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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花郎他今天后悔了吗by袖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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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婢女们回避,是因为他要先跟沈夫人确认一下鹿竹是否在一个“可求”的状态。毕竟如果当父亲的收用了身边婢女,也不会特意去会给儿子汇报。
也不是每一个被收用的过的婢子都会成为通房。也不是每个通房都有本事做到妾。
古代的大宅门里,一层层,一级级。
殷莳立刻被这个消息吸引了:“是鹿竹啊,那很好啊,很好很好。”
沈缇侧头看她:“怎么个很好法。”
殷莳笑道:“鹿竹又好看又利落,当然好了。我要是平陌,我也求鹿竹。”
沈缇游学归来,他的婢女虽然沈夫人也给他挑了利落能干的。但那时候已经决定下一科他要下场了。
沈夫人恐分了他的心思,挑出来的婢女虽然也都不差,但相貌出色的还是留在了自己的院子里。
平陌挑来挑去,在能干的体面大丫头中,求了最漂亮的鹿竹。
意外吗?一点也不意外。
如果葵儿能再漂亮一点,再能干一点,也不需要十分漂亮十分能干,只要综合分数能再提高一些些,在“少夫人的陪嫁大丫头”身份的加持下,平陌都可能会选择葵儿。
但葵儿偏偏各方面都弱了些,比绿烟荷心都尚有不足。总分数就没达到平陌心中的及格线。平陌最终还是去求了沈夫人身边的婢女。
鹿竹已经不知道是沈夫人用过的第几茬的婢女了,这种流水的婢女跟主人之间的感情肯定没有陪嫁婢女深厚。
但鹿竹个人的各项素质分数都高,完败了其他的女孩子们。
男仆和婢女若有私情是丑闻,所以大宅门都管得严格,日常里几乎没什么见面的机会。大约是沈夫人外出的时候,平陌才能瞧见几眼。
工作的能力和人品性格虽然能够打听得到,但感情在婚前是没有机会培养的。
婚姻,不过是多项衡量,综合考虑,择优而取。
“具体办婚事的时间,再商量。鹿竹在母亲跟前一向也有体面,母亲说会给鹿竹二十两做嫁妆。”沈缇道,“我给你十两,你也拿去给鹿竹添妆。给平陌鹿竹做个脸面。”
跟平陌的感情看得出来真的很好了。
老了之后应该就是那种皇帝身边的老太监、太爷身边的老管家那种吧。能跟一辈子的心腹人。
搞不好比妻子还亲,知道很多妻子都不知道的事。
“平陌肯定知道这钱是你出的。”殷莳笑道,“我怎么也得表示表示。”
殷莳想了想说:“我有一对八分的金钗,赤金的。虽然款式不是最新的,但分量正好。也给鹿竹添妆吧。”
那对金钗还是别人给她添妆的。这分量说贵重也不特别贵重,但也决不轻,用来添妆正好。
所以说为什么男仆都想娶大丫头呢。受宠的大丫头成亲,主人手指缝漏漏,就是普通中产之家一年的收入了。
她这么看重钱财的人舍得给平陌的未婚妻出血,沈缇大感欣慰。
“好。”他说完,又道,“不让你吃亏,回头我补给你。”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殷莳立刻笑道:“好!”
沈缇莞尔。
他们已经走在了回璟荣院的路上。
沈缇就这么顺其自然地回到璟荣院来了。
进了屋里,绿烟就来报;“刚才长川送来了送来了只匣子和十两银子。”
沈缇道:“匣子给我放着,银子给少夫人就行。”
他去净房了。
但因为他回来了,绿烟和荷心都在屋里准备着伺候他洗手洗脸之类的。
人都在,时机正好。
殷莳便朗声道:“先收着。另外把我那对八分的小金钗找出来,明天去夫人那里的时候和银子一起给鹿竹添妆用的。”
果不其然葵儿惊喜地问:“鹿竹姐姐订下来了?是谁呀?”
殷莳道:“还能是谁,翰林身边的平陌。”
果然绿烟荷心都倏地看过来。
只有葵儿毫无所察,还很高兴:“是那天来搬花那个人啊?他生得俊呢,正好。”
所谓正好,是鹿竹生得漂亮。要是生得漂亮的人嫁给了丑的或者年纪大的男人,女孩子们多少会为她难过一下。
漂亮婢女得罪了主家,被嫁给又老又丑甚至残疾男人,也不是没有的。
沈缇从净房出来就直接洗漱换衣服了。
殷莳也没问他晚上宿哪。那天赶他他就有情绪了,别过激了。
但今天是殷莳洗澡的日子。
水一桶桶地送进来,殷莳也进净房去了。
沈缇目送她进去,松了口气。
等殷莳披着头发带着一身水汽从净房里出来的时候,外面天已经很昏了,屋里已经点灯了。
沈缇斜倚在贵妃榻上看书呢。
殷莳咦了一声:“你……”
沈缇冷冷的目光投过来。
殷莳笑得温柔极了:“……你在看书啊。”
简直是大废话。但好在没把“你怎么还在”给憋回去了。
沈缇完全知道她想说什么。他忍了,也没说什么刺她的话。
她只要不赶他走,他就能忍。
男子汉大丈夫得有胸襟,没什么不能宽容的。
殷莳其实原本的计划是想让沈缇今天再在冯洛仪那里宿一晚的。然后明天再喊他过来璟荣院点个卯。
她觉得这个时间安排挺好的。
因为其实沈家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沈缇是为了冯洛仪才低娶的。沈缇宠爱冯洛仪是理所应当的事,符合大家的预期。他只要隔几天过来正妻这边点个卯,在别人眼里就算是很好的好男人了。
要知道这个时代对男人是有多么宽容啊。
但他今天就过来了,早一天晚一天也没什么区别,无所谓的。
她假惺惺过去:“看什么呢?哦,这本。”
沈缇坐在贵妃榻上,从下向上斜看,本来想很有气势地瞪住她的——他可太知道了,她刚才差点脱口而出的一定是“你怎么还在这儿”。
然而殷莳一靠近,身上水汽卷着体香扑面而来。
仿佛鼻尖嘴唇都湿润了似的。
沈缇别过脸去:“嗯。”
粗使的丫头往外担水,葵儿和蒲儿抬着熏炉进来了。
在房间里一般就是在贵妃榻上烘头发比较方便,但此刻沈缇斜靠在贵妃榻上看书。
葵儿和蒲儿就为难了。因为她们俩天然对文曲星就有敬畏,一直都有。
殷莳扒拉扒拉沈缇的肩膀。
沈缇抬眼。
殷莳在空气中摆了两下手,示意:起开啊。
沈缇合上书,起身到屋子中间圆桌那里去了。转身要坐下,却见到殷莳坐到贵妃榻上,撩了下头发,然后一抬腿,把脚搭在榻上了。
沈缇迟了两息才坐下,垂眸看书。
不能抬眼。
一抬眼就看到她的秀足了,白的像雪一样。
怎么回事,他又不是没见过的女人的脚。洛娘的脚也很美。
却又想,为什么他就不能看呢。
她若不想他看,穿上袜子就好了。她肆无忌惮地光着脚趿着鞋子满屋乱跑,本就是不怕他看的不是吗。
沈缇捏着一页书页半天没翻动,终于又抬起眼。
殷莳屈起一条腿支撑身体。
裤子稍稍被膝盖拉伸上去,甚至露出了脚踝。
纤细而美好。
葵儿和蒲儿一人一把梳子,握着殷莳的长发一边通着一边时不时地攥住发束的尾梢在熏炉上抖两下拍散开,让头发更均匀的受热,也方便湿气蒸腾出去。
“抬头。”葵儿说着,拉扯殷莳的头发。好让靠近发根的地方更接近熏炉。不能带着湿气睡觉,易得头风。
殷莳便顺着她的力道扬起头。
女子不像男子那样有喉结。殷莳的脖颈长而优美,雪白皎洁混似天鹅。
下颌小巧精致,微仰着,双目半阖,让人遐想无限。
葵儿梳通了发根,握住发束的尾稍,用力把发束在熏炉罩子上拍散。
殷莳仰着脖颈,被她拉着头发,身子随着她的力道一晃一晃。
突然咣当声响起!
几人循声望去,却见坐在桌边的沈缇急速后退,圆桌上灯台已倒,锦缎桌布上火苗瞬间腾起,照亮了寝室!
蒲儿发出惊呼!
槅扇门敞着,门外听唤的绿烟和荷心闻声探头一看,也大惊失色!
这时候,葵儿的能耐显出来了。
她一个箭步窜过去,直奔床边——在拔步床的外头,放置着给夫妻夜里清洁用的水火炉,那上面的水壶里装着满满一壶水,葵儿窜过去拎起水壶,转身对着圆桌就浇过去了!
白色水汽伴随着滋啦声冒起,看着挺吓人的火焰被勇敢的葵儿用水浇灭了!
桌布烧烂,水流滴答滴答地往地上落,一片狼藉。
这些都不重要,沈缇才重要。大家纷纷围上前关心沈缇:“翰林!翰林没事吧?”
“没事吧?”殷莳也上前,握住了他的手臂,上上下下打量他,“有没有没被燎到?”
伤是没有受伤的。但被殷莳握住的手臂才像火燎一样难受。
沈缇挣开她,镇定道:“没事。”
没事那脖根怎么红成那样了。
殷莳道:“没事就好了。怎么回事?”
沈缇道:“不小心碰倒了灯台。”
“太不小心了,要注意点啊。”
沈缇退了几步,看婢女们收拾残局,看殷莳大力夸赞葵儿,看葵儿傻笑,蒲儿后怕得拍心口。
沈缇假作不耐的模样,回到床里放下帐子。
转身坐到床边,捂住了脸——
他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狼狈过。
当君子思不端,自有天罚。
故君子慎独,慎独!
可是闭上眼睛,脑海里就会浮现刚才看到的画面——
她微微仰着头,脖颈修长美丽,一晃一晃的节奏,如船荡。
比之船荡,更似……
他因此一失手,便打翻了灯台。

婢女们人多手快,没一会就把寝室全收拾干净了,连桌布都换好了。
沈缇一直在床里,还放着帐子。因此大家也不敢高声,都轻手轻脚。看得葵儿直咋舌,暗暗提醒自己以后要注意。
因为殷莳随和,从前她们在殷家的时候说话要随意得多了。全不似沈家规矩这样大,以后得改。
殷莳看沈缇已经放了帐子,担心自己太晚进去吵到他,跟葵儿说:“拨拨炭。”
葵儿揭开熏炉的盖子,拿火钳子拨了拨炭,熏炉里红了起来,热度上来了。葵儿和蒲儿小心地抖着殷莳的头发,避免停留太久把头发烤焦了。
很快头发烘的差不多了,殷莳就让她们撤了熏炉退出了内室。
槅扇门关上。只有上夜的婢女宿在次间里,旁的人各回房间睡觉。
殷莳罩了灯,也进了帐子。
乍一进来看不见,摸索着过去。
沈缇腾地一下坐起来了,吓了她一跳:“我听着没声,以为你睡着了。”
又问:“我吵到你了吗?”
“没有……”沈缇声音喑哑,给她让道,“上来吧。”
黑暗里听着,竟有几分诱人。
声音怎么这样了。
殷莳一边爬到床里,一边心里嘀咕——都在冯洛仪那边睡了三晚了啊。哦,二十一那晚是在宫里……那也睡了两晚了啊。
怎么回事。
总不能是赶上那姑娘姨妈期了吧?
那可够倒霉催的。
沈缇这年纪她那个时空,不是男大就是男高,那都是金刚钻石的水平。
尽量别刺激他吧。
殷莳不动声色地往里贴了贴,离他远了点。
但同睡在一张床上,别说翻身、挪动这些大动静,就是呼吸,另一个人也察觉得分明。
沈缇本就正为殷莳带进帐子里来气息所苦,她竟然向里挪了挪。
沈缇整个人都绷紧了。
忽然后悔不该一心想着回璟荣院,其实不回来也挺好的。
或者就只趁着天亮的时候过来看看她,跟她说说话,再去宿在别处也挺好的。
他闭上眼睛,告诉自己慎独。
可此时此刻哪里是独呢,此时是两个人。
此时是暗室,是孤男寡女,是同床共枕,是女儿香盈帐。
怎么慎。
都是肉骨凡胎载着七情六欲,谁也不是圣人。
“跻云……”殷莳忽然发声。
太突然以至于沈缇猛地抽气。
倒把殷莳吓了一跳:“没事吧?”
很好,又丢了这辈子第二次最大的人。
沈缇闭眼:“没事。”
“没事就好。”殷莳说,“我其实想跟你说,我本来是打算明天把你叫回来的。”
“这样,你在小冯那边住几天,然后到我这边装模作样一天。搁在别人眼里,隔个四天五天的就来正房一次的夫君,就算挺好的夫君了是吧。”
在殷家的时候据下人们之间的八卦消息,三老爷和三夫人的频率可比这低多了。
三夫人这两年也不怎么在意那些小妾通房了,她的精力都在儿媳们身上了。
“这样,你们俩想要的也有了,我正房的体面也维持住了。我们大家都好。”殷莳觉得很好,“你说怎么样?”
几天前,她撵他去冯洛仪那里的时候,沈缇还生气。
但现在,他竟然觉得这个安排非常好。
是的,他承认是他又天真了。她一定是早就洞见了。
在这个帐子里,对他来说,她的气息如此鲜明。那反过来呢,对她而言,他的气息应该也是充斥了整个帐子吧。
他想起来,那天,送舅兄们离开的那天,他还牵了她的手。
当天晚上,她就不顾他生气撵他走了。
原来如此。
沈缇不得不承认一件事,若论学问,他能甩她十辈子,但论起男女之间的事,她……的确是比他周到成熟。
或者是因为女子真的比男子早熟吧。同样的年纪,女孩子已经知羞了,臭小子们却还在撒尿和泥玩。
“好,就这样,挺好的。”沈缇呼吸平复了,“就照姐姐说的。”
“嗯嗯,那好。”殷莳说,“就四五天,也别太久,要不然下人们觉得你冷落我,可能就要欺负我了。”
沈缇光是想想都生气了。
“若有那样的情况,姐姐不要忍气吞声。这府里统共就四个主子,还能叫奴才欺负了去。”
虽然觉得殷莳绝不是会让自己吃亏的人,但他还是不放心,告诫她:“若有那样的事,一定告诉我,不要想着忍一忍就过去了。这等胆敢冒犯主人的人,越姑息就越猖獗,还会带坏旁的人。”
床的里面却沉默了。
沈缇唤了一声:“……姐姐?”
过了一会儿,殷莳才“嗯”了一声,应了。
人的声音在高兴的时候和不高兴的时候是两个调子甚至两种不同的音色的。
沈缇侧头看向里面,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她为什么忽然就不高兴了?
他问:“可是我哪里说的不对?”
殷莳知道自己的情绪被他察觉了。
可是,她盯着黑乎乎的帐顶,四个主子啊……
有时候,不是别人,不是那些对她有恶意或者对她势利眼捧高踩低的人,反而恰恰是沈缇这个处处都对她很好的人,常在不经意间就撕裂开她一直在粉饰的这个世界的真面目。
在他的心里,沈家只有四个主人:父亲,母亲,自己,殷莳。
没有冯洛仪。
“主子”的定义里,根本就没有包括冯洛仪。
殷莳道:“没有。你想的周到,谢谢。”
沈缇感到困惑,因为殷莳的情绪显然并没有改善,她的声音中带着一种意兴阑珊,好像这个话题十分无趣。
但这个话题不仅重要,而且是她先开启的。到底是什么让她不开心了呢?
殷莳那边寂静了一会儿,忽然又响起她的声音:“一直没问……小冯那里,你有没有告诉她我们是假夫妻?”
这下,轮到沈缇沉默了。
他如实说了:“没有。”
殷莳问:“为什么?”
她以为他会告诉冯洛仪,让她更安心的。
她至今跟冯洛仪就只见过一次面,便是敬茶那日。后面她来请安,也是沈缇出去见的她。
但就那一次,冯洛仪眼底的幽怨惊了她。
她还是……天真了。
这没办法,因为在另一个时空,在她原来的时空,她其实没有真的接触过家破人亡的人。在那个时空太少太少了,即便有,也很难接触得到。
她只见过一些失业的,或者是因为各种原因破产的人。但终究,和“家破人亡,身入下贱”完全不是一个层级的。
那个时空的人哪怕从文艺作品里看过,嘴里说着理解苦痛,可实际上心里是轻视的。
这八个字,那天在冯洛仪的眼底凝出了实质感,才让一直缩在怀溪一个平和大家庭里快乐过小日子的殷莳第一次在一个完全不同的社会里,真正触摸到了时代的残酷。
那一刻殷莳明白了自己从前设想的未来过于乐观。
她和冯洛仪可能无法像她期待的那样相处。冯洛仪对她的认知,可能无法因为她单方面的示好就能改变,因为她再示好,也无法改变她们既定的妻与妾的身份。
而身份,对这时代的人来说如此重要。
沈缇缓缓道:“去年我回来,便与她说与姐姐定下了婚事。我告诉她,姐姐已经知道我与她的事,可以接受,愿意善待她。但洛娘……并不能因此就感到安心。”
她甚至一时糊涂,竟想抢先生出孩子来。
“那时候许多事未及与姐姐敲定,我便想着等完婚后再说。但当姐姐与我真的完婚了,我才意识到……”
“我们,只是没有圆房而已。”
“我们只是一对没有圆房的夫妻而已,并不是什么假夫妻。”
“姐姐,就是我的正室妻子,没有假的。”
“洛娘与她的婢女相依为命,若将我们不圆房的事告诉她,她必不能保守秘密,势必为婢女所知。”
“就是那个照香,此婢心思颇多,又爱自作聪明。若不是怜悯洛娘,我定不会留这样的人在身边。但洛娘可怜,我不忍心逐走她的旧婢。便只能这样。”
“既如此,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不告诉她了。”
“其实圆房不圆房,于她又有什么重要。”
殷莳嗯了一声,道:“名分才重要。”
沈缇说:“正是。”
而正妻名分,是沈缇和殷莳都给不了冯洛仪的东西。
皇帝将她打入了贱籍,也只有皇帝能免除她的痛苦。
沈缇道:“姐姐问这个,是希望我告诉她,还是不告诉她?”
殷莳闭上眼睛:“你看着办吧。我都行。但不管哪样,你得知会我一声。我们既然合作,一定要保证我和你之间没有误会,有话能直说,有问题能当面问。”
沈缇早就做好决断:“如此,不必告诉她了。”
冯洛仪有他,她的利益他来保证。不需要额外的什么了。
而殷莳,他的正妻,他不想任何人轻视她、欺负她,侵犯她的利益。
殷莳的手忽然摸过来,攥住了他的手。
“谢谢……”她轻声说。
沈缇怔住。
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她就已经放开了他的手。
这不对。这不像她。
沈缇其实明白殷莳一直在控制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控制在他可以接受她只穿着中衣乱跑,却不会对她做什么的这个安全距离上。
那天他牵了她的手,她就把他撵走了。
那刚刚……为什么呢?
她,为什么恐惧?
沈缇知道,殷莳突然而来的示弱是因为恐惧。
但他不明白她恐惧什么?
不是婆婆,不是夫君,不是妾室,更不会是奴仆们,她到底在恐惧什么呢?
沈缇感到深深的困惑。

殷莳这一夜睡得不算好。
有可能是因为独占了几天的大床,突然身边有人的缘故。也有可能是睡前出了火情人受了惊的缘故。
当然更可能是因为殷莳都不愿意去面对的东西。
总之睡得不安稳,梦里光怪陆离的,梦见马拉着汽车,花轿里坐着穿吊带裙的人。
又有人冲出来把这些都砸了:“假的!假的!都是不对的!”
她当然知道这些都是不对的,可是她能怎样呢。她是谁,一个普普通通的人而已。
忽然被推醒,汗涔涔。
黑暗中,有男人的手摸上她的额头:“做噩梦了?这么多汗?”
殷莳心脏还在难受,深吸两口气,说不出话来,也只能“嗯”了一声。
沈缇下床,就着暗灯的微光,提起水火炉上的水壶,在铜盆里倒了水,投了手巾拧干,回到床上给殷莳擦了擦了额头。
殷莳缓过来了,接过了手巾,坐起来擦了额头、脖子上的汗。
背着沈缇,探进衣襟里擦了擦身体。
能感觉到身后有个人在凝视。
那个人忽然唤了她一声:“莳娘……”
殷莳身体一颤。
昏暗里沈缇凝视着她的背影轮廓,问她:“你在怕什么?”
她是一个大胆犀利的女子,从前在东林寺的时候她说她也怕未来遇到不慈的婆母不仁的夫君,但这些现在都不存在。
她嫁过来到现在,没有人对她不满意。母亲显然是很满意她的。
至于他,更不用说
所以,她到底在怕什么?
殷莳微微转头。
昏暗中,她的眼睛里有微光。
“莳娘什么莳娘。”她说,“不许瞎叫。”
她要爬出去,沈缇拦了她:“给我吧。”
把手巾接了过去。
“睡不好吗?”他把手巾拿到了外面去,回来。
殷莳躺回去,吐出口气:“做了个乱七八糟的梦。”
沈缇坐在床边默然,因为他也常做乱七八糟的梦。虽然他们俩的乱七八糟可能不是同一个乱七八糟。
他问:“还能睡着吗?”
“嗯?”
“我有个香,可以助眠。”
“……点上试试。”
沈缇去取了香点上,然后回到床上放下了帐子。
不一刻,殷莳就嗅到了让人放松的香气。
“这是什么香?”
“多伽罗。”
“原来这就是多伽罗。”
“你知道?”
“在《楞严经》里读过。”
沈缇想起来,殷莳小时候被个骗钱的秃驴哄着当了弟子,后来被耽误了婚嫁,在家里读了几年经。
母亲也说过,她熟读经文。
“多伽罗于女子,活气血,也助眠。”沈缇说。
殷莳问:“你怎么还有这个香?”
沈缇说:“洛娘睡眠不好,我给她合的。想着或许你也用得上,也给你拿了些过来。”
说完,自己觉得味不对。
又找补:“其实我昨天,给你合了四种香。”
他研究了好几天的香方了,选了四种,昨天在书房里一下午都弄好了。
又想着冯洛仪睡眠不好,正好手里该有的香料都有,便给她也合了助眠的香。又觉得这个香不定什么时候就有用,就也分了一些给殷莳。
这两件事其实不相干。
或者就算硬说相干,若要分主次,也是殷莳为主。但他刚才说话说的不巧,听起来好像反过来了似的。
沈缇懊恼死了。
殷莳根本不在意这种事。沈缇以冯洛仪为重,在她看来才是理所当然。
她在意别的。
“好,明天我试试。”她翻了个身,给他一个后背,“以后别乱叫。我会生气。”
沈缇听得懂她话里的拒绝。
他静静地看着帐子顶。
她怕的难道是这个吗?她怕做真夫妻?
即便做了真夫妻,又有什么可怕呢?她难道怕他对待她不好吗?怎么会呢。
殷莳也睁着眼睛。
她是来自另一个时空的灵魂。
或许在另一个时空她已经死了,但她一直认为自己还活着。
她还记得自己的名字,知道自己是谁,来自什么样的社会。
她惧这时代。
更恐惧自己真的融入了时代。
如果有一天,她真的在一场包办婚姻里把自己当成了谁的正妻,谁的儿媳,谁的主母,夺宠爱,争中馈,投身到这妻妾相争的宅斗大业中去……
意味着,她才真的死了。
同床共枕的两个人各有心思。
但多伽罗的香气确实有效,最终他们还是眼皮发沉,慢慢入睡了。
只多伽罗对他们两个人管用,对冯洛仪的效果却并没有那么好。
沈缇不在,冯洛仪浅浅入睡,又醒过来,甚至不能确定自己到底睡着了没有。
总觉得好像是一直醒着的。可侧耳细听,那更鼓声又清晰告诉她,时间过去了。若没睡着,丢失的时间哪里去了?
整个人都是似睡非睡的状态。
这种难受无法与人言说,没经历过的人是体会不了的。
反倒是脚踏上的照香,在多伽罗的作用下,睡得香甜。那均匀的呼吸声让冯洛仪听了羡慕。
那是沈郎特意给她合的香。
特意两个字让冯洛仪好像能抓住什么,却又像沙一样从指缝间流走。
沈郎现在在睡觉吗?还是在同小殷氏鸳鸯交颈?
冯洛仪的手摸着自己的小腹。
圆房多日了,什么时候能有孩子呢?
更鼓又响起,天快亮了。
她闭上了眼睛。
早晨沈缇和殷莳一起晨练了。
殷莳果然没有偷懒,沈缇看她招式的熟练度就知道她认真的练习了。马步也扎得比之前稳当了。
殷莳说:“就是不知道招式标准不标准,等着你回来给我纠错。”
沈缇道:“标不标准关系不大。你用来健体,又不用来与人格斗。”
话虽如此,还是用指背把殷莳的手臂向上托了托:“到这里,再高些。”
待殷莳把已经练熟悉的招式都练完,沈缇又教了她新的。
晨练完,两个人一起用了早饭。
沈缇把昨天长川送过来的那只匣子给了殷莳:“四种香,你都试试看,喜欢哪个再与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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