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同人)帝师林黛玉by墨染青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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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赦麻溜地接过来?磕头谢恩,美滋滋地道?,“这臣可得供起来?,叫老祖宗看看,臣现如今也是个得用的人。”
他又?嫌弃林黛玉在场,哥俩好似地小?声与今上道?,“小?丫头在场,臣都不好与陛下说体己话了?,这城外新?到了?几个泰山姑子?,啧啧那滋味儿。”
今上瞪他一眼,“混说什么,官员狎妓可是要?治罪的,再说便给朕还回来?。”
贾赦这才消停,亲自上手布菜,代?替林黛玉解说道?,“这胭脂鹅脯又?叫杏花鹅脯,只用最肥嫩的胸脯肉,吃起来?香而不柴。”
吴老太?边命切菜配菜边骂林黛玉不知道?哪天能安生地在屋里吃饭,饶是用了?热水在底下暖着,菜稍微一凉,到底不如刚出锅时候好吃,她索性做了?川蜀的水煮鱼,薄得透光的鱼片去了?刺,方一汆烫便卷成蝴蝶状,热油一浇满盆都沸腾起来?。
热锅子?则是半熟时候盖上,底下炭火不停,让人小?心端上,待到揭盖子?恰好是最鲜嫩的时候。
林黛玉也不知道?这几个菜到底是行不行,只是眼瞧着今上兴致极高,连着几杯下肚之后,就开始当场提前?殿试,考校林黛玉功课。
林解元打?小?就冰雪聪明,念书从不让人操心,便是林如海也不曾这样问过她功课,她一面答话一面无语,好端端一个人观雪赏梅多惬意,谁要?在这里陪两个老头子?表演。
待到最后一块鱼片入了贾赦的口,今上沉吟着道?,“不知黛玉觉得太?子?如何?”
林黛玉手中一直端着半杯残酒未饮,听罢也不害怕,只慢悠悠地晃了?杯中酒,“陛下要?想知道?太?子?如何,朝中那些个话还听不够吗?”
“当局者迷,朕想听听你这个局外人的意见。”
“陛下说笑了?,我如何会是局外人。”林黛玉侧头看去,目光澄净,神?态安宁,“太?子?欠着林家一条人命,陛下堵得住天下人的嘴,堵得住林家人的嘴,却改变不了?事?实。”
“可惜了?,你是个女儿家。”
“这我倒不大明白了?,陛下当年登基堪称九死一生,您赢了?先皇诸多儿女,尤其是废太?子?义忠亲王,难道?您这一路披肝沥胆,竟只因为?您是男人才成功的吗?”林黛玉的话与她杯中酒一样,慢悠悠地荡起来?,“按制您的女儿们也可封亲王,可您只殿下们封了?公主的名号,我竟更是奇怪了?,天下不管男女皆是您的子?民,您重视男人们到了?要?折辱自己亲生女儿的地步吗?”
今上并没有说话,甚至脸上的笑意也不曾更改,只道?,“继续。”
“陛下可以问问我舅舅,如果他只得一个女儿,是会将?这侯爷的爵位给隔壁侄儿还是给亲生女儿呢?”
“可他有儿子,朕也有。”
“陛下便要?为?了?太?子?一意孤行与朝臣为?敌吗?”
“太?子?始终是太?子?,朕本打?算由你辅佐太?子?,日后生下的子?嗣既有皇家的血脉也有林侯的传承,岂不是妙哉?”
贾赦自是心动,要?是外甥女能直接做到太?子?妃,也不算是件坏事?,他疯狂眼神?示意林黛玉先应下来?。
不想素日与他默契十足的林黛玉却只笑着摇摇头,“我不愿意。太?子?妃是内命妇,我不愿意。”
她又?重复了?一遍。
语气清淡得像是在说菜里不要?撒葱,她不喜欢吃。
今上径直看向她,“你今日违逆朕,不怕朕治罪吗?你不愿意做内命妇,那朕也不愿意你做朝臣,朝上不可有你这等不知趣违背朕的。”
“随便吧。”林黛玉一摊手,无奈又?俏皮,“那我就回江南教书,只做个启蒙先生。”
“罢了?,朕也舍不得放你回去教书,来?年春闱殿上再见吧。”今上抬手敲了?她一个毛栗子?,“日后你与朕君臣相得,也算是一番佳话。”
宴未尽,大雪已然降下,天色因此昏暗,静夜领人在亭角悬起数盏琉璃灯,今上起身道?,“莫要?忙了?,朕也是时候回宫了?,改日再来?寻荣安侯吃酒。”
林黛玉甥舅两个欲要?送他,却见他走了?两步又?停下,转身指了?静夜道?,“这丫头伶俐乖巧,朕身边正缺一个可意的人,只好叫林解元割爱了?。”
林黛玉笑道?,“陛下这是非得要?留一个我们家在宫里了?,只是她不过在我家里做活,却不是卖身的丫头,去不去的得按她自己的意思。”
静夜看了?看林黛玉,毫不犹豫地跪地磕头道?,“奴婢愿意侍奉陛下左右。”
“那便由你代?替你父亲收了?她做义女,赶在年前?进宫吧,也好在过年时候认认人。”
林黛玉面上虽笑,心中却恨极,这狗皇帝做了?半天戏,竟要?抢了?她的静夜去。
贾赦生怕她又?要?出言不逊,凑趣道?,“林如海远在江南,便是送信也来?不及,臣便斗胆替这丫头求个恩典,还请您赐个名字与她,往后写在林家族谱内,那可是光宗耀祖啊。”
今上最喜他乖觉,纨绔些算什么,听话方是正道?,只又?解了?腰间玉佩递给静夜,“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①,方才听到你叫静夜,那便叫林夕②吧,只盼你与朕心有灵犀。”
等他施施然离开,林府却沉寂下来?,连着悬在亭边的鲜活刺绣上的春华秋实也跟着枯萎凋谢了?。
林黛玉深吸几口气,强忍了?泪水道?,“舅舅回去吧,只求你一个事?,明儿把琏二嫂子?借给我,好替静夜打?点。”
贾赦叹了?口气道?,“你想开些,他连你的侍女都能选作宫妃,这是多大的荣宠,女儿家总要?嫁人的,嫁给皇帝也没什么不好。”
“可他并没有说位份。”林黛玉拉着静夜,秀美的眉毛又?蹙起,“我也可有一争之力的,你实在不必为?了?我……”
“姑娘莫要?担心,奴婢在京中往来?,看得多了?,最好的婚事?也不过是你替我撑腰,嫁上一户清白人家,倒不如去宫里争一争,要?真是成了?,也可替姑娘吹吹枕头风。”
林黛玉到底不是遇事?只垂泪的性子?,“你放心,我必不叫你受委屈。”
王熙凤娘家在京城,又?是个最能干的,不过三?日功夫便将?静夜进宫的“嫁妆”料理好。
腊月二十八,前?脚朝上封了?印,后脚封静夜的旨意便送到了?林家。
这一道圣旨下去,将原本已经沉浸在欢欣过年气氛的后宫炸开了锅。
不管是?妄图阻拦的皇后还是?想要探听消息的贵妃,今上一概未见,他秉承一种“既然老子不痛快了,那你们统统别想痛快”的精神?。
皇后泫然欲泣,已然伤心昏了头,抓着自己的死对头贵妃诉起了苦,“除了陛下身边的总管太监,满宫里竟无人知?晓,只当?是?年节惯例休整宫室,陛下瞒得本宫好苦啊。”
贵妃隐晦地翻了个白眼,她?原就知?道皇后必然会去阻拦,想着能不能趁机捡个漏,不想被这脏东西给沾上了。
大过年的,皇后站在御书房外哭,实在是?晦气得令人害怕。
好在贵妃即将要不耐烦的时候,今上传下口谕道,“皇后御前失仪,命其斋戒一月,凤印与宫权由贵妃暂代。”
皇后听罢便立马从垂泪换做痛哭,推开贵妃跪倒在御书房门口嘤嘤道,“臣妾自从嫁给陛下,自问恪守妇道,一心侍奉陛下,不知?道哪里得罪了陛下,还请陛下明?示,臣妾定然好好悔过。”
贵妃脑袋嗡嗡的,根本不需要今上再下旨,指了几个宫人道,”皇后娘娘身体不适,还不赶紧送她?回宫好生休息?”
皇后一颗心仿佛在黄连水里浸透了,儿子卧病,女儿不孝,连着自己都失了君心,她?很想起身指着贵妃痛骂,可软弱久了的人再站不起,只木偶一般被宫人扶起,唯有愤恨的眼神?一直死死落在贵妃身上。
贵妃其实最喜欢看她?这样的眼神?,总是?见她?装得贤良淑德才恶心得慌,她?欣赏了片刻,随即命人给御书房伺候的奴才都发了赏钱,“留着买糖吃吧,替本宫禀告陛下,本宫定会安生照料林贵人。”
今上并?未给静夜赐下封号,故而?只能称作林贵人。
林贵人此时也哭得厉害,嘴上说的时候轻巧,可到了要分别的时候,着实是?如剜心割肉,她?哭着伏在林黛玉肩头道,“奴婢打?小就跟着姑娘,一同睡一同吃,姑娘连着偷跑出去买的烧饼都要掰半个分给奴婢。”
林黛玉捂着嘴落泪,只拼命点头。
“奴婢还记得那年姑娘随夫人出去饮宴,那家的蟹粉酥做得极好,您硬是?用更衣的借口偷摸给奴婢塞了一个吃,结果油渍留在衣袖上,叫夫人好一通说。”
“奴婢实在舍不得姑娘,还想着好生同姑娘一道吃吃喝喝,可惜现在要去那不得见人的地方了,只盼着咱们往后还有再相?见的时候。”
林黛玉心疼得一遍遍摸她?的背,江湛见她?泪流不止,上前替她?抚背顺气,又宽慰道,“静夜在京城里都能独当?一面,你且放心,宫里头也自有咱们的人护她?周全,你当?心身子。”
林黛玉嫌他烦,此时见了皇家的人便讨厌,不等他再说便要将他轰出去,“你在这里捣什么乱,去瞧瞧糕蒸好了没有,别误了时辰。”
江湛乖巧地道,“我这就去。”
姑苏嫁女儿有个习俗,便让新娘子出门子的时候踩着蒸糕过去,寓意着“步步登糕”。
吴老太天不亮便起来,蒸了一对盆大的米糕,上面以红枣花生杏仁等干果拼成宝相?花图案,既鲜艳又吉利。
眼见着进宫的吉时临近,王熙凤只得进来又劝,亲自替静夜重新敷面施粉,手脚十分利落。
静夜也不想走?的时候是?凄风苦雨的,便笑?道,“往常只知?道琏二奶奶嘴巧,不想琏二奶奶手也巧。”
王熙凤今日穿得喜气洋洋,偏又没被那写?个繁琐花样压住,让人瞧着心里头也跟着她?鲜亮起来,她?扶正静夜鬓边的海棠花钗,笑?盈盈道,“那贵人日后便多多地招我进宫去替你梳妆,我也看看那天家富贵,不作没见识的乡下人。”
屋里众人便笑?起来,“果然琏二奶奶还是?嘴最巧。”
黄昏时分,吉时已到,宫里头的轿子便来接了静夜与她?的嫁妆进宫去,从此再也没有那个跟在林黛玉身后大吃大喝的胖丫头了,有的只是?林家养女,今上的贵人林夕。
送走?了静夜,林府里诸人也没什么吃饭的胃口了,王熙凤忙得实在脱不开手,尤其这是?贾赦得了侯爵后过的第一个年,犄角旮旯里的亲戚都找上门来,光是?瓜子就招待出去几十斤。
“我实在是?不放心妹妹独个儿在家里头,可偏偏你又不肯跟我回家去。”王熙凤为难道,“你身边统共就这两个大丫头,现下都去了,真不要紧?”
林黛玉缓过劲来,脸上挂了淡淡的笑?,“提了静风与静月上来便是?了,我原也不是?一步走?八步迈,需要一堆人围着伺候的脾气。”
王熙凤又千叮万嘱了半晌,转而?关切地看向江湛——贾琏口中真真正正的财神?爷。
假如没有这个财神?爷照拂,他们夫妻俩可没这么舒舒坦坦地躺在家里数银子玩儿。
江湛被这美貌精明的嫂子看得心里发毛,讪讪笑?道,“琏二嫂子只管去吧,这几日我都留在林府,再不济我府上的宫人也是伺候过玉儿的,定不会叫她?过得不舒服。”
财神?爷开口,王熙凤哪里会不放心,又道,“听贾琏说皇孙约了他初七到府上吃酒,今儿既碰到了,我多嘴问一回,不知道公主殿下与驸马喜好什么,我只怕自己的礼单不够妥帖。”
“我父亲素日喜欢雅乐,送些个好琴好笛好琴谱也就罢了,我母亲倒是?什么都不挑剔的,按惯例就行。”
“多谢皇孙提点。”王熙凤想着这财神?爷真做了外甥女婿,岂不是?更妙,林妹妹实在是?个福星。
旁人看来这个年林黛玉过得凄惨至极,大年夜虽有今上赏赐的年菜,又有各个府上送来的压岁钱,她?却仍旧只是?一个人孤零零地过年。
唯有林黛玉自己晓得有多自在,她?与隐居多日的林涵相?对坐在炕上,中间?是?热腾腾的锅子,里头滚着山珍海味无有不有。
林黛玉为了夹菜方便,将袖子都撩起来了,她?下著如神?,三两下便将锅子里的蝴蝶鱼片给捞得一干二净。
林涵抿一口热酒,无语道,“我甚至都未曾举著,你这饿了好几年的饥荒模样是?从何而?来?”
他瞧着瘦了些,人反而?更精神?了。
“谁要跟你抢,你也太小人之心了,再烫混这鱼片就老了。”林黛玉好心地分了一半给他,“二叔的孩子生出来了吗?”
“我的孩子生没生出来,你应该去问西宁王府。”
林黛玉歪头端详了他一会儿,不晓得他是?不是?真知?道什么,“不过看你一直窝在庄子上,以为你在那儿悄悄摸摸地生孩子,如今你人既出来了,想来是?孩子生完了。”
林涵睨她?一眼,“你这丫头满口的胡言,好生吃你的年夜饭,一会子带你去放烟花爆竹。”
“谁要放那个东西,硫磺味道怪熏人的。你尝尝这熏肉,是?外头买的,别有一番风味。”林黛玉又给他夹菜,没多大功夫林涵的碗里已经堆得高高的了。
“罢了罢了,本想清清静静吃顿饭的,我便先?告诉你吧,今上有意给我授官,大抵也是?员外郎之类的,你做好心理准备,一旦旨意再下来,必有人认为林家投靠了皇帝。”林涵挑了一筷子豆腐,细嫩易碎的豆腐在他筷下没有半点损伤,完好无缺地落在林黛玉碗里。
林黛玉摸摸自己的眉心,觉得最近蹙眉的次数多了许多,不知?道是?否会长皱纹出来。
林涵吃过年夜饭,照旧窝回他的庄子里,只正月十五又回来了一趟,叔侄两个同吃了元宵。
正月十六,皇帝重新临朝,果然下了旨意授了林涵礼部员外郎的职位,林涵本是?举人之身,也不算很离谱。
泼向林家的脏水也一盆又一盆,陈首辅总算找回了场子,当?众将“首鼠两端”四个字赠回给了林涵。
林涵官小,连上朝都不用,但也自有人替陈家出手教训他,上峰冷脸,同僚排挤,能想到恶心人的招数林涵都经历了一遍。
他却毫不在意,只管每日照常点卯,默不作声发一天呆后再披挂一身礼部侍郎十年俸禄都买不起的裘衣配饰走?人。
林黛玉知?晓后,便借着送补品的机会,给金瑶碧递了信,第二日礼部侍郎就堕马断了腿,其余人有的被套了麻袋,有的脚滑落了水,没几日礼部就少?了一小半人,都去休病假了。
林涵嫌她?多事,“大人的事你不要管。”
“我也是?个大人,待到春来我殿试结束,还能是?林大人呢。”林黛玉扁扁嘴,“这些时日倒安宁得让我觉得不安心了。”
“这世?上许多事都会不了了之,并?不是?大风大浪才是?结局,那个是?话本子才写?的。”
林黛玉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直到她?春闱入场,都不曾再出现什么波折,太子静静地半死不活,江湛静静地继续捞钱,今上也静静地继续做着他的皇帝。
可惜世?事有时候比话本子还要精彩得多。
殿试当?日,变故陡生。
林黛玉瞧着金殿上熟悉的女子,在满殿慌张尖叫声中显得格外的稳重。
昭平公主朝着稳重的林解元笑?了笑?。
第103章
林黛玉此时已在春闱中夺魁,正式从林解元改成林会元,这殿试便是她科举的最后一道关?卡。
二月春闱亦称会试,三?月殿试由皇帝亲临选拔人才定下排名。
谁能想到皇帝没来,来的竟然是公主。
林黛玉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先前并未听到一丝风声?,除去江湛瞒她死紧的这个可能之外?,便是出了意外?,以至于昭平公主要提前动手。
她本来是想在今上在位之时考中的,否则以她与昭平公主的关?系,难免为人诟病昭平公主护短。
只?是她心气极高?,转念一想在场诸人又有谁能胜过她,三?甲试卷亦会张贴国子监与各地贡院之外?,更兼古时早早便有“举贤不避亲”的说法,实在无需杞人忧天。
立在中和?殿龙椅之前的昭平公主一身肃穆冠服,端的是大气平和?,“今日?由本宫替陛下主持殿试,诸位安静,若有失仪者,即刻逐出去。”
原皇帝亲临殿试是要进行鸣鞭奏乐仪式的,昭平公主却有她自己的仪式感。
兵戈声?四起,两列身着黑甲的侍卫迅速控制整个大殿,直到有个仍旧尖叫不止的考生被真的丢出去,殿内才逐渐平静下来。
众人不知到底是什么?情形,只?猜想着莫不是遇到造反谋逆了?都是能上殿试的举子,这点反应速度还是有的,没过多久,又有几?个已经吓得晕过去了。
林黛玉心想她此刻真是有名士之风,刀斧面前也能镇定自若。她今日?打扮并素净庄重,并无甚出彩,寻常女学生的天青圆袄石青无纹马面,长发也只?紫檀木簪挽起。
她眉眼低垂,神情安详,似是传世的美人玉雕。
昭平公主示意将晕倒也拖出去,淡淡道,“不过试一试尔等的胆量,竟真有如此胆怯之辈。”
礼部官员上前宣读了殿试的诸多规矩之后,吴老尚书双紧接着手捧一卷黄绸圣旨,朗声?道,“请殿下宣读本次殿试的考题,以示君恩。”
本朝几?乎没有殿试落榜的情况,除去刚才那几?个倒霉蛋,昭平公主好似真的就是应个差事,念完考题便坐在龙椅一侧再无任何动作。
比起严格至极的会试,殿试宽松许多,晨间入殿,日?暮收卷,中途可以休息,也可以申请出殿喝水进食,只?是为了给?皇帝留好印象,绝大部分人会尽力避免出去。
频繁出入也会是一个很?大的扣分点,更不要想凭着这个作弊了,就算能手眼通天到宫里,御前作答却是骗不了的人。
林黛玉对待正经事皆是谨慎稳妥的态度,并不会走特殊,她自己带了干粮,烘烤得干干脆脆的麦饼配上寻常绿茶即可。
麦饼是全?然没有调味的,入口只?有朴实的粮食味道,茶是大街茶摊上的炒青,没有丁点的茶香,喝起来苦涩但爽口。
这样?的无味既不会让林黛玉分心,也不会打扰到旁人。
其余考生也是差不多的干粮,并没发生林黛玉小时候的疑问——为什么?姑姑不带香喷喷的酱肉包子?
吃完约等于前途也完了。
昭平公主状似无意看?过去,禁不住要被逗笑,只?见林黛玉正将举着饼子啃,她吃相文?雅,半点残渣都不曾有,可眼神却不离自己的试卷,呆呆的模样?浑然就是个考试疯魔的书呆子。
好在没有入神到拿墨汁沾饼子吃。
林黛玉胃口好,一共带了六个饼子,吃了五个半,最后半个实在吃不下了,于是又揣回包裹里,老老实实地交了卷。
试卷们也得由皇帝亲自看?,大多数皇帝都会召集内阁一起,考生们今日?回去,十日?后再进宫殿前奏对,最后才是颁布三?榜名次。
林黛玉提着裙子慢悠悠地随着人群出殿,晚霞弥漫天际,恰是遇到了火烧云,她好似瞧见江湛带人打北边过去,再看?已然不见踪影。
她的马车里早备下了许多精致吃食,新上任的静风揭开食盒盖子,里头竟是老大一盅佛跳墙。
鲍鱼海参瑶柱诸多食材烩成这一盅精华,还未揭开本来吃饼撑着的林黛玉觉得自己又可以了,刚才一定只?是简单地噎住了。
“不想老太太还会作闽地菜,‘坛启荤香飘四邻,佛闻弃禅跳墙来’①果然不假,不知道沈姐姐能不能做个素佛跳墙来,岂不是有趣。”林黛玉坐了一日?腰酸背痛,斜倚靠在迎枕上,目光灼灼地盯着静风盛菜的手。
特意告假来接送的林涵无语道,“你这是殿试出来还是逃荒出来?”
林黛玉正要顶嘴,却听到外?面传来喧闹声?,她有些疑惑地道,“香到人群骚动了?”
林涵嫌弃道,“你莫不是考成一个傻子了?”
林黛玉切了一声?,“到底谁是傻子谁知道,一家两代四个人科举,就剩一个人没参加过殿试,还好意思嘲笑殿试过的人傻,好不要脸。“
林涵:……这他爹的怪我?
车夫见主子都坐好了,便一扬鞭子想从旁边的马车旁绕出去,不想才过去半个车身,却被几个侍卫拦住了去路。
那辆马车的帘子被掀起,露出金瑶碧的半张脸,“陛下召见林会元,劳烦同我走一趟吧,宫门口人多眼杂,正是殿试的要紧时候,可莫要嚷起来。”
林涵脸色大变,“你怎么这个时候还揽差事?”
算算金瑶碧的身孕已是将近九个月了,都快要生产的人跑出来替今上跑腿,难不成今上缺人缺成这样??
金瑶碧早知道他也在车里,只?淡淡道,“所以这不是没有骑马,改坐车了么?,命你们的车夫跟着我的人走,莫要再多话。”
她的脸比从前圆润了些,不看?身形倒好似多了些许娇憨之气。
林涵叹了口气。
林黛玉只?觉得二叔从前说过千百句话,都不及一句叹气来得情真意切。
惨是挺惨的,活该也是真活该。
马车驶离宫门,一路向北,林黛玉本以为是要从北门重新进宫,不想马车却未停,只?是继续向前。
“等一下,这是要去哪里?”林涵率先出声?,一撩车帘却发现车夫早就被换成了西宁王府的侍卫。
林黛玉没大没小地拍拍他的肩膀,“既来之则安之,你莫要这样?恶声?恶气,万一吓着孩子可怎么?办?”
约莫又行过半个时辰,马车这才在某户人家门口停下,天色已晚,四周皆是差不多的高?墙石瓦,让人分辨出身在何方?,
林涵先下车,再去扶林黛玉,不想林黛玉却直接道,“郡主带我们来莫家旧宅做什么??陛下在这里?你不会是要杀了他祭奠家人吧?”
莫家便是金瑶碧的外?祖家,莫家原是从前义?忠亲王的部下,受了牵连,早就死干净了,宅子也充了公,因缘巧合下一直没有赏人。
金瑶碧回京之后便问今上讨要了这处故宅。
金瑶碧无奈道,“饶是在我这里,你能不能嘴上有个把门的,传出去命不要了?你倒认识这宅子?”
林黛玉笑盈盈道,“这京城的宅子方?位没有我不知道的,我看?过全?京城的地图。”
金瑶碧被噎住了,“行行行,你过目不忘,你了不起。”
不知是习武还是纤瘦的原因,金瑶碧的肚子看?起来只?有寻常五个月身孕那样?大,身手也依旧很?敏捷,看?得林黛玉啧啧称奇。
他们自侧门进宅,直接便进了花园,想是还没来得及打理,园子里野草丛生,树木横长,配合着将久未尽的天光与残霞,颇有鬼怪志异的风味。
只?见树冠上黑影闪过,伴随着沙沙的响动,不等人反应过要叫有鬼,哈尔巴拉这只?小黑虎已经窜到了他们眼前,得意洋洋地道,“颜姐姐叫我来接一接你们,说天黑了,怕林姑娘与林阿巴嘎吓着。”
“有劳小殿下。”林涵躬身作揖,“原来小殿下与颜娘也在,这次颜娘可给?你好脸色了?”
“自然是给?了,可以说是百炼钢画成绕指柔。”哈尔巴拉自觉说了一句很?有文?化?的话,更是得意了,结果金瑶碧兜头打了一记,“不会说就闭嘴,省得教坏你外?甥女,生出来跟你一样?没学问。”
哈尔巴拉下意识要还手,瞥到她的肚子便又悻悻地立正挨打了,“那也得看?他阿布有没有学问啊,要是他阿布像林姑娘一样?又有学问长得又漂亮,肯定生出来就好。你记得吗,以前咱们看?人挑羊崽就是这样?的,要选父母都健壮的。”
金瑶碧手痒,又给?了他一下,“少在我女儿?面前胡说八道,你当心往后我不把孩子带到草原,就不让你瞧。”
哈尔巴拉挨了打却还是欢快地笑起来了,“别啊,我可期待可期待着她了,到时候我给?她选最大的宝石最温顺的小羊,再求阿巴嘎教她读书,让她做草原上最快乐的小公主。”
林黛玉忍不住想没读过书的人对读书怎么?会有这种错误认知,读书就不可能最快乐!
金瑶碧道,“要是阿巴嘎不肯教她怎么?办?”
“才不会,我临行前阿巴嘎特地塞了好多好多东西给?我,都叫我带给?你,只?是他怎么?从不给?你写信。”
他们口中的阿巴嘎便是当年带了金瑶碧回草原的鞑靼左贤王。
林黛玉敏感地察觉到林涵情绪不对了,她默默地往边上让了几?分,虽然过了年她就十七岁了,但是面对这些个家庭伦理也太早了!
真的太早了!
第104章
众人随着哈尔巴拉兜兜转转,竟进到了昔日莫家的正院,从前清规肃穆的房舍早已?破败不堪,别说?灰尘蛛网,便是腐朽破烂的家具也不曾动过。
林黛玉禁不住用帕子捂住口鼻,只见堂内委顿着一个?男子,身上随意罩着的银灰色鹤氅却?是当日今上到林府蹭饭时候所穿。
听到众人的动静,今上勉强支起身子,“咳咳,乱臣贼子,枉费朕如此信任你,你竟然敢勾结鞑靼,意图谋反。”
他显然被灰尘呛得不清,声音沙哑得厉害。
金瑶碧摇头笑道,“不是意图谋反,是我已?经反了,可又?有谁会知?道呢?”
今上冷笑道,“朕的人必然很快便会找到这里,到时候你们悉数要死,小女儿家,竟如此狂妄。”
林黛玉脚步轻巧,自金瑶碧身后上前,“陛下难不成是男人生的?输便是输了,何必又?来瞧不起女人。殿试这等朝堂大事?,离了陛下也无不妥,到底谁会找到这里?黑白无常吗?”
今上怒道,“你难道以为困住了朕,就能如愿做什么状元不成?”
“可是陛下如愿了吗?陛下年节时候上门好一通说?,自以为安抚住了我,便想要拦住我的科举路,可我却?仍旧中了会试,可见天意不可转圜。”林黛玉道,“陛下难道还不肯承认,除去那些无用之辈,你已?无人可用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