不间亲,沈夫人骂沈缇,殷莳就得替沈缇说话,“他不吵不闹,想私底下悄悄解决,十分晓得顾全大体的。”
当娘的只能自己骂儿子,是不能听别人跟着骂的。殷莳在这时候维护沈缇,令沈夫人十分高兴。
这个媳妇果然没有选错。
沈夫人握着她的手,潸然泪下:“他是定要纳了冯氏的。以后要委屈你了。”
殷莳心想,原来姓冯。
她反握了沈夫人的手,热切地说:“姑姑别担心,以后我过去,与姑姑过日子。”
夫君算什么,婆婆才是儿媳妇的大老板!
瞧,没有爱情瞎裹乱,人生就很清晰。
懂事得让人心疼!
应该是生为庶女,在家里受过委屈。
沈夫人自己就是庶女,昔年在老太太手里讨生活。且更巧的是,沈夫人行四,殷莳也行四。
沈夫人看着美好的少女,宛如看到昔年的自己。
“你放心。”她坚定起来,“姑姑既订下了你,就绝不会让人欺辱你。”
她说:“以后你要记得,未来我是你婆婆,可永远都是你姑姑!”
婆媳是社会关系,可姑侄是斩不断的血缘关系呐。
殷莳强压着内心的欢喜,真情实意地喊了一声:“姑姑!”
这门婚事,震惊了整个殷家。
三夫人的妯娌们悔得捶胸顿足。要早知道沈夫人是来挑媳妇的,那肯定得使劲地把自己的女儿往前推啊。可谁想得到呢。
外甥中了探花竟来外家,如今想起来果然蹊跷。但那时候大家只顾着与有荣焉了。
又听说老太爷从一开始就知道,嘴竟这样严,直气得儿媳妇们个个磨牙。
老太太一听说这个事就气得病倒了。
当年沈家来挑媳妇就跳过了她亲生的女儿,挑了个跟她没血缘的。
如今沈家挑媳妇,又挑了个跟她没血缘的。
待听说老太爷原来早知道,本来刚坐起来,又气躺下了。
待起来,拍着腿嚎哭:“这老东西,就见不得我好!”
明明有嫡亲的孙女,偏要嫁庶子的庶女。
老太爷难得来看看她,被气得直翻白眼。
“那由得我吗?”他叉腰道,“要由得我,我能嫁别人?我把我自己嫁到沈家去!”
“这都是命。”
“当年三娘没这个命。如今旁的人也没这个命。”
“该是谁的,就是谁的。”
这事既定了,沈夫人母子就打算回程了。
虽然放榜之后新科进士们都有假,但有一些社交还是要早早地开始才好。回娘家固然难得,儿子的前程更重要。
此时风俗,男女订亲之后直到成亲之前是不能相见的。
但在沈夫人母子启程前,殷莳的院子有人拜访。
来人是个童子,看着也就七八岁的模样,生得眉眼端正,雪白可爱。
殷莳在东林寺的时候见过他,但没说过话。拿了糖给他:“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见过四姑娘。”小孩规规矩矩行礼,一看举止就是训练有素的,“小的名唤长川,是我们公子身边使唤的。”
一边恭敬有礼地说话,一边面不改色地把糖塞进了腰带里。
“公子让我给姑娘传个话。”
“我们公子说,四姑娘先前所说的,都不用担心,他会安排好。公子说,妻者齐也,他心中都有定数。”
“公子还说,只请姑娘牢记初心,不负约定。”
少年人为了真爱也算是很努力了。
而且虽然是恋爱脑,却不是那种无脑冲,为了爱情父母前途都不要,脑子有病的那种。
要真是那种,殷莳也不会选择他做自己的饭票。食堂和养老院求的是个稳定的环境,哪能找个定时炸弹随时会炸的爆破点。
殷莳其实有点可怜沈缇和姓冯的姑娘。不光是有情人不能成眷属,其实她那个时代也有情侣因为种种原因不能在一起的,但没有谁会家破人亡自己还失去人身自由。
这就真的很惨。
“你告诉你们公子,就说是我说的。”殷莳放慢语速说给小孩听,“人无信不立,我说的话是算数的。”
“还有就是……告诉他,别跟父母顶着干,没用的。所有他跟父母的对抗,这笔账都会记到别人身上。”
“告诉他,得当官,当大官,当皇帝重视的人。他官当得足够大的时候,连长辈都得听他的。”
“想保护自己重要的人,首先得先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否则在这里跟父母顶着干有什么用呢?只会让别人对他失望。”
“叫他千万别闹,越闹别人越当他是小孩。越稳,别人越不敢轻易替他做决定。”
“想做大人,先学会妥协。梗着脖子顶撞父母的,都是小孩子。”
“我说的,你都能记得住吗?”
长川能被选为探花郎的贴身书童,自然有他的过人之处。殷莳这一段话罗里吧嗦不算短,小孩竟能一个字不差地复述出来。
“还有……”殷莳补充说,“你提醒他,我之前给的建议,让他认真考虑一下。”
长川把这个话也学了一遍,一字不落。
殷莳笑眯眯地又抓了一把糖给他,还喊了葵儿进来拿钱赏他。
这是沈缇贴身的人,未来肯定要常打交道的。
长川小短腿捯得飞快,回到了沈缇身边覆命,把殷莳的话复述给了沈缇。
沈缇垂眸听完,抬起了眼睛。
“她说的对……”他自嘲,“我竟……”
他自言自语,后面声音太轻,长川听不清他说什么。没说让他退下,长川也不敢动。
待他嘴唇不再动,长川才又开口:“表姑娘还说让提醒公子……”
把殷莳最后的话也准确地传达了。
先前的建议?什么建议呢?
——让他先搞个孩子出来。
沈缇哼了一声:“荒唐。”
一转眸,看到长川小胸脯那里鼓鼓囊囊的,沈缇诧异:“塞的什么?”
长川开心地掏出来给他看:“表姑娘赏我的糖。”
又拍拍腰带:“还有赏钱。”
沈缇无语片刻,忽然问:“你觉得表姑娘怎么样?”
说起这个长川精神了:“表姑娘人可好了,说话带笑,还摸我头。”
长川虽伶俐,到底还是小孩,见着糖会馋,感觉别人对他好,自然就会流露出喜欢。
沈缇点了点头。
有少年小厮进来禀告:“夫人问咱们这边收拾好了没,该去给老夫人磕头了。”
沈缇便站了起来。
但老夫人称病,沈夫人母子最后也没能见着她一面,在院子里给她磕了个头。
除了姑娘们,几乎殷家全家都出来送行。县令也来了,还有许多本地士绅。这些便不属于沈夫人操心的范畴,沈缇自幼跟着父亲接人待物,这些外面男人间的事由他来应对。
热热闹闹地终于上了船,洒泪挥别亲人。待岸上诸人身影变成模糊的小黑点,沈夫人大哭了一场。
沈缇只得劝慰母亲:“将来有机会,必奉母亲再来。”
这种事太难说了,这辈子能第二次回娘家已是不容易,谁知道未来呢。沈夫人哭得停不下来。
沈缇无奈,道:“你未来媳妇也在这里,将来总有机会回来的。”
沈夫人一想也是。两代媳妇都是殷家人,未来她二人筹谋筹谋,总有机会一起回来。
这才收了眼泪,道:“不管怎样,这次把你的大事定了,我也算对你父亲有交代了。瞧你们先前闹的那样子,我真怕传出去影响你的名声。”
殷莳的话仿佛在耳边响起。
表姐真的是个很通透的人,看事情能看大局,不是眼睛只盯着鞋尖的人。
未来和这样的人一起生活,有商有量,他和她,还有冯洛仪,应该都能好吧。
沈缇低下头,谢罪:“是孩儿不孝,让母亲为难了。”
待沈缇回去自己的舱房,沈夫人与身边妈妈感慨道:“他虽点了探花,我也没觉得与往日有什么不同。可你瞧,才一定了亲,一下子就长大了。”
一样是低头,先前便是跪着低头,浑身也写满了“不服”。如今态度都不一样了,是真的肯认错了。
妈妈跟着赞道:“可不是,我就说你别担心,哥儿们一成家自然就懂事了。”
沈夫人歪靠着,畅想未来,儿媳妇是自己的亲侄女,不由得露出舒心的笑容。
殷莳没有去送沈夫人母子,甚至在他们去给老太太磕头的时候也没有去。
她就老老实实待在屋里。
见过那么多姐妹走这步流程,如今终于也轮到她关在屋子里“养性子”了。这借口真好,免去了一切不必要的社交。
因为从她被沈夫人订下来之后,身边忽然翻天覆地似的变了。
从前透明人一样,现在忽然成了瞩目的存在。下人们喜欢捧高踩低烧热灶倒也没什么,但姐妹间的气氛忽然就不对了。
这事,说起来殷莳挺冤的。
当时谁知道沈夫人母子回怀溪是来挑媳妇的。殷莳以见过世面的穿越者视角,来劝阻身边这些生长在小地方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怕她们走歪路。
要真能走成其实也不是坏事,怕就怕走了还走不成,这个社会对女孩子毕竟苛刻,一步踏错,女孩几乎没有任何容错能力,直接影响到下半生。
所以她说的都是正理,对吧。便是当时,听了她话的妹妹们也都这么觉得。
哪知道忽然,这个劝大家不要对探花表哥乱动心思的姐姐,摇身一变成了未来表嫂、探花郎妻子、翰林夫人了!
一下子整个事都不对味了!
母亲、姨娘们细细盘问了,都恨恨说:“不知道私底下使了什么手段,独占了这鳌头!”
长辈们都这么说,人生观都还没成型的小姑娘们自然就听进去了。
已经订亲的两个也就罢了,另几个还没订亲正在说亲的心里就不免觉得人生的重要机会被抢走了。心里扎了刺,只会越刺越深,越想越难受。
当然也有三老爷三夫人这几日尾巴翘得太厉害,给殷莳拉了仇恨的缘故。
几个大点的妹妹里,只有云娘过来看她。
殷莳也只能跟她说:“谁想得到姑姑是来选媳妇的?长辈们都不知道,难道我有本事知道?我自己也是惊傻了。”
云娘问:“三叔三婶也不知道吗?”
殷莳望着房梁叹气:“他们两个大伯母还不晓得吗?就说我母亲,是能藏住话的人吗?”
云娘是长房的女儿,大夫人日常与三夫人常别苗头,细一想,可不是,就三夫人那个人怎么可能藏得住话。
整个殷家,也只有老太爷是被提前通过气的。
如此看来,真怪不得莳娘姐姐。
云娘叹息:“婚姻之事,本来就由不得我们。她们想岔了。”
殷莳与这些姐妹们相处了这些年,有点感情,但也没太深的感情。
有云娘一个能相信她,便很欣慰。其他爱如何如何,她说:“我反正问心无愧。”
云娘道:“我去与她们说。唉,她们也就是一时想不通,待想通就明白了。”
殷莳原本想说“没那个必要,随缘”,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很有必要。
越是封闭地方、认知有限的人,越容易偏激执拗。尤其小姑娘们正在青春期,一辈子没见过几个男的,忽然遇到沈缇这么个人间菁英,容貌、学识都是掐尖的,以后怕是再也遇不到的人物。万一哪个小姑娘对他一见钟情,本来因为差距太大也死了心的,忽然这姻缘被殷莳给抢了去,想岔了做出激烈的行为也未可知。
人对强过自己很多的人往往反而不会生出嫉妒。譬如沈缇若订下什么京城贵女,名门闺秀。再怎么暗恋他,顶多也就暗处掉几滴眼泪,擦干了还是要带笑祝福的。
可我够不着的人,不能订下一个跟我一样甚至不如我的人!那就要疯了。
被“不如我的人”超越,远远地超越,真的会把人逼得走火入魔。
这是人性常见,也不稀奇。
殷莳和沈缇的婚事订下来,约定好是明年二月里便送亲过去。那时候河道化冰,也能走船了,走一两个月到京城,正好在春日里成亲。
殷莳那个要留在家中“三年改命”的事,也能圆满。
为这个,当沈夫人询问她何时可以发嫁的时候,首座大和尚无比庄严地告诉沈夫人:“过了正旦即可,与常人守孝是一样的。”
正常为父母守孝是三年,实际上民间都是二十五个月。也就是说守满第三年的第一个月,就算是“三年”了。
大和尚的意思是,殷莳这个“三年”也可以这么算。到明年只要出了正月,这三年就算满了,可以嫁人了。
快点嫁出去吧,你师父我就能释了因果,睡踏实觉了。
但现在才是五月,到明年二月还有近十个月的时间。
万一哪个小姑娘激进了,搞什么下药、推池塘、坏名节那一套话本子里的手段就太糟心了。
殷莳不想这十个月待嫁时间在小心翼翼的防备里度过。
她到了舌尖上的“没那个必要”转了一转,又咽了回去,反而长长地叹了一声。
云娘果然侧目:“姐姐因何叹气?”
有了那么好的亲事,不该开心吗?
殷莳忧愁地说:“云娘,沈缇那样的人物怎么会来我们家挑媳妇,你就不觉得奇怪吗?”
云娘顿了顿,说:“那不是因为姑姑……”
殷莳打断她:“别天真,姑姑再怎样,怎能做得了沈家的主?这样一个探花郎儿子,搁着你是当爹娘的,愿意他去乡下地方娶个媳妇?”
云娘便说不出话来了。
这一大家子,殷莳瞅着,凡是她熟悉点的这几个,谁也没遗传到殷老太爷的心眼子。
但也好,这样好糊弄。
“你不晓得。”殷莳别过脸去,袖子半遮面,“姑姑与我说了真话。原来表弟他另有红颜知己,便是他前头订了又落难了的那个,是定要纳到房里的。为着不叫她受委屈,才想着低娶的。如此,姑姑才有了机会从娘家挑媳妇。否则以沈家的眼光,怎能还看得上我家。我爹对姑父又没有救命之恩。”
“怎么这样。”云娘呆住了。
殷莳往沈缇头上扣锅:“沈跻云那样子你也瞧见了,你看他看咱们姐妹的时候,多么冷淡,可有半点欢喜期待?”
云娘也是待嫁之身,对这种事正敏感,闻言又气又急:“这也太欺负人了。”
殷莳却说:“千万别说这个话,若传出去,定叫人笑我,高攀了这样的亲事竟还不知足。”
这倒是真的。沈缇来时、去时都是什么热闹场面。县太爷都亲自来迎、来送。他的夫人亲自登门拜访沈夫人,姿态还放得很低。
云娘有些是听说的,有些是亲见的。那个时候,能清楚地感受到阶层之分。
“好,我不乱说。”云娘说。
殷莳“嘱咐”她:“别告诉别人啊,我只告诉了你。”
“好,不告诉别人。”云娘答应了。
待回去,见到大夫人,大夫人知道她去见了殷莳,自然要问一问:“莳娘可说了什么没有?她到底是用了什么本事得到这门亲事的?”
答应了“不告诉别人”,但这是云娘的亲娘,亲娘可不是“别人”。
原来是这样啊。
就说凭什么天大的好运就掉到一个老姑娘头上呢,不应该啊。果然不是什么好事。
大家那难受了好些天的心气儿,终于平复了一些。
连老太太据说都能下床了。
人心素来这样。
比你强很多的人更好了,没什么感觉。但比你差的人忽然比你好了,那可太难受了。
待知道这桩婚事里原来有这么大的坑,大家的心气儿都平和下来了。
“也就是老三家的心狠。”大夫人说,“换着我,可舍不得自己闺女受这样的委屈。到底不是亲生的。”
这件事殷三老爷和三夫人是最后知道的人。
三夫人听说了,气得在屋里跳脚,把殷莳唤了过去问话:“真有这事?”
殷莳老实承认:“是姑姑亲口说的,选中我原就是看上我老实。”
三夫人心里暗怪沈夫人。这种事,不声不响地把人迎过门就是了,做什么还要告诉她真相。
其实大夫人也没错怪三夫人,三夫人就想跟沈家结这门亲,至于殷莳嫁过去过得好不好对她来说并不那么重要。
当然可以选的话,她还是希望殷莳能过得好的,那说明殷家的女儿在沈家有地位有影响力,对殷三老爷当然更好。但若殷莳过得不好,也没什么大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