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花郎他今天后悔了吗by袖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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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心情才更复杂。
当初不就是想要这样嘛,想要她在府里“不争”。所以才从怀溪娶的她。
如今傻孩子真的一点不争,处处善待冯洛仪,沈夫人便心疼起殷莳来了。
沈夫人叹口气,道:“把大人得的那块葛布拿去给她吧。我也不缺葛布的衫子,别叫她成日里吃暗亏。”
秦妈妈深觉于我心有戚戚焉。
“告诉她裁出来穿出去,跻云也体面。”
“是。”
殷莳回去了便叫人将葛布裁了一半,包起来给冯洛仪送过去。
送的人前脚刚走,后脚沈夫人派的丫头来了:“让全给少夫人。夫人说她葛布的衫子多,叫少夫人多裁两件,穿出去了翰林也有面子。”
瞧,又赚了吧。
殷莳笑眯眯:“姑姑疼我。”
照香反复地摸那块葛布,啧啧称叹。
雷州葛布当然是知道的。光知道,没见过更没摸过。没想到如今跟着冯洛仪也能摸到雷州葛布了。
月梢估算着尺寸大小:“可以做件长褙子,夏日里配个抹胸,穿个撒腿裤,也很舒服。”
冯洛仪看了一眼那布料。
雷州葛布,又一个少女时代的梦想实现了。
“好。”她说。
她安静地做着针线,细细地,力求每个针脚都平整。
以前她看书打发时间,最近她发现,做这些针线是更让人舒服的事。
因为人的眼睛看到文字,大脑就会不由自主地运转、思考,很累。反倒是诸如针线这种反复重复的事,做的时候可以放空脑子。
放空之后,人就放松多了。
月梢又改主意:“或者做两件短褙子?要做长的,只能做一件。”
姨娘实际上没有地方或者人可以去炫耀葛布夏衣,那就更应该图个实用。
葛布轻薄凉快,做长褙子其实下摆部分满浪费的,不如做成两件短的,换着穿。
冯洛仪道:“都行。”
照香看不得这样。
冯洛仪不做主,那不就是让月梢做主了嘛。
照香抢着道:“你给姨娘做两件短的。”
月梢本来也是倾向于做两件短的,更实在。却被照香给命令,给派活了,真是鼻子要气歪。
可看一眼冯洛仪恍若不觉的样子,忍住了,只白了她一眼。
冯洛仪也并非完全没有觉察的。
只是她又离不开照香这个冯家旧人,又不想照香一人独大。
婢女们互相间争抢挟制,对她正好。
她一针一针地给殷莳缝着里衣,力求每一个针脚都平整。那些针脚如果每个都一样,真的让人很舒服。
沈缇放班回来,早上那点帷帐里的心绪早就平静了。回来一眼便看到他的的那个五毒瑞草纹的粉彩盘子已经摆上,还盛了果子在里面。
婢女们伺候他换衣服,他抬着手臂,问:“给你的雷州葛布拿到了没?”
殷莳道:“拿到了。我早上起来便给姑姑送了过去。”
沈缇怔了怔,从婢女手中扯过衣带,自己系着走过去:“父亲也有的,给你的就是给你的。”
殷莳横了他一眼,眼波里好像有很多话要讲,又含而不说。
沈缇心跳停了一分。
婢女们退下,带上了槅扇的门。
殷莳才说:“服你了。父亲有是父亲的。你也是头一次得赐雷州葛布。姑姑知道了得多为你骄傲啊。骄傲完了问,那葛布呢?在哪?”
沈缇:“……”
殷莳道:“以后你切不可在这样,纯纯给我拉仇恨。”
沈缇:“拉仇恨?”
“意思就是,”殷莳解释,“我明明什么都没做,但是你做了些什么,导致别人因为这个事生我的气,厌恨了我。你把别人的仇恨给拉到了我的身上。”
这么一解释,沈缇就额头微汗。
他其实也不是不知道婆媳关系重要的。但他身为独生子,亲娘必然是愿意将世上最好的东西都捧给他的。他惯了。
且的沈大人那里也有,必然会给沈夫人。
他就理所当然地以从前和沈夫人相处的惯性来处理这个事。
但现在他已经是成亲的人了,这个事里要去面对沈夫人的不是他而是殷莳。
真真是给殷莳拉仇恨了。好精妙的词。
幸亏殷莳警醒不糊涂,直接把他犯的蠢修正了。
“是我考虑不周了。”他低头认了错。
抬起头,他有点遗憾地问:“那葛布便都给了母亲了?”
殷莳扑哧一笑。
“什么呀,姑姑怎会图我的东西呢。”她笑道,“我去的时候姑姑还没起呢,秦妈妈直接说让我拿回去,说姑姑也有。让我自己留着。”
“姑姑起了之后知道了,把她手里的那块都叫人给我送来了。说她有好几件葛布的夏衫,叫我多裁两件,穿出去给你长脸。”
“你瞧。”殷莳说,“东西本身根本不重要。你也知道父亲也有葛布给姑姑的,姑姑根本不稀罕。姑姑想要的是儿子心里有她,不能娶了媳妇忘了娘。”
沈缇松了口气,受教:“我记住了,以后不会了。”
已婚、未婚,独生儿子和别人的丈夫,太多不一样了。
他也并不觉得女人们就目光狭隘心眼小。其实公署里,男人与男人之间也有许多类似的事。
不过女人被关在院子里,手里过的东西都是针头线脑,一双鞋一块布,才显得狭隘短浅可笑。
男人手里过的都事关权力、利益、人脉,仿佛便高大上了起来似的。
但沈缇是看事情能举一反三,能看明白本质的人,稍一思索便知,公署与后宅很多事情都是那么的相似,表象差异极大,但其实本质毫无区别。
所以他一直都觉得,殷莳若是个男儿,若读书有功名,其实是个很适合官场的人。
殷莳想得缜密周到,做到了让沈夫人满意。沈夫人也慈爱,竟把自己的葛布都给了她。
这婆慈媳孝让人多么心情愉快啊。
沈缇喝了口茶,浑身放松:“母亲既给了你,便多裁两件。”
殷莳却道:“姑姑给我的,我没动。你给我的,我分了一半给小冯。”
沈缇便顿住。
殷莳在秦妈妈那里已经试探出了结果。在沈缇这里也并非是有意刺他,而是你既做了成绩,便一定要定期或者及时地向上司汇报一下,让上司知道你干了什么。
你若做了,上司却不知道,那等于白做。
“我先叫人都送过去了,姑姑给我的才送过来。”她说,“我若早知道姑姑把她的都给我了,我便不裁开你那个了,整个都给小冯就好了。她还可以多做一件。只现在再送过去又不好看。”
“给她作什么。”沈缇虽看着别处,但脸上有愠色,“给你的便是给你的,不必给她。”
殷莳看着他的侧脸,心里泛起点点凉丝丝的涟漪。
要不然,就装不知道吧。
那样她其实就轻松很多。
就装不知道吧。
她维持着笑容,解释说:“毕竟你也是第一次,该让她一起高兴高兴的。”
又问:“我知道这东西是陛下赏赐的,是有什么规矩或讲究吗?要是犯了规矩,我让丫头去跟小冯说一声,悄悄穿,别叫人看见。”
殷莳希望最好是这样的。最好就是真的有什么规矩和规定,告诉她妾室不能、不许用这个雷州葛布。
这样他脸上的愠色、语气中的冷意就都有了合理的解释,就没那么丝丝凉凉了。
偏偏事不能遂她愿。
沈缇说:“倒没有。只是葛布难得。原就只该父亲有,我还不到品级。至少得十年。这次都是陛下特别赏赐的,以后未必有。我也不能年年去跟父亲要。”
所以都想给她,不想分给别人。
殷莳“哦”了一声,提壶给他斟茶。
就装不知道吧。
沈缇却又道:“冯氏那里什么都不缺的,我看着呢。除了月银,我每个月还贴补给她十两银子,足够了。”
不论在哪里,钱都可以给人开道。
一个妾室,不管得宠不得宠,丈夫留宿的次数多少,她只要手里有钱能打赏下人,便能在下人间吃得开。
冯洛仪月银五两再每个月补贴她十两,除了府里定量定额的吃穿用度的供给之外,她如果想额外要点什么,也都可以花钱实现。有钱打点下人,便不会受气。
沈缇是估算、衡量过的。
殷莳却是第一次知道。
茶壶悬在空中停住,殷莳抬起眼。
沈缇每个月贴补冯洛仪十两。可他贴补她都有二十两。
殷莳当然知道沈缇会贴补冯洛仪,她只是没问过具体的数额,觉得是沈缇和冯洛仪的“私事”。
但她一直以为沈缇既然贴补她二十两,贴补冯洛仪至少该是二十两起。甚至如果她是沈缇,贴补正室二十两,那她就会贴补冯洛仪四十两,甚至五十两,这样才能找平。
这样才对得起他抗婚两年,才对得起他探花郎的委屈低娶。
可现实,跟她所想的都不一样。
虽然她知道年轻人惊天动地要死要活的爱情进入婚姻必然会冷却平淡下来。她本来也一直就在等着他们冷却,才好和她一起进入稳定的三角关系,共生共存。
可这才成亲多久呢?甚至他至今为止其实就只有冯洛仪一个女人。他就只跟冯洛仪一个人有亲密关系。
就这样,在他这里,十五两银子……一句足够了。
一点两点三点泛起涟漪。
沁凉凉的感觉。
壶还悬在半空。
但殷莳知道自己没法再继续装不知道了。
她是没法再维持上午那种“瞧,我又赚了”的心态了。
“跻云。”她将茶壶轻轻放下,抬眼,“初二那日,就是曲大人家太夫人办寿宴的那日,冯氏做了什么?”
沈缇正端起茶杯才举到唇边,闻言滞住。
他抿抿嘴唇,将杯子放下,问殷莳:“哪边乱说的?”
“什么哪边?哦……”殷莳明白了,“你说的是姑姑那边和小冯那边?”
她道:“没有人乱说话,没人告诉我,所以我才要问你。”
沈缇有些意外,问:“那你如何会知道?”
殷莳笑笑。
“初三那日,姑姑忽然给了我一个传家的碧玉臂钏。是姑姑的太婆婆传给太婆婆,太婆婆又传给姑姑的。那日姑姑给了我。”
“若只有这一件事,倒也没什么。我觉得自己也算彩衣娱亲得很成功的了。姑姑喜欢我,早早把传家之物给我一件,也不是特别值得奇怪。”
“我本来想等你一回来就告诉你的。毕竟是你家的东西,将来过我的手传下去,也该跟你说一声。”
“谁知道你啊,你一回家就掏出一支大金钗戳到了我脸前。”
“沈缇,你知道吗,人心虚的时候就是这样,会想办法掩饰。其实你和姑姑但凡只有一个人这样做,我也不会多想。”
“偏你们俩做事,一模一样的轨迹。真是亲母子。”
“世上哪有无缘无故的好,偶尔有也行,两个撞在同一天,事必有因。”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损害我的事,你们才会想补偿我。”
“这个家里就这么几口人,谁会干出损害我的事呢?”
“唉。”殷莳都不想说了。
沈缇叹气:“你要是当官,该去大理寺。”
殷莳道:“我是真想。”
她道:“说吧,冯洛仪到底做了什么。”
沈缇便把冯洛仪做的事告诉了殷莳。
殷莳许久都不说话,只侧头看着窗。
窗半支,日光微金。
只是一双鞋。一双鞋的破事在这里,便是僭越,便是不知足,便是不安分。
一双鞋而已,在四方的院子里便被赋予了身份、等级、阶级。便使得沈夫人和沈缇要出血来补偿她,仿佛冯洛仪捅了她一刀,流了多少血似的。
其实就是一双鞋。
沈缇惴惴。
他怕殷莳因此难过。
“你一直以诚待她,未曾忘记我们当初的约定,我都看在眼里的。”他道,“她却这样待你,我怕你生气,所以吩咐了她管好丫头的嘴巴,不许乱说。又托了秦妈妈,管好母亲那边的丫头,都别乱说话……”
“莳娘,你……生气了吗?”
殷莳转回头来看这个年轻男人。
你要是对历史和传统文化有一定程度的了解,其实就能完全看透他的所思所想。
他就是历史,他就是传统。
他年轻,简单,赤诚,担心她会因为一双鞋而生气。
但“生气”其实是她听了这如同历史尘埃般细微而可笑的事后,最不值得有的情绪。
她真正的情绪,他根本不会懂。
沈缇诚恳道:“她做了错事,我会罚她,你不要因为这个事不开心。”
罚?怎么罚呢?
殷莳看着他,凝目片刻,问:“前几日,你歇在哪里了?”
沈缇张了张嘴。
殷莳眯起眼睛,猜:“……内书房?”
沈缇无言地看着她。
怎么在她的面前,竟好像什么都藏不住呢?
怎么回事?
这个时代体面的男人对妾室的惩罚,无非就是禁足和不去睡她。
沈家的男人就属于体面的男人。但冯洛仪本来就几乎足不出院,禁足对她来说完全没有意义。那就只剩下“不去睡她”这一条了。
殷莳还记得沈缇和冯洛仪圆房的第二天就因为冯洛仪叫她“姐姐”而这样惩罚过她。
你说可笑吗?
可你看他,他的眼睛全是对你的担心。担心你因为这个难过生气。他担心得那么真诚。
他完全自洽。
偏殷莳在这一刻自洽不了。她明明懂这一整套逻辑的,偏在这逻辑在她眼前上演的时候自洽不了。
情绪也无处可去,只能在躯壳里胡乱冲撞。
“莳娘?”沈缇唤了一声。
殷莳脸上全无表情。她那么鲜活的人失去表情,对习惯了她旺盛生命力的沈缇来说,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又唤了一声:“莳娘?”
他前倾过去,手伸过榻几想去捉她的手臂。
殷莳抬手挡住了。
“我没事。”她说。
沈缇捏住她的手,低声问:“你生气了?”
换谁都得生气吧。沈缇觉得,她生气、心冷都是正常的。
殷莳的手被他攥在手里,甚至懒得挣脱。
躯壳而已。
躯壳是灵魂的囚所,寄生之地罢了。
生气吗?
她宁愿他是一年前东林寺那个幼稚自私自以为是的少年。
少年对曾经的未婚妻一片赤诚。
男人惩罚已经拥有的妾室是为了让她变得更符合他认可的行为和道德准则。
当男人成长,少年就死了。
冯洛仪不知道有没有懂。
殷莳猜,她懂。
一步跨过去,他从少年变成男人,冯洛仪也从少女变成女人。
冯洛仪懂他,他未必懂冯洛仪。毕竟在他的心里,给了她名分,十五两银子,足够了。再多想、多要、多做,都是不知足。
冯洛仪的成长可比他痛得多了。
“我今天想一个人待会儿。”殷莳说。
沈缇怔住。
殷莳从前也不是没撵过他。但从前她笑眯眯地委婉地撵他。
甚至为了让他不恼羞成怒,她还会留口糖给他,让他根本生不起气来。
她这手腕在后宅吃得开,若是想专房独宠,也不是做不到。偏她的脑筋全用在了怎么把合法的夫君撵到妾室那里去。
但今天还是第一次,她仿佛懒得装了。直接冷淡地告诉他,想让他走。
沈缇沉默了一下,道:“我用完晚饭再走。”
他补充解释:“已经通知了厨房我的饭摆在这边。若临时改,王妈妈一定会告诉秦妈妈。”
殷莳点点头:“所以你一直在这边吃饭。”
沈缇道:“我歇在冯氏那里,秦妈妈也能知道。只她不会追着去打听确认到底我歇了几晚。因为她若追着查,我也会知道。”
所以沈缇东食西宿,秦妈妈便信息模糊。这样沈缇能忍,秦妈妈能满足。大家达到一个平衡点。
当然秦妈妈的背后是沈夫人。
大宅门里真的太难有隐私。沈缇从小生长在这种“关注”里,他最懂。
这也是儿子对母亲在内宅的掌控力的一个反抗和妥协。
人生,就是方方面面都在找平衡点。
殷莳一直在等着她和他们两个人之间也达到一个平衡点。
她和沈缇迟早要做真夫妻的。待到少年炽热的恋情冷却,都回归现实。那时候甚至无需特意勾引,只等着某一天自然而然地发生就行了。
可他的情冷得太快,远超出预期的速度,让她心凉。
“好。”她说。
从他的手里抽出了自己的手。
这一晚用饭时婢女们或多或少地察觉到气氛不太好。
若翰林板着脸,少夫人笑嘻嘻,那其实就没事。
但现在是少夫人不笑。那气氛就真的又冷又沉了。
晚饭用完,沈缇准备离开:“我走了。”
殷莳却忽然叫住他:“沈缇。”
他看她,希冀着她能改口,收回那撵他走的话。
可殷莳却说:“我的情绪和小冯没有关系。”
沈缇失望了,只点点头:“我知道了。”
转身走了。
长川打着灯笼。屋里的姐姐已经悄悄出来告诉过他,今天翰林和少夫人心情都不太好,叫他自己小心点。
他果然非常小心翼翼地问沈缇:“翰林,今天歇在哪里?”
沈缇也在想这个问题。
因为殷莳说“和冯洛仪无关”。
怎么可能无关呢。
但她就是对冯洛仪有一种已经超出了范畴的宽容。
当初母亲因为“敦厚”而相中了她时,都一定没想到她能对冯洛仪包容至此。
为什么呢?
沈缇脚步停住。
因为她……始终不认为自己是他的妻啊。
表姐对弟妹自然可以宽容忍让。因为表姐又不跟弟妹争同一个男人。
沈缇怔忡半晌,心凉三分。
长川小声唤他:“翰林?”
总觉得翰林的神色,似秋夜里的月光,冰冰的。
沈缇道:“去书房。”
沈缇明白殷莳最后说那句话是想让他原谅冯洛仪。但他不能。
除了恼怒于她这样对待殷莳,沈缇对冯洛仪也是有要求的。男人对妻和妾乃至婢女丫头,都是有要求的。只各不相同。
他给了冯洛仪庇护,冯洛仪既然接了妾的名分,就该恪守妾室应有的规矩。做错了事就该被惩罚。
且冯洛仪至今没有过任何表示。冯洛仪若有什么表示了,殷莳一定会告诉他的。
他其实很明白她这种“做了事得让上级知道我做了”心态。官场也是职场的一种,天底下职场的规则是贯通的。
总之到现在几日了,都没有从殷莳那里听闻冯洛仪有什么认错悔过的表现,沈缇就没法原谅冯洛仪。
冯洛仪不知道该怎么办吗?
她也是正经闺阁中长大的,怎么会不知道——
妾室犯错,自该向正室低头认罪。
几日了,她至今未来。是鲁钝,还是不愿?
或者,殷莳不觉得自己是妻。
是不是冯洛仪也不认为自己是妾?
其实每一条规矩都有其存在的道理。人若是不守规矩,必遭反噬。
那杯合卺酒,真的不该喝。
五月初七,殷莳从沈夫人那里回来,王保贵已经在等她了。
殷莳在厢房里与他谈事情。
王保贵把两份契约上交给她:“都已经办好了。”
殷莳接过两份租赁契书展开看。
这契书非是个人私自手写的契书,而是直接用的官府官契纸。条款都是印好的,直接在空白处填内容即可。
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有业主方的代理人即王保贵的画押,有租客的画押,有牙人作为牙保的画押。
末尾有端端正正的官府红印,骑缝处,有倾斜了四十五度的红印。
因这红印,这样有官府背书的契书便称作红契。这样一份红契需要向官府缴纳契税,比民间不经官府核验,私下签就的“白契”要多花一份税钱。
但它更可靠。
殷莳和王保贵先前见面的时候,她详问了租赁签约的事。当时王保贵给她科普了白契、红契。
他道:“其实在怀溪,家里许多都是签白契。咱们殷家在怀溪高低也算是本地大户。有倚仗,牙人都熟识,小地方四邻八里谁还不知道谁。签白契也是不怕的。”
“在京城,虽如今咱们是沈家的人了。但少夫人的资产并未归入沈家,还是咱们自己打理。京城富贵人家多,这头一回咱还是签红契更稳妥。待日后若觉得放心了,倒也可以再签白契。”
新到陌生低头交学费,殷莳完全没有异议,直接同意了。其实便是王保贵那日若劝她签白契,她也一定会选择红契。
因为白契若出了问题需要找中间人调停,十分麻烦。但红契就可以靠官府。
普通百姓自然怕过堂,可她是诰命,不必过堂。单这一条便已经压了对方一头,对方一怂,便可和解。省去许多麻烦。
如今红契到手,十足十的安全感。
殷莳道:“辛苦了。”
王保贵摆手:“分内事。只还该多谢平陌兄弟。”
“平陌?”
“宝金自跟了翰林之后没几日,平陌兄弟便让宝金引着与我碰了个头,许多事,他颇出了力。似这等事,该请教沈家哪个管事,都是他帮着引见的。他在沈家面子大,在府里走动十分便利,管事们都对他客气。”
“便连昨日去衙门立契,他也跟着。说他也没经过这个,正好学学。”
学可能也是有学的,但更多还是给少夫人的嫁妆资产保驾护航。
平陌犹如沈缇的影子。
平陌做的事自然是沈缇的安排。
殷莳想起昨天晚上沈缇离去时不开心却又更担心她的模样。
倘若没有那些封建陈腐的东西凝在身上,单只他这个人的话,是细心、温柔又体贴的。
除了契书,王保贵还搭了个褡裢来,把银子带来了。
葵儿要把银子收起来,王保贵带笑道:“姑娘拿个戥子来,称完再收吧。”
殷莳道:“听保贵的。”
葵儿便回去拿戥子回来当面称,果然重量无误,交割清晰,便收了去。
殷莳把先前自己问了沈缇的事拿出来问他:“手里的压箱银子,可有能做的事?”
王保贵道:“不外乎是这几件,买宅买铺面赁出去,买地佃出去。又或者自己开个店做个生意。但咱们的铺子才租出去,总不该再去租别人的。且别看旁人经商动辄发达了,实际上贸贸然投到自己不了解的生意里去,赔光了本钱的多的是。只大家都爱看那发达了的,津津乐道,没个愿意关注那悄没声息关门走人的。”
说完,脸上神情却似乎还有话说。
殷莳追问了一句:“还有别的吗?”
王保贵犹豫了一下道:“有些人家会放印子钱,却不是小的能接触得到的路数了。”
他以为殷莳得问问什么是放印子钱。一直养在深宅的里的小姑娘大多不知道。但偏这是许多妇人在做的事。
哪知道殷莳问:“就是高利贷是吧?”
王保贵颇惊异:“少夫人竟知道。也是,咱家各房夫人们也有放的。这个许多女眷在做。”
殷莳问:“那你推荐什么呢?”
王保贵沉吟了一下,才道:“看少夫人是想怎样了。”
“若是急着生钱,自然是找路子做生意或者放印子钱。只这个风险也大。赚赚得多,赔赔得也多。”
“若不着急,自然买宅、买田、买铺面,虽然回本慢,但却长长久久,子子孙孙能传世。”
但其实很多后宅妇人更喜欢能快些生钱的。因为买田买地传家的责任本也不在妇人们的肩上,真正家里的资产也不会让妇人们拿在手里,都是公公传给丈夫,丈夫传给儿子的。
妇人们折腾的大多是自己那点嫁妆和私房,就想着多赚点赚快点
所以王保贵犹豫之后,还是把放印子钱这条路子也讲了。否则他现在不提,未来殷莳从别人那里知道了,说不定会觉得他不行,啥啥不知道。
殷莳问:“若是你呢?”
王保贵有俩儿子,自然是渴望买田置地盖房子,子子孙孙。但这话不能说。他一家子在奴籍,自己都是主人的财产,子啊孙啊主人都可以拿去卖了。
他笑道:“小人只盼能给主人把事办好了,以后儿子闺女都能有差事。”
殷莳便知道关于投资王保贵不会给出更多建议了。
但已经很不错。讲话算客观,也没鼓动主人去干“来钱快”的事。还会借着话赶话的机会提自己的诉求。
便问他儿女的情况。
王保贵几次与殷莳打交道,已经感觉出来她是头脑清醒听话会听音儿的人。
老实地说:“大小子十四了,二小子十一,一个丫头九岁半该十岁了。”
殷莳道:“这可是吃穷老子的年纪,现在家里可还行?”
殷莳推算过,王保贵现在由沈家按管事支付薪资,家里其他人口还有府里给提供的基本口粮,他的薪资加口粮是足够养活一家子的。他还有殷莳给的贴补,相当于拿双薪了。肯定是够一家子生活的。
果然王保贵道:“支撑得开,只不知道以后怎么办。”
孩子会长大,现在小没差事,以后做什么呢。
殷莳明白这个事有她的责任。因为老太爷在给她选陪房的时候,不光只考虑王保贵本人,定然是将他的儿子女儿都考虑进去了。
结果殷莳自己非要了云鹃和宝金,她将宝金送去了沈缇的身边,实际上在老太爷的规划中,这该是给王保贵的儿子们走的路。
她让宝金把王保贵儿子们的路给占了。
未来就算沈缇身边有人走要新人,也不可能一半都是妻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