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花郎他今天后悔了吗by袖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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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陌呢?”
妻子、妾室和外院三处都有他的官服,他让长川从三处各挪了一套都放在内书房里,省得以后还需要去各处现拿。
长川道:“平陌哥不说。”
长川是个很机灵的孩子,他知道平陌不是没有说,而是不说。
沈缇也知道平陌是坚决地不过问他的后宅事的,但还是稍感失落。
人有时候,需要个说话的人。
长川太小了。
说起来内书房比外书房要舒服很多,但也没法跟寝院比。
一时睡不着,让竹枝给他研了墨,勾了一幅白描线图。
竹枝偷眼看着。
冷不丁沈缇问:“像吗?”
竹枝赶紧回答:“像!”
沈缇问:“哪里像?”
竹枝再看一眼,很肯定地道:“眼睛。少夫人的眼睛很灵。”
白描勾线的仕女图,站在芍药花边,笑看作画的人。
竹枝还道:“没错,少夫人那天就是穿的这条裙子,我还记得呢。特别好看。”
沈缇连裙子上的纹样都一丝不差地还原了。
他也记得很清楚那条裙子。
其实平时殷莳在家里的裙子也不都是这样华丽的,还是以随意舒适为主。但当有事的时候,她会特意打扮起来。
会让人心情特别好。
竹枝偷瞧了一眼。
不确信,又偷瞧了一眼,赶紧垂下眼。
是真的,他们家翰林看着自己的画,嘴角噙着笑呢。
“外面是下雨了吗?”沈缇却抬起头,“我仿佛听见雨声了。”
竹枝去窗口探头望了望:“是,真的下雨了。”
“大吗?”
“不大,毛毛雨,哦……大了些,小雨。我回头给翰林备好木屐。”
沈缇搁了笔,跟竹枝说:“把画挂起来,笔墨收了。”
竹枝便去拿画叉。
转身的功夫,沈缇已经不在房里了。
竹枝把画叉立在地上,把画挂上去晾上。收了笔砚端去外面洗,却见沈缇负手立在书房的门廊下。
沈缇不喜欢丫头们呱噪的,竹枝在他跟前就得封住自己的嘴,安静地蹲在门廊的一边洗笔洗砚台。
偶尔抬头瞧一眼沈缇。
翰林如今的个子可比两年前她刚来内书房的时候要更高了,完全是大人模样了。
也是,翰林都已经当官啦。
不是两年前那个在书房安静读书准备参加科考的少年了。
昨夜一霎雨,天意苏群物。
何物最先知,虚庭草争出。
沈缇望着阶下,空地之外,翠竹围绕成墙。
一夜雨后,那些笋该争相破土而出了吧。
作者有话说:
【注】:《春雨后》孟郊〔唐代〕
昨夜一霎雨,天意苏群物。
何物最先知,虚庭草争出。
五月初四天还在下雨,大家都不是太开心。
因为端午只有一天假,就是五月五这天正日子。除了早在名单上定下来的要伴驾的人之外,其他人是放假的。
要是下雨可太影响了。
大家都盼着雨快停。
就连探花郎沈缇,大家都看到他一上午好几次起身到窗边或者门口、廊下观雨。
“这雨要是明天还不停,咱们搞不好要挨淋。”杨甫袖手站在他旁边道。
杨甫也很担心,因为他也在明天伴驾的名单上。
皇帝肯定不会挨淋,皇亲贵胄、紫袍大员们可能也不会,但他们这些伴驾的翰林就未必了。
杨甫还对沈缇说:“是吧。”
沈缇一天出来看好几次雨,一定也是很担心明天。
像他这样有年纪的男人担心的是受凉生病。但沈缇出了名的俊美探花郎,若淋了雨便没那么风度翩翩的,影响形象。年轻人爱美的,注重形象,
定然担心死了。
沈缇却忽然说:“雨停了。”
“咦?”杨甫扭头看去。
说话功夫,雨竟真的停了。探头出去望,天边一处云彩破开,有阳光穿落成束。
“好了,好了,要出太阳了。”杨甫高兴起来,“我回去了,得多作几首诗准备着。子望一直在书案边就没挪过窝。”
子望是高状元的字。
高子望虽是状元,杨师鲁虽然是榜眼,殿试的名次排在了沈缇的前面。他们的诗才却都不如沈缇。
或者也不能说诗才不如,可能就是不对皇帝的胃口。
皇帝老了,喜欢身边人身上得到年轻的感觉。高子望和杨师鲁的诗都曾被点评为老成。
办事老成是褒义词,诗词老成就不是了。
杨甫进去了,沈缇却没跟着进去。
他喊住一名役人:“唤一个我的随人过来。”
役人便去了,找来的是岁安。
沈缇吩咐岁安:“你回府去,让长川与少……与竹枝说,雨停了。”
岁安:“?”
岁安:“就这一句?”
沈缇想想又道:“让长川告诉竹枝,别乱说话。”
“雨停了。别乱说话。”岁安确认,“没有别的了?”
“没有了,去吧。”
岁安领命去了,回到府里让二门上的人唤了长川来,把沈缇的话原封不动的传达。
传话的一个要点就是要原封不动地传达,否则极易扭曲原话的意思。
长川等着,结果岁安说完了就看着他。
“……”长川问,“没了?”
“没了。”岁安袖手,“就这两句。你重复一下。”
长川重复了。
岁安左右看看,勾住长川的脖子:“好弟弟,你定然是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的,与哥哥说说。”
长川扭脱了他:“你去问平陌呀。”
他跑了。
岁安哪敢问平陌呢。
这种明显的隐藏了含义有头没尾的话,就是为了使中间传话的人不能猜到意思。只有收到的人才知道其中含义。
他也就是好奇一下,搓搓鼻子,回去覆命了。
结果收到话的人也并不是他想的那么明白。
竹枝和长川大眼瞪小眼半天:“没了?”
长川:“没了。”
竹枝问:“什么意思?”
长川:“嘿嘿。”
竹枝一看就知道长川是明白的,一把揪住他头顶抓鬏:“快说!”
竹枝比长川大,女孩长得快,她比长川高一头。长川完全不是对手,吱哇乱叫:“放开!快放开!臭婆娘!”
“反了你了。”竹枝腿一拐,就给了长川屁股一脚,“再不说我把你揍哭。”
竹枝不好惹,长川总在她手里吃亏,只能忍气吞声:“你不记得那天少夫人过来嘱咐你什么了?”
少夫人?
少夫人过来是上个月三十那日,是休沐日。
少夫人穿了很漂亮的裙子,翰林昨晚还画了一张画,现在还在画叉上挂着呢。
雨停了。
竹枝恍然大悟:“笋!”
“是不是,是不是这个意思!”她摇晃长川。
长川努力挣脱魔爪,整理衣衫,哼道:“真笨,才反应过来。”
哪像他,在路上就想明白啦。
“少夫人说想要雨后的新笋,我都给忘了。我这就去给少夫人挖了送去!”竹枝道,“幸好翰林还记得。”
“你等等!”长川喊住她。
“作甚?”
“你忘了翰林的第二句话了?”
竹枝嘶地吸一口气:“好悬!真忘了!所以别乱说话是什么意思?我能乱说什么呢?”
长川:“哼。”
竹枝目露凶光。
长川立刻怂了:“翰林歇在书房的事,别在璟荣院说。”
顿了顿,又补充:“哪都不说。内书房是你的地盘,但凡关于内书房任何事别人知道了,你都跑不了。”
竹枝眨眨眼,贴近他:“你给我说明白点。否则我要是说漏了,你也要跟着吃挂落的。”
长川正是明白,所以也不敢拿乔。沈缇那个话的意思,本来也就只有他才懂。让他给竹枝传话,就得准确传达翰林的精神。
“就是,翰林歇在内书房,只有你我知道。”他说。
竹枝眼放精光:“少夫人……?”
“少夫人应该是以为翰林去了姨娘那里。”
“那姨娘……?”
“姨娘当然以为翰林在璟荣院。”
“嘶——”竹枝感觉牙疼。
心情一时非常复杂,又百爪挠心想知道更多内幕,又怕知道太多管不住自己的嘴说漏出去丢了差事。
翰林对身边人的要求很严,做不到他的要求是真的会丢差事。
这个差事是她娘跑断腿,她自己也争气力压了好几个人才得来的,可不能丢。
整个府里放眼望去,再没有一个天天能睡到太阳照屁股的差事了。
幸好长川说:“别问,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竹枝长长松了口气。
长川待要走,又被他薅住:“翰林不在你干嘛去。跟我去挖笋。”
长川待要挣扎,竹枝又道:“挖好了我俩一起送到璟荣院去。”
长川就不挣扎了:“放开我领子。”
去璟荣院是好事。
他喜欢去璟荣院。
殷莳上午在沈夫人那里听沈夫人说明天的安排,定在哪里,跟谁家和谁谁家的女眷一起。因为沈家人实在太少了,女眷从前就她一个,所以一直都是跟着旁人家一起凑热闹的。
这次也是约了。
殷莳回璟荣院的路上雨停了,阳光破云而出,殷莳手遮着眼望了一眼,光束有种圣洁感。
就觉得是个好兆头。
果不其然,才回到璟荣院没多久,二门上的婆子来禀报:“少夫人的陪房,唤作王保贵的求见。”
王保贵现在没别的事,就是在忙槐树街的宅子和长安门的铺子。他若来,必是有音信了。
殷莳大喜:“蒲儿,去接他进来。”
蒲儿去二门上接了王保贵进来,果然如殷莳所料,王保贵给殷莳报喜:“长安门的铺子前天就谈妥了。槐树街的宅子当时也在谈了,那人来看过两次了。今天终于给了我准信儿。”
又道:“只他嫌弃门窗旧了,要我们出钱重新漆一遍。”
殷莳道:“漆完了也是我们的,房子也跑不了,漆吧。大面上的帐不错,支出都能对得上就行。这些细事,你做主。”
主人家不抠门还肯放权,是办事的人最喜欢的了。
正事谈完了,殷莳也并不着急放王保贵走,问他可领到了月钱没有。
因为她昨天收到了月银,就让蒲儿去给王保贵和宝金送她许诺给他们的贴补银子。但蒲儿回来说,两个人的媳妇都说还没有拿到月银。
“领到了,领到了。”王保贵说,“我昨日不在家,我家里的说,蒲儿才走,月钱便送到了,前后脚。这个月和上个月的一并给了。”
其实是一府几十口子人,账房得一处一处送银子,当然先紧着几个主子,然后才是仆人。
殷莳道:“那就好,踏实了。”
头一回月银不出问题,说明人事关系、工资归属都理顺了。
她又道:“若有私自克扣的,不要忍着,但也不要闹,先来与我说。”
王保贵点头:“好。”
殷莳又问他一些在外面跑动的事,上次见面因为还有宝金的事需要沈缇出面,所以压缩了时间。也是因为第一次正式的工作会面,只能做个初步的交接。
这次时间充裕,就问得很多很细。
她没那么自由出府去,王保贵就是她的眼睛和手。
让她满意的是,她问什么王保贵都会讲得详细且清楚,并不糊弄她。
王保贵这种做过实事的人最知道好主人难得。殷莳是个不能自由出府的妇道人家,他给她把外面的事讲清楚,就能最大限度地避免她因为不懂而胡乱做出想当然的决定。
两个人心思用到一块去了,十分合拍。
话还没谈完,有婢女进来通报:“长川和内书房的竹枝来给少夫人送笋来了。说都是新冒头的嫩笋。”
殷莳“啊”了一声,笑道:“亏她还记得。我这有事,就不见他们俩了,拿些赏钱给他们两个,再拿些吃食给他们。这两个,最爱吃了。”
婢女掩口笑着去了。
待王保贵跟殷莳说痛快了,告辞出来,看到院子里廊下英儿跟另两个小孩一起吃东西。
他们年纪都不大。
王保贵心里想着自己女儿也跟他们差不多。
以前原是想着等女儿再大点想办法在殷府里寻个差事。哪知道还没寻到,他就被老太爷挑出来给四姑娘做了陪房。女儿的事就搁下了,等了小一年,跟着一起来到了京城。现在还闲在家里。
他虽然有月钱还有殷莳的贴补,家里其他人口也有基本的口粮。奈何还有两个能吃穷老子的半大小子。
若是女儿能进府里来,家里负担又可以轻一点。
只现在他还没做出什么成绩,再看看,等房子、铺子的事都落定了,到时候在求着少夫人看看有无机会。
殷莳也从厢房出来,看到几个小的吃得正欢,笑道:“我看看笋。”
竹枝和长川专挑刚冒头的挖,一个赛一个的鲜嫩。
殷莳看了喜欢:“分几颗出来给厨房送去,给夫人加道小菜。余下的我们自己弄了吃。”
焯水简单,不需要非去大厨房,用璟荣院烧水的小灶就可以。
焯过水再用凉井水涮一下,拌了调料,便鲜脆可口了。
沈缇晚上放班回来,便感觉出来殷莳心情很好:“有什么好事?”
殷莳与他分享:“铺子已经租出去了,宅子也得了回音。”
沈缇失笑,果然是这种事最能让她心情好。
待晚饭摆好,沈缇便看到了一碟脆笋。
其实回来在二门上就从长川那里知道他和竹枝已经把笋送到殷莳这里了。
他夹起一片笋,不动声色地称赞:“雪沫乳花浮午盏,蓼茸蒿笋试春盘。人间有味是清欢。”
殷莳:“?”
好好地吃饭呢,他怎么拽起文来了?
“好吃吧。”她说,“竹枝送来的,真是小机灵鬼。我都忘了笋的事了,她还记得呢。”
怎么只夸竹枝呢?
竹枝难道没告诉她,是他念着这个事的吗?
机灵什么机灵,笨丫头。
沈翰林生气地把笋塞进嘴巴里。
作者有话说:
【注】:雪沫乳花浮午盏,蓼茸蒿笋试春盘。人间有味是清欢。
出自宋代苏轼的《浣溪沙·细雨斜风作晓寒》
莫名其妙他就不开心了。殷莳摸不着头脑。
不过沈缇有一个好处就是,他不开心他就憋着自己不开心,但不会对殷莳发泄不好的情绪。
只要假装不知道就可以了。
殷莳道:“有个事……嗯,算了。”
本想请教个事,又觉得沈缇不是合适的人。
沈缇抬起眼:“什么事?”
殷莳摆手:“没事,没事。”
沈缇道:“你可是有什么难事。你与我说。”
他眉头都蹙起来了。年轻人执拗,看起来不跟他说清楚是不罢休了。
殷莳只好跟他说了:“其实就是我嫁妆里有一笔压箱银子。银子放在箱子里也不会生出银子来。我就想着能不能拿出来做些事,赚更多的银子回来。本来想请教一下你,又想起来你本来就不沾这些庶务的。没事,我自己再去看看。”
沈缇没想到还真是一个他解答不了的问题。
因为他赚钱的方式是不一样的,他没有商业思维,让手里的钱流通起来去赚更多的钱这种。他是靠名声和才学赚文雅钱的。
不是一个路数。
而且殷莳嫁进来也有一段时间了,对家里情况多多少少有些了解。
沈大人虽然给沈缇大致交过一次底,但家里的庶务还没有让沈缇沾过手。都是沈大人自己和管事们在操作打理。
沈缇人在翰林院,虽然也是官署,到底是学术性的官署,比他部门清贵得多,有种人在象牙塔的感觉。
沈缇承认:“确实是我不擅长的事。不过我可以去问。”
殷莳笑道:“你要去问谁?”
笑完反应过来,忙道:“我的事不用去麻烦父亲。”
现在沈家殷莳最不熟悉的人就是沈大人了。因为几乎不见面,实在不怎么了解。不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完全不知道。
她现在其实不仅生活无忧,甚至可以说非常富足。其实根本不缺钱也不用为钱费心思。
但她后世的人的思维,觉得银子压在箱子里,甚至一分利息都没有,不是个事。钱就应该流通起来。
但沈大人或许不这么看,或许会觉得一个后宅妇人什么都不缺,还成天琢磨钱,不是个正经路数——殷莳胡猜的。
虽然是胡猜,也不排除这种可能。
没必要惹一家之主不喜。
沈缇非常能理解她的顾虑。因为他也有许多不愿意去与亲爹说的想法。
一想到在这个家里,殷莳是和他并肩站在一起面对爹娘……和冯洛仪的,沈缇就感到心情愉悦。
他眉眼柔和:“你别担心。我不去惊动他。我去帮你问问申伯。”
殷莳问:“是大管事吗?”
沈缇道:“对。”
殷莳笑道:“我到现在都没有见过他呢,只闻其名不识其人呢。”
“他只在外院,又不进内宅。他日常只跟着父亲的。”沈缇道,“以后有机会见的。”
殷莳笑问:“以后你和平陌年纪大了,是不是就是这样子?”
沈缇幻想了一下,失笑:“差不多。”
如今天气越来越热了,昨天下雨还有一丝凉意呢,今天雨停后太阳出来,气温突然就升了好几度。
用完晚饭,院门栓上了,不会再有人进出。
沈缇也只穿了中衣,还道:“其实这样真的很舒服。”
殷莳说:“那当然。”
这时代的衣裳要是穿整齐了,好几层呢。
尤其是女子的裙子,不像男子的长衣那样下摆开叉,坐、靠的时候就得注意裙摆。虽也有马面是前后有裙门的,但马面的裙摆还比普通的裙子大了一倍到两倍之多,并且得特别注意压褶的造型,那真的就得坐有坐相才行。
沈缇左右看看。
“?”殷莳,“干嘛?”
沈缇道:“想弹琴给你听,偏穿得不雅却做雅事,总觉得怪。”
殷莳要笑死。
问他明天都要做什么。
“就是作诗。”沈缇道,“高子望今天作了没有十首也得有八首。”
“高子望是谁?莫非是和你同科的状元?”榜眼见过了,状元殷莳记得是姓高的。
“正是。”
“原来还可以提前作好?”殷莳觉得有趣。跟中学时代考试前作文押题似的。
“当然可以。”
“你也作好了?”
“我不必作,都在脑子里。”
瞧这骄傲的。
但殷莳这几天读了他的诗集,真的明白了为什么别人一点不觉得他的骄傲不对,反而很欣赏。
你读了那样少年激扬的文字,再看那个作诗的年轻人,真的觉得他就该这样。
你不论是看他的诗还是看他的人,都能获得愉悦的感受。
沈缇等了好几天了,正好今天话赶话说到了诗词,趁机问:“我的诗读完了没?最喜欢的是哪首?”
殷莳逗他:“是下一首。”
沈缇顿住。
殷莳噗嗤一笑:“逗你呢。还没看完,我一天只读一两首。读诗这种事,不该慢慢来吗?”
殷莳用了十年的时间,适应了这个世界车马慢的生活。
就连书也要慢慢地读,不是前世几天读完一篇几十万字网文的速度。因为要是读得太快了,就没得读了。
慢慢来,代表着认真读,细细品。
而最爱的,却是“下一首”。是带着期待的翻开下一页,再下一页是吗。
沈缇硬压住后颈隐隐的热度,道:“正是。是我着相了。”
便两个人同处一室,也不可能永远有说不完的话。
睡前,两个人一个打棋谱,一个看书。
待在一个房间里,但谁也不打扰谁。虽谁也不打扰谁,可待在同一个房间里。
殷莳并不围着他转,不时时刻刻注意他舒服与否,渴了否,困了否。她自自在在的。
沈缇落下一子,抬头看了她一眼,也觉得自在。
殷莳合上了书,提醒:“早点睡吧,明天不是还要早起?”
沈缇便推开棋盘:“好。”
两人就寝。
在帐中低语。
“明天我能看见你吗?”
“若眼力好,或许能。”
“那么远吗?”
“我在河那边,你在这边。”
“噢……”
声音渐渐低下去。
正日这天大家都起得早。
这天有事,是不能等主人唤的,绿烟叩门唤沈缇:“翰林,该起了。”
沈缇一下就醒了。
殷莳也醒了,迷迷瞪瞪就坐了起来。
沈缇起身按住她肩膀:“你再睡会儿。”
殷莳便拍在枕头上了。
怎么还撅着睡呢,像条虫子似的。蛄蛹了两下,趴平了。
沈缇忍住笑,撩开帘子走出了拔步床,亲自过去打开槅扇门。
绿烟屈膝正想喊“翰林”,沈缇已经竖起手指:“嘘——”
他挤出去,反手带上槅扇门,低声道:“次间里换衣服便是。”
婢女们会意,便都轻手轻脚,在次间里伺候他梳洗换衣。
等殷莳起床,问葵儿:“沈缇呢?走了?”
葵儿嗔道:“早就走了。”
谁家妻子这么心大,丈夫今天有重要公务,她呼呼大睡。
但翰林的确爱重她们家姑娘,也是因为大家都看得出来,所以虽然翰林常歇在姨娘那里,大家也不慌。
殷莳不用特别早起,沈夫人早就交待过了。
按着平时起床的时间,不晨练了,直接吃早饭,美美地打扮起来。出来一看,婢女们早把院里打扫出来了,洒雄黄,挂菖蒲。
门上还悬了吊屏,画着天师执剑除毒的故事。
“悬高点。”殷莳笑说,“要挂一个月呢,别进进出出的碰着头。”
婢女们笑着应了。
今天殷莳还是带了葵儿和蒲儿,但没有带英儿。
端午虽然只一天假,实在是一年中的盛事,街上人太多了,英儿太小,怕被拐。
她自己出门带着自会多上心。但今天是要陪着沈夫人,她作为儿媳要担起照料、服侍的责任,就没那么多精力顾着自己的小丫头了。
另外便是带了绿烟和荷心。绿烟和荷心差不多到年纪了,殷莳尽量多带她们出去亮亮相,进进出出的多少能和外院的男仆照个面。
男仆们说起来不至于名字和人对不上号,要若来求,也得知道求的是谁。
绿烟和荷心其实是沈缇的婢女,不是殷莳的婢女。以她们的年纪和殷莳能处的时间不会太长。
虽然是一等丫头,可沈缇不宠婢女是大家都知道的。她们两个在婚嫁上没有什么特别的优势,和普通的丫头基本一样了。
殷莳肯多带她们露露脸,两个人都很感激。
殷莳到沈夫人那里,两个人互相眼睛一亮。
“好看。”她们对着说。
说完,都忍不住笑了。
“我一把年纪了,好看什么。”沈夫人嗔道,“还是你们年轻人打扮起来好看。”
“瞧您说的。”殷莳前天才从沈夫人这里得了个传家的碧玉臂钏,好处不白拿,直接开启商业吹捧模式,“我和您走出去,不认识的谁知道您是我姑姑又是婆婆,只当是姐姐带着妹妹出去玩呢。”
沈夫人明知道这话不当真的,可谁听了心里不开心。
当初只看出来她敦厚友爱了,真没看出来她这么巧嘴。有这性子,什么傻儿子哄不好。
迟早的事。
她等着看傻儿子笑话。
沈夫人掩口笑。
第102章
殷莳今日戴的便是沈缇新买给她那支赤金鸾凤衔珠钗,配着五瑞草的小簪,这是端午要戴的。
沈夫人拿了一串穿好的小金钱:“你来,我给你戴。”
殷莳问:“这是什么呀?”
“五毒钱,祛五毒。”沈夫人笑道,“京城是要戴这个的。”
殷莳就乖乖站好,让长辈给她戴上祛五毒的金钱串子。
也就是亲姑姑了,将她一半看作儿媳,一半也依然还看作自己的晚辈,还要亲手给她戴五毒钱。
秦妈妈笑吟吟的。
婆媳两个打扮得鲜亮富丽地出门了。
若说那日大仁寺花会是拥挤的话,也只是局部地区拥挤。端午这日半城的交通几乎瘫痪,好像所有的人都往一个地方去了,怪不得要出来这么早。
这次也是离得很远就必须下车了。目光所及看到的,多是富贵女眷。
普通百姓可以挤到更近的河岸边去观龙舟。但富贵女眷们哪能那样,都是在沿岸的酒楼上订的包厢,倚窗而观。
如沈家,这次派出了很多男仆和粗壮的婆子,就专为着将沈夫人、殷莳与人群隔绝开,不使人冲撞了她们。
这都是正常的操作。
比这夸张的多的是,殷莳看到了步幛。
怀溪哪见过这个呢,以前也只在古画里看过,总觉得夸张。真见了才知道多夸张。
把人围在里面,单独圈一块地,然后一起移动。连里面的人长什么样都看不到。
殷莳目瞪口呆。
但是移动轨迹上不论是百姓还是谁家女眷、奴仆都会给让路。
沈夫人悄悄告诉她:“都是贵胄。要么超品、或者一二品的大员家的。”
殷莳却转头看看远处人头攒动的岸边,隐约已经能听见各种小吃的叫卖声。她与沈夫人咬耳朵说:“其实还是那边热闹。好多卖小食的。”
“可不是。”沈夫人失笑,张望了一眼,笑叹,“可是咱们不能去。”
又道:“别急,待会让小厮们去买。”
走的蛮艰辛的,终于移动到了预订的酒楼,上了楼进去的是个大包间。
连沈家在内是三家合着订的。一是因为端午包厢难定,另一个也是为着人多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