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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花郎他今天后悔了吗by袖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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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时期,有偷懒耍滑、四处乱窜、吃酒赌博的,从严处理!”
便这样,还是出事了——冯洛仪出事了。
意外吗?对殷莳来说一点也不意外。
单看这个情况很有戏剧性,但对殷莳来说有种第二只靴子落下的踏实感。
不管什么事,该来的就来,解决了就是了。真正讨厌的是一直悬而不落,和信息不明。
冯洛仪挺着大肚子,怀着沈家的第一个孙辈。殷莳还是个没生育过没怀过的。沈夫人没有干坐着,她亲自和秦妈妈一起过去了。
殷莳也跟着。
去了先见到了稳婆。
稳婆说:“白日里无事的。后来受了惊吓,就躺着了。刚才见了红。”
沈夫人和殷莳、秦妈妈进了正房,往内室去。
殷莳瞥到照香缩在角落里,低着头不敢说话。
冯洛仪躺在床上,眼睛紧闭,脸白得像纸。额头上都是汗。
沈夫人看到她大吃一惊:“怎么瘦成这样子?”
秦妈妈道:“前年就这样了,这一年调养得还长了些肉呢。”
殷莳感激地看了秦妈妈一眼。
沈夫人几个退出去到中堂,坐下问:“怎么回事。”
没什么曲折就问出来了。因为事情很简单。
就是照香嘴碎。
中午吃完饭,大家都听到了丧钟,皇帝殡天了。
冯洛仪当时就呆住,失手打破了茶杯。
一下午就坐卧不安。
她让照香出去打听消息。
月梢劝了:“不是来人说过了不许乱跑乱窜?”
照香说:“我就看看。”
她还是窜了。
打听回来,惊慌失措:“翰林和大人昨天都没回来。听说是被扣在宫里了!”
冯洛仪的脸当时就白了。
月梢瞧着不对,说:“皇帝没了嘛,翰林和大人肯定很忙。”
冯洛仪很勉强地点头:“你说的对。”
但照香闲不住,她又出去了。
冯洛仪所住的跨院,靠近宅子的外围。比跨院更外围的是内院仆妇住处。
宅子的中心区域管得很严,被妈妈们看见了乱窜是要挨训斥的。但往外围就松了。
照香就往仆妇的居住区域去打听消息。
却赶上这些人也好奇。她们还有梯子,架了梯子趴在墙头向外看,回头道:“街上有兵呢,好些个呢!”
照香说了好话,几个仆妇便也让她上去一回,她也看到那些兵了。
回来便跟冯洛仪说:“不好了,外面有许多兵!像是捉人的。”
冯洛仪当时便觉得脑袋像被打了一拳。
月梢道:“别说了,别说了!”
偏照香管不住自己的嘴,非得来一句:“就跟从前咱们府里一样!”
冯洛仪听了,脸一白,便晕倒在榻上。
沈夫人气得不轻。
问了哪个是照香,叫唤出来。
照香吓得跪在地上。
沈夫人说:“看着面生。”
秦妈妈说:“便是从牢里一起带出来的那个。”
沈夫人恍然大悟。当时买了冯洛仪,冯洛仪央求管事救她妹妹。救一个也是救,救一双也是救。管事便和她一起去找。
冯洛仪的妹妹没找到,照香喊了她,便顺手把这个丫头也捞出来了。
“那又如何,现在也是我们家的丫头了!”沈夫人实在生气。
本来从昨天到今天心里就强压着这么多的情绪无处可去,蠢婢还做出这等事。
“掌嘴!”
掌嘴不是用手打的,是专门有一块木片,照脸上抽。
对婢女来说,掌嘴已经是严重的处罚了。婢女少有挨板子的,因挨板子容易出人命,通常轻点罚跪,重点就是掌嘴、抽小腿、关起来饿着。
厚道人家若婢女犯了大错,撵出去便是了。
对奴仆来说,“出去”不是获得了人身自由,而是失去了依靠和饭碗。
还不如被卖了,到新主人家还有口饭吃。
这档口来添乱,照香也是赶上时候,脸被抽得都肿了。
沈夫人犹自不解恨。
又问稳婆冯洛仪的情况。稳婆觉得事不大:“本来就快要到时候了,再看看。”
月份小,孕妇受惊吓容易流产。但冯洛仪基本足月了,大概率就是提前发动。
生就是了。
沈夫人把秦妈妈留在了冯洛仪这里。
这样有稳婆和秦妈妈照顾冯洛仪,比较放心。
殷莳道:“丫头们都是小姑娘,没经过这这阵仗,我怕倒时候她们容易慌,再找几个生过孩子的媳妇吧。”
沈夫人和殷莳对视了一眼。
她们两个其实心底都有个不能说不敢说的念头——沈缇被扣在宫中,生死不知。
他如果有个万一……
沈夫人咬牙,把这念头从脑子里甩出去,道:“好!”
宫里敲了丧钟,公布了皇帝殡天的消息。
宫里宫外,哭声一片。
但这天,沈大人和沈缇依然没有回来。
冯洛仪醒来,问了好几次“翰林呢?”。
秦妈妈只与她说:“陛下殡天,翰林在宫里忙呢。”
冯洛仪问:“那些士兵,是做什么的?”
秦妈妈道:“陛下殡天了,自然要宵禁几日。正常的。”
这些解释也都合理,但始终抚平不了冯洛仪的恐惧。
她一闭上眼,就会回到破家的那一日。明明和平时一般无二的日子,天气晴朗,清风舒适。
忽然粗鲁的兵士冲进了家里,枪尖指着她们,把女眷赶到了一处,长长的绳子,一个个全锁起来。锁成了一长串。
然后被押着走。
步行着走过大街,被许多围观的人指指点点。
从那天起,她的人生就掉进了地狱里。
冯洛仪躺在床上,紧闭眼睛,脸色苍白。
肚皮一阵一阵发紧,比前几日频繁了许多。
她很想见到沈缇。
那日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见到过父亲兄弟了。
她希望沈缇能立刻回家来,告诉她一切都没事。
谁又不想呢。
沈夫人和殷莳也是在煎熬中。
初四,街上又敲锣打鼓:“新帝登基——!新帝登基——”
沈夫人和殷莳闻讯面面相觑。
使男仆出去打听,回来禀报:“是宁王。”
是哪个王对沈夫人来说意义都不大。
宁王就算离京城再近也是个外地的藩王。京城的百姓不会过多关注。
沈夫人道:“那……新帝登基了都,他们也该回来了吧?”
殷莳却皱眉。
因为沈缇给她讲过宣王、景王和信王。可没说过什么宁王啊。
这位宁王就这么登基了?他能坐得稳吗?
殷莳发现自己又天真了。
光想着等老皇帝死,好得到她想要的机会,却没想过老皇帝死了,会不会洪水滔天,会不会淹了沈家,也淹了她。
沈大人和沈缇若没了,她那些想法和计划便都付诸流水。
二月初六,街上的京军撤了。
也没有完全撤,京城里还是能看到巡逻的兵士的。只不过不像之前那样每个路口都封锁了。
这些当兵的撤走了,街坊四邻不免骂骂咧咧的。尤其是那种一开大门一迈脚就踩了屎的。
很多人家大门前的街上墙根下都是人溺人粪。又大又粗。
仆人们只能捏着鼻子清理。
独沈家门前这条街,干干净净。
初六沈大人终于回来了!
还有他的随从及沈缇的随从们。
平陌熬得眼窝都凹陷了。大家都精神萎靡。
“我们都被拦着,谁也不让离开。给干粮和水,就不让走。想报信也不行。”
“后来就看见了程远他们,才知道大人也进宫去了。”
“今天终于都出来了,却没有翰林。”
“大人叫我们先回来修整,再回去等。”
的确得修整一下,被关了四天,冷水冷干粮,许多人挤在一处便溺。平陌这么精神的小伙子,看着都跟鬼似的。
殷莳道:“你辛苦了。先回去好好休息。好好吃,先睡一觉。醒了再说。”
殷莳又赶去了沈夫人的主院。
沈大人也在修整,他回来的时候不仅胡子拉碴,身上都臭了。
他先洗澡,所以殷莳暂时回避。
这时候再过去,沈大人已经快速洗完,干净了。
正听申伯给他汇报家里的情况。
待殷莳过来,他看向殷莳的目光里有赞赏。
“父亲,跻云在哪里?他怎么没回来?”
殷莳看到沈夫人坐在沈大人旁边小声啜泣,心里顿时沉了下去。
沈缇……难道……死了吗?

沈大人心中暗暗点头,沉声道:“我没有看到他,一直没有。”
“宁王将百官押至穆安门,宣读了先帝遗诏,柩前即位。”
“御史中丞龚如桐质疑遗诏真伪,被当场格杀了,后又有十余人质疑先帝死因,也被处死。”
“人很多,我一直在找跻云,没有找到。”
“他不在现场。”
“他一直就没有出现。”
殷莳紧抿嘴唇。
这时候,什么计划什么未来什么选择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沈缇。
要活着!
殷莳低下头,又抬起,坚定地说:“一定还活着。可能被关在什么地方。”
沈夫人哇地一下就哭出来了。
沈大人道:“是。一定还活着。”
沈大人很欣慰。
他虽然平安出宫了。但也不是没想过如果死了怎么办?如果父子两个人都死在宫里怎么办?
家里的女人怎么办?
如今看到儿媳心志坚硬,沈大人很大程度获得了一种安心感。
大约是能护住她姑姑,两个人不至于被宗族吞吃干净。
殷莳又问:“宁王放了百官出来,是不是已经掌握了京城?这些天在京城维持宵禁和治安的是京军营。”
沈大人道:“没看到振威侯,只看到了五军营提督和三千营提督,这两个必然已经投靠了宁王。”
看殷莳对这些称呼生出不熟悉的困惑,他顿了顿,解释道:“振威侯的祖母是端宁长公主,他祖孙三代人与陛下感情都很好。前振威侯是陛下亲外甥,随陛下亲征时战亡。陛下对振威侯府一向荣宠有加,将京军三营都交给了振威侯总督。下面三个提督,都是振威侯的属下。”
这个亲戚关系、血统和父辈的过往功勋,振威侯根本不需要投靠谁。很难收买,或者收买的成本太高。
殷莳道:“那他可能不在了。宁王的倚仗应该就是京军三大营。跻云说,京军营是很可一战的。”
沈大人点点头,跟他想的一样。
他道:“宁王必然已经将京军全部掌握了,才敢放百官出来。也是为了他的登基大典。”
此正是非常时期,殷莳顾不上装什么乖巧恭顺儿媳妇,沈大人也不会再说这不是内宅妇人该操心的事。
两人做了一年的公公和儿媳,头一次不顾避讳互相直视,敞开了说话,头一次说这么多的话。
令沈大人惊异的是,能沟通得这么顺畅。
殷莳道:“别的王爷不可能就坐看宁王登基,京城还得乱。家里的存粮目前看是够的,也不妨再多进一些。粮食安全人心就安定。未来王爷们的争夺,也不是我们能左右的了的。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找到跻云到底在哪里。”
沈夫人道:“知非,你快想想办法。”
“姑姑别怕。跻云肯定还好好地在宫里。他就没出来过。”殷莳安慰,“咱们只要想办法找到他就行。
沈夫人掉眼泪:“你说的对,他一定好好地待在宫里呢。”
沈大人道:“让程远喘口气,去找內侍打听。”
殷莳点头:“如今,也只有靠內侍了。”
又道:“让程远吃饱喝足好好睡一觉再去。”
沈夫人看了她一眼。
沈大人回来之前,她都还能镇定,觉得父子俩能彼此照应。如今丈夫回来了,儿子却没回来,她一下就六神无主起来。
恨不得程远现在就赶紧去。
可程远跟平陌也都被困了好几日,关押他们这些官员随从的地方条件可比关押官员的地方差太多了。吃不好睡不好,许多人挤着便溺,比牢房还惨。
殷莳只见到了平陌没见到程远。但平陌好好一个大小伙子都萎靡成那样子,程远能好到哪里去?
不能把人活活累死。
早一个时辰或者晚一个时辰知道沈缇的消息,所差意义不大。
不过一个小小翰林而已,在这种大事件中便如惊涛里的落叶。
只要这一关过了还活着,就表示基本安全了。
如果死了,那肯定初二初三就已经人没了,不会拖到今日。
妻子和儿媳的表现沈大人都看在眼里。
他拍拍妻子的手背以示安慰,对殷莳道:“正是。大家都沉下心来。如今,慌也不当用。”
殷莳道:“父亲说的是。”
沈大人对沈夫人道:“你去收拾一下屋里,我稍后要休息一下。”
收拾屋里,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罢了,吩咐下去,自有婢女干活。
沈夫人明白沈大人是要支开她,她虽然很不想离开,但还是起身离开了。
殷莳将手搭在腰间静等公爹示下。
沈大人问:“冯氏如何了?”
殷莳道:“初三那日她乍闻消息,受了些惊吓,但还好,已经稳定下来。稳婆日日看着,说胎动都正常。大约没几日了。我们已经都准备好,只等她发动。”
沈大人手指轻叩桌面,过了片刻,道:“媳妇,一定要保住这个孩子。”
听着是一句没什么问题、普普通通的话,可殷莳的后颈一点点开始发凉。
她只垂着头,却没有答应。
沈大人知道她听懂了。
沈大人叹息。
“莳娘。”他温声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得你为妻,是跻云之幸。”
“你姑姑,平时尽是可以的。只大事发生时,她易优柔寡断,难以立刻做决定。”
“生产本就是一道险关,耽搁了,便没有后悔药吃。”
“莳娘,你是沈家媳妇,跻云正妻。你要给他留后,也是给你自己留后。”
一定要保住这个孩子。
只有在发生难产的情况下才需要用到“保”这个字眼。
保孩子,怎么个保法?
自然是让稳婆把手伸进去,把卡住出不来的孩子挖出来。
至于挖断母亲的肠子、挖穿了肾脏、挖烂了肝脾,不在稳婆的考虑范围之内。
稳婆只听雇主的,保大还是保小。
哪个稳婆手上没有几条产妇的命。
笃笃两声,沈大人手指叩响桌面:“媳妇。”
殷莳抬起头:“跻云若在,一定……”
但她说不下去,因为殷莳忽然意识到,她其实根本就不能确定若果让沈缇来做决定,沈缇就能选择保大。
她和沈缇同床共枕一年,建立了信任,竟下意识地觉得他会做出跟她一样的选择。
但,真的会吗?
殷莳和沈大人四目相对。
殷莳闭了闭眼睛,改口道:“跻云一定会无事的。”
沈大人也不想责备她,只长长地叹了口气。
程远吃饱喝足洗了个澡补了个觉,带着同样缓过来了的平陌去了宫城。
程远是沈大人的亲随,他每天都要送沈大人上朝,在宫门处自然有些熟人。人脉比平陌多。
银子打点进去,就等着消息了。
內侍答应:“明天给你消息。”
偏这天,冯洛仪又出情况了——
沈大人终于回来了,沈缇却没回来。
两人若都不回来不是最让人害怕的,一个回来了,一个却没了影,才是最害怕的。
冯洛仪当时就觉得肚子一阵一阵地,疼了起来。
她发动了。
报到殷莳这里,正今日沈大人与殷莳说过“一定要保住这个孩子”。
此时听说冯洛仪发动了,殷莳不知怎地竟生出一种宿命感。
冯洛仪仿佛命中自带坎坷悲剧。
不不不,殷莳把这种感觉从脑子里驱逐。
她的人生接受的教育是什么,是人的主观能动性,是人定胜天!
她不信命的。
殷莳赶去跨院,沈夫人和秦妈妈已经在那里了,歇在东次间里。
自然是因为先往沈夫人那里报,再往殷莳这里报。因为一直都是秦妈妈在负责冯洛仪。
“你来啦。”沈夫人握住殷莳的手,“她发动了,你去看看她。”
殷莳答应了,要拔脚,沈夫人却没放开她的手。
殷莳诧异看她。
沈夫人嘴唇动动:“你公爹说,说……”
殷莳看着她。
沈大人特意支走了她才跟殷莳说的那些话,因为那些话的前置预设就是“沈缇可能死了”。因为这个,所以支走了沈缇的亲娘不想让她听。怕她承受不住。
但殷莳没答应沈大人。
看来,沈大人最终还是又跟妻子说了。
“姑姑。”殷莳说,“跻云很快就会回来的。”
沈夫人的眼泪掉下来:“对!”
“我就是这么跟你公爹说的!”
“跻云回来什么事都没有了。”
“你,你去吧。”
殷莳去西边内室里看了看冯洛仪。
冯洛仪一张脸发白,靠在婢女身上,稳婆正在强迫她吃东西:“必须吃!不吃待会没力气生!”
冯洛仪咬着牙吞咽,突然一阵宫缩起来,疼痛难忍。本就发白的脸跟金纸似的。
这一波疼痛过去,她呼哧呼哧地急促喘气,散了痛感。
“少夫人。”
“少夫人来了。”
婢女们纷纷行礼。
冯洛仪抬眼:“少夫人。”
她说:“翰林……”
只说了两个字,不敢再说了。
殷莳走到床前,道:“翰林还在宫里呢。你别管了。你先好好吃东西,攒力气。”
稳婆赞同道:“可不是!”
殷莳问了问稳婆情况,基本上冯洛仪的情况还都算正常。
“我和夫人都在呢。”她对冯洛仪说,“东西都准备好了。人也准备好了。你好好地,先休息。”
她准备离开,冯洛仪却突然扯住了她的袖角:“少夫人!”
殷莳转头。
冯洛仪盯着她,声音极轻:“我怕……”
冯洛仪的眼睛里充满恐惧。
她怕什么呢?
稳婆别开视线。
冯洛仪嘴唇动动,却没发出声音。
【少夫人,我怕。】
【沈缇没回来。】
【我怕他们……保小不保大!】

如果沈缇死了,她什么计划什么打算都不需要了。
“沈缇沈跻云的遗孀”,这个身份足够她过好下半生了。
当然从实际操作角度来说,她最好是能有一个儿子作为护身符。不是说儿子有什么强大的能力能保护她,而是在这时代的宗法制度之下,儿子能成为她说话的支点,踩着这个支点,她才好发力。
但是这个儿子是沈缇的或者不是沈缇的对殷莳来说不重要。
她从来不看重传宗接代这个东西。她若看重,早在上辈子就该结婚生孩子了。
人把自己的一世活好就够了,没必要非得把相似的相貌、性格传递下去。
相比起沈缇没有儿子,殷莳更不能接受的是为了胎儿人为弄死母亲这样的事。
任何一个来自后世的人都无法接受。
但殷莳没法许诺什么。
因为她知道在这件事上自己的无力。
这个家不是她来话事,稳婆根本不会听一个儿媳妇的。
她也没法肉身挡在冯洛仪身前不许他们这么做,因为不把胎儿及时排出来,结果可能就是一尸两命。
做不到的诺言许了有什么用。
“别胡思乱想,”她只说,“留着点力气。一定会顺利的。”
她想扯回自己的袖子,但伸出去的手顿了顿,还是握了握冯洛仪的手。
然后才离开。
头胎通常都是一个缓慢而痛苦的过程。
殷莳亲耳听着冯洛仪从呻吟呼痛发展到歇斯底里的尖叫。
殷莳在后世没进过产房,不知道后世的产妇们是不是也是这样的。但想想千年来女性生产的过程从未有过变化,其所遭受的痛苦必定是一样的。
影视剧里其实并不夸张。
这时候已经入夜了,沈夫人已经有点熬不住——她素来的作息是很早的,必须跟沈大人同步。以免影响沈大人第二天早上上朝。
秦妈妈劝她回去:“你便在这里,也帮不上忙啊。”
说的是对的,除了冯洛仪自己,其实谁都帮不了她。
婢女又过来汇报进度:“说开了两指了。”
到现在才开两指,沈夫人叹气。
婢女又道:“稳婆说,姨娘骨架子太小,是会难一些的。请夫人别着急。这恐怕得到明天天亮了。”
殷莳趁机也劝:“姑姑回去吧,这里有我。若快生了,我使人去再去请姑姑。”
沈夫人以袖掩口打个哈欠,确实熬不住了,便下了榻:“好,那你受累了。”
“应该的。”殷莳也下榻披衣送沈夫人出了院子。
她又进产房去看了一眼。
没什么用,这个阶段连婢女都闲着。稳婆更是坐在床边,只絮叨:“少叫两声,留点力气。”
殷莳又退了出去。
她在东次间的榻上休息,虽然冯洛仪的喊声不绝于耳,渐渐也眼皮打起架来。
忽然猛地惊醒!
头发昏。
隔壁冯洛仪还在叫,叫得更凄厉了。
“来人。”殷莳喊。
有婢女匆忙进来:“少夫人。”
殷莳问:“怎么样了?”
婢女道:“已经开三指了。”
殷莳其实不是很懂这些开几开几指的。但先前稳婆说过,开了三指才算真正开始。
她下了榻,去了西边的内室。
大家依然没有开始忙起来。虽开了三指,离那种一盆盆倒血水的时候,也还早着呢。
依然是冯洛仪一个人的战斗。
但殷莳没看到稳婆。
“稳婆呢?”她问。
婢女回答:“被叫出去了。”
殷莳愣住。
这种时候,谁把稳婆叫出去?叫出去干嘛?
殷莳倏地转身出去,穿过次间,不等婢女动手,自己就掀开帘子推开了中堂的门。
婢女喊:“少夫人,披上衣服呀。”
夜里的寒气迎面而来,殷莳激灵灵地打了个寒战,整个人都从打盹的混沌中清醒过来了。
正看到稳婆从院门进来,搓着手,哈着白气。
她急匆匆往里走,看见了殷莳,喊了声:“少夫人怎……”
殷莳却直接从她身旁大步走了过去。
稳婆张了张嘴,没出声音,看着她快步走出院门,她跺跺脚,赶紧回温暖的屋里去了。
殷莳迈出跨院的门槛,果然夹道里有人,夜色里身材高大修长,是个男人。
还有僮儿给他打灯笼。
听见声音,那男人停下脚步转过身。
有那么一瞬,殷莳差点以为是沈缇。
眉眼太像了。
只这男人已经完全成熟,或许就是沈缇未来的模样,他还蓄着须。
小僮也不是长川。
正如殷莳所料,是沈大人亲自过来了。
通常,别说是儿子的妾,便是儿媳妇生产,公爹也不该出现在这里。
但他来了。他把稳婆叫了出去,给了她命令。
是连殷莳也无法阻止的事情。
“父亲。”殷莳在夜里喊了一声。
她觉得喉头发涩,她想说话。
但沈大人知道她要说什么,他的视线压过来。
那姿态也很沈缇一样。
有些东西,真的会一代传一代。
在他的视线压迫下,殷莳嘴唇动动,最终什么都没说。
要跟这个封建时代的男人说什么呢。
对这个男人来说,“可能已死的儿子的血脉”是远重于一个妾室的性命的。
或者哪怕不是妾室,哪怕此时在屋子里生孩子的是殷莳,他也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的。
他此时用目光表达。
他才是一家之主。
这个家里,他所做的决策,没有人可以违抗。
殷莳也曾经是决策者,最知道做决策的人的铁硬心肠。
她与他之间所差的,其实就只有一千年时光造成的道德认知差而已。
“太冷了,回去吧。”沈大人说,“别着凉了。”
殷莳闭上了嘴,沈大人也就还是那个慈爱的长辈。
他说:“你受累了。”
殷莳垂首福身。
沈大人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殷莳站在台阶上看着他和僮儿消失在夜色了。
婢女追出来给她披上大衣裳:“快穿上,可不敢受凉。快些,快些!回屋吧还是!”
殷莳披着衣裳回到了屋里。
冯洛仪叫得像要死了一样。
因为人类真的会痛得要死。
天亮了,沈夫人又来了。
殷莳不在东次间了,她就在西次间里站着,避开槅扇门,站在一旁,以免挡了婢女们来回穿梭的路。
果然是一盆一盆血水往外泼。
“莳娘。”沈夫人见她垂首站在槅扇外的模样好像假人似的,有点担心。
殷莳猛回神,转头看到她:“姑姑!”
沈夫人看到殷莳都有黑眼圈了,有点心疼,走过来:“你快回去吧,后面我看着,你别管了。”
现在回去的话,就很轻松了。
无论他们对冯洛仪做什么,她虽然无力阻止,但也没有参与。
回去睡一觉,醒过来,无论是面对母子平安还是一具尸体,都不是她的选择。
“快了,我就再等等吧。”殷莳轻声道,“要不然回去也睡不着。”
“也是。”沈夫人道。
正有婢女端着盆血水从门里出来。
殷莳伸臂将沈夫人挡住。
婢女吓了一跳:“夫人!”
沈夫人忙道:“没关系,快去吧快去吧。”
婢女匆匆去外头倒血水、换热水去了。
婆媳两个一起坐在西次间的榻上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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