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桃春晴by尔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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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臂钻进袖中,月吟迅速穿好衣裳,两手拢紧衣襟,遮得严严实实。
她从净室出来,一骨碌爬上床。
玉瓶玉盏放下罗帐便退出了寝屋。
月吟扯过被子,严严实实压在腿下,跟裹粽子一样把身子裹住。
月吟本以为夜里还会继续泡澡时的梦,结果一觉睡到天亮,是难得舒服的一夜。
翌日,春和景明。
月吟和谢漪澜结伴去了淳化堂请安。
两人刚踏进里间,便听见大夫人和老夫人在商量事情。
“母亲七十大寿,要热热闹闹办一场,现在开始准备儿媳还觉晚了呢。”
老夫人道:“寿宴交你一手操办,我放心,便随你的想法去吧。”
大夫人应声,又问了问三夫人有什么好的提议。
三夫人想了一阵,道出自己的想法。
月吟和谢漪澜依次请安,之后便退去了大夫人身后,听几位长辈和谢老夫人聊天。
提到寿辰,谢老夫人面带笑意,月吟看在眼里,越发看重两月后的寿宴。
至于寿礼……
她还不知该送什么,有些犯愁。
不一会儿,谢行之来了。
他同谢老夫人请了安,又与两位婶婶问好。
身着圆领窃蓝广袖长袍,腰系玉镶金玉带銙,清冷稳重
谢行之一如既往坐在谢老夫人下首,大夫人对面。
“眼下正是樱桃成熟的时机,知你爱吃,我让林嬷嬷备了些。”
谢老夫人笑着对谢行之说道:“樱桃软糕也有。林嬷嬷,让丫鬟都端出来。”
谢行之笑着回了谢老夫人。
眨眼间功夫,几名丫鬟端来红艳艳的樱桃和樱桃软糕。
屋子里每人都有,月吟也不例外。
洗干净的樱桃红艳莹润。樱桃软糕,一块块白玉般的糕点上点缀着樱桃,小小巧巧的,两口就能咬完。
谢漪澜笑着打趣道:“托哥哥的福,早上就能吃到糕点。”
谢老夫人笑着看她,道:“你这孩子,等下半年莲子成熟,淳化堂池塘里的莲蓬第一个摘给你。”
谢漪澜笑了笑。
这厢,谢老夫人跟三位儿媳聊起了别的事情。
谢漪澜拿起碟盏里的樱桃软糕,对月吟道:“这跟香满楼的香桃水晶糕口感相似,也是奶味大于果子味,是表妹快尝尝。”
月吟手碰了碰樱桃软糕,糕点软软弹弹,上面点缀的樱桃也跟着弹了弹。
还真跟水晶糕一样。
她蓦地缩手,有些不敢碰。
谢漪澜却吃的津津有味,香腮鼓动。
端着碟盏,月吟下意识瞥了瞥对面的端端坐着的谢行之。
他一手托着碟盏,一手拿着小玉t勺,却没有要吃的迹象。
玉勺勺底碰了碰樱桃软糕,方块大小的白玉糕体便小幅度回弹着。
月吟胸腔不禁一颤,有些怯怯地咽了咽嗓子,手指下意识抓紧裙摆。
他碰了一阵,樱桃软糕上的小樱桃仿佛都要被弹了出去。
月吟脸越发热了,手背碰了碰发烫的脸颊,试图用手背的凉温,将脸颊的热退下。
梦里,她央求着他,他跟没听见一样,甚至还故意使坏。
谢行之碰了一会儿,倏地抬头,目光与她短暂地相撞,很快便挪了视线。
不知是不是错觉,月吟仿佛感觉他唇微微扬了扬,好似窥探到了她不纯真的梦。
谢行之拿玉勺舀起整块樱桃软糕,而后放到唇边,含了糕体点缀的樱桃入唇,腮唇缓缓动了动。
月吟胸脯某处跟着一紧,胸腔羞臊,呼吸急了几分。
谢行之细嚼慢咽,眸色平静,连吐核的动作都儒雅。
眼前的男子举手投足间无不透着矜贵优雅。
这便更让月吟红了脸,越发恼自己,她怎能又想歪了。
她低头,吃掉樱桃软糕。
唇齿间真如谢漪澜所言,奶香盖住了樱桃的酸甜。
月吟脸上一烧,来不及细嚼慢咽,像是要掩盖什么一样,快速咽下入腹。
从淳化堂出来,风慢慢将月吟胸腔的羞臊吹散,她脸也不怎么烫了,却开始愁送老夫人的寿礼。
谢老夫人六十大寿,可马虎不得。
月吟心不在焉地跟谢漪澜往回走,谢漪澜似乎看穿了她的心事,问道:“表妹在愁祖母的寿礼?”
月吟点头,“不瞒表姐,我还不知道送什么。表姐准备送什么?”
两人踏进花园里的亭子,谢漪澜拉着她坐下,“往年我送了祖母寿山石、寿龟这类山石玉器,今年也是,但祖母六十的大寿,我打算在祖母宴会上再跳支舞,这样她老人家也高兴。”
山石玉器。
月吟想了想她为数不多的积蓄,眉间的愁意更深了。
她那点积蓄,还不够买寿山石的底托。
月吟正愁着,谢沅突然出现在亭子外。
“三表哥。”
月吟同他问安。
“表妹。”
谢沅笑着回她。
谢沅踏入亭子,在月吟对面坐下,好奇问道:“你俩在聊什么?面色怎如此凝重。”
谢漪澜:“祖母的寿辰要到了,你礼物备好么?”
谢沅头抬了抬,眼底露出傲意,“早备好了。”
他有几分炫耀地看向只比他大个月的谢漪澜,看热闹不嫌事大,“这就是四姐姐没把祖母放心上了。”
谢漪澜轻哼一声,把头扭一边去。
谢沅面露得意,又关切问月吟,“表妹有何想法?”
月吟摇头,有些尴尬,坦白道:“暂时没有,而且我囊中羞涩,怕是买不到上等的金银玉器。”
谢沅顿觉这是个出头的好时机,能帮表妹一把。
他眼前一亮,热忱道:“钱的事,表妹不用担心,我那有。”
他顿了顿,又觉这样伤了表妹的自尊,补充道:“就当借给表妹了。”
月吟摇头婉拒,“谢三表哥的好意,不过我不能要。寿礼不一定买最贵的,只要合外祖母心意就是份好寿礼,还有两个月时间,我再慢慢想想,应是来得及。”
谢漪澜赞同,“礼轻情意重。”
她看见石子路上的谢行之,眼眸亮了亮,“哥哥见多识广,一定能帮表妹出主意。”
月吟不想麻烦谢行之,欲拦住谢漪澜,但晚了一步,她蹦蹦跳跳就出了亭子,把谢行之往这边带。
“表妹为寿礼犯愁?”
谢行之温声问道。
月吟局促地点头,余光瞧见正德端了盘樱桃。
从谢老夫人那端的樱桃。
月吟耳尖微微发烫。
谢行之颔首,思忖一阵,淡声问道:“表妹书法如何?”
“尚可。”
“尚可,便是不错。”谢行之说道:“不如送祖母一幅百寿图。”
“百寿图?”
月吟闻所未闻,清澈的眼中满是疑惑,“是写了一百个寿字的图?”
谢行之点头,看着她道:“寿字的不同书法,楷书、隶书、大篆、行书等不同字体,字形或圆,或方。”
月吟窘迫,“可我不会这些字体。”
谢漪澜眼前一亮,“哥哥,你那里不是收集了些孤本字集?”
谢行之看向懵懵懂懂的月吟,“表妹可愿意学?”
鹫梧院,书房。
谢行之在书架边翻找书籍,“我这没有百寿图,但收集了一些字集,表妹可先熟悉熟悉。”
他将手里那本大篆小篆的字集翻开,将字集上的寿字指给月吟看,“表妹可在那边学写,我再去书架寻寻。”
“谢谢大表哥。”
月吟感激,拿了字集去书案边坐下,谢行之则立在书架边,认真帮她寻字集。
书案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整齐摆放着。
月吟看见了她送给谢行之的紫毫笔。
这紫毫笔他已经开过了,似乎是刚用罢悬在笔架上,笔锋还有些润。
她揉了揉发烫的脸,低头研墨,随手拿起紫毫笔旁的一支宣笔。
笔锋沾了沾墨水,照着字集上的字样,在白纸上落下笔画。
月吟写了好一阵,一张白纸写了大半的字。
倏地,高大的身影笼罩着她,一只温暖的手掌忽然握住她握笔的手,“这里写错了。”
头顶传来谢行之清润的声线,他握着她手背,带着她手,在空白处重新写着那“寿”字。
月吟心脏蓦地慢了半拍,在他的凑近下,升起一片悸动和波澜。
谢行之站在她身后,左臂绕过她肩膀,手掌按在桌案上,虚虚环着她。
右手则握住她执笔的手,带着她慢慢写字。
谢行之仿佛是在教刚学字的人一样,一笔一划写着,不急不躁,耐心十足。
独属于他的气息从身侧飘来,紧紧萦绕着她,月吟呼吸快了几分,思绪忽然飘远了。
他这是在干什么?
字写错了,对照着字集改正便是,需要手把手教她吗?
她才不是刚学字的三岁小孩。
额头猝不及防被敲了一下,月吟吃痛出声,左手捂住额头。
“专心。”
谢行之淡声说道。
月吟回了神,低头看着宣纸上被他带着写了一遍的“寿”字。
在一大堆娟秀的字迹中,谢行之带她写的这字格外工整,字迹如行云流水,飘逸洒脱。
“表妹多写两遍就记住了。”
谢行之说着,那刚松的手掌又紧了几分,握紧她执笔的手,在宣纸空白处写字。
与她早前写的几个字并排。
一小一大,娟秀和飘逸,两种截然不同的字迹,竟都出乎意外的好看。
月吟勾唇浅笑,心尖仿佛拂过一阵柔软,泛起丝丝甜意。
风吹开窗户,细碎的阳光洒在宣纸上。
刚落下的墨迹未干,在光线的照耀下,闪着珠光。
地上斜斜印着两个依偎的身影,温馨又甜蜜。
谢行之虚虚圈着她,握住她手,带着她写了一阵,淡声问道:“表妹可学会了?”
“嗯。”
月吟低低应了一声,那难写的字忽然变好看了起来,笔顺也没那么难了。
“学会了便好。”
谢行之松开她握笔的手,搭在桌案边的左手也紧跟着收了回来。
他站直身子,立在椅子边,从一旁拿过另一本字集,将折好书页翻开,摊在桌案上。
谢行之垂眼看她,道:“这个字体便相对简单,表妹多临摹几遍即可。”
月吟一瞧,这本字集上的寿字,果真如他所言。
她提笔沾墨,在纸上认真临摹。
谢行之在旁边看了一会儿,没打扰她,从桌案上拿了平素看的书便离开了。
他脚步放得轻,似乎是怕扰她分心。
谢行之坐在梨木花雕的摇椅上,一手捧着书卷,一手搭在摇椅扶手上,随着摇椅一晃一摇,悠闲地看书。
月吟偷偷瞧了谢行之一眼。男子眉目疏朗,颜冠如玉,在摇摇晃晃梨木花雕摇椅上,皓白长指握着书卷,别有一番矜贵出尘的感觉。
月吟心跳倏地慢了一拍,谢行之适才为她寻来字集,帮她找到各种字体的寿字,带着她一笔一画书写,她执笔的手背还留着他紧握的气息。
他好似只是为了帮她写正确字一样,没有一丝越矩。
月吟脸颊微热,她眨了眨眼,握笔的手紧了紧,低头认真临摹字体。
日头渐渐偏斜,霞光越发绚烂,洒在月吟身上,衬得她整个人分外温婉。
谢行之目光从书卷上,挪到低头临摹的女子身上,也知她方才偷看过他。
眼底蕴着温润的笑意,正看着她。
她似乎是写累了,放下笔,甩了甩手腕。
歇了一会儿,她又提笔,照着字集在宣纸上临t摹。
西边霞光绚烂,流光溢彩的,烧红了半边天。
月吟拿着谢行之给的字集,回了皎月阁。
“姑娘,世子出的这主意真好,姑娘如今不用愁寿礼的事情了。”
玉盏跟在月吟身后上了楼梯,感叹道:“世子早前看姑娘的眼神凌厉,让人不敢接近,如今待姑娘的态度温和多了。”
月吟推开房门,单手拎起裙裾踏进屋子,脚步轻盈,“大抵是刚来那会儿,和大表哥还不熟悉,与他有些误会,加上这段时间表姐常来寻我,估摸着大表哥也看了表姐的几分薄面。”
她将字集放在桌上,写了满满一宣纸的小篆映入眼帘,两人握笔共写的几个字整整齐齐,莫名好看。
玉盏笑道:“姑娘临摹了大半下午,奴婢去给姑娘洗点果子出来。姑娘想吃樱桃,还是世子送来的番木瓜?”
月吟抿唇,面露羞赧,婉声道:“吃大表哥送的。”
洗干净的樱桃红润剔透,还带着水珠,让她总是想起泡澡时的梦,他掌心托着,慢条斯理品鉴樱桃。
玉盏点头,“姑娘稍等片刻,奴婢去去就回。”
眼下正是樱桃成熟的时节,不过樱桃皮薄,可娇气了,清洗的时候得格外仔细,倘若力道太重,就会把樱桃皮洗破,还是世子送的番木瓜好,削皮去瓤即可,果肉绵绵软软比酸甜口的樱桃好吃。
玉盏离开屋子,玉瓶看了眼满满一纸的字,“姑娘的字还是一如既往的娟秀好看,奴婢今日算长见识了,这字体奴婢第一次见,字形好复杂。”
月吟垂眸,扫了眼谢行之飘逸洒脱的字迹,“静下心来顺着笔顺慢慢写,也不难。”
她话锋一转,面上生出一抹忧愁,“字临摹久了,写起来不难,可想要完成百寿图,并不简单。大表哥那也只有几种字体,再怎么变换,也不够一百。”
月吟叹息一声,略显无助,“若非大表哥出主意,我还不知道百寿图,更莫说这一百个寿字要如何排写在纸上。倘若有图样便好了,能照着临摹。”
玉瓶将问题想简单了,提议道:“姑娘,要不咱该日去书斋看看?”
月吟疑惑,“书斋里能有吗?”
这厢,月吟正出神想着,正德出现在皎月阁院中。
正德送来盆开的正盛的芍药花,“表姑娘,您这小院子里只种了几棵梨树,如今花期已过,梨树虽然枝繁叶茂,但院中乍一看有些单调。世子让小人给您送来盆芍药花。”
月吟愣神儿,忽地想起那日,她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亲吻谢行之以后才发现正德端了花盆在远方。
当时太慌了,她没看清,只瞥见是朵粉色的花,眼下月吟回想,脑中一闪而过,正德端的好像就是芍药花。
月吟细思极恐,脑子里一片混乱,有种极其强烈的感觉,感觉所有的梦都会在以后发生一样,只是梦中场景出现的形式不同。
她双腿仿佛嵌在了地上,怎也迈不开。
“表姑娘?”
正德见没人接住芍药花,一时间不知表姑娘是要还是不要。
月吟回神,唇上扯了个笑,让丫鬟接住,又让正德转达谢意。
正德会意,送完花便回去复命了。
玉瓶一张脸从花朵后面探出,捧着花问道:“姑娘,咱把花盆放哪儿?”
月吟眼睛眨了眨,看着面前的花。
一株芍药花开得正盛,枝干细长,绿叶托着花朵,大片粉色花瓣簇成了团,簇拥着鹅黄色的花蕊,绚丽好看,好似一名婷婷玉立的温婉小姑娘。
芍药花是好看的。
玉瓶提议道:“姑娘,不如就放窗边,那处阳光好,姑娘在屋中临摹时,一抬头就能看见这花,赏心悦目。”
月吟想了想,抿唇道:“那便拿回屋中,放窗边。”
玉瓶手脚麻利,回到屋子就把芍药花放置在了窗边。
玉盏端了切块的番木瓜进屋,发现窗边多了盆好看的芍药花,不禁感叹,在得知是谢行之差人送来的后,又下意识偷笑。
玉瓶跟着,脸上也有了淡淡的笑,略带羞赧的浅笑。
月吟将唇腔里绵软清甜的番木瓜咽下,只觉两人的笑有别的意思,指尖握着勺柄,问道:“你俩笑什么?”
玉盏道:“姑娘,奴婢如实说了,您可别罚奴婢。”
月吟放下玉勺,故意冷着脸,声音也严厉了几分,“你不说我才要罚你。”
玉盏跟了月吟多年,自然是明白姑娘没生气。
她道:“奴婢是觉得世子待姑娘温柔体贴。”
月吟唇动了动,带出一抹弧度,而面上则浮出一抹红,恼玉盏一眼,“胡说什么。”
“世子定是知道姑娘临摹费神,送了姑娘盆好看的芍药花,这样姑娘倘若临摹疲乏了,也能看看芍药花,缓缓心神。”
玉盏说的得真真的,好像已经窥探到了谢行之的心声。
月吟看向窗边的芍药花。
天边霞光四溢,日落的时候花苞有合上的迹象,粉色花瓣正往花蕊里收靠,层层叠叠地依偎在一团。
晚风拂来,吹动绿叶和片片花瓣,如明艳的少女翩翩起舞,当绿叶被吹得遮住花瓣时,又似温婉害羞的少女,躲了进去。
不知不觉中,月吟唇扬起一抹弧度,心里忽然生出一丝甜意。
“而且,姑娘不记得了?男子若是有了心仪的姑娘,给那心仪的姑娘送盆花,姑娘倘若收下,可就表示也……”
玉盏含蓄说着,左手右手各伸出根手指来,并在一起。
那盆芍药花正是盛花期,一日比一日绚丽,月吟面颊烫了起来,辩驳道:“大表哥只是觉得我院里单调了些,随便送了盆花点缀着。”
月吟脸冷下来,恼她一眼,“你这丫鬟,一天胡思乱想。”
玉盏知道姑娘不是个爱处罚下人的主子,此刻多半是害羞了,她见好就收,认错道:“奴婢知错,以后不乱讲了。”
这段日子,玉盏看在眼里,世子对姑娘的态度就是变了。
玉盏感觉同是妹妹,世子对她家姑娘的关切,就是与对四姑娘的关切不一样。
世子跟她家姑娘相处的时候,仿佛周遭都变得柔和了几分。
玉瓶玉盏退出屋子,月吟一小勺一小勺吃着番木瓜,白嫩香腮动了动,不由自主看向窗边的芍药花。
她微微出神,思绪飘远了。
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柳婉星看着桌上一盆盛开的牡丹花,脸上满是甜蜜的笑。
月吟手肘放在桌案上,侧脸枕着手臂,不高兴的撅着嘴巴,“姐姐,自从陈公子送了你这盆花,你脸上的笑就没合拢。我早前跟姐姐一起折花,把折的花枝都给姐姐了,还送了姐姐好多东西,也没见姐姐像这般开心。”
“我生气了。”
月吟把头偏一边去,小情绪上来嘴角都挂个油壶了。
她知道姐姐和陈公子是对有情人,但看见姐姐因为陈公子的高兴赛过了她,她心里就不舒服。
“这不一样。”
柳婉星走到她对面,弯下身子看她,哄了有一阵才把她哄好。
虽然没撅着嘴了,但月吟看那盆牡丹花,越看越不顺眼。
柳婉星摸了摸她头,道:“等阿吟妹妹遇到喜欢的人送花,大抵也会跟姐姐一样,看着那盆花傻乎乎笑。”
月吟才不相信。
其他男子哪有姐姐重要
一盆花而已,哪能笑成那样。
晚风带了些凉意,月吟忽觉露在外面的一截颈有些凉,她慢慢敛了思绪。
眸光流转,那盆芍药花仿佛融进了天边绚烂的霞光中,跟画一样,变得分外好看。
月吟眉眼弯弯,看了良久。
想起来好像是会傻笑。
接下来几日,月吟照着字集临摹,一张宣纸写满,又换另一张,一种字体写了无数遍,直到挑不出错,有几分神似后,她才换另一种字体。
窗边的芍药花每日都开了,长势颇好。
月吟有时写字写累了,便去窗边站了站,给那芍药花浇水,低头轻嗅,还能闻到清幽的花香。
花瓣上的水珠在金缕般的光线下,都显得分外柔和。
她看到这盆芍药花,便莫名想到谢行之。
说来奇怪,她有四五日没梦见谢行之了。
而隔壁鹫梧院住的谢行之,这段时间好像有棘手的案子,早出晚归,她已经好几日没瞧见人影了。
听说前日还宿在了大理寺。
谢行之忙,月吟不便去打扰。
他帮她出了个主意,想了送百寿图当谢老夫人六十大寿的寿礼,她已经很感谢了,自是识趣不在他公务繁忙的时候去叨扰。
但要送百寿图,光谢行之给的字体也不出一个图案,月吟都学会后决定出府,去京城各处t的书斋看看,碰碰运气。
马车驶出定远侯府,从宁静的巷子慢慢到了大街上,喧嚣声和沿街商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大抵是天暖了起来,街上出游的人都变多了,好不热闹。
月吟接连去了两个书斋,不出意料地都没找到想要的,空手而归。
“姑娘,您别说笑了,您要的那些东西,哪儿会沦落到路边我们这些小书斋,早就被世家贵族收入囊中了。就算是有个别流通在市面上,也是千金难求,”书斋伙计打量月吟一眼,目光中带着些许轻视,“您买得起吗?”
月吟窘迫,脸上火辣辣的,伙计的声音有些大,这声引了几道目光朝她看。
月吟脸上挂不住,低头带着丫鬟匆匆离开书斋。
玉盏眉头紧拧,心里将那伙计狠狠骂了一通。
一家一家书斋地找,不知得找到什么时候,不知又会哪个书斋遭白眼。
玉盏心疼道:“姑娘,要不还是回府,等过两日世子不忙了,去找找世子。”
玉瓶赞同,“世子见多识广,博学多识,一定有办法。”
“不行,”月吟摇头,道:“已经麻烦过大表哥了,他也帮我寻了字集,倘若再去话,我担心大表哥生厌。”
月吟抿唇,吸了口气,把方才在书斋里的窘迫忘掉,“还是再找找吧。”
马车边,车夫搬来马凳,玉盏候在马车旁,搭了把手。
月吟扶着玉盏的手,踩在马凳上准备进车厢的时候,忽然在街上看见个熟悉的身影。
“陈世平?”
月吟顿住,目光落在人群中迎面而来的男子身上,喃喃低语。
玉瓶闻言愣住,顺着月吟的目光看去。
人群中,陈世平身着对襟紫袍,手里握了把展开的折扇,与同行的三名男子有说有笑,瞧着心情甚好。
他们高谈阔论,只看着前方的路,并没有注意到树下停下的马车,也就没有注意到马车旁的主仆三人。
陈世平说道兴起,折扇扇了扇。同行的人发出赞许声。
一行人远处,月吟耳边渐渐没了陈世平的声音。
玉瓶眉间染了伤感,默默哀叹。
月吟躬身进了车厢,半个身子靠在车壁上,惋叹一声。
陈世平便是柳婉星心悦的男子,也便是他送了盆牡丹花给柳婉星。
陈世平家境不好,然而是块读书的料,柳婉星同他认识后,便拿自己的积蓄资助他念书。
去年开春,他赴京赶考,盘缠里一半都是柳婉星的积蓄。
柳婉星把所有希望都压在了陈世平身上,就希望他一日高中,封了官。
如此就能帮她在柳家讨个公道。
陈世平去年赴京赶考,考是考上了,但名次不好看,朝廷那边一直没给他授官,他便在京城等着。
给柳婉星传回的信里提及,等再过一阵,有人致仕,他就能补上去,最次也是六品官。
六品官比县令还大一品,都说官大一级压死人,柳婉星便在扬州小县城里等着,等着陈世平授官回乡。
可惜她等不到了。
月吟鼻尖泛酸,虽然她有点讨厌抢了姐姐的陈世平,但没办法,姐姐只要一有陈世平的消息,便了乐开了怀。
她想,倘若姐姐还在人世的话,到京城来见到陈世平该有多开心。
这对有情人定是会很恩爱。
月吟一声声叹惋尽是无奈。
马车平缓地行驶在街上,倏地,一个颠簸,月吟猝不及防,身子往前栽,幸好手掌及时撑复住车壁,额头才没碰撞到。
“怎么了?”
玉盏扶稳月吟,朝外面问了声。
车夫回道,声音有些慌乱,“表姑娘,马车坏了,听声音好像是车轱辘出了问题。”
三人只好从马车里下来,这是天气变得有些阴沉,风一阵接着一阵,恐怕不久后有雨落下。
春末的天气,说变就变。
此处离定远侯府还有阵距离,倘若走路,也得走上半个多时辰。
车夫趴地上检查,起身拍了拍袖子上的灰尘,道:“表姑娘,这马车修好得有阵功夫了,您先到路边茶肆稍坐,等一等小人。”
前方数十步的便是间茶肆,不远,如今没几个人在那儿喝茶,还算清净。
月吟没说什么,跟玉屏玉去了路边茶肆坐着,等车夫修好马车。
小二拿了壶茶放桌上,供一张桌子的客人自取。
月吟本是不渴的,但风时不时吹来,有些凉了。
她倒了热茶,喝了一盏后身子暖了起来。
月吟手掌捧着热的茶盏,看了眼还在修马车的车夫。
她心道今日怕是不适合出门,只求待会儿莫要淋雨才好。
不久,一辆马车停在茶肆旁。
“表姑娘。”
月吟听见熟悉的声音,循着声侧头,只见正德驾了辆马车稳稳停在她左侧方。
窗楹打开,坐在车厢里的谢行之正看着她,淡声问:“表妹在这里作甚?”
月吟起来,欠了欠身,“大表哥。”
她走过去,在马车旁站着,指了指路边停下的马车,道:“坐的马车坏了,车夫正在修。”
说话间,风吹乱她裙裾和发丝,她伸手理了理面颊乱飞的发丝。
谢行之扫了眼路边,又抬头看了看天,对她道:“上车。”
月吟愣了愣,有些意外。
谢行之:“天阴沉着,风也大起来,表妹难道要继续在外面吹凉风?”
正德已经从车板上下来,将马凳放在地上,就等月吟踩上去了。
月吟心忽然一暖,唇弯了弯,“多谢大表哥捎我一程。”
谢行之颔首。
月吟还是头次坐谢行之的马车,坐在他对面有些局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