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花郎他今天后悔了吗by袖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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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莳笑道:“自己收着吧。”
赵禁城回到了家里,管家迎他,告诉他:“大娘不高兴。”
赵禁城问:“又怎么了?”
管家说:“大娘去了恪靖侯府,回来就不高兴。”
赵禁城道:“不高兴就不要去。”
赵禁城的女儿叫作赵青。
她招赘在家,和丈夫一起傍着爹过日子。
听闻赵禁城回来,她跑来找爹,抱怨:“爹你这两天都去哪了?”
丈夫在宫中当值,原想着爹在家休息可以陪她,哪知道爹也不见人影。
赵禁城问:“今天去憬途那里了?”
赵青闻言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冯憬途的妹妹看不起人。”
赵禁城问:“怎么了?”
赵青道:“没怎么,就是看不起人。”
但让她说具体的,又说不上来。
实际上冯洛仪招待她,没有可以挑剔的地方。
赵青恼道:“反正她就是看不起我,我能感觉得出来。”
赵禁城道:“憬途出身和我们不一样,你和他妹妹谈不来,不必硬凑。”
赵青哼了一声。
赵禁城道:“过自己的日子就成。如今的日子不是以前能比的,别贪心。”
但赵青不甘心。
同是潜邸旧人出身的新贵,她和冯洛仪的待遇差距太大。
赵青实际上现在非常后悔嫁人太早。
只是一年前正情窦初开的时候,丈夫生得俊俏,趁着爹不在家撩拨她,迷了她的心窍,闹死闹活地要嫁。
她的丈夫也是王府侍卫。只王府有五百侍卫,那人除了生的俊些也没别的长处。
良家子而已,家里穷的要死。
她是他上官的女儿。
赵禁城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早说了要招赘,继承家产。
赵禁城其实没看上那人,奈何赵青死活要嫁,最终招了那人入赘。
赵青心意圆满。
圆满了就一年,天翻地覆了。
跟着王府女眷来到了京城,才发现爹不一样了,家里不一样了。
来往的人也不一样了。
见多了富贵,再看自己丈夫,便看不上了,觉得拿不出手。
她以赵禁城女儿的身份行走社交,越来越感受到吃了嫁得太早的亏。
实际上,只有未出嫁的女儿才可以分享父亲的身份光环。
已成亲的妇人的身份是随着丈夫走的。
也就是因为她是独女,在家招赘,才能继续享受父亲女儿的身份光环。但与人交往,论起丈夫,总是输人。
令她郁郁。
与她相反的却是冯翊冯憬途的妹妹。
明明给人做过妾还生过孩子,别人却说:“那是小沈学士啊。”
“她甚至不肯给小沈学士做妾。”
仿佛那不是她的污点,倒成了她的光环。
她现在虽然还没有自己的身份,但她哥哥是恪靖侯,嫂子出身振威侯府,瑞宁大长公主常把她带在身边。
她虽还没再婚,但所有人都知道她若再婚,嫁的也不会差。
她虽还未再婚,别人已经预期了她未来的身份,把她划作了她们一个圈子里的人。
那是赵青进不去的圈子。
令人恨恨,恹恹。
赵禁城一眼看穿女儿心思。
人乍然富贵,把持不住,十分正常。新贵中已经有人频露丑态,令皇帝不喜了。
何况是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女儿家。
但赵禁城不自禁地想起了殷莳的那双眼睛。
曾经做过进士的夫人,探花的妻子。
如今城郊独居,没有幽怨凄哀,小日子过得热闹有生机。
那双眼睛看着他,毫不回避,又大胆又坚定,对自己想要的坦坦荡荡。
赵禁城道:“明天我进宫当值了,女婿回来休息,你在家好好的,别老跟女婿吵架。”
赵青道:“我看他处处不顺眼。”
赵禁城冷笑:“不是你自己寻死觅活要嫁的?”
赵青语塞。
父亲如今身份不一样了,变了很多。她也没以前那么敢在他面前说话了。
尤其这次,她随着王府女眷进京。明明父亲的信里说了让她把家里的人都带过来,她却将他的两个通房都卖了。
父女因此生出嫌隙。
但父亲为了她一直不续弦也不再生孩子,两个贱婢却偷偷商量到了京城一定要想法子生出孩子来。
她忍无可忍。
她是坐产招夫的,以后赵禁城这份家业只能是她的,岂可给别人。
如今家里富贵不同从前,更不能拱手让人。
殷莳第二日便进城去了沈家。
沈夫人有一阵子没见到她了,再见发现她气色极好,眉眼带笑。
她总是这样的。
殷莳道:“城外风景养人呢。我养了几匹马,有时候会骑骑马,十分闲在的。”
沈夫人叹道:“你这孩子,到哪里都能过得好。”
她听她说骑马,想的和当初王保贵想的一样,以为就是骑在马上,让仆人牵着缰绳散散步。
沈夫人哪想得到殷莳是要骑马飞驰。
运动量上来了,人的气色当然就好。
奶娘领着睡醒的沈当过来,殷莳还抱了抱:“姑姑抱抱,哎哟,好沉。”
如今跌跌撞撞会走了,也会喊“姑姑”。
殷莳赞叹:“生得真像跻云啊。”
脸蛋白白润润,实在可爱。殷莳爱不释手,亲了又亲。
沈夫人心中微微心酸。
有殷莳陪伴,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沈夫人留了饭,殷莳用了饭告辞,沈夫人恋恋不舍。
殷莳告辞出来,并没有直接离去,她去仆人的居处。
云鹃见到她,又惊又喜:“娘子!”
云鹃如今肚子又老大了,快生了。
这是她的第二胎。
云鹃当年嫁的时候,殷莳还是个未嫁的姑娘,也不敢跟云鹃谈避孕。
她们那时候都是足不出闺阁的姑娘,如果云鹃的丈夫追问起来,未必肯信是她教的,说不定会连云鹃一起怀疑起来。
殷莳摸着云鹃的肚子,十分感叹。
云鹃道:“宝金每次回来都会与我说娘子那边的情况。只可惜我肚子大了,不能跟过去看看。”
宝金一直在沈缇身边,殷莳已经把他们夫妻的身契都给了沈缇,以后他们夫妻是沈家的人了。
沈缇与殷莳殷莳之间若有捎带传话或送东西,都派宝金。
休沐日里去西郊,也肯定带宝金。
殷莳离开了沈家,宝金反而在沈缇面前更有体面。
如此,大家便知道学士对休离的前少夫人的态度。
殷莳道:“我其实有事要你去办。”
女子出嫁,通常身边都有妈妈。殷莳没有,有些事,未婚的婢女办不了。
想来想去,身边已婚可用的媳妇子,就只有云鹃。
宝金如今是沈缇的人,也正好。
云鹃难得能为殷莳做点什么,闻言十分高兴,道:“有什么我能办的?”
殷莳附耳过去,在她耳边轻声说了。
云鹃人傻了:“这……”
殷莳叹道:“只有你和宝金能帮我办了。我总不能与家里那几个男人说让他们去吧。”
云鹃道:“可是……”
殷莳道:“我已经不是少夫人了。”
云鹃眼泪流下来。
她因为有身孕不能乱跑见人,从殷莳挪到西郊去边一直没过去看过。她不像葵儿那样跟着殷莳一起生活,能实际地体会到新的生活其实真不错。
虽然宝金每次回来也会告诉她“少夫人日子看着过得不错”,但总是难以想象,总觉得被迫离开沈家是一件无可奈何的悲事。
殷莳不再多说,握了握她的手,道:“你让宝金去办便是。”
等葵儿嫁了,以后这种事也可以通过葵儿去做。但现在葵儿还待字闺中,只能是云鹃和宝金。
人力资源有限就是这样,捉襟见肘的。
她又道:“你生完这胎,若不想再生,也可以用的。人不能一直连着生孩子,很毁身体。”
云鹃却道:“这怎行,保贵婶子说得趁着年轻多生几个。”
王保贵如今两儿一女,都是死剩下的。
普通人家大多是这样,孩子的夭折率太高,一家六个孩子看着热闹,其实是生了十个死了四个剩下的。
便富贵人家稍强些,也强不了太多。
吴箐如今一儿一女凑个好字,看着十分美满。实际江辰已经夭折过一个嫡子一个庶女。
这不仅仅是人的观念的问题,实际上和劳动力需求、医疗水平都息息相关。
殷莳叹息,道:“那你养一两年再生,不要连续生。”
云鹃答应:“好。”
赵禁城休息了两天,这天也进宫当值了。
时近中午,他去找向北,迎面走来了今天当值的两个翰林。
很巧,一个是翰林侍读江辰江宇极,一个便是人称“小沈”的侍讲学士沈缇沈跻云。
擦肩而过之时,赵禁城看了小沈学士一眼。
江翰林道:“后天休沐了,你是不是又要去西郊。”
赵禁城的脚步便停下。
沈学士道:“你既知道,何必问。”
江翰林道:“唉。”
沈学士道:“没用的话,不必反复说。”
江翰林道:“唉。”
两个年轻的翰林说着话走远了。
赵禁城回头看一眼那俊秀背影,才又迈开脚步。
向北见到他,笑问:“休得如何?”
“还不错。”赵禁城欣然道。
向北道:“看出来了。”
赵禁城:“?”
向北道:“你这眉眼都舒展。可见休息得不错。”
向北有些羡慕。他在宫里,皇帝贴身,哪有真正休息的日子呢。
下午冯翊进宫,见到了他们两个。
向北道:“哟,侯爷。”
冯翊道:“去!”
过来捣他一拳。
向北笑嘻嘻。
冯翊跟赵禁城聊了两句。
有官员出来了,向北进去,很快出来宣了冯翊。
冯翊进去了。
赵禁城道:“憬途妹妹跟沈家那个事,你再给我讲讲,具体怎么回事?”
向北道:“怎么忽然又问起这个?”
赵禁城道:“之前没仔细听。大娘问呢。她想与憬途妹妹走动。”
向北便又给他细细讲了。
赵禁城垂眼听着,尤其是“小沈学士的妻子便自请下堂”那一段。
“所以那时候小沈学士根本不在京城?”他问。
“是啊。”向北道,“小沈学士那性子,后来硬顶着憬途不肯抬他妹妹。他若在京城,必不会让他前妻下堂的。”
赵禁城问:“真是自请下堂的吗?”
向北笑嘻嘻:“待会儿憬途出来你问他呀。”
冯翊当初投信王的时候十分狼狈,后面还不能以真名姓示人。
那时候安排他生活起居的便是向北,后面他投笔从戎,又跟赵禁城常混在一起。
都十分熟稔。
赵禁城凝望殿前宽阔广场,思索许久,忽然道:“我觉得是。”
“嗯?”向北道,“什么?”
“没什么。”赵禁城敷衍过去。
殿里唤人,向北忙进去了。
冯翊进完宫,回了家。
他不是每天都在家的,他常常是要在西山大营。
回家见到妻子,妻子告诉他:“昨天洛娘说,她招待了赵统领家的大娘,但赵大娘走的时候似乎不高兴。”
冯翊问:“怎么回事?”
妻子道:“你还是直接问洛娘清楚些。”
冯翊换了衣服去了妹妹那里。
冯洛仪道:“我尽力招待她了,没有失礼或不周到的地方。哥哥说要我和赵统领的女儿多走动,我记在心里的。所以昨天感觉她似乎不高兴,便赶紧禀给嫂嫂。”
冯翊细问了。
果然冯洛仪并没有做错什么。
只是……或许不该强让她去跟赵大娘走动。但妻子比他还大两岁,跟赵大娘差得太多了。赵大娘才十六。
实在没办法。
冯洛仪犹豫一下,问:“哥哥,非要跟赵大娘来往吗?”
“算了。”冯翊道。
“哥哥,赵统领那么重要吗?”冯洛仪问。
冯翊苦笑。
“世人都道我是潜邸旧人,鲜花着锦,实际上我跟了陛下才几年?”他道,“若论陛下最信任的人,还得是向北和卫章。”
“旁人没法比的。”
冯洛仪不安,道:“那我……”
“不必了。”冯翊摆手,“赵大娘就是那样的。明天我去跟卫章打个招呼。”
冯洛仪叹道:“我真的尽力了。只赵大娘……幼年丧母。”
赵青幼年丧母,赵禁城没有再续弦。这还不是关键,关键是她无人教养。
冯翊的前妻都改嫁了,他都已经封侯,有了恪靖侯府,他两个女儿都要放到前岳家那个拥挤的小宅子生活,就是为着让她们有外祖母教养。
直到他今年娶了新妻子,才把两个女儿接回来交给了妻子教养。
以后说出去,便是侯府嫡女教养出来的。
而赵青就是“五不娶”中头一个不娶的“丧母长女”。
她的性格行为在冯洛仪看来,也都符合世人对丧母长女的看法。
冯翊道:“没办法,卫章就她一个孩子,都给她招赘了。”
冯洛仪道:“她像是无人教养。”
冯翊道:“卫章自己养她的。”
冯洛仪惊讶:“那怎行?”
冯翊道:“原本小门小户,没那么多讲究的。”
冯洛仪道:“她没有祖母外祖母吗?”
“也都是乡下人家,给谁养都是一样的,还不如卫章自己带在身边养。凑着王府还能长些见识,真送回乡下,你连看都不会看她一眼。”
他顿了顿道:“我听向北说,她娘是被她祖母打死的。所以外家也不肯养她。卫章自己带在身边养。”
冯洛仪吃惊不小:“怎会这样?”
冯翊道:“乡下地方,打骂磋磨儿媳,常见的。你当是京城,大家都得体面?上吊的跳河的都有,打得太重,死掉了的也有。”
冯洛仪叹息。
沈缇一回到家里,便得知今天殷莳来给沈夫人请安了。
他便去上房见沈夫人:“她有什么事吗?”
“当然没有。”沈夫人嗔道,“她只是来看我。我们说了好久的话。她还和松哥儿玩了会儿呢。”
沈当正在沈夫人的榻上翻滚。
沈夫人把他抱过来:“是不是,松哥儿?松哥儿来告诉爹爹,今天见到谁了?”
沈当:“姑姑姑姑。”
沈夫人叉着沈当腋下举起来:“姑姑还抱松哥儿了是不是,还亲我们松哥了是不是?”
沈当被举高高,开心地咯咯笑。
沈夫人道:“莳娘还说啊,松哥儿和你长得一模一样。”
“是吗?”沈缇把沈当接过来,凝视。
像他吗?总觉得更像他生母。
她是怎么看出来像他的?
沈缇把沈当放在榻上,揪住他两边腮肉,拉扯。
沈当抬起乌溜溜的大眼看这个男人。
沈夫人气得拍开他手:“你当爹的像点样子。”
沈缇松开手,给沈当揉脸蛋儿。
宝金回到家里,听了云鹃转述了殷莳交待的事,惊得目瞪口呆。
“让我?”他懵了。
“不然还有谁呢?”云鹃叹气,“总不能这种事跟保贵叔说吧。葵儿还没嫁呢,她又懂什么。这又是男子用的东西,最后还是得有个男的去买。只能是你了。”
她又问:“你知不知道上哪里去买?”
因为那些东西,是要加工过的,不是从动物身上取来就能用的。
必是得在什么地方弄了,再在什么地方销售。
隔绝了女人,只有男人才知道。
“知道倒是知道。”宝金果然知道,却道,“可是……”
不可能是学士。
学士在车马店将就过好几次都没能在西郊的宅子过过夜。
少夫人的心真硬——这是平陌的话。
“娘子是有人了吗?”宝金小心地问。
云鹃叹气:“我哪敢问。”
她问:“学士和娘子在西郊到底怎么个情况呢?”
宝金道:“娘子从来不留学士的。”
两口子相对无言,忽然一起叹气。
云鹃把殷莳留的钱拿给宝金。
宝金道:“这么多。”
云鹃道:“娘子说,她身边没有妈妈,不方便。你看看有什么东西,都帮她置办上。”
宝金掂了掂,哎呀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第二日,冯翊回西山之前,又去了宫里,专门去找赵禁城的。
“昨天回家才知道,前天大娘过来玩。”他道,“二妹招待得恐不合大娘心意,说大娘走的时候不太高兴。我替她给大娘赔个罪。”
“别理她,我家那个什么样你也不是不知道。”赵禁城道,“你妹妹知书识礼的人,她们两个怎么玩得到一块去。别硬凑了。”
“憬途,怎么回到京城反跟我见外了?不必如此。”
得到了赵禁城的谅解,冯翊放心了。
他劝道:“其实,你结门好亲,让夫人带着大娘走动,比大娘这样自己到处撞要好得多。”
“京城女眷,抱团得很。外地官员家眷初到,常难融入。”
“憬途。”赵禁城却道,“我现在这样才是正好。”
冯翊想了想,道:“也是,你在这位子。”
赵禁城道:“你的婚事结的好。陛下都夸的。”
结亲有结亲的道理,不结亲有不结亲的道理。
冯翊劝他:“那也纳几个妾室,生个儿子吧。没儿子怎成。”
赵禁城道:“没事,大娘招赘了。”
冯翊便不劝了。
向北出来,正看见冯翊摇头。他走过来,冯翊没看到他,已经下台阶走了。
向北过来问:“说什么呢?憬途怎又进宫?今天陛下没唤他。”
赵禁城道:“大概是专门来找我的。”
说了大娘和冯洛仪的事,又道:“劝我生儿子。”
向北道:“该生生吧。”
赵禁城道:“不生。”
向北:“啧。不是我说你,你那女婿,唉,我也不说了。总该给大娘留个倚仗。”
赵禁城道:“她有倚仗。她功夫好,女婿打不过她。便以后我没了,她也不会挨骂挨打。女婿要是乱来,便把女婿打出去,还是能做到的。”
“我能给她的都给她了,若没了我她就过不好,我在地下也没办法。”
向北咋舌。
“是我想多了还是怎地。”向北道,“自大娘成亲,总觉得你待她不像从前了。”
赵禁城沉默许久。
“去年她为着嫁人与我闹死闹活,我忽然惊觉,她竟一点都不像她娘,倒像我娘。”赵禁城道,“撒泼的样子太像了。”
“所以生什么生。若生个出来,半点不像我,像那两个,有什么意思。”
向北知道“那两个”指的是赵禁城已经去世的爹娘。
他道:“他们人都没了,过去了,都过去了。”
赵禁城却道:“过不去。”
有些事,一辈子过不去的。
土生土长的乡下少年少女,原配夫妻。
十四成亲,十五生女。
十七岁他入选王府侍卫,成了家里最出息的儿子。
父亲爱大哥,母亲偏三弟。
大哥三弟都嫉妒他出息,唆使自己的妻子往婆母面煽风点火。一家子欺负他的妻子。
父亲觉得这个儿子本事大了不听掌控了,也默认了妻子儿媳们“教训”二儿媳。
他在王府里挣着俸禄,一个月能挣出一家人的挣不出的钱。和妻子聚少离多,攒着休息日,两三个月回家一趟团聚。
原以为靠着他,她在家里能最体面。谁知道最受欺负,从来不说。
他十九那年,因为一些机缘,成了王爷身边贴身的人。家里对他的妻子更变本加厉了。
那一回打得太狠,没有人知道她内出血了。她也只默默忍着,不吭声。
若不是他正好攒够假期回家,恐怕连她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家里人遮遮掩掩,他寻访四邻,到处打听才知道了真相。
打断了大哥的腿,削了三弟的手指。
他一个男人抱着女儿离开了村子,从此把女儿养在身边。
因做的绝,家里人惊惧,也不敢再来找他。
后来爹娘都去世了。
身边兄弟都劝他“过去了”。
怎过得去呢。
人在少年时,竟无力护住自己的妻子,怎过得去!
一辈子过不去的!
遥遥的,赵禁城的目光穿过广场,看到了侍讲学士沈缇沈跻云。
他正朝东宫去,该是去给太子上课。
沈跻云多大年纪?
“啊?”向北还真知道,“陛下提过,说小沈今年才及冠,实在年轻。”
那么去年,他也是十九岁。
十九岁,没有护住自己的妻子。
小沈学士,你又是何样感受?
又到了休沐日,沈缇来到了西郊。
殷莳已经跑完了马,在练箭了。这个时代娱乐太少,车马太慢,每多一项运动,生活便更充实一分。
沈缇一直也不知道殷莳的所谓“骑马”是跑快马,究其原因,是因为他和他的随人出城不像赵禁城那样是快马飞驰的。
他是正常的骑速,这个速度来到西郊的时候,殷莳每次都已经跑完马回来,换回衣服了。
但他今天看到了殷莳射箭。
殷莳还穿着骑装。两只袖子扎了护腕,腰肢勒得一束,张弓搭箭,竟能射中箭靶。
听见他来,殷莳回头笑着打招呼:“跻云来了。”
沈缇下马,道:“怎么还买了弓箭?”
殷莳道:“闲的时候打发时间,万一有盗匪,还可以射盗匪呢。”
“京城哪来的盗匪,若有,金吾卫统领都得挂印。”沈缇笑道,“不过准备些也好,或许有些小毛贼,能远攻就远攻,不必近战,伤了自己人。”
殷莳道:“正是。”
殷莳把弓递给他:“你试试?”
沈缇接过来,张弓搭箭,也是一箭中靶。
殷莳鼓掌。
沈缇道:“太久没练,生疏了。”
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原本就有“射”。
他道:“年少时就想在家里立个靶子的,母亲只一直不许。后来大了事多,也就忘记了。”
“都这样。”殷莳说,“你先玩,我先去换衣服。”
她先进去了。
沈缇又射了几箭,赞道:“这弓不错。”
但他说完话,忽然怔住。
没看错,内造的印记。内造之物,这弓竟是内造之物?
他又抽出箭来看,果然箭杆上也有印记,亦是内造之物。
箭壶也精致,不是普通能买到的大路货。
沈缇问:“这弓箭哪里来的?”
何米堆道:“别人送的。”
沈缇问:“什么人?”
何米堆圆滑,道:“娘子的朋友,我们也不晓得。学士问娘子吧。”
但他眼神避开,沈缇如何看不出来。
人只有心虚的时候才会避开眼神。
沈缇进去了。
殷莳已经换好衣服在煮茶等他。
沈缇问:“弓箭是内造之物,什么人送的?”
殷莳瞧了他一眼:“怎么,我还要事事都向你汇报?”
沈缇坐在榻几对面:“是认识了什么人?”
殷莳承认:“是。”
沈缇:“男子?”
殷莳:“是。”
沈缇沉默不语。
殷莳分了茶推过去:“尝尝这个茶,新茶。”
沈缇抬起眼:“我想……”
殷莳注视着他。
沈缇终于说出了心中想法:“我想娶你。”
殷莳凝住。
沈缇道:“我想把你重新娶回去,三媒六聘,八抬大轿,中门迎接。”
殷莳笑了:“父母之命呢?”
“如今便是父亲,也不能再左右我。”沈缇道,“我惟在等你愿意。”
“莳娘,可愿再嫁我?”
“这一次,不是假夫妻。”
“不愿意。”殷莳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也在沈缇的预料之中。原本就没想过这么快与她说的,现在与她说,必然是要被拒绝。
只是他没想到殷莳独居西郊,竟能认识什么男人。
不管因何原因,她接受了对方的礼物,就是对对方敞开了第一道大门。
沈缇危机感重重,才不得不提前说了。
“净是些妄想。”殷莳道,“你醒醒。跻云,我们已经结束了。有些事是没法走回头路的。”
“如今冯氏的事已经彻底了结,我也离开了沈家,你现在清清爽爽,又仕途光明,正该回归正轨,结一门好亲。像吴姐姐那样的。”
“就算你想,姑父也不会想。”
“你错了。”沈缇道,“莳娘,你以为父亲还会强迫我,他不会。”
“你不懂官场的事,我知道你以为我还和从前一样。实际上从我升为学士的时候,父亲就已经不会再强迫我遵从他的意志。这一点,父亲很明白。”
“如今,我是太子老师。纵然父亲仍然希望我另娶高门,但他也不会强迫我,只会希望我。”
因为权势这东西,分看得见的和看不见的。
冯翊的权势是看得见的。是由职务带来的权力和由该权力生成的可与别人进行交换的利益。
但还有一种权势是无形的,便是对皇帝的影响力。
为何翰林明明职级低微,却被称为清贵呢?便是因为他们离皇帝太近了,他们的工作便是备咨询,不断地向皇帝输出影响力。
当沈缇超越众人,成为了侍讲学士,又进一步成为太子老师后,以沈大人这样精明的人,绝不会做出强压于他,损害他威信,减弱他在帝王心中影响力的事。
和对皇帝影响力比起来,婚姻与女人又算得了什么。
沈大人当然知道哪个划算。
“听起来,的确是姑父会做的选择。”殷莳道,“但这些,跟我都没有关系。”
“跻云。你这么了解我,该当知道,我所求与旁人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