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同人)帝师林黛玉by墨染青丝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12-21
“绛珠妹子,既已看到前尘,还不?了悟吗?”
云霞聚覆散,仙袂翩然的女子缓步走到她身前。
此时此刻林黛玉已经意识到自己在做梦,她也懒得站起来,只仰头看那春花秋月似的貌美女子,“我应该了悟什么?”
“痴儿,你当年得了神瑛侍者的浇灌化成人形,修成个女体,天地间因果循环,你受了他的恩惠,便在他下凡之际相?随而去,发誓要以?一生的眼泪还他。”
林黛玉点点头,“那你又?是何人?”
“我乃专司风月情债的警幻仙子,居离恨天之上灌愁海之中的太虚幻境。”
“所以?你是觉得我下凡没有好好报恩,所以?来提醒我吗?”
“正是,你不?抓紧此番机会消除这段因果,又?如何能回到太虚幻境,脱离红尘困苦呢?须知道,众生皆苦。”
林黛玉又?点点头,“我竟不?知恩人如今姓甚名谁,这叫我如何报恩?”
“说来也巧,他恰恰也在此处喝茶,”警幻仙子双手一挥,周围景象迅速变换,转瞬间二?人已到了一间装潢雅致的内室,林黛玉不?过?扫了一眼,便知道这是女儿家的房间,妆台上还有散落的胭脂粉渍。
窗下桌边一人如众星捧月,被诸多或俏丽或秀美的女子包围,听到警幻的声音,便在花丛中抬起头来。
林黛玉一怔,这人好似哪里见过?,等到再要细看,却?觉心神大震,陡然从梦中惊醒了。
今儿个守夜的是静夜,林黛玉心疼丫头,并?不?许睡床边,只叫在屋里的竹榻上休息,静夜警醒,听得她的动静,连着?衣服也未来得及披,赶紧倒了温水道,“姑娘可是做噩梦了?”
这梦实在真实,林黛玉嘴里仿佛还弥漫着?甘露那可怕的混杂的味道,她连喝了两杯水欧不?足兴,直到静夜调了茉莉香露来,方才觉得好些了。
“不?然奴婢给?姑娘去煮盅安神汤?”
林黛玉抬眼看了看半开的窗户,摇头道,“不?了,眼瞧着?天要亮了,说不?着?便不?睡了,你也再躺躺。”
这梦不?过?两三场景,竟过?了这么长时间?
随着?她的动作,静夜只觉眼前流光一闪,下意识伸手去接。
林黛玉颈间原挂了一块药师佛琉璃牌,现下已然碎作三块,躺在静夜掌心上。
老?话都说贴身开过?光的物件或是玉石无?端损坏是替主人挡灾,主仆二?人见状都有些吃惊,林黛玉不?由道,“这个梦好生厉害,竟叫梦出什么……”
静夜赶紧捂住她的嘴,不?让她说什么灾啊祸的不?吉利话,“奴婢先去收拾东西,姑娘再歇歇,咱们去甘霖寺拜一拜吧。”
甘霖寺中供奉的药师佛极为出名,香火旺盛,原先的佛像被皇后?婆媳拜塌了之后?,不?说乡绅富户,便是老?百姓也愿意凑银子来重塑金身。
林黛玉想了想道,“去叫江湛一道来,原是他给?我求的东西。”
静夜出去之后?,屋里又?恢复了宁静,林黛玉仔细回忆了梦境,旁的都还算清晰,唯有最后?这恩人的脸怎么也想不?起来。
林府的人在昭平公主府向来有些脸面,既有人报信,很?快便传到了江湛屋里,江湛今晚睡得也不?舒坦,只觉得心里躁动异常,像是在与谁人生气似的。
因而下人来报,他立时便撩了帘子起来,“去备车,我自己换衣服。”
天未亮,宵禁未解,并?不?能骑马,他不?免又?是一阵心急烦躁,直到匆忙进了林府,见林黛玉坐在水边写字,才稍稍平复了些。
林黛玉搭了半幅绣紫藤花的披肩,身侧搁着?的琉璃灯给?她的侧脸镀上温柔的光,她恰好收笔,并?不?管快垂地的披肩,只浅浅望着?江湛笑道,“你怎么来得这么慢?”
原只是稍稍平复,现下却?是全然笃定了,身处何时何地已然不重要,慌乱的夏夜不?重要,滴落的墨汁不?重要,唯有面前的这个人重要。
江湛与林黛玉相?视而笑,似是江南的春风夹杂着暖意拂面而来,从彼此年幼吹到如今少年正好。
“以?后?我都跑着来找你。”江湛手里也提一盏琉璃灯,与林黛玉那盏一模一样,他走近道,“三十三天离恨天最高,四百四病相?思病最苦,①,这又是哪个戏文里的话?”
“做了古怪的梦,随便写两句。”林黛玉将那碎了的琉璃佛给?他看,“只觉得那梦不?详,找你陪我去上香祈福。”
江湛自是无?有不?应,他在林府也有院落,当下去另换了一身素服。
来时着?急得狠了,竟急出满身的汗,里衣背后?都湿透了。
天光渐渐亮起,林黛玉撩着?帘子吩咐道,“走得快些,说不?得还能瞧见日出。”
谁知刚要出城门,一辆马车疾驰而过?,几乎是擦着?他们的车,若非江湛反应快,林黛玉的手定然是要伤得不?轻的。
江湛恼道,“去查查什么人的车,竟然敢如此放肆。”
林黛玉与江湛抵达甘霖寺的时候,天刚大亮却已有许多的香客虔诚而来。
“仔细脚下。”江湛先下马车,回身去扶林黛玉。
林黛玉弯腰,素色的裙摆几乎贴着他的手臂垂落,她顿了顿,最后还是将玉白?的手径直落在了他掌心之?上。
江湛掌心很热,仿佛热到烫人。
林黛玉睫毛轻颤,落地站稳,便抽回了手,那厢江湛似是无知无觉,只道?,“手还是这样凉。”
“你还是别说话了。”林黛玉将手拢进?袖子里,只露出指尖。
“好像又长高了一些了。”
“不是好像,是真的长高了。”
“吃这么多都不长胖,再不长高可真真是浪费那么些个好吃的了。”
江湛在她身后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直把林黛玉说烦了,回头瞪他一眼,“找你来陪我上香,倒是安静些,哪有在菩萨面前多话的。”
“我见了菩萨话更多呢,得多替我的玉儿说说好话,祈求佛祖菩萨保佑你平平安安,万事顺利。”
江湛不以为意,反倒笑起来,少年人的笑容明亮炽热,眼里唯有林黛玉的身影。
林黛玉转过身去,用冰凉的手拍了拍脸,小声?抱怨道?,“谁是你的。”
药师佛原是供奉在莲池正中,此时满池莲花开得正盛,与岸边的素馨相映成?趣,更是香气满园。
江湛果然?跪着祈祷了许久,他们二人穿着贵气清雅,人又都生得好,难免引来旁人注目,尤其是江湛,不少上香的女儿家都看着他挪不开眼;。
林黛玉也未等他,只站在岸边看荷花,心里倒是有了几联好句,又叹道?,“荷叶生时春恨生,荷叶枯时求恨成?①,如今开得这样好,却还是要谢的。”
话音刚落,身后却想?起一道?温柔娇怯的声?音,“风吹荷叶在,渌萍西复东①,比起浮萍,莲花能盛极这一时,许是自?己?也愿意呢。”
林黛玉记性奇绝,自?是能听?出来是谁,她面上泛起笑意,转身道?,“竟是如此巧,夫人今日也来上香。”
星儿温温柔柔一笑,“林解元客气了,我怎么当得起解元一声?夫人,你莫怪我多嘴就好,瞧你在这儿伤感,我一时嘴快。”
“夫人跟我客气什么,咱们那里坐着说话。我瞧着夫人脸色还是不大好,御医怎么说?上回送的东西可还得用?”林黛玉见她弱不胜衣,便伸手扶了一把,“夫人深得宠爱,又才诞下长孙,还怕没有来日吗?”
算着路程和?宫禁,这位可不像是从?宫里过来的。
星儿会意,解释道?,“我自?打?生了孩子,身体就不太妥当,宫里风声?鹤唳,如今乱得很,太医们都被拘在东宫为太子殿下诊治,我便求了皇孙让我来拜药师佛去病气,昨儿个住了外头的宅子,这才来得这样早,否则等开了宫禁再出来,只怕晌午才能到。”
“原只知道?夫人貌美?和?善,却不知道?还通诗书。”林黛玉听?星儿方才说得颇有自?伤之?意,这才多说了这一句,“我在宫中之?时,得夫人多番照顾,若有能帮得上忙的,你只管说。”
星儿目光闪烁,心里一阵慌乱,她们坐在池边的大石上,周围并无旁人,倒是不怕人听?见,再见林黛玉只是含笑看过来,终究是下定决心了,“皇孙并无爵位,因而没有什么侧妃一说,皇孙虽有心,我却也只能从?侍婢抬到妾室,要不是太子妃不慈,只怕早早就要定下正妻来压我,可到底……他是要娶正妻的,我儿往后要管旁人叫母亲的。”
她原是装出来的娇柔,只因为江淇喜欢这个类型的女子,可怜她生产时吃了苦头,现如今却是实打?实地羸弱起来了。
林黛玉听?得仔细,心下已然?有了些思量,恰低头瞧见池面映出她年少清丽的脸,顿觉自?己?缘何会变成?如今这样——成?亲的事要管、孩子的是要管,他们有没有考虑过自?己?才是年纪最小的这个啊。
年近十六岁的林黛玉难得的有些茫然?了。
好在这感觉持续得不大久,因为江湛已经找来了,他身后跟着的不是江淇又是谁呢。
不过一年时间?,原先在他面前昂首挺胸的江淇已然?换过另外一幅面孔,反倒退让半步,连衣着都朴素低调了很多,再不像从?前披挂得跟神像似的。
“怎么在这里坐着,也不嫌凉。”江湛朝林黛玉伸出手,扶她起来,“大哥请我们去吃素斋,可有兴趣?”
江淇笑道?,“谁要请你了,我方才说的是摆席请林解元。星儿你倒与解元投缘,先前不是总说希望孩子能像她一样有才学吗?”
星儿会意,便帮腔一起邀请林黛玉赴宴。
林黛玉想?知道这位皇长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欣然?应允了,不想?江淇没有带他们去什么知名的酒楼馆子,反而是在他们昨晚住的宅子设宴。
“听?闻甘霖寺的药师佛灵验,我便在这里置办了宅子,也方便你小嫂烧香。”江淇说着又压低了声?音,“也是替父亲和?孩子祈福,你不住宫里不知道?,这几日不知道?打?杀了多少人,我担心杀气冲了孩子。”
星儿抱了孩子出来给林黛玉看,太子妃难相与,她这胎拼死才生下来,好在孩子养得极好,此时睡得正香。
宫里头乱,便也没人管束他们,这才能带着孩子出门,不然?单留在宫里实在是不能放心。
林黛玉看他粉嘟嘟的小脸,再看星儿毫无血色的脸,她知道?星儿是昭平长公主拉拢江淇的一颗棋子,却也禁不住觉得可惜。
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更是担心起远在江南怀孕的贾敏来了。
女人怀孕产子是生死大关,这世道?根本做不到真正的男女平等,除非叫男人也能生孩子,纵然?双方都能内宠颇多,可女人就是要比男人多承担一层风险。
“你自?己?也多注意身子。”林黛玉解下腰间?的麒麟玉佩,“这个给小公子做见面礼。”
星儿极是高兴,“往后等他长大了,能跟着林解元念书就好,听?闻若水夫人桃李满天下,座下皆是饱学之?士。”
江淇素日得意星儿知趣懂事,见她递了话头,不免更是怜惜,顺着她的话道?,“林大人亦是朝廷的肱股之?臣,湛弟也在,便做个见证,我有一事相求,不知道?林解元可否做主?”
林黛玉猜到他要说什么,只笑道?,“皇孙但说无妨,我们家的事我倒都能做主。”
第90章
老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用在江淇身上最是合适,他虽瞧着低调下来,可脑子还是从前那个脑子,见林黛玉好说话的样子,便开门见山道,“听说你有一位叔父,常年游历在外最近方才归家?,我想着太子妃总是拿星儿的出身说事?,不如叫她认在你叔父名下,若是成了林家?的女儿,便也有资格做正妻了。”
他这番话一出口,莫说旁人,连着星儿都是大骇,她本来只是想依着林清与江湛师徒这样的例子,让儿子日后跟着林家?念书,往后哪怕有了嫡母,也有林家?给他撑腰,谁曾想江淇竟存了这样大的念头?。
林黛玉依稀记得?星儿与自?己?年纪相仿,林涵虽有点年纪,但是断断也不可能在离家?时候生得?出这样大的女儿。
她本不是个遇事?急躁的人,只笑道,“原来是这事?,方才倒是我托大了。我二叔近日正在议亲,忽而多了个女儿只怕我父亲不会饶过他。”
江淇脸色一沉,求救地看向?江湛,江湛也不知?道到底该不该高兴江淇不长脑子,林家?何等门第?,且不说小嫂好不好,他这样把小妾塞给林家?做女儿抬身份,着实是打脸又荒唐。
“皇孙不必瞧他,我们家?的事?,他是管不到的。”林黛玉摇头?,“你容我想一想,不管是认在谁家?,这法子并?不稳妥,要是叫宫里知?道了,只怕星儿即刻就活不成了。”
星儿亦是跪下拉住江淇的手?,“能得?皇孙爱重,星儿已?是死而无憾,皇孙莫要再为我费心,若是惹怒了宫里,连带着孩子也受牵连,我便是死了都合不上眼。”
林黛玉听她两个“死”字,只觉不祥,一面去扶一面道,“孩子这样小,夫人定然要养好身子瞧着他长大才是。”
星儿目露凄楚,心中实在是万千愁绪难说,只能就这样含泪看着林黛玉,林黛玉被她看得?也红了眼圈,她叹了口气,“我会尽力的。”
丫鬟半扶半抱将?星儿母子带去休息,江淇沉默了许久,起身朝林黛玉作了一揖,“此事?我便托付给林解元了,若是能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皇孙身份贵重,林家?又不得?陛下青眼,缘何非得?是林家??”
“除了你,我又能信谁?谄媚者口蜜腹剑,结盟者背信弃义?,都是常事?。我虽非嫡却居长,青宫之事?知?之甚多……”
林黛玉察觉到江湛在看自?己?,她却并?不转头?,只看着江淇道,“我明白,要是夫人那里有什么药材不趁手?,只管来寻我。”
江淇心头?一松,这才道,“她生产时候伤了身子,添了许多症候,太医都说不好,我舔着脸相求也是担心她……到底能叫她体?面得?去了。”
最终林黛玉也没吃上那所谓的素斋席面,一上车便叫拿点心,“这求人求的,竟叫我饿着肚子走了,也是服气。”
江湛替她倒了茶,“我还以为他长进了。”
林黛玉斜睨他一眼,“他如何不长进?我只怕你这话回去说了,又要叫长公主罚抄了。”
看似深情看似无理,可后头?说的都是扣着环的话,为了妻儿相求是假,投诚是真,想来太子那边定然又出了什么变故。
“你这段时日不要再出门了。”江湛嘱咐道,“不管遇到什么事?,你只管守好门户,宫里头?为着太子的事?打死的人都能堆成山,我怕你瞧见了再心软扯进去。”
“我知?道了。”林黛玉咽下一口玫瑰做馅的甜饼,“凌太医可还好?活着吗?”
“活着呢,他也算有些本事?,让太子的脸好转起来了。说起来真有报应这一说,本来伤得?不重,药也没问题,你道为何会如此?竟是太子素日近日宠幸的一个姬妾屋里焚香惹祸,与药性相冲。”
“真的?”林黛玉并?不信,“这听起来很像找了个替罪羔羊。”
“事?实如此,可怜王太医不能再回太医院了,最后还是怪他失职。”江湛叹道,“那姬妾也搭进去了,原是贵妃娘家?人,姐妹两个一齐进宫,宫里头?便唤作大小赵氏。”
这样一说林黛玉便知?道是谁了,“是我进宫前最得?宠的两个,说是贵妃娘家?人,可也是今上的母族呢。江湛,你们家?真吓人,阎王殿都来不及来收人。”
江湛又能说什么,只不过借机摸摸她的头?,“莫怕,我护着你。”
“到底谁护着谁?”
“都是玉儿护着我,我只管做条小咸鱼,可好?”
林黛玉这才缓了神?色,只是心口还有些发闷。
待得?上香回去,林黛玉果然老实呆在家?里,连喜欢的糕点都不叫下人出门买,这日她正吩咐人将?写好的家?书送回江南给贾敏。
星儿认在林家?,哪怕是义?女,总是不妥,可若认在出宗的那支里便也说得?通了,普通耕读人家的女儿再加上林家这个富亲戚撑腰,许是可以争一争。
不过她实在是年少,这些婚事?只能盘算个大概,故而特特写信回去给贾敏求救。
信送出去不过半个时辰,报丧的人登门了,昭平公主府的婢女道,“淇皇孙屋里的星儿姑娘去了,殿下遣奴婢来问您明日是否要一起去上个香。”
林黛玉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再说一遍?前几日我才与她在甘霖寺遇见,怎么好端端地人就去了?”
“公主说您不问便不说,您问了奴才再说。”婢女走近了,轻声道,“连殿下也是昨日才晓得?的,原来星儿姑娘与沐皇孙相识在前,却阴差阳错服侍了淇皇孙。原也是一刀两断,偏偏叫太子妃查出来了,问都没问,就叫灌了药,一卷席子扔出宫来,尸身还是我们殿下收敛的。”
盛夏未过,林黛玉却在最炎热的正午时分觉得?浑身发冷,“……那她的孩子呢?”
“太子妃说星儿姑娘不贞,那孩子还不知?道是谁的,趁着两位皇孙都不在……”婢女亦是十分不忍,顿了顿才说下去,“把孩子摁在水里溺死了,吴良娣慢了半步,孩子没救过来。”
林黛玉闭了闭眼,眼泪缓缓落下,到底是她,连着亲哥哥都能下手?,一个庶子的姬妾孩儿又算得?了什么。
她再睁开眼,眼底已?然是一片寒意,“你去禀告公主,明日我与她同去。”
太子妃是留不得?了,否则不知?道她还要害多少人。
翌日清晨,林黛玉上了公主府的马车,并未多看一眼?骑马护在一侧的江湛。
昭平长公主一身竹青色衣袍,从容更胜从前,侧脸上的伤痕并无损她的威仪,“人是我送去?东宫的,你不必怪在湛儿头上。”
原是该问安的,林黛玉却未曾开口,江湛打小跟着她们家,和林家众人熟稔,可她却与昭平公主并没有亲热到如斯地步。
马车驶离半晌,她才道,“我以前觉得是林家一心教?化百姓,才牵连了公主府,只是一路走?来?才发现,殿下原来?智珠在握。”
语气不无嘲讽。
“难道黛玉不是如此吗?世人都觉得你肖似你姑姑,可林清孤傲、林涵肆意,你实际上像极了你父亲,林如海亦是一个擅长掩饰心思的人。”
林黛玉眼?中寒意未退,原是娇花软玉一样的少女,如今却透出几分清冷来?,她笑了下,“殿下好似误会?了什?么?,不管殿下要?做什?么?,可林家从未答应过什?么?。”
大家伙儿合作是一回事,凑在一起要?太子?去?死是一回事,可到底谁实打实地说过扶持昭平公主上位呢?
昭平公主笑道,“那?林家又要?选谁?”
“林家又为什?么?要?选殿下呢?”
“立了字据也可以反悔,更不要?说口头上的东西了,还是叫你家大人来?同我说吧。”
“殿下明?明?清楚得很,我父亲不会?同你说半个字,唯有我方能做这些事。”
人的偏见是很难消除了,今上父子?既认为林黛玉也只适合生孩子?,便不会?把?她放在眼?里,她又年纪尚小,纵然是到过太原见过徽和长公主,大抵上也无人觉得她能成事,只当是女儿家的小打小闹。
一旦林如海介入,场面就大不相同了,所以非到最后关头,林家大人并不会?明?面上插手?。
林涵不算林家大人。
昭平公主便叹了口气,服软道,“我确实知道星儿与江淇先?有情,我是故意送她进宫挑拨这两兄弟关系的,她做得极好。”
“果然如此,那?殿下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吗?我不过见了两面便知道这二人是什?么?货色,竟还需要?这样大的手?段?竟还不如往日里太子?那?些个偏心眼?挑拨得厉害。”
林黛玉心情不好是真的,她自忖不是菩萨心肠的圣人,但也难以接受这样惨烈的事,而她在意的还有是上位者可以毫无芥蒂地牺牲掉某个人或者某一群人,那?她要?怎能相信昭平公主上位之?后不会?牺牲掉林家呢?
如果要?靠互相牵制,又和如今有什?么?分别,做解元还是做巡盐御史,嫁给皇孙嫁给皇帝又有什?么?区别?
昭平公主只得继续服软,“原本只是想安插人打听东宫的消息,星儿出了这样的事,我也很难过,人死不能复生,我会?尽力给她死后哀荣。”
不知怎么?的,面对这看着长大的小姑娘,她竟隐约有了仿佛还在幼时跟着吴老尚书念书的错觉。
若是林涵知道了,保准是要?引为知己的。
外面传来?江湛与守门小吏之?间的对话,对方见了公主府的徽记,立时就提前开了城门放他们出去?。
有了这个打岔,林黛玉又当面刺了昭平公主,到底舒坦许多,还有多余的心思吃起了点心,等两块桂花糕下肚,她又转了神色,“方才我一时失言,还望殿下恕罪,人并非殿下杀的,是我迁怒了。”
“林解元好大的威风,叫我好生害怕,不知道要?给我定什?么?罪名呢?”
“要?不是将殿下当做自家人,又怎么?会?露出这等真面目,旁人想看都看不到。”
昭平公主伸手?掐她的脸,“不是说从未的时候了?啧啧,林如海到底是怎么?生出来?你这种女儿的。”
江湛在外头暗暗松了口气。
星儿的灵柩停在靠近甘霖寺的宅子?里,等林黛玉一行人到的时候,那?二位皇孙正?打得不可开交,堪称是拳拳到肉、血流成河。
江沐抄起一张长凳就朝江淇脑袋上砸去?,“你算个什?么?乌龟王八蛋,连自己的女人孩子?都护不住!狗都比你有用。”
江淇冷笑连连,指着被宫人拦住的江沐道,“要?不是你长个猪脑子?,成日里藏不住二两猪油事,叫那?贱妇看出端倪,她能对星儿下手??你算个什?么?玩意儿?你也配来?给她上香?”
“平时她下手?得少了?只有你这种窝囊废!我今儿就废了你!”
“你有本事朝她去?啊!朝吴良娣去啊!”江淇眼?神亮得渗人,嗓子?也喊破了音,“我已经仔细盘问过了,吴良娣救下孩子?的时候,他分明?还有气息还会?哭,怎么?到了最后就成了‘救之不及’呢?”
兄弟二人对吼对叫一番,继续抄家伙生死搏杀,恨不得将这十几二十年的仇都一并抱了。
两条长凳重重砸在一起,随后被散了架,噼里啪啦落了一地。
眼?看着江淇骑在江沐身上,要?把?人掐出个好歹来?,昭平公主终于看够了戏,“都住手?,连她最后一点清静都不能给吗?”
她是好心替星儿收尸的人,因而兄弟两个哪怕从前对她不甚恭敬,现在也服气了,在各自随从的伺候下起身。
江淇丧偶丧子?,见了昭平公主难免要?想到如果不是她,星儿跟孩子?便要?曝尸荒野,便一抹脸上的眼?泪和血迹,跪下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响头,“侄儿多谢姑母。”
昭平公主弯腰扶起他,“你我姑侄是骨肉至亲,不必讲这些,你遭逢大难,我来?看看你,也送送孩子?。”
林黛玉心道到底被他搭上来?了,她绕开二人,在灵前上了香,转身才发现江湛一直亦步亦趋跟着自己,眼?里满是委屈,像是被丢掉的小狗。
她淡淡道,“去?上柱香吧。”
江沐差点被掐死,见江淇这等做派,恨不能再给他两个窝心脚,也不管谁在场,一言不发径直带着人离开了,他急着回宫求证孩子?的事。
他的外祖父是四川总督,正?经的封疆大吏,论起来?官比林如海都大,吴良娣也仅在太子?妃一人之?下。
第92章
江淇抱着昭平公主的大腿痛哭流涕,“还请姑母救我,太子妃平时便?不慈不贤,而?今更敢如此?戕害我儿,来日岂能放过我。”
江湛回身看他跪地?的模样,不知道该不该高兴。
前两年的江淇毒舌张扬,自诩皇孙第一人,从不把公主府看在眼里,当街就敢让侍卫挥鞭子打碎他车上的琉璃灯示威,现如今他跪在母亲面前俯首称臣。
到底是心机深沉了懂得?伏低做小,还是就这般胆小无能?
昭平公主亲手扶起江淇,叹气道,“你放心,我定然会替你做主,旁人也就算了,可孩子是皇家血脉,陛下的第一个重孙,我回去便?会上书陛下要求严惩太子妃。”
江淇满身的狼狈,又被打得?头?破血流的,掐江沐用力过猛的手抖得?不成样子,他险些站不起来,最后还是两个内侍抬着进去的。
昭平公主既是公主又是长?辈,能给星儿上柱香已?是很给脸面了。
灵前停着一大一小两具棺木,林黛玉不顾江湛反对,亲自看了一回星儿的遗容,从袖中取出一支点缀着水玉的流云金簪,细碎的水玉随着光线会如云中星辰闪烁明灭。
江湛正要再劝,却听她?微凉的声音响起,“我还有一事不明白,殿下既然要送人,怎么?挑到我林家庄子上去了。星儿是从江南小选来的,可我竟然从不知晓家生子里丢了个人。”
“我要人,你母亲是知道的。”
“可我母亲大概不知道殿下要人是为了洗干净底子送到宫里,先是充作城外卖花女结识了江沐,又小选进了宫送到了江淇身边。如果查到底,林家也没办法脱了干系,不是吗?”
“我已?经扫尾干净。”
“殿下待林家已?然不诚,殿下借着为我姑母报仇的名义,要与?参与?夺嫡,林家也多番相助了。按着驸马的手段,别说什么?温柔貌美的女孩子,就是江南名伶也是不在话下,怎么?非要我们的家生子不可,说到底还是想拉林家下水。”
昭平公主慈爱的神色渐渐淡了下来,“既如你所说林家并未答应我什么?,我做什么?又为何要与?你解释?”
林黛玉并不畏惧星儿惨白僵硬的脸与?发黑的嘴唇,将?她?发间的金簪摆正,侧头?睨向昭平公主,“公主这是胡搅蛮缠了,若不是你先对我们有所隐瞒,我又如何会说这样的话。利用了人还要强词夺理,可没这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