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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花郎他今天后悔了吗by袖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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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米堆道:“是这个理。”
大家便不说这个话题了,唠叨些别的,讲讲养马。
慢慢月亮高了,都睡过去。
月亮照亮屋脊上,反着光。
正房的内室里,拔步床帐子垂着。衣裳革带落在脚踏上。
封闭的空间,混合的气息。
后肩的噬咬有微痛感,让人欢愉。
殷莳扬起脖颈。
赵禁城的手从后面沿着颈子划过来,粗粝的掌心抚过危险的咽喉,指腹摸到她的唇。
殷莳咬住。
帷帐摇晃,床吱呀响。
十二年。
暂将世界的一切都隔绝在这一方空间之外。
终于有一场淋漓尽致。

五月十九,是休沐日前的最后一天,这天放班回来,大家都觉得懒骨头犯了。
官员个个在计划明日里怎么睡个好觉,又与什么人有约,怎样愉快地过好一旬才一天的休沐日。
沈夫人与沈大人说:“跻云明日是不是还要去西郊?”
沈大人道:“你去问他呀。”
气得沈夫人拧他:“你是不是他爹!”
沈大人道:“我是他爹我也不能绑着他。”
沈夫人絮叨了片刻,沈大人却在想别的。
他忽然道:“你说,莳娘怎么就看不上跻云呢?”
沈夫人道:“胡说,怎么会看不上。”
沈大人道:“你又不是不知道,跻云从没在西郊留宿过。”
沈夫人叹道:“自然是因为莳娘伤心了。”
沈大人不再多说。
深觉得沈夫人还没有他更了解这个侄女。
你若只以“男人”、“女人”的角度去揣测她,必然是大错特错的。
只是他想不通,便说为着趋利避害自请了下堂,但对殷莳来说,和曾经的丈夫沈缇保持来往对她来说是毫无损失,甚至有利可图。
以殷莳的性子,明明该走更有利可图的那条路。
偏她却和沈缇切割得明白。
可以做朋友,做姐弟,做亲戚,就是不肯做夫妻。
沈大人原是看沈缇笑话的。
只是看着看着,不知怎地,竟有点替沈缇不甘心起来。
终究是亲父子。不管平时怎么批评儿子,说到底心里还是以这个儿子为骄傲的。
怎地在殷氏莳娘那里就支棱不起来呢?
颇让人心塞。
沈缇傍晚过来给父母请安、用饭。
自从殷莳离开,冯洛仪也离开后,沈家又经常是一家三口一起用饭了。
这样,三口人聚在一起,还可以把沈当抱出来亲近一下。
饭后,沈大人抱着孙子,听妻子问:“明天有什么安排啊?”
儿子道:“和往常一样。”
就把妻子给憋回去了。
十分好笑。
在这个事上,的确他们夫妻是亏欠了沈缇的。
但沈大人就可以轻轻易易地迈过这个坎。曾经流放边陲百夷瘴疠之地,又在官场里混了这么多年的人,心理素质怎可能不强大。
沈夫人不行,从此在沈缇面前就弱势了起来。不敢以母亲的身份压他,有事都是商量的口吻。
之前想给他提个通房,也被沈缇直接给拒了。
殷氏冯氏都走了,不知道在给谁守身,真真可笑。
正想着,忽然听见妻子一句:“可你,也得有自己的日子过啊。”
沈大人就知道不好。
果不其然,沈缇下一句:“我本来是有的。”
房间里就安静了一瞬。
沈大人把沈当放到地上:“松哥儿,去找祖母。”
“祖母祖母!”沈当踮着脚朝着沈夫人扑过去。
沈夫人忙蹲下抱他:“心肝儿!慢点。”
沈缇揉揉沈当的头,对沈夫人道:“母亲照顾好松哥儿就行,其他的事不必操心。”
他走了。
沈缇如今一直都住在书房里。
从璟荣院调了几个丫头来服侍,倒不至于累死竹枝。
只是有时月夜里会走出寝室,站在廊下望月,回头看着廊道,会想起来第一次在这里拉住她,偷袭了她的唇。
那时候多么美好。
可她原来是不愿的。
只是妥协而已。
沈缇就寝,平躺着望着帐顶。
其实那句“和往常一样”纯是为了噎沈夫人,他躺在床上,问自己:明天还去吗?
要不然,不去了吧。
不去了?
天亮时分睁开眼。
不去怎行?
怎能让她一个人在西郊。
且不知道为什么,从睁开眼那一刻,沈缇就觉得心脏难受。
冥冥中好像有声音在告诉他,有什么很糟很糟的事正在发生。
他无论如何是躺不下去了,早早地便起身。
婢女们都惊讶:“学士起这样早?今天休沐呢,不必早起的。”
便平时休沐日沈缇都要出门,也不必这样早。
长川才刚打着哈欠过来,还以为他等会才会起呢,谁知道他已经起了。
“去告诉平陌。”沈缇道:“赶紧吃早饭,待会就走。”
婢女们给了长川一个饼,长川叼着饼跑着去了。
平陌倒是起了,他一贯早起,早早地就得准备东西安排事情。
长川含着一口饼,传达了沈缇的吩咐。
平陌叹气。
学士上一个休沐日与四娘子定是不欢而散了。他都看得出来。
回去的路上,学士忧心忡忡。
没人比平陌更清楚为什么。
官员可以优先通行,出城很顺利。
甚至骑速都比平时快一些。
仿佛被什么赶着似的。
大家只能踢马跟上。
眼瞅着,前头就是岔路口,下了官道,拐过一片遮挡视线的树林,便是少……便是四娘子单门独户的宅子。
殷莳也醒了。
五月中下旬,还远没到要用冰的温度。但男人的身体热力太大了,把她热醒了。
“醒了?”抱着她的男人道,“我今天还得回宫里去。”
昨夜体力消耗太大,殷莳太困了,还不想起,迷糊道:“去吧,给我带上门。”
男人粗粝的掌心抚着她,其实心中微有疑惑,但又怕说出来是误会惹她不快,便没说。
只道:“还有时间。
他把她翻过去,提起了她的腰。
“困~”
“没关系,你睡你的。”
赵禁城穿戴整齐,从内室里出来。
葵儿绷着脸站起来。
赵禁城道:“她醒了,你进去吧。”
赵禁城武人劲腰,夺命如刀,殷莳怎么还睡得成。
肚子也饿了,想想干脆起来先吃早饭,再睡回笼觉。
隐隐觉得有什么事好像忘记了。
直到洗漱完,葵儿给她梳头,在她耳朵边说:“可别在路上遇上。”
殷莳脑子昏沉沉都还没反应过来。
葵儿急得跺脚:“学士!今天是二十!”
殷莳这下彻底醒了。
昨晚还想着提醒赵禁城今天早点走呢。后来累得全忘了。
“他走了吗?”她问。
“该走了吧。”葵儿说,“学士一般也不会这么早。”
殷莳想想,释然,无所谓地笑笑。
接过梳子,自己梳头:“去把床收拾一下。”
葵儿去了,撩开半边帐子,进了拔步床里,却忽然呆住。
“娘子。”帐子里问,“换、换一下床单吧?”
“嗯。”殷莳道,“换吧。”
很快葵儿抱着床单低头跑出来,到外面把床单塞给蒲儿:“叫她们去洗。”
她自己又回去给殷莳重新铺床。
只是脑瓜子嗡嗡的——
昨天赵统领和娘子自然是做了那个事了。
可怎么床单污成了这样,被褥乱成了这样?
葵儿从进了沈家就是在屋里伺候的。
沈家丫头多,分工更细。通常早上她只管伺候殷莳梳洗就行了,不用管床铺。
但那不表示她没见过殷莳和沈缇同床共枕后的床铺。
整齐,干净。
两个被窝——即便掀开了,也是两个整整齐齐的被窝。
那时候年纪小,也不那么懂,因日日如此,便一直没察觉有什么不对。
直到现在。
见识了完全不一样的,忽然就意识到了从前的不对。
怎么会这样呢?
怎么会这样呢?
葵儿铺着干净的新床单,眼泪都掉下来了。
原来娘子在沈家,一直守着活寡,受着这样的委屈啊!
殷莳和离,虽是自请下堂,但当时那个情况,冯氏兄妹仗势欺人,葵儿的心里,并不完全当她是自愿。
最重要的是,那个时候沈缇并不在。
葵儿心里一直觉得,学士若在,或许就不一样了。
后面木已成舟,覆水难收,只能这样到了。但沈缇每个休沐日都来,待殷莳如从前。葵儿的心,自然而然地还是偏向沈缇。
一直不乐意接受赵禁城。
她错了,她以后再也不向着学士了!
四民备好了马在门口等着赵禁城。因来之前就知道今日还是要进宫的。
没想到会留下。
意外之喜。
关伯似有不安,一直念叨:“怎么还不出来,早点回去吧,早点回去。”
四民蹲在台阶上直乐:“关伯,你念叨什么呢?还赶我们不成?”
男人晨起是什么状态,心心念念许久的美人终于在怀,那是不可能醒来就提裤子走人的。
耐心点。
关伯有点心不在焉。
时不时地,总是朝官道方向看一眼两眼。
终于赵禁城出来了,眸子精亮,神清气爽。四民一看嘴角就翘起来了。
赵禁城问:“吃了没?”
四民道:“吃过了。”
关伯道:“吃过了,吃过了,好了,早点回去吧。”
四民奇怪地看了关伯一眼。
赵禁城却似乎明白,点头:“好,这就走。”
不使她尴尬。
关伯忽然脸色一变。
“来不及了。”他叹气。
四民更莫名:“什么来不及了?”
忽然想起关伯是上过战场的老兵,他能听马蹄声。
他下意识地转头望过去。
没一会儿,真的听到了马蹄声。
一行人转过树林,出现在了视野里。
四民一拍脑门!
今天休沐日!
沈缇想着,马上到了,待看到她的院墙、檐角,就踏实了吧。
今晨为何一直心神不宁呢。
谁知道,转过树林,视野开阔起来。前方的确出现了殷莳的宅邸,可大门有人有马。
平陌脸色都变了。
沈缇的心脏,忽地像是被捏住。
羽林卫统领赵禁城和他的仆人都是背对着门口站立。
马拴在台阶下。
他来得这么早吗?
沈缇奔驰过去,下马。
赵禁城走下台阶,看着他:“学士。”
空气仿佛有些粘稠僵滞。
平陌看着沈缇背影,张张嘴,没敢说话。
沈缇翻身下马,也看着赵禁城。
有什么不对。
不对的。
他不是刚来。
沈缇的心沉了下去。
真相呼之欲出。
总得有人说出来,毕竟都是成年人,藏着掖着不是事。
赵禁城道:“她应该还没梳洗完,学士要不然先到正堂等等?”
四民咳了一声。
赵禁城回头看看大门,确信以殷莳的能力,能处理得了沈缇沈跻云。
她都从沈家全身而退了。
赵禁城道:“我今日还得进宫,先行一步,改日再叙。”
四民眼观鼻鼻观心地牵了马来,赵禁城与沈缇错肩而过,主仆二人上马离去。
沈缇望向大门。
关伯缩在了门后,假装自己不存在。
沈缇才迈出一步,便被平陌一把拽住了手臂。
“学士。”平陌半求半哄,“要不然回去吧。先回去吧。”
沈缇终于说话,平静地道:“总得叫我死心吧。”
那种死了一样的平静,平陌见过一回,记忆犹新。便是殷莳和离,冯家逼婚那一回。
他说不出话,松开了手。
沈缇挣出了手臂,走进了大门。
“唉。”这回,轮到平陌蹲在台阶上。
关伯出来,蹲旁边。
平陌捂着头顶,问:“是不是真的……?”
关伯没吭声。
平陌便懂了。
“唉!”
可是怪谁呢?
怪谁呢?
都已经和离了。

沈缇走进大门,穿过外院,经过正厅的穿堂,直接进了垂花门。
一路上,何米堆等人唤道:“学士!”
英儿唤道:“学士!”
粗使的仆妇唤道:“学士!”
殷莳的正房院子里,蒲儿也唤道:“学士!”
大家的唤声里都带着不安,似乎都想拦一栏他,但他太平静,又没有人敢伸手。
沈缇便这样,直接来到了殷莳的正房。
一进入次间,刹那仿佛回到了璟荣院!
触目所及,全都是熟悉的东西。
那些家具原就是殷莳的陪嫁,离开的时候都搬走了。
那些零零碎碎的小摆件,许多都是他们在休沐日出游的时候逛着街市一起买的。
还有些是他看到,觉得她会喜欢,便买给她的。
如今的璟荣院完全陌生,他熟悉的东西全在这里。
葵儿已经换好了床单,正在帮殷莳挽发髻,忽然听到外面蒲儿略带惊惶的声音:“学士、学士!”
葵儿一慌,便扯了殷莳的头发。
殷莳按住头皮,无奈道:“退下吧。”
葵儿敛袖退下,正在槅扇门口遇到了沈缇。
忙退一步让路行礼:“学士。”
看了一眼殷莳,殷莳依然稳坐在妆台前。
葵儿担心地出去了。
殷莳按着头发,从镜子里看了一眼,道:“来了。过来帮我一下。”
沈缇过去,接过她手里的双股短钗,贴着头皮插进头发里,固定住了发髻。
看了看桌面,又拿起一支珠花给她斜插入鬓,珍珠颤巍巍的,极美。
从前,璟荣院里,给她理过鬓,描过眉,吻过唇。
此时回忆起来,都似梦。
殷莳扶了扶珠花,站了起来,和沈缇面对面。
“碰见了是吗?”她问。
沈缇“嗯”了一声,盯着她,伸出手去。
殷莳没有躲,只微微侧头。
沈缇的指尖碰触到她雪白的颈子,那里已经可以看到点点痕迹。
指尖滑下,探进了衣领。
春末夏初,穿的是抹胸套对襟。
沈缇的手指挑开了领襟,剥至肩头。他的目光也落在她的肩头——
锁骨动人,肌肤胜雪,红痕似蝶。
群蝶落雪。
全是赵禁城的痕迹。
沈缇闭上眼睛,不能再看。
身体的每一寸肌肤都似被烈火灼烧一般,生疼。
无法呼吸。
殷莳攥住了他的手指,轻轻拉下,拽回了衣襟。
“我早与你说过的呀。”她柔声道。
沈缇咬牙忍住,点头。
殷莳道:“你该恭喜我的。你从前圆房的时候,我可是恭喜了你的。”
沈缇知道,如今最该做的,便是也恭喜她。
她所思所想都与常人不同。她宁可当着他的面自证贞洁也不愿和他圆房。
她却留了赵禁城。
她一定是很喜欢那个男人吧。
她不想入婚姻,赵禁城也不想娶,一切都合了她的心意。
他最该做的,便是道一声恭喜,洒洒脱脱,体体面面。
怎说的出口。
牙要咬出血。
浑身都在疼。
当初她是带着笑对他说恭喜的。
她是目送他离去的,去和别的人行肌肤之亲。
她的目光是欣悦,是期待,是开心。
要怎么样才能做到这样呢?
沈缇抬起眼,泪盈于睫。
“所以那时候你,一点,一点都……”他问,“都没有喜欢过我吗?”
殷莳攥着他的手指,有些为难,叹息道:“啊,怎么说呢?”
“那时候,成亲才四天,其实比陌生人也强不到哪里去。那时候要求我就喜欢你,未免有些强人所难。”
“而且我们在东林寺就作好了约定,我抱着履行约定的心思来的,又怎么会在短短几天就喜欢上你呢。”
沈缇问:“那后来呢?”
后来的同床共枕,携手出游,画眉点唇,煮茶调琴,倾诉聆听呢?
“后来……”
殷莳凝视着他湿漉漉的眼睛。
她道:“……就成了这样了。”
“我承认我的确有所动作。”她说,“但那时我所做的,全都是顺势而为。因为逆势我扛不住。所有人里,我最弱。”
她问他:“所以,你怪我吗?”
沈缇的眼泪落下来,却摇头。
“不怪你。”他哽咽难言,“不是你的错。”
都是我。
都是我的错。
从一开始就全错了。
沈缇倒是从来不曾怨过别人。
他尤其不会去责怪事件中的弱者。
他有着刚硬的性子,却生就了一副柔软心肠。
殷莳这样的人,心底都不禁会被他打动。
但正如她所说……已经成了这样子。
多想无益。
殷莳用袖子给他擦眼泪:“别哭。”
起初,她以为冯洛仪是他的初恋。后来才知道完全不是以为的那样。结果,她成了他的初恋。
古人盲婚哑嫁的,婚后有没有爱全看运气。
他和她的运气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反正殷莳觉得自己从投胎以来运气都是很好很好的。
甚至包括如今找的情人。
不仅合乎她的需求,还在她的审美上,性子手腕都是她欣赏的。
他权未必重,但位实在不低,是最高权力者最信任最亲近的人之一。
找情人在这个时代不是没有,但有风险,尤其是对女子而言。
但当这个情人是赵禁城的时候,至多有人背后闲话两句。没有人敢来当面挑衅欺压。
殷莳如今,几乎已经完全得到了她想要的日子。
怎么能说是不幸运呢?
殷莳牵着沈缇的手,将他牵出内室,次间,正房,穿过垂花门,重新回到穿堂正厅,才放开了手。
“要回去吗?”殷莳问。
她觉得他是需要时间的。
沈缇抬起眼,却说:“不。我要留下用饭。”
殷莳微微惊讶。
沈缇看着她。
“你有了男人。”他说,“便更得有娘家。”
他的眼睛微红,但瞳眸仍清澈,像无人涉过的清潭。
他刚刚遭受了对年轻而言痛不可抑的伤事。
他却说,你更得有娘家。
因为单身的女人易受欺。
因为她不喜欢他,是她的事。
但他喜欢她,是他的事。
他只要做好自己的事,做自己认为对的事,就可以了。
殷莳望着他的眸子,有一瞬说不出话来。
心脏竟有有微微的难受。
前后两世,许多年,都没有过这种感觉了。
那一瞬,她感到与沈缇之间,竟似建立了什么连接。自父母去后,她已经很多很多年,没有与任何人建立过这样的连接了。
可能是因为血缘,她想。
姑表姐弟,在后世可能会身在不同的城市,毫无联系。
在这里,几可算是家人了。
是时代的缘故,她想。
当然是。
平陌这么机敏的人,知道还要留下用饭,整个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中午王保贵亲自陪他吃饭。
还有其他的人,沈缇的人,殷莳的人,都一起。
一群男人一起吃饭,安静得诡异。
连六娘都不敢哼一声。
个个低头扒饭。
仿佛就是一次普通的走亲戚。
然后该离开了。
殷莳送沈缇。
到大门,沈缇走下台阶,又转身。
“莳娘。”他唤她。
殷莳等着。
他嘴唇动动,又动动。
但终究说不出来“恭喜”两个字。
因喜欢和不喜欢,终究是不一样的。
殷莳抿唇:“别勉强啦。”
沈缇难堪地笑笑,最后道:“还是我修行不够。”
再修,就修仙了。平陌一点都不想听。
沈缇上马,拉着马缰原地转了圈,认真地道:“我下个旬日还来。”
殷莳微笑:“好呀。”
平陌心道,这是怎么个事。
一辈子都理解不了。
岂止是他呢,除了殷莳和沈缇,没人能理解得了。
沈缇回家去,一如往常。
在殷莳那里用冷水敷过眼睛,也看不出来哭过了。
他回去和父母一起用了晚饭,还抱了沈当。
殷莳以前与他说过,小孩子需要多抱,让他别信抱子不抱孙那一套。
回到竹林书斋,独坐书案前出神许久。
夜色深了,沈缇的视线下移,打开了书桌下面的小柜里的暗格,取出了那只匣子。
匣子里装的是她的落红。
她看似什么都能忍的,却唯独在这个事上不忍。
她,不接受婚姻里有旁的人。
若有,她就不接受这个婚姻,视之为假。是假的,她就可以演。若时日长了,或许也会妥协与他圆房,生出孩子来。
只是想明白的时候,一切都晚了,她已经毫不犹豫地抓住机会,挣脱了。
不怪她。
都怪他。
和平陌不一样,四民眉梢眼角都是春风得意。
赵禁城都忍不住说他:“你收一收。”
四民只嘿笑。
赵禁城道:“不许对殷娘子不敬。”
四民忙发誓:“绝没有。”
赵禁城道:“分家的事,你盯着办。除了你和长生,大娘想要什么都给她。”
四民道:“是。”
赵禁城回到了宫里。
向北的眼睛有多利呢,一眼看出来不对:“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快说!”
昨日忽然临时调整,阴沉沉走了。
今日,怎明媚媚来了?
太怪了,一定有问题。
赵禁城把头一扭,说:“无事。”
但是向北比他矮,抬眼看他,正看到了脖子。
向北伸手就去捉他衣领。
赵禁城一个练家子,当然不能被他偷袭了,闪电般就擒住了向北的手腕钳住。另只手还往上扯了扯衣领。
向北道:“别扯啦,我都看见啦。原来是会佳人去了。”
赵禁城问:“陛下今天要不要出城。”
“你别装听不见。”向北道,“陛下今天去贵妃那里了,不用操心。快说,怎地竟还为个女人要临时调班?不像你。”
赵禁城叹口气,道:“调班是为了大娘。镇日里净闯祸。”
他没有说赵青闯了什么祸,只道:“这丫头不成器,总是仗着我乱来。我昨天抽了她一顿鞭子,把她和女婿分出去单过了。”
向北道:“早该如此。惯着女儿也就罢了,可她终究已经成亲了。该把你那女婿管起来。”
赵禁城道:“正是。”
向北道:“别以为这样就能把我糊弄过去。”
赵禁城看天。
向北道:“我是什么人,我难道是外人了。快说。”
赵禁城搓搓额角,嘴角却翘着,终于还是告诉了向北:“我遇到了一个女子。”
五月二十一,婢女们在寝室外头候着,到了时间却没听到沈缇唤人。
又等了一阵,若再不起,怕就要误了时辰。
贴身的婢女便叩门相唤:“学士,该起了。”
却半晌得不到回应。
婢女们面面相觑,终于提高声音告声罪,推门而入。
却发现沈缇躺在床上,面色通红。一摸额头,烫的吓人。
竟发起了高烧。
沈大人早就上朝去了,家里只有沈夫人,忙报到沈夫人处。
一阵兵荒马乱。
郎中也来过了,汤药也煎了,喂下去了。
沈夫人就这么一个独生儿子,眼珠子似的,亲自守在床边。
湿巾敷额,查探温度。
好在药有效,下午的时候烧便开始退了。
只是退烧就出汗,沈夫人一边絮叨:“多少年没染过风寒了,怎地这样不小心。”
一边给他擦汗。
对亲儿子自然是十分温柔,动作轻轻。
却忽然被捉住了手腕。
“莳娘——”
“莳娘——”
沈缇呓语。
沈夫人呆住。

待到下午沈大人回来,听闻沈缇发烧病倒,赶忙过去看了一下。
此时沈缇已经退烧,人也醒了。但发过汗,看着便有些虚,不及平时精神。
“无事了。”他坐在床上道,“许是昨日骑马太快,出汗受凉了。让母亲受累了。父亲不必担心。”
无事就好。
沈大人嘱咐:“好好休息,别仗着年轻乱来。”
他准备走,一转身,看到了墙上挂的美人图。
沈缇的丹青也素来有名气的。
一眼看出来是殷莳。
殷莳盛装打扮,伴着芍药盛开,巧笑倩兮。
沈大人凝目看了片刻,想起家里媳妇还在的那个时候,欢声笑语,十分有生气。
心里也忍不住轻轻叹息一声。
摇摇头,离开了。
回到自己房中,见沈夫人眼睛还红红的,劝慰道:“我看过了,已经退烧了,没什么大碍,不过一时受凉而已。”
沈夫人却忽然哭了。
沈大人道:“怎了?”
沈夫人将沈缇昏睡中喊殷莳的事说了。
流着眼泪道:“他何时这样过。”
当年以为他为冯氏美色所迷,实际上冯氏要走,他留也不留。
后来回想起来,才终于明白傻儿子其实就是执拗。
那时候觉得护住冯氏是对的,便硬扛着,便是自己的婚姻也可以牺牲。
哪知道遇到了殷莳。
这一次,才是真真正正的动了心。
沈夫人道:“他这性子,只怕是一动心,八匹马也拉不回来。”
“知非。”
“知非。”
沈夫人的声音里带了哀求。她是实在见不得沈缇受这般煎熬的。他连通房都不肯要,一个人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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