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花郎他今天后悔了吗by袖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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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如果去阻止冯洛仪生育,恐怕连冯洛仪自己都要恨她。
殷莳能做到的也就是掌控好自己的生活。在这里,一个女人能掌控自己的生活,已经十分难得。
再多的,没那能力管了。
昨日和今天,沈缇连着两天都不在璟荣院,殷莳真的觉得房子、院子的面积好像都变大了似的。
不必共享的感觉真好。
璟荣院很宽敞,有倒座房和后罩房。带了后罩房,就可以算是两进的院子了
昨天殷莳还特意问了一下王保贵,她在槐树街的那座宅子也是两进,面积比璟荣院还要小些。
但那个宅子设计来就是给一家子人住的。所以现在是她一个人住的比别人一家子都宽绰。
其实细想,这次投胎到现在已经有十年了,根本就没吃过一点苦。
晚上罩了灯,殷莳在宽敞的大床上惬意打滚。
感谢掌管投胎的神。
殷莳睡得美滋滋,沈缇睡的可不怎么样。
纵然送来的铺盖卷里有褥子,到底没有家里的床铺暄软。
但这其实不是最根本的原因。沈缇发现,他有点不习惯身边没人了。
明明,成亲才不过十日。
明明,过去的十八年都是自己一个人睡的。
怎么就忽然不习惯了呢?
沈缇睁着眼,想起的是那顶朱柿色的帐子。没有大红喜帐那么喜庆,但颜色温暖舒适。
沈缇闭上眼,嗅到的是被褥上熏的自己熟悉的香。
一直还说要给她合香。其实他已经翻出几个香方在研究了。只是这些日子天天要陪着舅兄们,一直还没时间动手。
好容易那些家伙终于回去了,他现在有时间了,可以动手了。
沈缇知道,皇帝很有可能会在半夜召见他答对。他得赶紧入睡养足精神才行。
他闭上眼睛,开始模仿殷莳所练的天竺柔术的冥想大放松。很好的方法,果然顺利入睡。
半夜也果然被推醒:“沈大人,沈大人。陛下召见。”
沈缇睁开眼坐起来,甩甩头,清醒了一下,问:“什么时辰了?”
“寅时二刻了。”
“给我打水洗漱。”
“是。”
沈缇洗脸漱口洁齿。
正如同僚们的值班笔记里所录,皇帝寅时会醒来,召值班翰林去问对,一直到卯时上早朝。
睡眠这样不好,皇帝的身体能扛多久?
老人如枯木,渐渐衰朽。
皇帝的寝殿里亮如白昼。
今日值班的翰林编修沈缇来了。他穿着青绿色的官袍,革带束着腰身,身体修长,眉眼清隽,像挺拔的青松。
皇帝记得自己也曾经是这样的,只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已经不愿意照镜子。
“跻云,来给我润润色。”皇帝招呼他,递过去几张纸。
沈缇在几案后坐下,內侍把那几页纸传递给沈缇,果然是青词。
青词是道人烧祭给上苍的。皇帝热衷于求丹问药,上有所好下必效焉,官员们热衷于帮皇帝写青词。有些投机者因为青词写得好而得到皇帝的青睐,也是一条进身之道。
早有內侍研了一池墨。沈缇展开,一目十行地看完,提笔修改了起来。
如今他也可以不在皇帝面前表露任何感情了。
他还记得一年前第三次被命令为皇帝的青词润色时,控制不住地皱了眉头,被皇帝发现了。
那时候皇帝身体还不错,是个精神矍铄的老人,觉得自己还能再活五百年。
他没有龙颜大怒,反而对沈缇很宽容。
“人没法同时年轻和成熟。”他说,“你现在可以年轻。”
“我知你看不惯我如此,甚至想谏,省省。你看那几个老家伙怎么不来谏,因为他们懂。”
“跻云,你得再过几年才会懂。但再过几年……”
皇帝没有说完。
沈缇一直介意那句没说完的话。思来想去,还是去到沈大人跟前请教了。
沈大人道:“再过几年,你会懂。为什么?”
沈缇道:“因为过几年,我年岁长了,人更成熟?”
“是的。”沈大人道,“但过几年,你成熟的时候,便也不再年轻了。”
“陛下,只对年轻人宽容。”
沈缇沈跻云,这一届的探花郎,年轻俊美,才华横溢,深受皇帝喜爱。
皇帝给他赐字,对他格外优容。
但这个对年轻人宠爱宽容的皇帝,和让冯洛仪家破人亡的皇帝,和让沈缇祖父险些死在流放路上的皇帝,是同一个皇帝。
都是他。
那之后,沈缇在宫里、公署里,都不会再让人察觉他的喜怒与情绪。
再后来,殷莳从怀溪来到京城,与沈缇拜堂成亲的时候,便觉得一年后的青年已不同于一年前的少年。
诸如青词这种东西于沈缇而言是小菜一碟,他才思迅敏,笔走如龙,很快就修改完了。
呈上去,皇帝读完很高兴。
沈缇颇通道家典籍,皇帝三更半夜不问苍生问鬼神,不论他内心里是怎么想,都能讲得让皇帝满意。
直到天终于亮了,內侍提醒皇帝该早朝了,沈缇才得以告退。
他走后,皇帝的情绪依然很好,问內侍:“跻云新婚,我赏过什么没有?”
內侍道:“未有。”
翰林虽清贵,到底级别低,还不到婚嫁都让皇帝惦记赏赐的程度。
皇帝点点头:“给他提一级吧。”
沈缇回去直房,也没法补回笼觉,给皇帝讲了那么多内容,人已经精神了,哪能一下子睡得着。
且早朝的官员们也都进宫了,在各自部门的直房里待漏。进进出出,嘈嘈杂杂的。沈缇把今日的值班记录做好,在睡觉那间房里也只是闭目养神。
等到天大亮了,下朝了,翰林院的同事来交班的时候,他才开始重又困倦起来。
跟昨天高君圭的状态一样。所以现在晚上值宿,都让年轻人去。
沈缇交完班,从宫里出来,平陌等人已经在那里等候了。
小厮们从內侍那里接过被褥和提盒,平陌道:“坐车吧。”
沈缇没骑马,坐着车回家了。
到了家平陌让车子直接赶到二门上,沈缇下了车,他还嘱咐:“赶紧补一觉。”
又嘱咐:“也别睡太久了,影响晚上。”
沈缇:“知道了。”
其实沈缇成亲前,吃喝拉撒睡的事都是平陌在操办的。如今却不一样了,平陌目送他进去,也挺感慨的。
随人都留在外面,进了二门便是长川跟着。
沈缇困得头疼,一路揉着太阳穴。却忽然听见长川问:“翰林,咱们是去璟荣院吧。”
沈缇脚步停住,抬头,原来在岔路口,已经走向了璟荣院的方向。
可他是被殷莳从璟荣院里给赶出来的。就这么回去吗?
这么想着,前日还没生完的气,忽然又起来了。
家里,本来就是可以有情绪的地方。
长川便看见沈缇负手站在那里,对着璟荣院的方向望了一会儿,恨恨转身:“去姨娘那里。”
长川有点失望。
姨娘那里没什么零食。少夫人那里零食种类特别多。
翰林怎么不去少夫人那里呢。
长川苦着脸跟上。
沈缇问:“昨日我不在,家里有什么情况没?”
“没有。”长川道,“什么事也没有。”
“少夫人一天跟家干嘛了?”
长川心想我只是内宅给翰林你传话的,我又不是专盯着少夫人的。
如今,少夫人的正房他都进不去呢,他哪会知道少夫人都干了什么。
但他要是这么回答,一定会被平陌揍的。长川努力想了想,道:“少夫人让人给姨娘送了东西。”
“送了什么?”
“好像是燕窝。”
“哦。”
沈缇来到了冯洛仪的院子。大白天这个时间点他就来了,照香高兴极了。
沈缇对冯洛仪说:“我补个觉。”
官员在宫中留宿,都睡不舒服。冯洛仪忙令婢女们铺床、点熏香。
沈缇洗漱过,脱了衣衫看着冯洛仪指挥婢女们收拾,他问:“少夫人赏了你东西?”
冯洛仪的背影微微一凝,拧过身来,脸上已经带着舒展的笑:“是,夫人赏了燕窝给少夫人,少夫人分了一半给我。品相都十分地好,俱都是上品。”
她没有再喊姐姐。
母亲赏燕窝给殷莳,是婆媳相得。
殷莳分一半给冯洛仪,是妻妾和睦。
冯洛仪脸上带笑,是苦尽甘来,日子美满。
母慈妻贤妾恭,这桩婚事到现在,是十分十的好。
当初想要的,几乎全都实现了。
可沈缇并不能感到欣慰。
因为她们三个都很好,唯有他不好。他被自己的正妻从主院给撵出来了。
沈缇轻轻地“嗯”了一声,去床里补觉去了。
莲青色的帐子放下,冯洛仪凝视那帐子。
他为什么又生气了。
冯洛仪带好槅扇门,走到院子里,没看见长川。沈缇若白日在内院,他走到哪里长川就该跟到哪的。
冯洛仪拦住丫鬟问:“长川呢?”
丫鬟低声道:“外头呢。”
原来是因为沈缇到这边来补觉,大家都不敢搞出太大声音。长川和小丫头子玩羊拐怕吵着了,两个小孩去院门外头蹲着玩呢。
冯洛仪把长川唤到了厢房里,问他:“翰林是从哪里过来的?”
“从垂花门。”
“从宫里回来直接就过这边来的吗?”
“是。”
冯洛仪诧异:“那翰林如何知道少夫人给我送了燕窝?”
“咦,是我告诉翰林的呀。”长川满眼无辜。
这并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吧。
在分辨“什么事能说什么事不能说”这件事上,平陌哥哥可都是夸过他的。
冯洛仪打量眼前的男童。
为了方便,男性主人会有年幼的小厮在内院跑腿。但没出阁女儿在家里多是跟母亲、嫂嫂、姐妹来往,与父兄的小厮们打交道打的少。
冯洛仪心里一直当长川是沈缇的人。
她刚才便奇怪,就算小殷氏有心机,她如何做到的使沈缇一回来便知道这件事的。
原来是长川。
冯洛仪当然不知道,昨日里长川去两个女主人处通知她们沈缇值宿的事,自己碰见并听见了燕窝的事。
冯洛心想,原来小殷氏笼络了长川,特特把燕窝的事告诉了长川。沈缇一夜没回家,回来的时候长川在二门处接他,便按照小殷氏的意思迫不及待地把这件事告诉了沈缇。
原来如此。
冯洛仪面露微笑:“你十分能干呢。”
长川把胸脯挺起来:“嗯!当初挑人,平陌哥哥一下子就挑中了我。”
冯洛仪点点头,唤了照香来打赏长川。
长川拿到钱当然高兴,只可惜姨娘这里没什么好吃的。
这个姨娘,又不爱吃零嘴,又不爱吃点心。
怪不得这么瘦。
长川哪里知道,人在压力大的情况下,有时候会进入低欲望的状态。
别说他,便是沈缇这种博学多才的人也不会懂。
这是后世的人才能理解的。
殷莳还在沈夫人处陪她聊天。
沈夫人秀了一下琴技,回忆了一下当年。殷莳正在给沈夫人输出情绪价值的时候,婢女进来禀报:“门子上说翰林回来了。”
“值宿了一夜,一定累了。宫里可是吃不好睡不好,饭都是凉的。”沈夫人心疼,忙对殷莳说,“你快回去。”
殷莳立刻起身。
在沈夫人的跟前,最重要的就是一定要表现出关心沈缇并能照顾好沈缇。
看着殷莳急匆匆就去了。沈夫人果然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沈夫人打理着家里的中馈,大门的事她不管,但凡有人进出二门,都是要报到她这里来的。
但门子上是沈缇进了垂花门之后,看门的婆子便分了一个人过来禀报。婆子也只知道沈缇回来了,至于沈缇进了二门之后去了哪里,婆子自然不知道。
殷莳“急匆匆”出来,出了沈夫人的院子再走远点就不急了。
有什么好急的。沈缇这么一个人了,院里还有那么多伺候的婢女,他要是累就直接歇了。不可能干瞪眼等着她回去了才能休息。
至今为止,殷莳也没伺候过沈缇什么。他们两个从成亲第一日开始,沈缇穿脱衣服之类的事也都是绿烟荷心贴身伺候,殷莳从没管过。
但殷莳也知道,很多夫妻丈夫回家都是妻子跟前忙后地给宽衣解带。
女人要围着男人转,把男人当天。
绿烟和荷心也道:“原也觉得这个时辰差不多该回府了。”
不回正院,能去哪呢?要不然书房,要不然……姨娘那里。
荷心问:“要不要使个人去姨娘那里看看?”
绿烟觉得不妥,有失正房的颜面。
但不管是荷心还是绿烟,核心都是围着沈缇,把冯洛仪当作了竞争者。
她们怎么想得到,沈缇去冯姨娘那里正是殷莳喜欢看到的。
殷莳说:“那倒不必。翰林那么大的人了,爱去哪里去哪里。跟咱们院子里的人知会一声,谁都别跟外面人碎嘴。要是传到夫人那里去,我循着来源往回查,总能查出来是谁乱说话。”
“璟荣院不需要管不住嘴的人。我新来,与大家互相慢慢适应,谁不适合璟荣院也是得缓几日才能看出来。若有那样的,大家合不来,我去求了秦妈妈,给调个合适的去处。”
殷莳嫁过来十日,从来没有跟大家发过怒,撂过脸。她此时说话,神情也依然和煦,用词甚至称得上和气。
但表达的意思可不温和,要求甚至可以说严厉。
绿烟和荷心都下意识地低下头:“是。”
但绿烟跟殷莳相处这些时日,观察过她跟葵儿蒲儿的相处,想了想,还是开口建议:“二门上的人我们要不要打点一下?”
她说:“主要是,怕夫人问起来。我们这边什么都不清楚,夫人不喜。”
内院里,与其说沈缇是领导,还不如说沈缇其实是资源。
沈夫人才是真的领导。
沈大人不会管内院的事,沈夫人是内院独一无二的大领导。
绿烟说的很对。殷莳立刻赞同了:“好。你跟她们可熟?还是有谁熟一些?”
绿烟说:“都算认识,只没深打过交道。
“认识就行,那这个事交给你?”
“是。我和葵儿一起去吧。”
绿烟和荷心都比葵儿大,葵儿至少还能在殷莳身边再待两年,等她们俩都嫁了,葵儿就是领着这璟荣院的大丫头了。
葵儿虽然勤快、眼里有活儿,但领这么大一间院子、管这么多婢女,能力还欠缺些。
婢女们相互之间肯合作互助,互相提携,院子里的氛围就会很好。
殷莳眉眼都温和起来:“好。”
冯洛仪也不敢让沈缇睡太久,怕影响了晚上,让他睡了一个时辰,便轻轻唤他起床了。
补了个回笼觉,沈缇感觉好受多了。
洗了把脸,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巳正已过了。”
沈缇擦着脸,漫不经心地问:“少夫人让人过来问过我吗?”
冯洛仪凝视他的背影。
“没。”她反问,“少夫人不知道你到这边来了?”
沈缇的手顿了顿。
他把手巾还给婢女,问:“长川呢?”
“在外面。”
“叫他进来。”
婢女们去喊了长川。
沈缇在门廊下问长川:“少夫人知道我在这边吗?你去禀报过没有?”
啊?长川摸头:“翰林没有说让我去禀报啊。”
沈缇板起脸:“我熬夜头昏了,忘记说。下次记得去。”
长川垂手:“是。”
沈缇想想,又道:“自己去平陌那里领罚。”
长川苦脸:“罚几页?”
“两页。”
所以为什么身沈缇身边的小厮字都写得好呢。都是从小罚出来的。
沈缇转身,看到冯洛仪站在门口里面,对她道:“我去书房。”
不是休沐的日子,流连在妾室房里不是正经读书人该有的样子。冯家也是读书人家,冯洛仪点点头,道:“少夫人给的燕窝我炖了些,吃了再走吧。”
沈缇没有拒绝她的好意,到次间里用燕窝。
见冯洛仪坐在榻上做针线,问她:“在做什么?”
冯洛仪温温婉婉地道:“想给少夫人绣个鞋面。”
针线捏在她手里灵巧得像蝴蝶,冯洛仪被她的家里养得很好,琴棋书画都通,女红也好,是很标准的闺秀。
但最好的是性情。她如今不再悲悲戚戚,令沈缇感到舒心。
殷莳做到了她的承诺,对妾室很好,从沈夫人那里得了好东西,立刻就想着分给冯洛仪。
冯洛仪也知道感激,想着给殷莳做鞋。
她们两个有来有往,和睦相处,真是太好了,正是男人想要的后宅。
沈缇的心情好了很多,温声道:“你有这心便很好。不必赶,慢慢做就行,别伤了眼睛。”
冯洛仪对他嫣然一笑:“好。”
她低头继续绣。
他果然是喜欢这样的。试问哪个男人不喜欢后宅和睦呢。
小殷氏肯定也是明白的。
小殷氏先提议免去她的请安,后又忙不迭地将夫人赏赐的上好燕窝分了一半给她。来送燕窝的婢女特意点明了是“分了一半”,看那分量也应该是真的分了一半。
小殷氏明明小门小户出身,却是个很舍得的人,知道什么才是重要的。
沈缇想起来殷莳非常看重身外之物,银钱、待遇、陪房的安排。
后宅里若有争斗,本来争的也就是针头线脑的东西。
他道:“平日吃喝用度别委屈自己,但缺什么,与、与夫人说,与我说都可以。”
又道:“以后,每个月我贴你十两银子。若不够用,再与我说。”
身为妾室,吃穿用度都由府里提供,目前唯一花钱的地方就是用于打赏了。那都是小钱。
冯洛仪也没有外部社交,她的钱花不到这方面去。若花钱,也就是用于提高生活水平,加个菜加个点心,买更好的衣料或者首饰。
但目前沈府供给她的东西都是不错的,并不输给她在闺中的时候。且她自己对吃喝一类的欲望一直都是极低极低的,没有那些需求。
因此对银钱也没太多的需求和想法。
她只微笑:“好。”
沈缇低头,待把燕窝吃完,推开站起来:“我走了。”
冯洛仪没有问他晚上是不是过来。
前日他宿在了这边,昨日他去了宫中,今日若还在这边,那是宠爱,若回正妻那里去,也是本分。
冯洛仪起身送了他。
回到屋里,照香喜不自禁:“十两!”
这样,再加上五两的月钱,冯洛仪就有十五两了。
这虽然其实是冯洛仪的钱,但照香掌着钱箱,常有种着这也是她的钱的错觉。
也不算是错觉,冯洛仪是落难的冯家小姐,她是准备被发卖的冯家婢女,两个人有过坐一个大牢的共苦的情谊,搁在别人眼里,基本上这种关系就算是主仆一体了。
冯洛仪对十两银子不在意,她手里捏着针线,看着婢女收碗碟——实际上是看着空气,发呆。
过了一会儿,她道:“照香,再给我捡一块好料子,剪个鞋面出来。”
“咦,要给少夫人做两双吗?”
待别的婢女端着碗碟出去了,冯洛仪才抬起头,犹豫了一下才道:“我想给夫人也做一双。”
照香沉默了一下。
冯洛仪如今是妾室,并不是沈夫人的儿媳妇,不够资格到沈夫人跟前去。她的头顶,该是沈缇的正室小殷氏。
跨过小殷氏去讨好殷氏,僭越了。
自下往上看,奴婢们自然会觉得由婢到妾是飞升,是跨越阶级。
但从上位者的位置往下看,妾和婢有什么大区别?不过就是多给妾一些体面罢了。
照香身为奴婢,从懂事起就活在阶级规矩中,越矩就要受罚。从前在冯洛仪的院子里,她是个三等丫头,连正房就进不去。
她对规矩的敏感度更高于冯洛仪。
这个事是不对的,照香很清楚。
但……让冯洛仪去试一试又怎么样呢?
照香便道:“那挑个什么颜色的好?”
照香去选料子去了。
冯洛仪坐在靠窗的榻上,在明亮日光里一针一线地给殷莳绣着鞋面。
从前母亲处置妾室的时候,悄悄教她。
不要在男人兴头上去顶着干。男人的宠爱持续不了太久,总有消下去的时候。若一直消不下去,就再给他立个新妾。
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等新妾分了旧妾的宠,再寻合适的实际把那狐媚子驯服处置了。
但在那之前,一定不要与男人顶着干,要顺毛捋,让他觉得你是个大度的正室。
有新欢在怀,男人是不会在意失了宠的旧爱的。
冯洛仪抬起头,尘埃在斜入的阳光里漂浮。
小殷氏如今表现得正是如此,任谁看,都是个挑不出错的正室。
她似乎……也深谙此道呢。
当沈缇在岔路口停下脚步的时候,长川眨眨眼。
不是说去书房吗?在这儿徘徊什么呢?
“翰林?”
沈缇再看了眼璟荣院的方向。
真是不能多看,看一眼,气一眼。
如她所愿吧。
沈缇拂袖转身:“走,去书房。”
走了两步,又停下:“你去少夫人那里说一声,我晚上也不回去。再去跟厨房也说一声。”
长川听不出来沈缇咬重的那个“也”字,他问:“午饭摆在书房,晚饭还在姨娘那里吗?”
内书房虽可以住,但都是有特别情况的时候,或者说是跟妻子发生矛盾也没心情去妾室那里的时候。
谁新婚就去住书房。那样的话,肯定要惊动沈夫人。
沈缇和殷莳之间的拉扯,并不想让沈夫人知道。
“对。”
殷莳收到长川传过过来的话,对沈缇今天不回来并不介意。当然,高兴也不能表现出来。
哪有妻子高兴丈夫不来自己这里去妾室那里的,旁的人不得觉得她疯了?
她只做出一副端庄正室模样:“知道了。”
又问:“今天宝金也跟着去了吗?”
“去了。”长川说,“平陌哥哥说,宝金哥刚上手,还有很多不晓得的事,这几天他都亲自带着。”
殷莳说:“你跟平陌说,我谢谢他。”
长川老气横秋地替他平陌哥哥客套:“哪敢当呢,都是应该的。”
把殷莳笑得。
长川塞了一嘴零食,又跑去厨房传话:“午饭送到内书房,晚饭在姨娘那里。”
王妈妈把他扯到一边,小声问:“今天又歇在姨娘那里啊?”
长川嚼嚼嚼:“我刚才不是说了?”
长川走了,王妈妈跟厨房的妇人们扎堆八卦:“啧啧,如今看来,平分秋色啊。”
“少夫人不差,但姨娘毕竟也曾是闺秀,还跟翰林有情分。”
“还是个才女,读书人该是喜欢这样的?”
“那谁知道呢。”
“少夫人可也生得美呢,我要是翰林,肯定也两个都喜欢。”
蒸锅上热气腾腾。
大家说着话嘴也没闲着。厨房最不差的就是吃食了。
人的日子,就是在辛勤劳作、吃吃喝喝和闲聊磕牙中度过的。
沈缇中午在书房吃了饭,因上午睡过了,便没再歇午觉。
趁着有时间,叫长川和竹枝把几味香料拿出来,合了一下午的香。
待看看漏刻,觉得沈夫人午觉该醒了,便过去看了看母亲,与她说:“等父亲回来,我找他有事,可能会耽误会儿。”
“晓得了。你补好觉没有?”沈夫人仔细看他眼睛下面,满意,“看着还行。”
“补好了。这种事别操心了。”
“啧。嫌我烦了是吧。”
“……总是曲解我,我是说母亲别受累操心了。”
“行,行。反正你已经娶媳妇了,让你媳妇去操这个心吧。”
越大越不可爱,还是小时候令人怀念啊。
沈夫人把讨人嫌的儿子轰走了。
沈缇去了外院,叫人告诉门子上,沈大人回来了就通知他。
他去了自己的外书房,见到平陌,问他:“宝金这两天怎么样?”
“还不错,挺机灵的。没什么问题。”平陌说,“这两日我带着他,明天起给他排班。”
平陌认可,沈缇就放心了。
忽然想起来殷莳特意揪着长川,小气吧啦地让他提醒平陌宝金的月钱之事。他道:“宝金的月钱别忘记了,以后走我们这边。”
少夫人已经通过平川提醒过他一次了。
翰林竟然又提醒了他一次。
什么时候翰林开始在意起这些琐碎小事了。
平陌笑道:“怎会忘,已经告诉账房那边了。”
沈缇又道:“她另一个陪房管着她的嫁妆,你回头去瞅一眼人怎么样,有事看着点。”
“好。”
该说的事说完了,平陌却不退下。
沈缇问:“还有什么事?”
平陌道:“我娶媳妇的事。”
沈缇顿时精神一振:“来说说。看上了哪个?我去给你说。”
沈大人放班回来,门子上禀报:“翰林等您呢。”
沈大人道:“叫他到书房见我。”
他们两个人的外书房就在隔壁。沈缇很快就来了:“父亲。”
沈大人问:“昨夜值宿如何?”
沈缇道:“陛下夜半又作青词。”
沈大人道:“你没有露出什么吧?”
沈缇不满:“父亲还当我是从前。”
沈大人很清楚这一年沈缇的成长,特别是成亲后,变化更明显,便点点头。
沈缇这才说:“昨夜陛下召我,是寅时初,一直到卯时该上朝了,才令我退下。”
沈大人叹道:“陛下也太不爱惜身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