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花郎他今天后悔了吗by袖侧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12-21
讲经大和尚才放下心来。
原是因为殷莳小小女孩之前一直坚持,她若本来就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也没人担心,但一个坚持自律的人忽然失了规律,便叫人担心了。尤其她只身一人寄居寺庙,身边没有长辈,只有几个仆妇,大和尚才派了沙弥过去看看。
“阿弥陀佛。”大和尚说,“没事就好。”
大和尚关心她,殷莳还有点感动。
因为她现在继承的所有人际关系其实都来自于殷家三房四姑娘“殷莳”。但大和尚并不认识“殷莳”,所以他的关心是真正给她的。是她这些天坚持听经与这个时空的另一个人建立起来的人与人之间的联系。
还有就是那位派了婢女给她送吃食的夫人。
殷莳还跟云鹃念叨:“明天听课再见到她,我还是跟人家打个招呼吧。”
那个夫人大概就是很喜欢小孩子,大家一起听大和尚讲经见过好几次了。但殷莳敏锐地发现,就像她想撸小光头一样,那位夫人的眼神表达了很强烈的想撸她的念头——原身实在是留给了她一副好样貌,就那些常见的带雪带玉的形容词,都可以往她身上用。
谁不想揉揉这么可爱的小女孩呢。
但拥有成年人灵魂的殷莳可不想被人当毛孩子玩。
所以她每次都是老和尚一讲完就撒丫子开溜,不给在场的任何一位夫人、老夫人们撸她的机会。
但现在人家给她送过吃食,她回过一盆花了,都有过这种礼尚往来再当作看不见的话就不礼貌了。殷莳决定明天上课主动去跟人家打个招呼。
哪知道第二天去听早课,不见了那位夫人,还有高妈妈嘴里那位“进士夫人”也不见了。
寻了相熟的僧人问,僧人说:“两位夫人已经打道回府。”
“哦……”殷莳两条胳膊小鸟展翅一样扑扇了几下,然后放下,“没事,我就问问,嗯,没什么事。”
没几日府里又来给她送东西了。
此时已经是六月,高妈妈和巧雀围着送东西的婆子问东问西。
婆子说:“没什么新鲜事。哦,沈家姑太太和表少爷回京去了。和一位旁的官夫人结伴一起回的京城。”
高妈妈道:“听说表少爷生得神仙模样,可恨我没福气,见不到。”
婆子骄傲道:“我见着了。”
她是个粗使婆子,搬运女眷箱笼重物要用她这样的婆子,便有幸见到了。
婆子又跟殷莳说:“青燕姑娘叫我跟姑娘说别任性,她是为姑娘好。”
殷莳头疼。
青燕太上进了,唯恐自己跟的姑娘离府时间太长被忘记,四月里便托了婆子谆谆叮嘱,要殷莳在山上为三夫人做些手帕、鞋子、荷包之类的东西孝敬她这位嫡母。
大环境如此,不做就显得另类了。殷莳试着做了,哪知道脑子里明明有做针线的记忆,眼睛也会,唯独手不听使唤。
她立刻就知道不好。
女红这玩意在这里应该是人人都会的吧。而且貌似搞不好凭针脚都可以认出是谁做的,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这么神,但是“殷莳”忽然变得不会做女红了肯定是有问题的。
殷莳还以为继承了原身记忆也能继承技艺呢,哪知道会这样,吓得立刻就停手了,还把已经做了的几针都扯开了线。
然后她又想到另外一件可能会让她露破绽的事,就是字迹。字迹可是比女红更容易暴露的破绽啊。
她小心地试探,发现高妈妈、巧雀、云鹃和李婆子统统都不识字后,才松了一口气。可再一问,完蛋,青燕识字。
青燕是她身边的大婢女,以前她上课都是青燕跟着。这样的婢女聪明点的都能蹭着学点。青燕粗粗认识几个字,算是半文盲。
殷莳翻了翻她们带过来的箱笼,虽然有纸墨笔砚也有字帖,却没有她之前的笔墨作品。
于是等五月里府里来人,她就让巧雀拿了几个大钱给这婆子,说:“妈妈回去与青燕说,我还伤心姨娘身故,专心抄写佛经,没心思做旁的。我有一个事,妈妈务必与我传给青燕,叫她将我从前练的字整理整理,下次给我捎带过来,我要比照着,才知道自己的字有没有进步。”
婆子得了钱,自然要与她办事。
如今六月,她又来了,传了青燕的话,叫殷莳别任性,意思自然是要她好好讨好嫡母。
殷莳不管,只问:“我要的东西呢,带来了吗?”
婆子说:“青燕姑娘说收在那个扁匣子里。”
带来了就好。
待府里的人回去,殷莳在屋里翻看原身以前的笔迹。看完大大松了口气,到底还是小孩子,这笔字她也能写得出来。
这种程度就不怕了,她实际上能写的比原身这个小孩好很多,等回去就说是在山上好好练过。
至于女红,高妈妈以前不熟悉她,自然不知道她曾经的水平。殷莳利用这个信息差,打发了巧雀和云鹃去外头玩,只留高妈妈在屋里,让高妈妈教她。
又解决了一个隐患。
殷莳也不求什么大富大贵,只求别暴露身份,让她好好地在这个地方安然过日子就行。
沈夫人在娘家待了两个多月,颇为舒心。
因姑娘回家是娇客,便是嫡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拿捏她,更有父亲压着,嫂子顶着,她在娘家真真是比从前做姑娘的时候还放松。
但新科进士的探亲假有限,且终究娘家只是娘家,她如今是沈夫人,还是得回自己家去。
洒泪道别了父亲兄嫂,带着儿子沈缇登上了回京的船。
又有一位也是京城来的赵夫人,是替在京城的婆婆回来还愿的。两人原就是在京城认识的,沈夫人先回来,赵夫人是知道的。待赵夫人也来了,便知会了她。两位夫人正好结伴一同回京。
这日船行到某处靠岸补给,赵夫人派了人过来请沈夫人过船去。
“我们夫人得了一盆好花,特请夫人共赏。”
旅途最怕无聊,沈夫人欣然应约,去了赵夫人船上看了,轻拍赵夫人手臂,嗔道:“特特叫我过来,这般排场,我还道是什么名花。这不是玉帘?就这?花又在哪,叫我来看花苞吗?”
赵夫人笑吟吟:“你只说养得好不好吧?”
沈夫人细看,虽只是常见的玉帘,但养得茎叶葳蕤,花苞饱满,点头赞道:“养得确实好。你这是给谁弄的?令婆母?你可真有心。”
赵夫人的夫家娘家俱是怀溪的,沈夫人的娘家是怀溪的,因这一点关联,沈夫人与赵夫人在京城便常走动,对她家的情况十分了解。
“却不是我刻意,实是撞上了。”赵夫人说,“我娘家嫂嫂陪我去东林寺停了几日,有个小姑娘上山守孝。我嫂嫂喜欢人家可爱,着人送了些点心过去。小姑娘十分知礼,送了这盆花做回礼。”
“我正琢磨着给我婆婆带点什么回去以解她思乡之愁呢,忽然我嫂嫂唤我过去赏花。我一看,好一盆玉帘。你说这不是正撞上。我离京前我婆婆还曾念叨她昔年院墙下的玉帘呢。”
“正好。我与嫂嫂一说,嫂嫂便将这一盆让给了我。你瞧这花苞,还有这新出头的,路上应该能开一茬,待到了京城,应该还能再开一茬。”
沈夫人笑道:“你这是什么运气,就该着你了。”
赵夫人忽然想起来:“对了,那小姑娘说是姓殷的。不知道是是不是你娘家人,哪一房哪一支?小姑娘看着娇娇弱弱的,可我嫂嫂说,每日里大师父的晨课,她都不急不躁能听完。看着也就七八岁的年纪,这年纪我家那几个个个猴似的,要似这般能坐得住,也就你家曦哥了。”
沈夫人听赵夫人这么一说,正要说“我也不知”,话到嘴边忽然想起来自己有个侄女可不就是去了东林寺?
她回娘家要见的亲朋故旧太多,往她跟前凑的侄子侄女甚至侄孙、侄孙女都有了,这个连面都没见到的亲侄女差点被她忘了。
不会是她吧?
问了问,是为生母姨娘守孝的,果然。
“是我侄女啊。”沈夫人称奇,“我都没赶上见她,竟叫你遇到了。”
赵夫人扼腕:“早知道是你亲侄女,实该多去关心一下。这孩子每日里一听完经就走了,从不嬉戏玩耍,我和我嫂嫂一次也没捞着过她。可惜了。”
沈夫人回到自己船上,沈缇正在读书,放下书本问:“赵婶婶那里的花赏得如何?”
“哪里有花,只得一串花苞。她就是叫我过去闲聊罢了。”沈夫人笑道,“只一个事,你想也想不到,竟这样有缘。”
遂把赵夫人与殷莳这点浅浅缘分与沈缇讲了。
沈缇也有点意外,却点头:“这听起来的确像表姐。”
沈夫人笑道:“说得就跟你与小四多熟似的。你不过就与她只见过那一次罢了。”
沈缇正色道:“白首如新,倾盖如故。”
小小孩一本正经地跟你说什么倾盖如故,直叫沈夫人哭笑不得。
沈缇继续看书,脑海里不自禁地又想起亲舅舅这一房的这个四表姐。
温柔,是他亲身体会的。
孝顺,是大家都看到的。
沉静,知礼,娴雅,淡泊,是赵夫人描述出来的。
大约就是这么一个印象。
但这都不重要,沈缇与这表姐,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或者此生还有无机会再见。
他坐在窗边,淡金日光里,翻过一页书。
什么表姐表妹,自有她们的爹娘怙恃。他的心思都放在了书上,其他都如浮云随着一缕清风飘出窗棂散了去。
时光一晃而过,转眼就要过年。
要不是管事每个月都会过来汇报一下,三夫人都快忘了还有一个庶女在山上。
“怎么回事?”三夫人听了禀报不禁诧异,“记名弟子?”
刚送完补给从山上下来的婆子回话:“是,姑娘亲口与我说的,还带我去见了首座。首座说咱家姑娘有慧根,收了作记名弟子,让老婆子回来说与老爷和夫人知道。”
三夫人将信将疑:“就小四?”
那孩子也是在她跟前长大的,真没看出来有什么慧根。
婆子得了殷莳的赏钱,使劲夸:“说是咱们四姑娘日日礼佛,夜夜抄经,感动了首座。”
“我就说。”三夫人啧道,“也没见她在家里有过什么慧根,怎地去了寺里突然就有慧根了。”
等三爷回来,三夫人有点羡慕地告诉三爷:“这傻孩子,还有点傻福气。”
什么福气,三爷差点气笑:“不过是和尚们又找由头刮香油钱罢了。”
三夫人忙啐道:“快别胡说,不敬佛祖。”
“我哪有不敬佛祖,我说的是和尚们。佛祖是佛祖,和尚是和尚。”
“那也别乱说话。”
三爷问:“小四不回来过年?”
三夫人嗔道:“上个月不是就跟你说了,我说这个月接她下来,她自己说既都守了这许久,干脆守满。”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会因为时间和空间变得疏远单薄。
燕姨娘故去了有十个月了,三爷又纳了年轻的新妾,那点伤感早就过去了。再看殷莳守孝,也没太多感动了,只是觉得“孩子还不错”。
“也好,成全她一片孝心。”三爷道,“只这个记名弟子,又要怎样?”
男人们在外面跑营生,接触各色各样的人多,对“人”没有那么信任。虽崇信神佛,但对僧尼道士还是视之以人的。
妇人们却成日守在家里,见的人少,又有许多根本连书本都没摸过的,便更容易被这些三教九流的给哄骗了去。
三夫人果然道:“自然要备些香油、钱帛送上去。”
三夫人这么大方自然不是为了殷莳。
“小四都当了弟子了,是自己人了。”三夫人道,“佛诞的时候,总不会让咱们再订不上院子。到时候旁人都订不上,独我能订到,不信老太太不高看我一眼。”
庶子媳妇到底在嫡母手里活得是要辛苦一些的。
三爷想到妹妹沈夫人走之前也跟他掏心窝子“嫂嫂不容易,你待嫂嫂好些”。他点点头:“你看着去办。多添点。”
又想起殷莳,道:“替小四把礼物也准备上。”
三夫人:“我办事,你放心。”
殷莳在山上眼巴巴地等着呢,等了几日果然等到了殷府送来的东西。香油钱帛是给寺庙的,但崭新的僧衣、袈裟、芒鞋和几刀好纸是替殷莳准备给师父的礼物。
殷莳亲自给首座送去。
跪这个事,真的跪多了就习惯了。殷莳甚至已经不需要做心理建设,见到首座直接跪呈:“师父,徒儿的一点心意。”
入戏已深。
首座笑纳了,叫小沙弥收了去,告诉殷莳:“你家里看着待你还不错。”
他道:“你其实不用那么担忧,到底是亲人。”
记名弟子这个事,全靠殷莳筹谋。
她是跟高妈妈闲聊时了解到三夫人、老太太这些女眷都超级迷信,便动了心思,瞄准了讲经的大和尚,开始各种表现。
大和尚见多了红尘算计。但很多事由成年人来做,他不过缓缓睁眼瞧一眼,由殷莳这样的小女儿家来做,却叫他慈悲怜惜了。
且殷莳顶着孩子的躯壳跟他学佛法,实际上开着成年人的金手指,骗得大和尚真的觉得这是个有慧根的孩子,更怜惜了。
若是男孩子,他大概还要顾虑顾虑。因为男孩子长大后便要涉及许多利益,但女孩子就不同了。
女儿家长大便要嫁人,没什么别的路可走,她能有什么过分的要求。
他直接问:“你想要什么?”
殷莳想不到出家人能这么上道。在这样的人面前她也不敢兜圈子,坦诚倾诉:“孩子没娘,以后不知道靠谁。”
大和尚道:“我不过一个出家人,不问红尘事。”
殷莳说:“家中嫡母、祖母,都笃信佛法,大师父说的话,多少管些用。”
大和尚问:“什么事我能说话?”
殷莳开始胡编:“我有个姐姐,嫁得不好,很惨。”
大和尚摇头:“我管不了你嫁人。”
殷莳抬起头:“大师父当然不能让我想嫁给谁就嫁给谁,但大师父能让我不必嫁给我不想嫁的人,是吧?”
这几个月殷莳想清楚了,嫁人的命运在这个时空大概是逃避不了的。
但一个高嫁的沈夫人在娘家被当成贵宾,实在是暴露了殷家虽富地位却不高的事实。
殷莳显然是个美人胚子,又生为庶女。她很担心自己长大后会不会被家族当作攀高枝的工具。
要是门当户对像三爷三夫人那样,差不多的人家,嫡对嫡,庶对庶的,也不是不行。或者哪怕给她准备点嫁妆,低嫁给自家看好的读书人,也不是不行。
怕就怕拿她给什么有权势的老男人当续弦。
最怕把她献给什么什么人当妾。
在富足的生活下,殷莳可以不争,但是不能不思考保底的退路。
小姑娘的眼睛狡黠闪亮。
大和尚笑了:“小小孩子,想得这样远,你才几岁?”
“不管几岁,”殷莳正色说,“没了娘,都得立刻长大。”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一句话让大和尚心软了,“那就收你做个记名弟子吧。”
殷莳便是这样成了首座的记名弟子。
首座把这个事汇报给方丈,方丈微笑摇头:“小机灵鬼儿。”
此时,听首座这样说,殷莳眉眼笑得弯弯:“还有好些年呢,谁知道呢。”
“我若用不到师父,那是佛祖保佑。”
“我若用得到师父,全靠师父保佑。”
第10章
一转眼又到了三月春暖花开时,殷家三房的四姑娘一年前悄无声息地上山,一年后也悄无声息地回来了。
进府先去拜见自己的嫡母三夫人。
三夫人上下打量她:“长高了不少。”
殷莳一副老实模样:“吃穿用度没有缺的,都很好。高妈妈把我照顾得也好。”
高妈妈在三夫人这里也不是什么牌面上的人,不渎职,没给她丢脸就行。三夫人点头;“回头赏她。”
“行吧。既回来了,就踏实过日子。休息两天便好好跟你姐姐妹妹们一起上学去。日常里有事再与我说。”三夫人又唤了自己的心腹孙妈妈,赏了殷莳一对珠花,一些吃食、香药,和几块喜庆鲜艳的衣料。
殷莳蹲身给嫡母行礼:“谢母亲。”
三夫人又想起一个事:“哦对了,你院里的青燕,攀高枝去了。”
三夫人说话的语气里带着讥讽。
这事实在意外,殷莳一呆:“啊?”
孙妈妈在旁边说:“那丫头我就瞅着她心思多。这不,趁姑娘不在,攀上了长房,那边把她要走了。”
长房是老夫人的嫡长儿子那一房,三夫人明显有点忿忿。
殷莳小心起来:“那……?”
三夫人一挥帕子:“算了,金贵人咱们留不住。我再给你个丫头。”
三夫人不痛快,殷莳却暗暗高兴,安抚嫡母道:“我师父说,无福之人不入有福之家。她离开咱们是她没福气。母亲不必与她生气。“
一年不见,小四变得会说话了。三夫人神情微微缓和,点头:“你长大了。”
殷莳抬出东林寺首座大和尚:“师父教我许多道理。”
以后呢,有什么和以前不一样的地方都可以推说是“长大了”和“师父教我的”。
三夫人感兴趣起来,身子前倾:“你和你师父关系怎样,佛诞日不能帮咱们订上院子?”
不愧是商人之家的儿媳妇,真是实在人,好接地气。
殷莳正色道:“到时候我去试试。”
小庶女态度很端正,三夫人被长房要走婢女的那点气儿顺多了,跟孙妈妈商量:“你看把谁放小四院里去合适?”
“夏桃?”
“夏桃不行,她针线好,我孝敬老太太的那些针线都指着她呢。”
“铃铛?”
“铃铛最知道我口味了,离了她我不行。”
孙妈妈又提了两个名字,都被否了,总之三夫人的婢女各有用处,哪个她也离不了。
殷莳看明白了。
因为青燕是殷莳身边管事的大丫头,所以三夫人和孙妈妈都认为该再给她补一个能管事的。
但能顶事的大丫头都是用了几年时间培养的,三夫人用惯了用熟了,不想给别人。大概主要是不想因为个庶女让自己不方便不舒服。
殷莳很有眼色地开口:“倒不一定非添个姐姐不可,巧雀虽然只比我大四岁,但我在山上衣裳钱帛都是她管着,很能当事。我也没有觉得不方便。不如给她提起来。”
她识趣,三夫人脸色就更好一些,说:“那也不能院子里头少个人。”
殷莳心里有盘算,建议:“要不然给我个小的?”
三夫人觉得可以。
“从小搁在身边,可以多用几年。”她对妈妈说:“你去给她寻个伶俐些的。”
殷莳打蛇随棍上:“母亲疼我,让我自己挑个合性子的陪我玩可好?”
三夫人骂道:“淘气。”
她虽嗔骂,但庶女离开一年归来,说话和态度都叫人觉得挺舒服,便许了,吩咐孙妈妈:“你选几个带去让她自个挑。”
孙妈妈应了。
殷莳眉开眼笑,又蹲身:“谢谢母亲!”
三夫人却又道:“丫头都好说,你这院里不能没有个大人……”
殷莳眉头一跳。
她奶娘死得早,但以前跟着姨娘生活,所以院子里没有旁的大人。
高妈妈这一年虽然被她压服了。但她后来从试探中也渐渐知悉了,那是因为高妈妈知道这一年只是一份临时性的差事,不会成为固定的差事,所以心态上没有那么强硬。
但如果哪个妈妈真的被分配给她成了固定的人,就不好说了。
大人天然对小孩就有管制的能力和权利,何况这是嫡母派给她的,就是替嫡母管着她的。
殷莳可绝不想自己的院子里有这么一个人。
好在,殷莳已经从高妈妈那里知道了,三夫人这庶子媳妇在家里一直陷于宅斗。生命不息,宅斗不止。
她对自己陪嫁过来的人力资源很珍惜,或者说有点抠门,反正是不舍得给庶女。是因为要给了,未来是要跟着去别人家的。
就如高妈妈,虽然高妈妈自己没什么差事,可她男人是三夫人的陪房,已经成功成为了三爷身边得用的人。拆分奴仆可以拆父母子女,但少有拆夫妻的。到时候高妈妈怎么跟殷莳出嫁?总不能把她男人也带走。那三夫人损失就大了。
但因为复杂的宅斗——高妈妈闲磕牙的时候也给殷莳讲过一些,听得殷莳头痛,总之,婆媳、妯娌再加上嫡庶关系,很复杂。因为种种复杂的宅斗关系,三夫人对不属于她这一派的仆人又特别警惕,不喜欢被别人安插人手到三房。
殷莳很好地利用了这一点,立刻说:“我都这么大了。况且我有母亲呢,凡事我找孙妈妈就是了。”
三夫人对庶女的面子功夫这时候就体现得淋漓尽致,直接顺水推舟了:“也是,几步路的事。有事尽管禀来我房中。”
又对孙妈妈说:“你多受累些。”
孙妈妈笑起来慈眉善目:“那有什么累的。”
拜完嫡母还要去拜见老夫人。
老夫人对这个跟自己没有血缘的孙女没什么热情,但也不苛待,赞了两句孝顺,说:“以后也如此对你母亲。”
“母亲”指的就是嫡母,指三夫人。
这话吧……你要说是勉励也不能说不对,但总觉得哪里不对。
殷莳嘴角抽了抽。
老夫人又赏了她两匹鲜艳料子:“女儿家家的穿喜庆些。”
她老人家还好好的健在呢,别把个亡妾的晦气沾到她这里来。
殷莳深深地领会了精神。
她在山上缓冲了一年,已经不是刚穿过来那几天心底惴惴、紧张兮兮的状态了。
也是因为小小孩子跟家里人分别一年,有任何变化都不稀奇,一句“长大了”便说得通。
殷莳也蹲身行礼谢祖母:“谢祖母赏,祖母身体康健,万福金安。”
生在富裕人家当个小庶女真好呀。殷莳很喜欢殷家人这样——对你不亲热,不会特意去关心你,但也不苛待你,吃的喝的穿的用的都还挺好。
这状态要是能一直保持下去就好了。
赏赐自有丫头接。殷莳是先打发了巧雀回院收拾,身边带的是云鹃,便由云鹃去接了赏。
两个人带着长辈的赏赐回去阔别的一年的小院,巧雀正忙着,见她们回来,上前诉委屈:“青燕姐姐被长房要走了,不回来了。”
“你见着她了?”
“她知道咱们回来,特特过来把院里的钥匙都交给了我。我说让她等等姑娘回来,她说她那边忙,鸡撵似的就走了。”
三夫人说的没错,还真是攀高枝,看不上庶子的庶女了。
但殷莳非但不在意,甚至窃喜。青燕这一走,她的束缚少了一层,以后舒服多了。
她告诉巧雀:“夫人已经同意把你提起来。以后你就顶替青燕,咱们院里会再添个小丫头。”
巧雀又惊又喜,忙问:“那我的月钱也涨吗?跟青燕姐姐一样?”
殷莳还忘了这一茬,想了想说:“回头我跟孙妈妈再确认一下。既然干大丫头的活,就该拿大丫头的钱。”
山上这一年,巧雀是能够感受到自家姑娘的变化的。
四姑娘从前很多事都是听姨娘和青燕的,在山上这一年却都是自己拿主意。大和尚们却都赞她聪慧。
巧雀本来比殷莳年纪大,以前都是她哄殷莳。现在却觉得“姑娘长大了,有主见了”,变成了她听殷莳的。
她本就是奴婢,又不像青燕年纪大些还粗粗识几个字,再加上殷莳这一年有意的调教、暗示、引导,竟很习惯了听殷莳的话。
殷莳说:“钥匙你都收好,以后都归你管。”
又叫她把长辈赏赐的东西清点一下收起来。
巧雀看着这些衣裳料子,高兴起来:“天暖了,正赶得上给姑娘做几身新衣。”
出孝了,原就该穿得新鲜些。
殷莳笑道:“你以后就是大丫头,这些你操心吧。”
巧雀大受鼓舞,抱着衣料去整理了。
云鹃加入了干活的队伍,殷莳也没闲着。青燕走了,她现在身边就三个人,除了李婆子,其他两个其实都是小孩。
只有她才是真正的成年人。
她也挽了袖子。
李婆子洒扫庭院,巧雀收拾被服衣裳钱箱,云鹃擦桌抹案,殷莳自己拾掇一些贴身的细碎物品。
偶一抬头,轩窗外春意正浓,枝头翠绿低垂,阳光满院。
殷莳停下,目光穿过窗子打量这院子。
缓冲了一年,已经冷静平和,不复一年前的紧张不安,又没了青燕的压制掣肘,终于有了一种“我是这里的主人”、“这个院子以后是我的了”的真实感。
殷莳微微笑,又轻叹。
以后在这里,好好生活吧。
下午姐妹们叽叽喳喳地来了。
殷三老爷有三个儿子五个女儿。殷莳在五个女儿里排行老四。
时人通常按翻年就算长一岁,这么算今年大娘十二岁,二娘十岁,三娘和殷莳同岁都是九岁,五娘才六岁,还是小豆丁。
三娘扯着殷莳的衣袖说:“你早几日回来就能赶上我生辰了,真是的。”
三夫人自己没有亲生的女儿,女儿们都是妾室所出。三娘是三月里生日,殷莳是五月里生日。三娘刚刚过完生日殷莳便回来了,刚好错过。
姐妹们又告诉她:“大哥跟着姑姑去京城了。”
一直给她送东西的婆子是个粗使干苦力的,也不清楚府里面的事。祖母、嫡母也没一个觉得这事需要通知一下这个小庶女的。也可能是因为去年就走了,今年见到殷莳已经不觉得这是该说的“新消息”了。
这事要不是姐妹们告诉她,殷莳根本就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