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花郎他今天后悔了吗by袖侧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12-21
也是因为他这年纪,她虽然理智上清楚,但实际上总是下意识地把他当学生看待。
但实际上,沈缇是已经当官了。
他现在虽然品秩还低,穿绿袍,但要类比的话,相当于另一个时空的中央选调生,根正苗红。走的是最好的仕途路线,令人羡煞。
但既然当官,便是入了官场。官场什么样?自古至今,哪怕不同时空,都是一样的。
殷莳很认真地为自己辩白:“我从来没有在学识和仕途上轻视过你。”
沈缇盯着她。
那她在哪方面轻视他呢?
……男女,是吧?
更让人,牙痒痒。
“不是,跻云。”殷莳跪坐起来,撑住榻几向前倾身,逼近沈缇,“你为什么对我敌意这么大?”
沈缇顿住。
殷莳的身体又向前倾了倾,咬字清晰地问:“你是不是忘了,我们并不是真夫妻?”
沈缇与她的四目相视。
她这样向前逼近他是在给他施压吗?
沈缇转过头去喝茶,不与她直面,道:“哪有什么敌意不敌意的,姐姐休要胡……”
殷莳却打断他:“傻瓜,我跟你是站在一边的呀!”
沈缇转回头去看她。
她坐回去,且笑且嗔:“当时在东林寺我就说了,我事事都可配合你,定让你和冯氏有情人成眷侣,我担了你正妻的名,也会尽正妻的责。”
“这些天我哪里做的不好,你就直接跟我说就是了,你别这样对我。”殷莳眼里含着委屈,“我从怀溪来这里之前,想象的是我们两个人齐心协力,有商有量。我那时候想象得可好了。”
沈缇端着茶凝视她。
过了片刻,放下茶盏,他揉揉额角:“你好好说话。”
识破了,不吃这一套。
殷莳很无辜:“你那样对我,我就只能这样对你。”
“我对姐姐怎样了?”沈缇道,“弟自问,对姐姐未曾失过礼数。”
沈缇承认,他刚才是有点小情绪,但也没有怎么样吧,不至于说是对她“不好”吧。
“你不能像刚才那样对我。”
“哪样?”
“这样——”
殷莳把面孔微微向下,然后抬起眼直视前方。
“就这样,看到没。”
用在影视作品里叫作库布里克凝视。
写在小说里通常写作“撩起眼皮”。
这种看人的方式,可以从心理上给人施压。
“……”沈缇,“我有吗?”
“不承认了是吧?”
“好吧。”沈缇承认了。
他虽然不知道什么库布里克什么撩起眼皮,但他当然知道这样与人说话能给对方多大的压力。
竟对殷莳用上了,想想也是不该。
“我不那样,你也别这样。”他说。
刚才她那虚假样子,莫名他不愿意看到。
殷莳觉得有些东西很值得玩味:“但你那样,不就是想让我这样吗?”
给人压力,不就是想让人服软。
“我千里迢迢来到京城你的家里,你要是待我不好,给我脸色看。”她说,“等哥哥们走了,谁能给我撑腰呢?”
“不,其实他们在也不会给我撑腰。”
“也就是你新婚,今天他们抹不开脸带你。以后,我怕他们是能和你一起开开心心吃花酒的。”
“殷家有多盼这门亲事你肯定也是懂的。”
“我嫁到你家,原也就是谁也倚靠不上。”
“只有你。”
“我信任你,对你有期盼,所以在你面前并不乔装掩饰。可能便惹了你不开心。”
“所以,跻云你若是想对我使那夫君的威风,我也可以如你所愿。”
“无非就是,在你面前温良恭俭,扮个贤妻。”
“十八年都这么过来了,继续这么过下去,一辈子,对我也不是难事。”
殷莳笑笑:“你说呢?要不然,我现在就开始给你演?”
沈缇的目光一直落在榻几上。
等她说完,他抬起眼:“刚才是我不对,以后不那样了,你也别这样。”
不舒服,要让殷莳在他面前装模作样的伏小做低,他真的会不舒服。
他还是喜欢她气人的样子。
且她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她嫁过来,完全没有依靠。
她就是奔着他来的。
东林寺里三击掌,那时的初心怎忘了呢。
怎就辜负了她的信任呢。
殷莳凝视他:“那,以后不给我甩脸子?”
“不了。”沈缇脖颈微红,有些羞惭。
他脖子红了,殷莳就相信他是真心的了。她开心起来:“跻云,我就喜欢你坦荡,敢做敢认,还能体谅别人。”
“这听起来简单,但做起来其实很难。光敢认这一点,很多人便根本做不到。更别说去为别人着想了,难死他们了。”
她怎么能这么轻松就当着别人的面说出“喜欢”这样的话,还是对男子。
沈缇开始能感觉到脖子的温度了。
他长到十八岁,很少有人能再让他脖子发热了。
最近的两次,都是殷莳。
“咳……”他别过脸去,正想说话,门外忽然响起绿烟的声音:“翰林,找到了。”
太好了。
沈缇立刻就坡下驴,道:“拿进来。”
殷莳看过去,槅扇门打开,绿烟抱着一张琴进来,交给了沈缇。
沈缇盘膝而坐,把琴搁在膝头,拨弄几下,一边调弦一边问:“姐姐也学过琴吧,我看你嫁妆单子里有一张琴的,怎没见你摆出来?箱笼还没收拾完吗?”
这下轮到殷莳“咳”了。
因前天收拾的时候,就收拾到那张琴了。葵儿直接问:“这劳什子还要摆出来吗?”
万一来个什么女性长辈看见了,非让她当场表演什么的怎么办?殷莳就不会给自己挖这种坑,果断地一挥手:“谁弹它,收库房里去。”
现在应该是挂在库房墙上呢。
“就是个样子货,也不弹,没必要摆出来。”殷莳脸皮厚,敢于承认,“要是亲戚长辈来了看见,非让我弹一首,不弹吧丢人,弹吧……可能更给你丢人。”
沈缇把脸别过去。
他这会儿脖子倒是不红了,又褪回变成白皙干净的肤色了。
殷莳无语:“要笑就笑,不是所有人都有音乐细……音乐天赋的。”
养气这种功夫,在这种时刻并不需要。人至少需要一处能彻底放松的地方,一个能不必在其面前端着的人。
沈缇的记忆中,前些年那个人是沈夫人。
但随着他年纪增长,游学数年归来,与父母发生矛盾等等……他在沈夫人面前早已经无法再回到从前的状态。
这些天,殷莳破了他好几次养气功夫。如今,他实在觉得没必要在她面前端着了。
转回头来,果然那嘴角还勾着。
因殷莳看着甜美娇软,实则心智强硬,是个非常难搞的人。沈缇一度感到自己被她压制了,才有今日的情绪反弹。
哪知道她,一个自学了《天地阴阳交欢大乐赋》的人,在学琴这件事上这么挫。
实在好笑。
“怎么回事?”沈缇问,“是先生不行?琴不行?还是……嗯……”
还是人不行啊?
殷莳叹气:“不要小人得志。”
此时不得志,更待何时。
沈缇笑得更欢畅了。
好吧。殷莳承认:“都不太行。”
本来就不是什么有音乐细胞的人,先生的教法又很教条,勾不起兴致来。
且殷家那女学,十分松散,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大人们也不太管的。本就是给女孩子们打发时光的地方。
姐妹们喜欢去,主要是因为那里等同于是大家聚头的地方。
“学到什么程度?”沈缇问。
殷莳说:“基本指法是会的,曲子只会一首《湘妃怨》,现在也记不全了。别的,没了。我对这个真的不太感兴趣。”
要是别人弹的,好听的,她肯定是乐意听的。但自己弹的实在不怎么样,找不到乐趣,也无人督促,就放下了。
在这古代,听音乐变得不方便起来。得养乐伎。殷家倒是有,但那是老爷公子们的待遇,主要是宴席和待客。家里是不让女孩子们接触乐伎的。
因伎妓虽不同,却共通。
说起来,殷莳其实挺久没听到过什么音乐了。
尤其小地方,古代的一个特点就是,安静。
“我教你吧。”沈缇提议。
“不必了吧。”殷莳想拒绝。
“琴与花,诗与画,书与茶,从来不分家。姐姐有养花的心,我不信你没有调琴的意。”他说,“母亲当年到京城时甚至没有摸过琴。是父亲教她的,如今她琴艺不输人。”
的确在沈夫人日常起居的次间里,殷莳看到了琴桌和琴。似乎已经成为沈夫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殷莳只是没想到沈夫人嫁人之前竟然没学过琴。
但想一想那差不多是二十年前了,殷家那时候不过是小商人之家罢了,女孩子识个字已经了不得了,琴棋书画大概还够不着。
二十年发展积累下来,到殷莳这一代,才开始成为娇养富家女,才有了条件学琴。
“母亲能学得好,我不信姐姐不能,你们都姓殷。”沈缇道,“姐姐不如信我一回,我给姐姐当先生。”
“如何?”
人家主动递过来的橄榄枝,要是不接,太败人兴了。
而且人生漫漫,娱乐有限,多学点东西就多点打发时间的方式。
“行啊。探花亲自教我,旁人求也求不到。”殷莳情绪价值给足,“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我给不起束脩。”
沈缇道:“束脩可免,但记得要尊师重道。”
殷莳扑哧一笑。
沈缇嘴角含着笑意,轻勾慢挑,远而沉的嗡嗡之声便穿透空气。
殷莳都忍不住道:“这个琴的声音真好听。”
沈缇瞥她一眼:“不是说没有天赋?”
“弹不好不代表我不会听。”殷莳真心赞道,“这个声音真的好听,比我那张琴好听太多了。”
她说着,还伸手去拨了一下琴弦。
又一声长长的“嗡——”。
沈缇的指腹按住那根弦,滑过去,折回,再滑出去。
那道琴音便如泣如诉。
仿佛在他指尖捏着。
真的太好听了,空耳听绝了。
“这琴……”殷莳想问“这琴多少钱买的”,话到嘴边觉得不能跟探花郎这么俗,改口,“真是张好琴。”
沈缇告诉她:“此琴名春生,是前朝雷氏匠师所斫,是一张古琴。”
说到“古琴”,殷莳想起了自己刚下山那时候露的怯。
那时候刚恢复去上学,大娘提醒她第二日别忘了带琴。
殷莳顺口来一句:“明天学古琴啊?”
大娘诧异:“哪来的古琴?我们的琴都是家里从琴行里买的,都是新琴。”
这琴在殷莳那个时空叫古琴,可在这里他们一点都不古,它们就叫“琴”。
沈缇这张倒是真的古琴,前朝传承下来的。还是名匠师所斫,一定很贵。
殷莳赞叹:“怪不得这么好听。”
一分钱一分货。
沈缇唤了一声:“荷心。”
荷心应声进来。
沈缇吩咐她:“换飞气来。”
荷心动作麻利地换了香。
白烟袅袅升起,荷心静静退了出去。
嗡、嗡两声音起,悠远。总觉得那白烟好像都颤了一颤。
殷莳早就注意到沈缇不光脸长得好看,他的手也好看。
手指长且有力,指腹有笔茧。
后世人对这个时空的读书人真的是有一个绝大的误解。
因为自古便流传书生柔弱,比如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之类的形容。这使得后世人会拿自己时代的“柔弱”标准去套在古代的书生头上。
但实际殷莳观察,这所谓的“柔弱”具有时代性,它只能在本时代有意义。因为这个时代缺乏技术和机械来支持生产力、交通,所以人们只能亲力亲为,医学水平低下,身体素质却远胜于后世。
都是练出来的。
肩不能挑,挑的是扁担。手不能提,提的是水桶。
那水桶是木头的,实木。别说装水了,空桶给一个后世人,都可能提不动。
实际上后世就没几个人能肩挑手提的,如果按这个标准算“柔弱”,那大部分人都柔弱。
古代书生的“柔弱”是相对于他们本时代的武人,不是相对于后世人的。
所以真站到古人面前的时候才知道,未必打得过一个“柔弱”书生。
沈缇的手指手腕看着就有力。那是因为从小就要悬着沙包练字。
看历代状元卷,几千字没有一个错字,没有一笔写坏。对笔的这种控制力度都是从小苦练出来的。
而且,有钱的读书人骑马,没钱的读书人走路。骑马练腰,走路练腿。不然沈缇那腹肌怎么出来的。
来个古代的武将,倒有资格说一句“书生柔弱”。
但换成后世人,站在古代书生面前,谁敢说一句“柔弱”?
琴的声跟别的乐器都不一样。总给你一种挣脱了凡尘俗世的感觉。
殷莳手肘撑在榻几上,托腮看着年轻男人的侧脸。
下颌线清晰好看,鼻梁挺拔。
一丝不苟的发髻,贴伏的领缘,飘逸的袍袖。
就是太年轻了。
可能在别人眼里是正好。但在殷莳眼里太年轻了。要再过几年,才能成为她眼中的极品。
可虽然如此,现在,此时此刻,这种档次的年轻男人焚香弹琴给她听。
殷莳深觉这次投胎的含金量又上升了。
穷状元穷探花可能文章写得好,政见犀利,但囿于生存条件,未必能在音律上有什么造诣。
但沈缇这种书香世家的子弟,锦绣里长大,琴棋书画必然是无一不精的。
古琴弦音遥美。
飞气香空透清灵。
待余音渐远渐消,沈缇转头去看殷莳:“如何?”
殷莳双手合十抵着下颌,真诚:“好听死了。”
“……”沈缇,“把死了去掉。”
他说:“等这几日过去,我安排一下,教你。”
殷莳那眼睛闪亮闪亮的。
他认识她也有一年了,从来她看他的时候,都带着狡黠,带着洞悉一切的通透,甚至带着年长者的慈爱与俯视。
终于她也能用这种目光看他了。
真难得。
沈缇才华横溢,一路走来到哪里、遇到谁,得到的都是欣赏和称赞。不料在殷莳这里还要靠弄个音律乐声才能换来她一点点认可。
而沈缇,发现自己居然感到欣欣然。
好吧,谁叫她是姐姐。
“好。那我得叫葵儿把我的琴拿出来。”
“拿出来吧,我给你调调弦。”
“好。”殷莳便唤了葵儿进来,“把我那张琴拿过来。”
葵儿看她的目光怪怪的,仿佛太阳打西边出来。但在沈缇跟前也不乱说话,奉命而去。
很快取了琴来。
虽然根本不弹,但也有好好的保养,没落灰。毕竟是好几两银子买来的。
但沈缇上手一拧,感受到那个琴弦的松弛,就知道这琴得好几年没碰过了。
殷莳讪讪:“我这几年不是跟家里深居简出嘛,也不去先生那里了……”
后面那两年多她在殷家属于放养状态,不用请安不用上学,安心养老,松弛得很。
沈缇挑抹琴弦,也有嗡嗡之声。
他蹙眉。
殷莳自己弹得不怎么样,但欣赏水平是后世的信息时代养出来的。她说:“比你那个声音差远了。你那个是真好听。”
当然没法比。
因为殷莳的琴就和冯洛仪的琴是一样的,是家里管事去琴行里几两银子买回来的大路货。
当然对初学者殷莳来说肯定够了。
对冯洛仪肯定不够。
对小沈探花的妻子也不够。
沈缇又唤葵儿进来。
他有自己的婢女,平时不会使唤殷莳的陪嫁丫头。葵儿紧绷绷地站在他面前,沈缇把那张琴还给了她:“收起来吧。”
哪来的回哪去。
“咦?干嘛?”殷莳问。收回去她用什么。
沈缇顿了顿,把自己那张琴推过去:“这张春生以后给你用。”
殷莳斤斤计较:“是‘给’我了?还是就给我‘用’?”
沈缇捏捏眉心:“给你了。不收回来。你放心好了。以后是你的。”
殷莳特别高兴,还要虚伪客套:“那怎么好意思。”
沈缇没看出来她不好意思,
“姐姐既然喜欢,就拿去。”他说,“物件,原本就是给人用的。有缘即为善。”
殷莳这么厚脸皮都没好意思说,她喜欢这琴值钱。
当然,咳,也喜欢这琴好听。
总之,白得了好东西,高兴。
殷莳问沈缇:“晚上在哪边用饭?”
沈缇说,“在这边。”
殷莳说:“我自己没事的,你想去那边尽管去。”
舍出去一张名贵好琴,连个留饭的待遇都得不到。
沈缇简直要气笑。
但他现在的养气功夫比一年前已经强太多了,不动声色地问:“姐姐看着一个人很自在,若有什么不便利的地方,跟丫头们说。再不行,跟我说。”
殷莳昨天一个人独占大床,睡得极好,刚刚也歇过午觉。
人要是能有午觉睡,生活都会赛神仙。
那气色一看就好,眼睛都清亮。
殷莳心里,一直以为沈缇为了冯洛仪抗婚是因为跟冯洛仪爱得惊天动地,要死要活。
如今有情人历经艰难那终成眷属,刚刚圆房没几天,就应该天天黏在一起缱绻缠绵才对。
还以为沈缇这话是真的关心她。
这没办法,信息差最容易造成误判。
她眉眼间都能看得出来舒展惬意:“没有不便利的。丫头们都十分勤快有眼色,家里调教得很好。你不用担心我,你不在,我早上去跟母亲聊聊天话话家常,回来指挥丫头们收拾箱笼打理庭院,一点烦心事都没有。跟以前在家里一样自在。”
甚至沈缇不在的时候,他这一大群婢女就都成了殷莳的人力资源。
殷莳贴身的事还是给葵儿蒲儿,钱箱也是葵儿掌着。但人多毕竟好办事,整理箱笼,打理庭院,沈家婢女们给打下手,那么多只手一起伸,效率惊人。
大家磨合得很好。
沈缇看出来了,没有他在,她一个人真的过得很好。
而且,很明显,殷莳很想独霸璟荣院。
璟荣院明明是男主人和女主人共同的居所,怎么就把他给驱逐了。
真是气得沈缇想笑。
他果真笑了:“那就好。”
喝茶,养气。
殷莳也笑。
真心的笑。
小日子这么好,谁能不笑。
喝茶,开心。
沈缇还记得要给冯洛仪一张琴的事。
本来想把春生给她的,但殷莳碰上了,殷莳满眼都是对这张琴的欣赏喜爱,便给了殷莳。
刚给完,不好当着殷莳的面说这个事。他觑个空子到院子里寻了长川,吩咐:“去我书房,告诉竹枝把那张风入松给姨娘送去。”
长川飞快去了。
竹枝是内书房的婢女,她问:“是放到姨娘那里,还是就给姨娘了?”
“给姨娘。”长川说,“姨娘那里的琴不好,翰林就说拿张好的给姨娘。”
竹枝咋舌:“翰林很宠爱姨娘啊。”
因为风入松是沈缇最喜欢的一张琴。之前跟着沈缇在外书房的,后来他搬回内院住,也跟着放到了内书房来。
也是一张十分名贵的古琴。
竟然把最心爱之物给了姨娘,这不就是说明宠爱姨娘嘛。
长川不服:“也给了少夫人一张呢,就那张春生。”
“笨。”竹枝笑着戳他,“风入松走到哪里都跟着,春生收在库房里,你说哪个才是翰林的心头好。”
“最爱的那张给了姨娘,库房那张给了少夫人,你说少夫人和姨娘哪个才是翰林心尖尖上的人?”
长川双手护住脑门:“我不说!平陌哥哥说了,不许瞎说少夫人和姨娘的事。让他听到了,掌嘴。”
竹枝忙捂住嘴,左右看看,才吁口气,放心道:“你别告诉平陌不就行了,他又进不了内院,管不着我。”
竹枝年纪不大。她一个人守书房。
沈缇又讨厌婢女们总把自己的事报给沈夫人,对婢女素来都是冷着一张脸。他在书房的时候,竹枝连话都不敢说。
闷得头上长草。
好容易逮着了长川,高低得聊两句天解解闷。
长川才不傻傻让她欺负,他跑了。
远远喊:“你给姨娘送过去哈。”
又喊:“你擦一下,别懒。”
撒丫子,快跑。
竹枝气得叉腰,回去还是真的给擦了一下。
沈缇性子喜洁,本来就天天擦。但还是又擦了一下,装进了琴匣里,抱着给冯姨娘送去。
长川跟她说了位置的,摸着找过去,看到院门敞开着,里头有小丫头坐在门槛上扔羊拐玩,竹枝上去问:“可是冯姨娘住在这里?”
小丫头进去通禀,照香出来问:“妹妹是来送琴的?瞧着面生,可是璟荣院的?”
竹枝道:“不是,我是翰林内书房的。”
在很多官员家里,书房是女眷禁地。照香以前去找沈缇,也只敢往寝院去找,书房是不敢去的。所以瞧着竹枝脸生。
照香放下戒备,明显亲热了两分,引着她进去正房:“姨娘,翰林让内书房的妹妹过来送琴。”
他昨夜抱着她说要拿一张好琴给她,呓语似的。
那时候她也筋疲力尽迷迷糊糊了,但还记得他的话。没想到今天就送过来了。
他是放在心上的。
冯洛仪没着急看琴,先问竹枝名字、年纪,想从竹枝这里多了解一些沈缇的事。
奈何,竹枝说:“……这个不知道道。那个也不知道。不知道呢,翰林之前不是一直在外院,不怎么回内书房,都是奴婢一个人守着,冬天可冷了,也没个人说话。”
是个废话挺多的小丫头,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
冯洛仪还是让照香拿了钱赏她。
竹枝得了赏钱高兴,想在受宠的姨娘跟前讨巧,奉承道:“翰林对姨娘真是没得说。这张琴,翰林以前带在外书房的,今年搬回内院里来,又带回到内书房里。是翰林最心爱的琴了。”
这话听得冯洛仪眉间也舒展起来。
照香更高兴,送竹枝出去,还说:“妹妹有空来玩。”
她回屋去,看到琴匣已经打开,冯洛仪的眉头却蹙着。
她过去:“姨娘,怎了?”
冯洛仪有点困惑,却道:“没事。”
她指尖划过琴头,那里有几个篆字。照香虽识字,却不认识篆字,她问:“这琴有名字的吧?”
有名字的琴才是好琴。之前管事和被褥、茶具、妆镜等生活物品一起准备的那张琴就没有名字,就是琴行里最普通的琴。
只有那些名琴才会有名字,才有收藏价值,而且价格昂贵,能买一百个她。
冯洛仪道:“叫‘风入松’。”
照香听了高兴:“听着就雅,不愧是翰林最心爱的琴。”
是吗。但冯洛仪明明记得当时沈缇说,要给她的那张琴是“春生”,怎么变成了“风入松”?
是她当时太迷糊听错了还是记错了吗?
但上手拨弄两下,嗡、嗡之声沉远寂静。琴弦松紧适度,琴音调得很准。确实是平日常用的状态。
且真的是一张好琴、名琴。
音色涤人,难怪说是沈郎最爱的琴。
冯洛仪微微笑了。
沈缇今天不来她这边,她是知道的。
但他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帐子里像一个小世界。
如果小世界就是全世界该有多好,如果没有那些其他的人该有多好。
冯洛仪拨弄着琴弦,忍不住想,沈缇和小殷氏在一起的时候又是什么样子呢?
他们两个在帐中,也是这般十指相扣,亲密无间,两个并作一个的吗?
冯洛仪望着烛火,笑容消失,沉默不语。
沈缇一日之内送出去两张心爱的名琴。虽还有别的琴,但是都比不上这两张。
他吩咐完了长川之后,抬头看了看天,还不到各个公署、衙门放班的时间。他爹应该还没回来。
他对殷莳说:“我去一下母亲那里。”
殷莳抬屁股:“我陪你一起?”
“不用。”沈缇说,“我找母亲有点事。”
殷莳屁股又落下了:“哦,好。”
那就不打扰了。
又问:“在那边用饭吗?”
沈缇横了她一眼:“说了在这边用。”
吃饭喝水如厕的细事,谁能想到有什么心思。殷莳没有察觉,只应了:“好。”
沈缇轻拂衣袖,走了。
沈缇去了沈夫人那里。
沈夫人也是问:“今天怎么这么早?”
沈缇是独子,从小跟母亲关系很好,也不瞒她:“舅兄们要去吃花酒,把我打发回来了。”
沈夫人骂道:“这些小子。”
又道:“还知道把你打发回来,还行。”
以女子的眼光来看,舅子跟姐夫妹夫一起吃花酒,丈人跟女婿一起吃花酒,实在气人。
沈缇问:“父亲那张‘四野’在哪呢?”
“干嘛?”
“我没有琴用了。”
“咦,你的琴呢?”
“一张给了莳娘,一张给了洛娘。”
女人当妻子,希望丈夫对自己一心一意,但当娘的当然愿意儿子享齐人之福、左拥右抱,早日开枝散叶。
沈夫人掩口笑:“还挺会疼人。你等着。”
唤了婢女来:“去将厢房里那张琴取来。”
沈缇道:“不用拿过来,送到我内书房去,交给竹枝就行。”
婢女领命,去了。
沈夫人揶揄他:“怎么叫起‘莳娘’来了?”
结中表之亲,因为彼此间还有一层血缘关系,成亲之后,也有唤夫君、婆婆的,也有还按着血缘关系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