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花郎他今天后悔了吗by袖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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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大人道:“你唤我作甚。我早说了,已做不了他的主了。”
沈夫人抬头:“可是……”
沈大人负手:“他若有本事,能将莳娘带回来,我就随他。”
“我只怕你儿子,没这个本事。”
赵禁城临时调的班,原本是休二十一、二十二的,改成了十九、二十二。
四民这两天在督促赵青搬家。
马行巷那边的宅子也整齐,里面大部分东西都有,甚至家具都不用大换。不过就是把生活用品搬过去就行了。
赵青眼睛哭得红红的。
四民安慰她:“骑马过来也就是不到两刻钟的事。”
“大人又不是不要你,不过是让你学会自己过日子。”
“唉,别哭了。”
赵青问:“我爹呢?”
四民顾左右而言他:“呃……”
赵青道:“他又去城外了是不是。”
四民无奈道:“大娘,大人这年纪,便是现娶,孩子都能再生十个八个。”
赵青咬唇。
这次的这个女人跟从前不一样。
人不一样。
她爹的态度也不一样。
她是真的害怕起来了。
赵禁城的确是去了西郊。
正是食髓知味的时候。
见到殷莳,问:“沈学士没事吧。”
那时候看着,觉得年轻人有点撑不住的感觉。
殷莳道:“还好吧。”
赵禁城问:“你呢?”
殷莳横了他一眼。
赵禁城捏着她的手,轻轻摩挲,微笑不语。
回去的时候,长生道:“大人,二十六是娘子的生辰呢。”
“咦?”赵禁城意外,“真的?”
“嗯。大家说的。说王管事已经采买了一些东西,说是那日要赏下来的。大家都盼着呢。”长生道。
赵禁城道:“亏得你听到了!”
要不然就傻傻地错过去了。
只是二十六,他确实没法出宫,没法给她过生辰。
只能遣四民过去送礼物。
四民清晨便出门,在城门遇到了平陌。
两个人面面相觑。
看看对方的马背上,都有包袱布包着的匣子。
不用问都知道对方是干嘛去的。
尴了尬的。
“咳。”四民先打破沉默,“怎么称呼?”
“平陌。”
“我叫四民。”
叙起年齿,平陌稍大些。
互相喊一声“平陌哥哥”、“四民兄弟”,嘴上客气着“一起走”,实际上出了城就开始提速了。
四民还回头乐:“平陌哥哥,你马术不及我啊。”
平陌慢条斯理回答:“主要是怕颠坏了东西。”
四民脸一僵,赶紧放慢了速度。
最后还是一起走,又一起到了西郊宅子。
关伯见到他们几个人,脸都抽了抽:“怎么还一起了?”
平陌道:“碰上了就一起。我们正大光明也没什么不能见人的。”
四民道:“我们又不藏着掖着,和平陌哥哥谈得来呢,是吧哥哥。”
两个人各自抱着礼物往里去。
殷莳都没想到会这样,直揉眉心:“他们俩有心了。你们回去跟他们俩说,我多谢他们。”
“废话别多说。”她道,“知道吗。”
四民偷瞟了平陌一眼。
平陌要淡定得多,只瞥他一眼。
待出来,四民厚脸皮凑过来:“哥哥,你家学士给娘子送的啥?”
平陌道:“自然是配得上娘子的东西。”
平陌道:“你马快,你先行吧。”
四民道:“怎么好意思让哥哥在后面吃灰呢。”
嘴上说不好意思,实际上一点没有不好意思,故意在宅子前兜了一圈,踏起些灰尘。
看到平陌几个人袖子掩口,才带着自己的伙伴跑了。
气得北道骂人:“小人得志!”
但人家确实得志。
学士回家第二天竟然发高烧了,他们几个人知道后都吓坏了。
只有他们心里清楚是怎么回事。
平陌道:“都闭紧嘴巴。谁想死谁就去乱说。跟自己婆娘也不许说!”
大家忙起誓绝不乱说话。
他们几个都是沈家最有前途的年轻男仆,未来都是奔着当管事去的。前程不能坏在嘴巴上。
殷莳今天过生日,提前置办好了东西,今天赏下去,又加菜。
虽然沈缇或者赵禁城都没法过来给她过生日,但宅子里也喜气洋洋、热热闹闹的。
殷莳拆礼物。
沈缇的礼物是一套头面。
沈大人一年给沈夫人打两套头面,沈缇说过,也给她打。
一套是生辰时,一套是过年时。
去年生辰的时候沈缇还在大牢里,出来之后补上了。过年的时候又打了一套。
他答应过的事,一定会坚持做到。
赵禁城给的是一匣子珍珠,颗颗浑圆饱满。
赵禁城说自己是粗人,怕自己眼光不成,选的东西土气了让她不喜欢。干脆直接送了一匣子珍珠,她想做成什么首饰便可以随自己的意。
两个人这话都是交待了各自的人转达殷莳的。
便是平陌和四民。只两个人一起见的殷莳,谁也不想当着对方的面说。
都是出来后悄悄跟葵儿、蒲儿说了,让她们转达的。
平陌的送来的东西里还有一块羊脂玉牌,润泽无暇的精品。
是沈大人沈夫人夫妻两个长辈赐下的礼物。
殷莳摸着油润的羊脂玉,道:“正好,也该去看看姑姑了。”
隔了一日,当真去了。
沈夫人牵着她手:“又这么长时间不来。”
离上一次一个多月了,其实这个频率正好。
是走亲戚正正好的频率,维持着感情,又不会让人觉得烦。
殷莳陪着沈夫人说话,她怕呛着沈夫人,待沈夫人喝水润喉放下了杯盏之后,才道:“姑姑,我有男人了。”
沈夫人才咽下一口水,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睁大了眼。
殷莳手指摩挲着腰间那块羊脂玉牌,道:“姑姑姑父对我好,我也不想瞒着长辈。”
“我是嫁过人的人了,也不用非得再嫁,我也没那个意思。”
“不过是找个人作伴罢了。”
“与姑姑姑父说一声。”
沈夫人颤声道:“跻云,跻云知道吗?”
“他知道的。”殷莳道,“上次去我便告诉他了。”
“跻云对我一直很好,可离了便是离了,他长情是他的人品,却不该这样耽误。”
“姑姑,跻云如今前程大好,人还这般年轻,冯家沈家的事也都落定了,正该重新规划婚姻,再结一门门当户对的好姻缘。”
“姑姑,你说是不是。”
侄女自然还是那个好侄女。
又温柔又体贴,她还这么为沈缇的未来着想。
但凡是几日之前说这个话,沈夫人必满心欣慰,感动不已。
可沈夫人此时此刻才明白,好好的健健康康的一个儿子,怎地出城一趟回来就高烧起来。
他哪里是受凉生病了。
他分明是撑不住倒下了。
沈缇从小到大都优秀,无往不顺,连仕途都是一片傥荡,未来可期。
他什么时候受过这样大的挫折。
那么好强又自信的一个人,竟难过得撑不住了。
沈夫人望着殷莳坦荡的面孔,说不出话来。
殷莳从始到终都没错过。
谁也不能指责她。
可沈夫人半点感受不到欣慰,满心苦涩到了骨子里。
苦得要死。
待沈大人回来,沈夫人也不敢瞒,抽噎着告诉了他。
沈大人倒也不意外。
殷莳挣脱了婚姻,算是个无主之女。她这样年轻又美貌,不可能一辈子守活寡。迟早会有男人。
她不考虑再嫁,也十分像她的性子。再怎么说是“通政使司沈通政的侄女”,真论起婚姻,她父母都还活着,还是得论父母。论起父母,她终究只是个商户女,又二嫁,怎么都不可能嫁得更好。
以她的聪明,必然不会让自己向下走的。
所以重点是:“那个男人是什么人?”
沈大人有预感,殷莳必然不会随便找个什么普通的男人。
果然,沈夫人道:“她说,是羽林卫统领赵禁城。”
沈大人沉默片刻,嘿道:“咱们侄女啊……”
真是个有眼光的女人。
这日,赵禁城在宫里又遇到了沈缇。
沈缇就是在等他。
赵禁城也不躲,问:“学士有什么指教?”
沈缇道:“有话与赵大人谈,宫里不方便,赵大人什么时候卸值?”
赵禁城道:“我休初二、初三两日。初一晚上便可归家。”
沈缇道:“初一晚,我往府上拜访。”
赵禁城道:“可。”
遂告诉了沈缇自己宅邸的位置。
他这样的新贵,潜邸旧人,宅子自然是御赐的。
听坊区和位置,便知道圣宠。
到六月初一傍晚,果然沈缇如期而至。
赵禁城抱拳相迎:“学士。”
抬手:“请坐。”
婢女们上了茶。
赵禁城瞥了一眼沈缇带来的东西。
实在有些好奇,沈缇上门就上门吧,怎还带东西给他?以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他能带什么东西给他?
赵禁城屏退了婢女,开门见山:“学士,咱两个也不必兜圈子,有什么话直说吧。”
沈缇却依然沉默。
许久,赵禁城:“学士?”
沈缇终于抬起眼:“赵大人可知我与恪靖侯之妹的往事?”
“咳。”说不知道有点太虚伪了,赵禁城老实承认,“知道。”
“全知道吗?”
“差不离吧。”
沈缇点头:“那赵大人应该也知道,殷氏莳娘原是我舅家表姐,我娶她,便是为着冯氏。”
说起这个,赵禁城再想起那日西郊狭路相逢,沈缇受打击的模样,便觉得他活该了。他道:“哦。”
沈缇当然听得出他这一声“哦”里的讥讽之意。
他垂眸半晌,又抬起:“有些事,却是外人不知道的,便是我父母,也不知道。”
赵禁城凝眸看他,等着听接下来要说的。
“我为着冯氏才娶她,在婚前便与她约定,不做夫妻。”沈缇道,“至今这个事,除了我和她,没有旁人知道。以她的性子,想来,她是不会告诉你的。”
赵禁城虽有一些心理准备,知道必与殷莳有关,但沈缇所说,还是出乎了意料。
他消化了消化,问:“不做夫妻是什么意思?”
沈缇的视线,落在手边的包袱上。
赵禁城的视线,也落在那个包袱上。
便是刚才,他好奇沈缇会给他带什么东西的包袱。
一切都讲完。
最后,沈缇深深行了一礼,道:“那么,家……家姐……”
从前璟荣院里,她穿着中衣中裤,雪白秀足赤裸。
那时候叫一声“姐姐”多么自然流畅。
现在一句“家姐”要用尽全身的力气,咬着牙才说出来:“家姐,托与赵大人了。”
赵禁城还礼。
沈缇从赵府出来,天色已经黑了。
平陌牵着马侯在大门,见到他,担心地唤了声:“学士?”
沈缇看看夜空,又转身看看赵禁城的宅邸。
凝视片刻,上马离开。
赵禁城回到正房,挥退了婢女,才在榻上把那个包袱解开。
里面是一只匣子。
揭开,里面是一件中衣。
拿起来看看,很容易找到一块陈旧的血迹。
赵禁城拿着这件中衣发了半天的愣。
其实第一晚他就隐有所觉,但又觉得不可能,怕说了惹殷莳不高兴,忍着没问。
原来不是错觉。
她不是如处子。
她是真的处子。
赵禁城盘膝坐在榻上,握着下巴看着这件中衣很久。
又搓额角。
黄花大闺女啊。
这么重要的事,她居然提都不提。
赵禁城思索良久,把那件中衣收好。去到外面吩咐:“叫四民来见我。”
第二日,本该是赵禁城来西郊幽会的日子,他却没来。
四民来了,连连谢罪:“临时有事,今日实在过不来。大人明日过来。”
殷莳也并不在意:“行,知道了。你吃了饭再走呗。”
四民道:“小的也有事,还要赶回去。”
殷莳道:“挺忙。”
殷莳其实觉得跟赵禁城这个频率和距离非常令人满意。
既不会来往太紧密令人很快厌倦,又能解决精神和身体的双重需要。
在这个车马慢的时代,预计能和他维持很长一段时间。
初三,赵禁城来了。
却不是空手来的。拉了两车的东西,一箱箱往里抬。
殷莳诧异:“这是干什么?”
赵禁城凝视她,屏退了旁人,深深一礼:“我欲求娶莳娘,此是聘礼。”
直起身,歉意道:“办得匆忙,有些不周到,若欠缺了什么,以后一定补上。”
殷莳盯着他。
“赵禁城。”她道,“你给我说清楚。”
赵禁城道:“沈学士去找过我了。”
他把一只匣子递给殷莳:“他给了我这个。”
殷莳接过来,揭开。
看到是一件白色中衣模样的衣服,便隐有预感。
拿起来一看,果然是那件。
殷莳简直要气笑:“他当时说拿去烧掉的,居然还留着。”
赵禁城搓搓鼻梁,不好说什么。
但是心底又懂沈缇。
也更明白为什么和离都离了,沈缇都放不下。
原来是求而不得。
“所以就因为这个?”殷莳太无语了。
赵禁城叹口气:“你实该告诉我的。”
“告诉你?”殷莳嗤了一声。
她去拿了烛台下的火折子,晃着,点燃了那件中衣,丢在地上。
火焰腾起,热气扑面。
“那我告诉你。”殷莳道,“亲也亲过,抱也抱过,在一张床上睡过觉。”
“在世人眼里,与行过鱼水之欢又有什么区别呢。”
赵禁城道:“终究还是不一样的。”
殷莳道:“今日的我和昨日的我根本毫无区别。昨日你未曾想过娶我,今日你带着聘礼求娶。我从没变,只是你的认知变了。你真想娶的到底是个什么呢?”
赵禁城道:“不能睡了人家大姑娘,又不娶。忒不是东西。”
话倒是实在话。
人也算是好人。
唯独是,殷莳不信奉这一套东西。
“东西你让人拉回去。”她说,“我早告诉过沈跻云的,既和离了,我不会为他守贞。”
赵禁城才想笑,殷莳下一句:“也不会为你守。”
赵禁城就笑不出来了。
想了想,道:“那咱两个好的时候,不能有别人吧?”
“那当然。”殷莳道,“我说的是,如果我们断了。别觉得你是我第一个男人,我就会为你守着。”
“第一个男人”这种称呼,任何男人听了,都会心头发热。赵禁城也不能免俗。
他过去握住殷莳的手道:“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的当然不是不为他守贞,是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承诺没有别人。
殷莳道:“但这不能只约束我。”
赵禁城道:“我现在没有旁的人的,无妻无妾,家里连通房都没有。”
殷莳道:“那可以,我答应你。你也答应我,我们在一起的时候,都没有旁的人。”
赵禁城刚想说“成交”,殷莳又道:“快叫你的人把这些东西都给我搬走。怎么来的怎么回去。”
赵禁城:“唉。”
他问:“真不嫁?”
殷莳:“不嫁。”
那件沾着殷莳处子血的中衣也烧得差不多了,殷莳过去想踩灭火星,赵禁城扯住了她,过去大脚踩了几下,都踩灭了。
外院里,四民刚跟王保贵推杯换盏说“以后就是一家人了”,蒲儿便来了:“娘子说叫你们把东西抬走。怎么来的怎么回去。”
四民一口酒噗地就喷出来了。
怎么这么不中……咳咳咳!
四民恨铁不成钢。
东西果然又抬回车里运回去了。
人留宿了。
赵禁城这夜明显有点失控。
他兴奋什么,殷莳很明白。
男人那点狭隘性和劣根性展现得淋漓尽致。
不是只有古代男人才这样。
后世的也一个德行。
好在殷莳现在运动量很大,身体柔韧紧实,体力更比从前强的多。
尚可一抗。
算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折腾到月亮都高了。
净房里的洗澡水都凉了,但赵禁城不怕洗冷水澡,他进去了。
殷莳套了一件深衣推开窗,坐在窗下的贵妃榻上浅斟小酌。
赵禁城出来,正看见殷莳对着月亮举起一杯酒,敬过,然后倾倒到窗外。
他过去:“在敬谁?”
殷莳道:“一些故人。”
敬从前睡过的男人们。
那时候不曾珍惜过。因为在那个时空里人是可以自由选择自己的生活的。
当你有钱,你的选择度就更大。
那时候视这种自由选择的权利为理所当然,并不觉得多宝贵。
直到在另一个时空失去。
进入六月,天气明显热起来。
赵禁城只穿了一条裤子,赤着上身,肌肉虬结好看。
他把殷莳抱起来放在腿上,就着殷莳的手饮下一盏酒,含在口中,按着她的后脑压过来,渡给了她。
唇舌纠缠。
殷莳闭上眼睛,也珍惜现在的日子。
这日子,是多少好运气叠加在一起,又要及时抓住机会,才得来的。
得珍惜。
赵禁城放开她的唇,跟她蹭着鼻尖,脸颊。
“莳娘,有没有人说过你性子怪的?”他好奇问。
“没有。”殷莳道。
赵禁城的眼神不信。因为殷莳十分地特立独行。
换作任何一个女人,在她这个境况,都不会拒绝嫁给他。
殷莳就偏不要。
“因为,在爹娘跟前,我是乖女儿。”她道,“在姑姑姑父那里,从前我是贤儿媳,如今我是好侄女。”
她笑:“明白了吗?”
明白。她游刃有余地把每个人都哄好了。
他们都不真的了解她。
但赵禁城想了想:“跻云了解你吧。你在他面前不装的吧。”
那件被烧掉的中衣。
她得多特立独行,才会那样做。
她不可能不明白,当一个男人质疑她贞洁的时候,他期待的验证方式其实是亲身去试。
但她……
赵禁城想了一下当时的场景,都替沈跻云感到又躁又憋。
偏又无可奈何。
她就是这么会拿捏人。
提起沈缇,殷莳沉默了一瞬。
但很快恼怒起来。
“就他多事!”她道,“明天我要进城骂他。”
赵禁城酸酸地:“哎?”
便是没做真夫妻,也是牵过手搂过腰亲过唇。赵禁城从前没醋过,如今竟醋起来了。
然后掐着放班的时间,在翰林院外头等着。
翰林们放班了,纷纷从公署里走出来,各自找各自的仆人马匹。
沈缇穿红袍,在绿袍中特别显眼,一出来,平陌一眼就看见他,立刻迎上去了。
沈缇还没开口,他先道:“学士,娘子在那边。”
沈缇随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隔着一段距离,街对面斜斜的位置,有一辆马车。
赶车的是何米堆,葵儿和六娘站在车旁。
真是殷莳。
沈缇便过去,到车窗边:“莳娘?”
旁人都避远了些,听不到他们说话。
便有葱白的手指微微挑起车窗帘子,露出一只明亮眼睛。
“就你多事!”殷莳骂道,“那些事告诉赵卫章干什么!”
沈缇猜到了是这个事。
他问:“他怎么说?”
殷莳道:“他抬着聘礼来求娶!我拒绝了。”
沈缇欣慰:“好。”
殷莳常气他,少有被他气到的时候,这次真的被气到了。
“沈跻云!”她道,“你明明知道,我根本不想入婚姻!”
她生气沈缇在知道她想法的前提下,还想推她入婚姻,想让一个男人对她“负责”。
沈缇却说:“让他知道那件事,他求不求娶是他的人品,你愿不愿嫁是你的选择。”
“但我,我是必须得让他知道。”
“让他知道该珍爱你。”
“不轻薄怠慢你。”
正是放班时间,这一带集中了多个公署。
街上车来车往,马蹄声啪嗒啪嗒。
车夫和小厮们的吆喝此起彼落。
帘子掀开一角,外面阳光很亮。
这一刻,殷莳的瞳眸里只看到了红袍乌纱的沈缇。
沈缇道:“如此看来,赵卫章人品尚可。”
起码,是有责任心和担当的男人。
这样,能稍稍放心。
他云淡风轻地说着这些。
殷莳忽然心酸。
“跻云。”她道,“你好好说门亲事吧。”
“人这一辈子,其实是可以喜欢很多人的。”
“青春有限,莫辜负了年华。
“莳娘。”沈缇低头,凑近了窗口。
隔着帘子挑起的小缝,殷莳也只能看到他半张俊脸,一只眼眸。
那只眸子盯着她。
殷莳屏住呼吸。
沈缇道:“你管不着我。”
沈缇转身离开了。
殷莳结舌。
沈缇从平陌手里接过缰绳,牵马过来:“来都来了,要不然家去吃饭?”
殷莳道:“不去。”
沈缇道:“要不然我陪你吃饭?”
殷莳放下帘子:“我还得赶着出城呢。”
“米堆!叫葵儿上车!我们走!”
赵禁城的情绪变化,旁人或许不能察觉,但向北总是能发现。
他们少时起便几乎日日在一起共事,实在太熟悉了。
居然莫名其妙对着空气叹气。
“又怎么了?”向北问。
赵禁城看了他一眼,竟有点幽怨。
向北莫名发麻:“有话说话,别用这种眼神看人。”
赵禁城道:“我想娶妻了。”
“咦?”向北一下子就猜到了,“那个人?”
“嗯。”
向北挺惊讶。
知道赵禁城喜欢那个女子,没想到会到想娶的程度。
“那……?”
“我聘礼都抬过去了。她拒了。”
“为何?”
赵禁城看看碧空,道:“她有她的想法。”
向北问:“她可是有什么出身背景吗?”
赵禁城想想,道:“其实……没什么背景。”
向北道:“咦?”
向北知道那个女子住在城外,是与夫家和离了的。如今再知道她没有背景,很奇怪一个女子在这种情况下为什么不肯嫁给赵禁城。
以赵禁城的为人和现在的身份,她只要给赵禁城生个儿子,后半辈子都稳了。
“怎地忽然就想娶了?”
“喜欢她。”
“要不然硬娶了?”
“滚。”
“啧。”向北道,“给你出主意又不听。”
赵禁城道:“干点人事儿!”
说完,又叹气。
向北笑眯眯:“是不是娶不到,更想娶了?”
赵禁城没否认。
向北道笑得更欢:“就是这么贱皮子是不是。”
“是。”赵禁城叹道,“就是这么贱。”
从前不想娶,如今愈娶不到,就愈想娶。
真是贱。
向北感慨:“卫章,你如今不是从前了。干什么还委屈自己。权势是用来干什么的。”
赵禁城认真道:“权势可以用来牟利、获益,但不是用来委屈自己喜欢的那个人的。”
向北惊讶。
那是真的很喜欢了。
“算了。不说这个。”赵禁城不想多说殷莳。
恐说多了,叫向北猜出来她是谁。如今对向北还遮掩着,没说透。
他忽然凝住目光,远处,又看见了沈缇。
沈缇自从成为太子的老师后,进宫就比从前频繁了。
向北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是沈学士。”
他问:“前些日子我仿佛又看见你和沈学士说话了。”
赵禁城道:“碰上了。”
但赵禁城常巡宫禁,一天里会碰上很多官员,并不是每个都说话的。
“碰上了,顺手打个招呼。”他含糊道。
向北总觉得哪里不对。
那天偶然一瞥,因还有事,没停脚步。只是觉得不像是顺手打招呼。
赵禁城道:“陛下那边快唤你了吧。”
向北道:“差不离了。”
赵禁城道:“去吧。”
向北拧身去了。
走了几步,忽然停下思索。
转头,盯着赵禁城。
赵禁城一看到向北的眼神,就知道不好,立刻去看天空看广场。
向北缓缓走回来。
“城外。”
“和离。”
“没有出身。”
向北有点不可置信:“她不会是沈学士的那个前……”
赵禁城大手捂住了他的嘴。
“唔唔唔!望块(放开)!”
皇帝抬头看了一眼,再看一眼,终于忍不住开口:“向北,你乐什么呢?”
向北:“啊?我在乐吗?”
“你那嘴角压都压不住。”皇帝道,“什么事那么好笑,说出来让我也乐一乐。”
正乏啊,这天气,批奏章批得犯困。
向北捂嘴笑:“卫章想娶妻。”
皇帝:“咦?”
向北道:“人家拒绝了。”
皇帝更:“咦?是什么人家?”
“不是什么人家。没什么出身的一个妇人。人家自己不乐意。”
“……寡妇吗?”
“不是,是从夫家和离出来的。”
“这等人卫章都能遇得到,从哪挖出来的?”
“谁知道呢,缘分吧。”向北含糊了一下,只道,“卫章长吁短叹呢。”
皇帝笑了。可算知道向北为什么一直乐——赵禁城那样沉默寡言的汉子,长吁短叹,实在可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