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花郎他今天后悔了吗by袖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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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民和长生不是两个人。
赵禁城给他们两个都娶了妻子,他们还已经生了孩子,是两家人,头上绑着孝带来投靠殷莳。
殷莳一身素服立在阶上,看着他们领着妻儿,眼睛通红。
长生的脸上甚至有伤。
殷莳问:“怎么回事?”
四民道:“与高长树动手了。”
赵禁城的噩耗送到赵青那里,赵青是直挺挺地昏过去的。
待醒来,整个人觉得脑子里都是空白。
觉得像做梦。
直到四民长生接了遗体回来。一切才突然真实了起来。
巨大的悲伤攫住,赵青哭得喘不上来气。
她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本来就挺着一个大肚子,旁人如今最怕的就是她,都哄着劝着,只让她躺着休息。
外面的事情都是四民和长生在操办。
高长树冷眼看着,心思浮动,暂时没有轻举妄动。
灵棚搭起来,全府素缟,披麻戴孝。
但门前清静。
人死如灯灭,赵禁城不仅没有根基,更没有子嗣继承他的人脉。他的权势随着他本人的死亡烟消云散。
来吊唁的人不多,都是潜邸旧人,如冯翊这样的,一起跟着信王进京的。
幸而有天使至,皇帝追封了赵禁城为忠勇侯,爵位可袭三代。
不仅有永业田,还有丰厚抚恤与赏赐。
因赵青肚子大,天使特许赵青不跪。
只可恨,圣旨明言,侯爵之位暂由赵青挑起,待有男嗣,便传男嗣。
尤其规定,承爵者赵姓。
恨得高长树扼腕。
差半步登天,半步。
待天使离开,宾客散去,府邸里冷冷清清。
赵青浑浑噩噩。
什么爵位,什么子嗣,她只想要爹。
爹没了,赵青像丢了魂。
高长树却抖起来了。
他是未来忠勇侯的爹。忠勇侯别说还没出生,便是出生了也是小屁孩子,是他儿子。他虽没有侯爵之位,这侯府已经被他视为己物。
第一步,就是要夺权!
赵家的产业和钱,根本不在赵青的手里,是被四民和长生两个贱仆把持着呢!
这以后都是他的!
谁知道,四民骨头很硬,就是不交账册和钥匙。
也不是不交,是不交给高长树,他要交给赵青。
“这是赵家的产业,自然要给大娘!”四民道,“待大娘精神好些,不劳姑爷操心,我全给大娘!”
高长树大怒。
如今赵禁城不在了,他怕什么:“刁奴!敢欺主!来人,给我把他绑起来!”
然而四民和长生素来有威信,反倒是高长树在赵青跟前哈巴狗一样,没什么人尊重他。这一声命令下达,仆人们哼哼唧唧,就是不动手。
还劝:“都息怒。”
“咱好好说话。”
“大人才走,咱不兴这会儿就闹啊。”
“大娘挺着肚子呢,别惊了她,大娘肚子里,可是忠勇侯。”
最后一句起作用了。
皇帝的谕旨写的很明白,这个侯爵之位就是给赵禁城的血脉的,不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
继承人必须得从赵青肚子里出来。如果没有继承人……恐怕很糟糕。
两方对峙着。
高长树忍气吞声,在大家的和稀泥拉架中,骂骂咧咧地自找台阶下坡了。
但大家也劝四民:“迟早给他,这是人家的家。”
四民却坚持:“这是赵家。圣旨里都说了,只有姓赵才能承爵,陛下都知道赘婿不可靠,怕大娘被吃绝户。”
“可人家是一个被窝里睡的啊。而且大娘……唉,大娘……你也不是不知道。”
四民和长生对视一眼,都紧抿嘴唇。
都知道这样跟高长树硬抗下去,他们下场会不好,但……不能负了大人。
赵禁城的宅子原本从前一座伯府,如今封了侯爵,规制上稍微改动一下就升级成了侯府。
赵青和高长树当然都搬回来了,以后夫妻俩就是侯府主人。
但高长树不大指挥得动家里的仆人,所以一切丧葬之事,都还是四民长生在主持。
高长树就在府里溜达,欣赏以后自己的“家”。
溜达着溜达着,撞到了长生的妻子。
因赵家人口少,仆人也没那么多。办大事人手便不够,四民和长生的妻子都来帮忙了。
高长树见夹道无人,一个年轻媳妇子,知道是长生的妻子。一是起了色心,二是充满恶意,竟上前调戏。
长生妻子又惊又怒。
她原是丫鬟,还曾跟着赵青学过两套拳脚。赵禁城安排她嫁给长生,长生是在赵家能说话的男仆管事,她跟着长生也没受过委屈。
惊怒之下,飞起一脚踢开高长树,跑去了找长生。
这一下子,犹如火星掉进了柴堆里!矛盾终于激化到了动手的程度。
打起来了。
这一次,形势已经变化了。府里的人已经越来越明白,赵禁城不在了,以后高长树才是这个家的男主人。
大家都不敢再帮四民和长生,顶多拉拉劝劝高长树。
总之还是打了起来。
直到赵青被惊动,被扶着出来,大喝一声:“你们干什么!”
“我爹才死!你们就要拆了这个家吗!”
她的声音里带着哭音。
她今年其实也才十七岁。
高长树恶人先告状:“大娘!这两个刁奴把持着咱家产业不撒手!我要账本,账本不给!我要钥匙,钥匙不交!无法无天了!快报官,奴大欺主,枷了他们去!”
四民和长生对看了一眼,都抿了抿嘴角。
赵青少年丧父太过悲痛,她又身怀六甲,这几日已经见红了,一直躺在屋里喝保胎药。
她是赵禁城唯一的骨血。
高长树在赵禁城孝期里调戏长生妻子,若说出来,恐令她气怒伤怀,危及胎儿和孕妇自身。
四民长生以眼神交流,两个人都忍了这一口气,没有说出真相。
四民只道:“大娘。我是在等你。这是赵家的产业,不是高家的,我得跟你交接。”
高长树道:“大娘别听他胡说,我们夫妻一体的,以后你只我一个亲人!这厮竟想挑拨我们夫妻离心。不知道是吞了多少咱家的财帛呢!”
四民忍无可忍:“姓高的,少放屁!”
“别吵了,别吵了。”赵青只觉得脑瓜子嗡嗡的。
她自然是信四民的。四民长生带着她长大的,像哥哥一样。
可高长树是丈夫,是肚里孩子的爹。且他们出去单过之后,高长树也把她哄得很好。高长树虽然不是很成器,到底生了一副俊俏面孔,又颇通甜言蜜语。她的心气儿渐渐平了,愿意跟高长树好好过日子了。
就在乱糟糟一片的时候,有个比寻常人尖利的嗓音道:“哟,这是怎么回事?赵大人尸骨未寒呢,怎么就闹起来了?”
一院子的人看过去,门口处,来个內侍。
是向北的徒弟。
向北一次办了两件事,一是进言皇后,令皇后给赵青派了一个姑姑过来照顾她到生产。
二是答应了殷莳的,来安排四民和长生的事。
他徒弟带着姑姑登门,正赶上四民长生和高长树的矛盾激化到动手。
徒弟心想,怨不得师傅要插手。
宫里的人来了,乱糟糟的仆人们都散去,把向北徒弟和宫里来的姑姑请入正堂。
向北的徒弟先介绍了姑姑,赵青和高长树忙谢皇后之恩,令婢女将姑姑请去先安置。
向北的徒弟又道:“我要跟四民和长生说两句哎哎哎哎大娘你别动,你别动!我们挪!我们去别的屋说话!”
大家都是从前就认识的。
向北的徒弟便和四民长生去里间说话。
高长树眼神闪烁,惴惴不安。
好一会儿,三个人才出来。四民和长生的眼睛都是红的,显然哭过了。
“大娘,咱都是打小都认识的,我也不兜圈子说话了。”向北的徒弟说,“这里以后毕竟是你和你夫婿的家。如今闹得难看,他两个是不能留下了。大家都是一起长大的,你全个情分,放他们走吧。”
赵青其实也明白,今日这一闹,以后四民长生和高长树是没法继续处下去了。
他们两个是奴仆之身。万一她哪天一个错眼珠,高长树把他们卖掉了,都不一定追得回来。
若恶毒些,把他们和妻子、孩子卖往不同的方向,可能就是一家子天涯海角的生离死别了。
无论是他们两个还是他们的妻子,都是她非常熟悉的人。
父亲一死,大家都要散了。
赵青的眼泪流下来了。
“我把身契给他们。”赵青哽咽,“可他们能去哪呢?要回老家去吗?”
“那倒不用。”向北的徒弟道,“殷娘子愿意收留他们。本就是殷娘子提醒我师傅,怕他两个和你男人不和睦,师傅才叫我过来看看。真叫她说中了。”
赵青呢喃:“是她。”
向北徒弟道:“也使大娘知道,陛下也知道殷娘子这号人了,陛下让殷娘子为赵大人守三年,三年才许她再嫁。”
三年等于是守夫孝了。
这世上竟还有个人为父亲守三年夫孝。
不管她是不是自愿的,赵青都流下眼泪。
四民把账本和钥匙都交给了大娘,与她交接了一番。最后,声音沙哑地叮嘱她:“大娘你记住,这是你赵家的产业,这都是大人留给你一个人的。”
四民和长生收拾了东西,带着妻子孩子给赵青磕头诀别,一起离开了忠勇侯府。
赵青哭着看着熟悉的人离开。
两个人带着妻儿来到了殷莳这里。
殷莳安顿了他们的家人,在正堂听他们两个讲了这些事。
长生掏出几张身契:“娘子,以后我们跟着娘子。这是我们两家人的身契,请娘子查收。”
殷莳接过来,道:“先跟着我,以后若有更好的去处,再商量。都没关系的。”
四民、长生对视一眼。
两个人一起给殷莳跪下了。
“快起来。”殷莳惊讶,“这是做什么?”
四民从怀里掏出个匣子,举过头顶:“这是大人给娘子的。”
殷莳顿住。
“说清楚。”她道。
“大人说,娘子性子怪,不肯嫁,又不肯生,怎生行。”四民道,“大人说,不能让娘子白跟他一场。他得替娘子想着养老的事。所以着手给娘子置办些产业,留给娘子傍身。”
“原是想着,等过年的时候给娘子。”
为什么是过年呢。
因为赵禁城磨牙道:“沈跻云那家伙,过年还要给她打套头面的。我若跟着学,拾人牙慧,徒显得我蠢笨。等过年的时候也该置办的差不离了,到时候给她。”
“愿该还有些的,大人突然没了,便没来得及,只有这些。”四民哽咽解释,“请娘子收下,这是大人给娘子傍身的。”
殷莳看着那匣子,终于明白那日她求向北关照四民和长生的时候,向北那眼神是什么意思。
赵禁城给殷莳置办养老傍身的资产,向北和他关系这么好,自然是知道的。也知道都是四民和长生在办。
但赵禁城没了,向北没打算再管这个事。
谁知道殷氏这个女子,自己才刚死里逃生了,还能顾念到四民和长生。
正如皇帝评价:倒是个有情有义的女人。
向北便改变了主意,决定插手了。
四民和长生安然从赵家脱身,也把赵禁城给殷莳的资产带出来了。
殷莳拿着匣子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坐在床边揭开。
有田产,有房产,都是会生息生钱的资产。说是还没办完,但已经很丰厚。都是直接就办在了她的名下的。
殷莳把匣子和身契都收进拔步床的暗格里。
坐在床边出神。
赵禁城。
沈缇说她不信人间真情。
赵禁城。
赵禁城。
穿越十余年,殷莳在这个世界最快乐的一段日子,便是和赵禁城在一起的日子。
恍惚仿佛前世。
有选择,有安全,有自由。
赵禁城。
那男人浓眉深目,宽肩劲腰。
他想娶她。
殷莳捂住脸,俯下身去。
哭了起来。
四民和长生两家人的加入,使西郊的宅子忽然满了起来。
人气这种东西,无形又有形。
隔了一日,赵青使人送了许多东西来。
带话:“我昏沉沉的,那天竟然就那么看着他们走了。”
她使人送了银子和东西过来。
她和四民交接了,才知道父亲给她留下了多少资产。是从前做梦都不敢想的。
她给了四民和长生一人二百两。
二百两银子,足够在乡下买些地再买个小院子独立谋生了。
殷莳再次询问了他们两个人的意思。她是可以放他们做良民的。
但四民和长生心意早定,就愿意跟着殷莳。
向北的徒弟告诉他们了,是殷莳向向北请求关照他们的。
向北虽然也与他们认识,但如今他在宫里见的都是大人物,恐怕很难再想到他们两个小人物了。
救了他们的其实是殷莳。
而且赵禁城是打算憋到过年压沈缇一头的。
他不可能把没办好的事情提前就告诉殷莳。殷莳根本就不知道四民长生手里有给她置办的资产这件事。
她纯纯是出于本心,救了他们。
四民和长生愿意认她为主,从此就是她的人。
这很好。
解决一个殷莳正面对的问题。
因她的资产越来越多了。但她手里的人力资源实在有限。
何米堆几个人只是护院,而且是雇佣的长工,随时可以解除雇佣关系。
婢女们再能干,最晚十七八岁怎么都得嫁了。
所以殷莳真正能长期用的人其实就只有王保贵。
王保贵的儿女们也越来越大了。
殷莳一直鼓励他们跟着王保贵妻子卖油果子做小生意。便是不想让王保贵的孩子也在家里做事,那样的话,王保贵一家在家里的话语权就太大了。
时间长了,容易奴大欺主。
四民和长生一来,新血加入,两个能干的年轻男仆,一下子局面就霍然开朗了。
殷莳把手里的资产重新盘过,分配给三个人管理。
三足鼎立,正好互相制约。
沈缇和殷莳做了三年之约,果然便不再来了。分开三年,再问本心,才知道该向哪个方向走。
他遵守约定。
但十月金秋时节,西郊的宅子迎来一位没想到的客人。
沈大人来了。
殷莳迎到了门外:“姑父。”
她颇吃惊:“可是出了什么事?”
这宅子虽然是和离的时候沈大人做主给她的,可其实沈大人自己都没见过这套宅子。
他打量着,觉得还不错,道:“过来看看你。”
殷莳陪着他到正堂,敞开门说话。
沈大人道:“跻云向陛下求了外放。他昨日离京了。”
沈缇请辞了太子老师的职务,向皇帝求外放。皇帝一直就把他当做未来宰相的储备人才,也愿意他多出去看看。
虽同是官场,但京城的官场和放外任还是有许多不一样的地方。外面的门道可太多了。
年轻人应该早早知道,强于一直在京中,不晓得地方弊端。
皇帝有意打磨栽培,放他出去知一州,做亲民官。
大穆朝的官场规则,未来想要做到宰执,履历上必得有过做主官的经历。
殷莳并不精通官场细则,听沈大人讲完,第一句先问:“对他仕途影响为何?”
沈大人深觉得,殷莳其实真的处处都好的,十分地合心意。
头脑、性情、眼光、手腕都有,就是运气差了点——
嫁到沈家,遇到冯翊以势压人。
依附赵禁城,赵禁城救驾身死。
真的就差那么一点点运气。
沈缇临行前,当面向沈大人要保证:“我将莳娘托付父亲,父亲可能照料她平安吗?”
沈大人没好气地道:“那也是我侄女。”
防爹如贼。
没办法,上次他以为可以托付,出门一趟,回来妻子没了。
但这次沈大人正式地答应了他:“你好好地去,专心仕途。莳娘这里有我和你娘。你的婚姻事,由你,我们不会再插手。”
只他道:“你这一去,至少三年。莳娘若再遇到什么合心的人,我当姑父的也没法管。到时候别怪我。”
沈缇却只微微一笑。
沈大人便知道他跟殷莳之间一定又有什么变化。
沈缇并没有把殷莳被皇帝命令为赵禁城守孝的事告诉沈大人。
这个事根本就不合礼法,纯是皇帝一时情绪上头,恣意而为。
但不管怎么着,和拿殷莳殉了赵禁城相比,肯定所有当事人都更愿意接受这三年。
只是这事知道的人极少。
皇帝一时情绪过去,便丢到脑后了。
知情者不过向北和他的徒弟,沈缇,赵青,其他便只有殷莳身边几个人。
再无旁人了。
“没什么影响。早点去外面看一看也挺好的。”沈大人开门见山,“莳娘,你和跻云又怎么回事?”
和沈大人说话殷莳也不兜圈子,如实回答:“跻云想把我娶回去。我认为这是年轻感情上头,并不稳定。我建议他与我分开来,隔着时间和距离,如此,才能真正明白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或者能坚持到什么时候,不要想当然。”
沈大人心想,果然,傻儿子是被支开的。
她说拉开时间和距离,傻儿子就去求了外放。
真个是拿她说的话当金科玉律了。
沈大人忍不住长长叹一口气。
沈大人道:“你在这里,小日子过的不错。”
殷莳道:“因为有姑姑姑父在。”
是个在什么情况下,都能把日子过好的女人。
宅子里挺热闹,看起来打理得井井有条。
赵禁城没了,她看着精神也还好,虽不笑了,但眼睛还是明亮坚定,未被打倒。
沈大人道:“莳娘,回来吧。”
殷莳抬起眼,有些惊讶。
沈大人道:“人生没有多少年的,该珍惜年华,不要蹉跎。”
殷莳道:“姑父难道竟准许跻云?”
“怎么?”沈大人道,“我在你心里,是个不知道变通的人吗?”
那倒不是,实际上沈大人身段手腕都灵活老辣。和殷莳一个做派。
只不过他有官身,自身硬,大多数时候便无需虚与委蛇或者弯腰低头。施展的空间比殷莳大得多。
“缘分的事,都是命。”沈大人道,“只是自你做了我家媳妇,我和你姑姑,未有半点对你不满之处。”
“如今,孽缘解开云舒展,跻云初心不变,何妨重头来过。”
“莳娘,跻云此去,最快三年,可否等他?”
沈大人亲自登门,除了替沈缇告诉殷莳他离京的消息,竟然是来……帮沈缇说话的。
怕沈缇离开三年,殷莳又遇到什么人动心。
殷莳道:“我和赵卫章的事,姑姑姑父都是知道的。”
沈大人道:“人死万事空。”
殷莳问:“姑姑呢?”
沈大人道:“她叫我带话给你,叫你多回去看她,她念你呢。”
殷莳低头思索许久,终于微微倾身,答应:“好。”
皇后借给她的姑姑把她照顾得很好。
这姑姑的任务原本就是照顾孕妇,结果这姑姑见忠勇侯府的内宅打理得实在不怎么样,看不下去,出手帮她。她背后是皇后,也没人敢轻慢她。
忠勇侯府的内宅才有了些样子。
只是姑姑实在看不上高长树。
高长树是赘婿,要给岳父守孝,卸了差事,闲在家里了。
赵青怀着身孕不那么方便活动,高长树背着她对家里的婢女动手动脚,姑姑也有所耳闻。
姑姑不是皇帝潜邸旧人,是本来就是在宫里的宫人,在深宫里见多了贵人,这种起于微末乍富起来丑态频露的实在不太能看得入眼去。
只是赵青后来一直保胎,没人敢把高长树的丑态捅到赵青跟前去。
谁知道有一天姑姑忍不住语带了讥讽,原想着赵青听不出来的,赵青却道:“姑姑,我都知道的。”
姑姑惊讶。
原来赵青怀孕后鼻子变得敏感,闻到脂粉香气会不舒服。好多次,高长树靠近她假装温柔体贴的时候,她的鼻子都感到不舒服了。
赵青摸着自己的浑圆的肚皮,道:“我爹就我一个孩子,我家的香火要靠我。现在没什么比我自己更重要的了。”
她咬牙:“你等我生完。”
姑姑对赵青大为改观。
很快就到了产期,这天赵青发动了起来。
自然是要通知她的丈夫,哪知道婢女来回禀:“姑、姑爷喝醉了,在睡呢。”
竟然孝期喝酒。姑姑都替赵青气得胸口疼。
没爹没娘的小姑娘,怎么找这么一个男人。
姑姑忍不住道:“赵侯挑女婿这眼光……”
赵青流下眼泪。
不是她爹的错,这烂男人是她自己挑的。
阵痛越来越厉害。
赵青从未生产过,虽然姑姑一直安慰她,可事到临头,心里终究还是慌了。
毕竟只有十七岁。
情绪崩溃,哭了起来:“去找四民!找四民!还有长生!叫四民和长生来!我要他们来!”
姑姑问:“这是谁?在哪里?”
婢女道:“是以前的两个管事,和姑爷不睦,就是您来那天那两个人,已经离开家里了。”
竟是两个男仆。
但产妇此时情绪崩溃,管是谁,她要见,就喊来。
婢女瞠目结舌:“可是,可是我们不知道他们去了哪呀。”
赵青哭道:“在、在西郊……去问九满,九满知道!”
四民、长生都走了,如今九满在家里大小算是个管事的了。
之前往西郊给四民长生送东西也是他。
他快马加鞭地出城赶到了西郊去找四民长生。
四民长生面面相觑。
他两个是男人。赵青再怎么着,生孩子喊他们去有什么用?
哪有女主人生孩子喊旧男仆的呢?
但四民和长生都是聪明机灵的人,两个人沉默对视片刻,都悟了。
赵青真正想喊的人不是他们两个。
“我?”殷莳听了禀报,惊诧。
四民道:“大娘那个人,嘴硬心软。她生孩子喊我们两个男人有什么用,她想喊的肯定不是我们。”
是殷莳,她想殷莳去。
长生求道:“娘子!”
赵青才十七岁。
殷莳叹口气:“走吧。”
一点不耽误,套上马车就进城了。
因那家里还有个高长树,不是个东西,甚至曾经调戏长生的妻子。殷莳生得这样美,四民和长生也不敢单独放她进内宅。把各自的妻子也都带上,让她们两个陪护殷莳。
因为四民和长生的妻子都曾是赵家的婢女,都伺候过赵青,不仅跟所有人都很熟悉,还都跟着赵青练过两套拳脚。
否则那日长生妻子如何出其不意一脚踢开了高长树脱困。
姑姑没想到旧男仆送来了这样一位容光耀人的夫人。她恍然大悟,怪不得赵青嚷嚷着要见旧男仆,原来她真正想要的人是这个人。
“姑姑怎么称呼?”殷莳问。
一开口一抬手行止之间便让姑姑知道这不是小户人家的出身,看气度很像什么人家的掌家夫人。
“鄙姓韩。”姑姑道,“皇后娘娘派奴婢来照顾赵大娘子到生产。”
“失敬了。我姓殷,姑姑可称我殷娘子。”殷莳问,“大娘的夫婿在哪里?”
姑姑那嘴角就抿起来了,脸色十分难看:“喝醉了。”
“孝期饮酒。”殷莳冷笑。
姑姑总算找到个知己,道:“可不是。”
“有劳姑姑了,我先去看看大娘。”说了半天话,身上的凉气也散了,殷莳解了斗篷,进入了里间。
姑姑便听到赵青的声音道:“你、你真来啦。”
那殷娘子道:“你都派人到我那里去了,我能不管你?”
赵青期期艾艾地道:“我、我想不到别人了。”
殷莳给她整理过许多孕期注意事项。
后来韩姑姑看过也称赞,道:“这必是世家里的人。”
只有有底蕴的世家,一代代富贵养人,才能传下这么多的养生之道。
知识都是被垄断的。
乡里民间许多陋习,其实毫无道理,纯是当时境况所迫。
比如只许产妇月子里吃某物,使劲吃。实际上因为曾经穷得只有那个东西算是有点营养,当时成了习惯,传下来成了规矩。谁也不问为什么,明明有更好的了,还是照着那个使劲吃。
屋里烧着火盆、熏炉,温度合适。
殷莳绑了袖子,在屋里巡视一通,告诉赵青:“韩姑姑准备得十分妥当,一看就是有经验的人,你不要害怕,听她的。”
赵青道:“可是特别疼!一阵一阵!”
“咦。”殷莳道,“你爹告诉我你很能忍痛的。抽鞭子都不带哼一声的。“
“那不一样。”赵青哭,“体外痛和里面疼不一样的。铁打的汉子也扛不住肚痛窜稀!”
她哭得冒鼻泡。
殷莳好笑,拿手帕给她擦眼泪擦鼻涕:“疼就哼哼,也别大叫,得留着力气。”
赵青躺着看她,想不到她竟这样温柔,一时百感交集。
其实,如果爹那时候娶了她,是不是也挺好的。
有了殷莳坐镇,赵青的情绪稳定多了。
她还看到了四民和长生的妻子:“阿圆、阿叶,你们也来啦。”
阿圆阿叶都安慰她:“别怕,疼一阵,一使劲,刺溜生出来就没事啦。我们都生过啦。”
“咱们练武的女子身体康健呢,比别人安全多啦。”
赵青羞愧,问:“你、你们在西郊还好吗?”
阿圆笑道:“好着呢。我们日日跟着娘子跑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