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桃春晴by尔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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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所有有关那姑娘的东西全消失在眼前,可谢行之还是心烦意燥,午后将这没来由的糟乱带去了梦中。
梦里也是这么雷鸣雨日。
雷声轰鸣,一阵接着一阵,似乎在比那次声音更响。
昏暗的房间,她抱膝坐在他床榻,就在他身边。
她在哭泣,在颤抖,似只胆小的惊雀,确乎是被雷声吓住了。
雷声响起,她又扑到了他怀里,双手紧紧抱住他,没有说话,只是不断啜泣。
黑乎乎的小脑袋不住往他怀里钻,佛此刻能依靠的只有他,也只有他能安抚住她。
谢行之缄默,一呼一吸都是她的味道。
过了好一阵,她含着泪看他。
她跪坐他怀着,大胆地握住他手,让他捂住她耳朵,“就就这样捂住耳朵。捂住听不见雷声,就不怕了。”
女子白皙的面庞还淌着泪,鸦睫和眼睛也湿漉漉的,确实可怜,像个没人要的、走丢的小兽。
谢行之心终究还是软了,被她放在她耳上的手,轻轻摸了摸她头发,似在安抚。
轰隆一声闷雷,她吓得几乎是本能,缩了缩身子钻进他怀里。
馨香扑了满怀,谢行之身子一僵,捂住她耳。
雷声消逝,他欲离开时,她又紧紧抱住他。
柔荑握住他手腕,她颤着声,声音软糯,“别走,我怕。”
谢行之凝神,看着泪眼怯怯的她,笑道:“可这是我的榻。”
她愣愣看他,“那我……我下次让你坐我的榻。”
谢行之眼眸微眯,“只是坐么?”
此刻闪电再次照亮屋子,她大抵又怕了,急急缩回他怀里,抱着他腰,温顺乖巧贴着他。
那乌发贴着他颈,谢行之不止是脖颈痒。
后来雨小雷停,她从怀里怯生生探出头来,两靥还有泪,怯怯看着他。
她欲抚去泪珠,谢行之眼疾手快,倏地扣住她腕。
他欺身过去,吻上她潋滟的眼,回搂着她。
差一点,还差一点谢行之就亲到她唇了。
许是晨间接连不断的雷声,月吟午眠时梦见了生父去世之前的场景。
那是她四岁时的雨夜。
大雨如注,她在家等父亲。
父亲答应她会把母亲找回来,可她一个人坐在屋檐下等了很久,从白天等到黑夜,等来的是浑身是血的父亲。
雷声轰鸣,檐下昏暗,虚弱的父亲倒在地上,手捂住胸口,当即啐了一大口鲜血。
雨水打湿额发,父亲苍白的脸上染了血,殷红的鲜血从他骨节分明的手流下,包扎手臂的布条被血浸红。
父亲离开前手臂都没受伤。
满目是红。
小月吟第一次看见这血腥场面,吓傻了,很久才缓过神来。
父亲面色痛苦,艰难地支起身子,靠在屋檐柱子上。
他想摸摸她,可手掌满是鲜血,不敢碰她。
血手举起又垂下。
“囡囡,记住,”父亲嘴角淌着鲜血,看着她虚弱无力地说话,声音越来越小,“你姓崔,你……京、城……”
话未说完,父亲头突然垂了下去。
“爹,爹!”
小月吟不管怎么喊,怎么摇父亲的肩膀,父亲也没有任何反应,“爹,醒醒。”t
她颤抖着手指去探父亲的鼻息。
没气了。
父亲去世了。
雷声轰隆,雨淅淅沥沥下着,廊檐下唯一一盏灯笼被风吹灭。
这是个打雷的雨夜,月亮被阴云严严实实遮住,哪有什么月光。
电闪雷鸣中,小月吟又惊又怕,失了魂般煞白了脸在廊下守着去世的父亲。
她坐在地上,蜷缩成一团,眼泪都快哭干了,也没再听父亲说过一句话。
忽然起了风,她眼前场景骤变。
前一刻她还在扬州的屋檐下,转眼间便到了间屋子里。
她坐在床榻上哭泣,身旁前的人变成了谢行之。
唯一不变的是耳畔传来的雷声。
她还沉浸在父亲去世的痛苦中,听见轰隆的雷声就害怕。
一头钻进谢行之怀里,他怀里温暖。有人陪,她也没那么害怕了。
梦里的谢行之比现实中好接近多了。
可后来雨小雷停,谢行之突然吻她眼睛,吻去她眼角的泪。
很轻很温柔。
唇分开后,她听见他的低喃,“咸的。”
后来,谢行之唇瓣挪下,似乎还想吻她唇,可就在两唇即将相贴时,她忽地推开了谢行之。
她把人推开了!
月吟没看见谢行之的表情,因为她醒来了,想必这事被打断,他脸色定是难看,说不准又要罚她含着那东西。
在梦见谢行之前,她梦见了父亲,她正伤心害怕,没心情干其他事情。
想起父亲,月吟情绪低落,头也低垂下来,鼻子在一瞬间变得酸涩,眼泪情不自禁流下。
她只听母亲三郎三郎地叫着父亲,却不知父亲的姓氏,直到父亲离世的前一刻,她才知父亲姓崔,她不再是只有名没有姓氏的小孩。
她没有父亲了,娘亲也不知所踪。
月吟抱住膝盖,将头埋下去,身子蜷缩成一小团,低低哭泣。
她想父亲,也想娘亲了。
他们一家三口在扬州有个温暖的小家,日子过得幸福。
都怪那个坏人!是他毁了他们一家!!
月吟拳头紧攥,气得身子颤抖,独自一人哭得泣不成声。
春雷早在上午便停了,如今天阴沉沉的,春雨绵绵没有要停的意。玉瓶玉盏在屋外听见哭声,忙进屋来,轻轻拍着她肩膀轻哄。
这场春雨后,天气暖和起来,含苞的花竞相开放,满园春色里随处都能闻到花香,蜂蝶阵阵。
月吟正在小厨房做糕点。
前阵子三夫人差丫鬟又送了梨膏来,月吟便想着做些扬州的糕点回赠三夫人。
在柳家时,柳伯母常常做糕点给她和柳婉星吃,味道比街上卖的好吃百倍!
月吟便跟柳伯母学了些手艺,做出来的糕点任谁吃了都说好。
玉瓶在一旁打下手,看着一块块糕点逐渐成型,眼馋道:“姑娘的手艺随了夫人,奴婢光看着就已经馋了,三夫人尝过后定会喜欢。”
月吟将最后一盘糕点装进食盒,指了指桌上另外三个漆木食盒,说道:“这个送给三夫人,这个给大夫人送去,这个给四姑娘。”
她顿了顿,手指落到那雕刻兰花的食盒上,唇弯了弯,笑道:“至于这个,送去鹫梧院给世子。”
倘若她平白无故送糕点给谢行之,不知会被传成什么样。
她一个寄人篱下的表姑娘,本就不受老夫人待见,倘若此刻再传出些闲言碎语,恐怕会惹老夫人不喜。
她的别有用心不能被轻易瞧出来。
三夫人常给她送梨膏来,大夫人在她病愈后叮嘱厨房给她补身子,府中四姑娘常来寻她聊天,况且她住在大房院中,这三分糕点送得合情合理。
至于谢行之,大房的两位都送了糕点,单单忘了作为大表哥的他,恐是不妥。
等玉盏拿食盒准备去鹫梧院时,月吟忽然想起件事,将她叫住。
月吟去拿了个长颈瓷瓶出来。瓶子里是她珍藏的花蜜,她打开食盒,滴了几滴花蜜在花瓣形状的糕点上。
这花蜜是她和柳婉星一起试摘花酿出来的花蜜,馥郁花香,唇齿留香。
月吟笑了笑,说道:“可以送过去了。”
姐姐说过,给男子一些好甜头,他就会念着你。
谢行之吃了糕点,应该会念着她的。
鹫梧院。
“等等,”正德瞧见小厮拎着个食盒从他面前走过,忽地将他拦下,问道:“这食盒拿来的?”
小厮一五一十回道:“表姑娘刚差人送来的,给世子的糕点。”
正德蹙眉,又是这个表姑娘。
昨日便是表姑娘借着打雷的由头,青天白日下对世子投怀送抱。
世子心善,瞧着表姑娘怕成那样,起了恻隐之心,这才没有将人推开。
正德道:“你不是第一天在鹫梧院当值了,世子不收姑娘们送来的东西,你不是不知道!”
“那丫鬟说,表姑娘不单只送了世子,夫人和四姑娘那边都有,我寻思着这跟见面礼一样,便收下了。”
正德敲了敲他头,将食盒接过,“只看表面,这位表姑娘的心思可多了。行了,食盒给我,你去忙其他的活。”
小厮离开后,正德看着手里的食盒,目光复杂。
世子早说过往后不收表姑娘送来的东西,表姑娘这心思用错了。
正德暂且收下这糕点,打算悄悄扔掉,便不惊动世子了。
翌日,春光明媚,还是个暖和的晴天。
谢漪澜来找月吟,两人在皎月阁外的小花园里放纸鸢。
谢漪澜拉了拉纸鸢线,“表妹昨日送的糕点真好吃,是扬州那边特有的吗?我第一次吃。”
如此看来,谢行之应该也喜欢她昨日送去的糕点。
月吟心里说不出来的高兴,她点点头,看向谢漪澜,笑道:“等改日再做些送给表姐。”
“那便先谢过表妹了。”
谢漪澜笑靥如花,表妹不但生得好看,手也巧。
月吟说道:“表姐客气,这段时间还得感谢表姐常来陪我。”
在侯府人前,她总是这般乖巧。
春风和煦,两只纸鸢在湛蓝的空中越飞越高。
月吟一边拉着线,一边往后退,哪知岔路口的小径上,一名小厮正推着辆小斗车而来。小厮闪躲不急,又怕撞到她,小斗车一斜,侧翻在地,上面堆的箱子摔到地上。
月吟倒是没被撞到,但是看见箱子里散落出来的东西时,僵在远处。
昨日她送去鹫梧院的食盒从箱子里掉出,糕点洒落了一地,而混在箱子里的还有些废纸、枯败的花枝。
这箱子俨然是装废弃杂物的。
“啪嗒”
月吟手中的籰子掉在地上。
小厮吓得脸都白了,忙向冲撞的她道歉。
月吟压住情绪,平静地问那小厮,“这是要将箱子送去何处?”
见表姑娘没动怒,小厮心下一松,擦了擦额上的汗,道:“回表姑娘,都是些世子不要的东西,正拿去扔。”
小厮蹲下捡掉落的糕点,“这糕点不知又是哪位姑娘送来讨好世子的,世子素来最讨厌这些谄媚讨好的把戏。”
他并不知这糕点是谁送的,只是奉命将这一箱不要的东西都扔掉。以往隔段时日,总有姑娘差人送东西给世子,他早已见怪不怪。
他说这一番话,只因知道世子的贴身侍从不太喜欢这位表姑娘,便趁机敲打敲打她,让她莫要生那些心思。
闻言,月吟有些生气,仿佛是被人扇了耳光。箱子被小厮搬正,打开,一件月白外袍放在箱子中
那日惊雷,她抱谢行之时,他穿的便是这身。
除此之外,枯败花枝上搭了张靛蓝色锦帕。
锦帕是她上次洗干净,还给谢行之的。
月吟拾起月白外袍和那张锦帕,她手指仿佛被火苗灼过一样,脸也一阵火辣,仿佛是被人狠狠扇了耳光,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她送去糕点,谢行之无情扔掉;她碰过的衣物,他也统统丢掉。
他当真这么讨厌她么?
恰在这时,谢漪澜走了过来,察觉到她的变化,关切问道:“表妹,你怎么了?”
又看见她手里拿着谢行之的外袍,疑惑问道:“诶,是哥哥这身衣服有问题?”
与此同时,小径上,谢行之正朝这边走来,大抵是瞧见地上的狼藉和拿了东西的她,忽地停住脚步。
月吟两手各拿了外袍和锦帕,眼中盈泪,朝谢行之投去目光,怔怔看着他。
这厢,谢漪澜瞧见地上散落的糕点,下意识问出声来,“诶,这糕点不是表妹你昨日做的?怎……”
可当她看清箱子里的东西后,又将还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箱子里装的都是哥哥不要的东西,而表妹那糕点恰在其中。
为何在此?不言而喻。
那些糕点一看就是哥哥没碰过,直接扔了。
扔便扔了,还被表妹撞个正着。
谢漪澜没再说话,瞧了眼身旁的表妹。
月吟匆匆低头,手指擦去盈出来的泪,以极快的速度将外袍和锦帕放回杂物箱中,“表姐,我身子忽然不舒服,先回去了。”
从小花园回皎月阁的小径只有一条,月吟不可避免地与谢行之打照面。
她低头欠了t欠身,垂着头从他身旁大步越过时眼泪不争气地又溢出眼眶,她慌忙擦掉,之后步子越来也快。
谢行之转眸,看了看那匆匆离开的背影。
他垂眼,紧绷的唇角抿了抿,往下压了些弧度。
谢漪澜走了过来,问道:“哥哥,你是不是跟表妹有误会?”
以前不少世家姑娘送来东西,哥哥都不会收下,倘若实在推不了,便会私下扔掉。
诚然,表妹昨日送去的糕点,便是后者。
谢行之凝眸看她,似是不解。
“没有误会,那哥哥为何扔了表妹送的糕点?”
谢漪澜是有几分怕她哥哥的,但想起表妹适才委屈伤心的模样,还是忍不住帮表妹说话,“表妹看见后,肯定伤心了,适才还哭了。”
“表妹跟那些蓄意接近哥哥的姑娘不一样,这点哥哥最清楚,否则哥哥也不会让我在表妹生病时,去皎月阁多陪陪表妹。”
谢漪澜惯是如此,平素都是爹娘宠着她,如今好不容易来了位与她投缘的表妹,她这个当表姐的,自是忍不住想多护着表妹。
“糕点?”
听妹妹甫一提到,谢行之才朝那箱子走去,果真在箱子里看见个雕刻兰花的红漆食盒。
打开食盒,花瓣形状的糕点有的碎了,有的沾了泥尘。
谢行之沉眸看向正德,“这糕点怎么回事?”
正德汗流浃背,一五一十回道:“昨日表姑娘差人送来糕点,是世子您说,表姑娘再送东西来,能推则推,推脱不了的……”
正德说着,瞧了眼世子沉下去的面色,声音小了起来,下意识擦了擦额上的汗,“推不掉的,就私下处理,不必跟您讲。”
谢行之敛眉,回想起来确有其事。
谢漪澜鼓了鼓腮帮子,她就知道哥哥对表妹有偏见。
正德多机灵一人,从世子敛眉那刻起,他便察觉到了世子的不悦,于是忙认错,“这事是属下的错,属下等会儿自去领罚。”
话音刚落,小花园旁边的回廊下传来谢沅的声音。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一身红衣少年感十足的谢沅手里拿了只纸鸢,正跟廊下离开的表妹说话,状似亲密,似在哄人。
谢行之不禁皱起了眉。
“表妹,你怎了?怎还哭了?”
表妹眼里淌着泪,谢沅一见她这委屈模样就心疼,心软的一塌糊涂,“是不是表妹的纸鸢被吹走,或者挂树上了?没事,三表哥给你找回来!”
谢沅大老远就看见这边的天上有两只纸鸢,一猜便知是表妹在外面放纸鸢,故而从屋子里拿上纸鸢就往这边赶。
他要跟表妹一起放纸鸢。
然而一过来就看见表妹低垂着头,边走边哭,哭的他心都软了。
月吟摇头,擦了擦泪,“不是的,是我身子突然不舒服。”
谢沅明显慌了,关切说道:“表妹大病初愈,病情反复不可小视。”
他回头吩咐身后的小厮道:“等下找大夫来给表妹看看。”
月吟急急摆手道:“三表哥,不必叫大夫,我回去休息休息便好。”
适才放了阵纸鸢,出了些薄汗,脸颊白里透红,如芙蓉般娇艳。
谢沅看着她,仍有些担心。
月吟:“是纸鸢放久了,累了,真的不用叫大夫。”
她福福身,与谢沅辞别,“三表哥,我先回去了。”
月吟匆匆离开,谢沅见人走远了,心里有些恹恹的。
他垂头看了看手里的纸鸢,顿时没了兴趣。
“拿着。”
谢沅将纸鸢给小厮,转头就瞧见谢行之、谢漪澜在小花园,两人正往这边看。
尤其是谢行之,一张唇紧紧抿着,面色不佳,风雨欲来之。
谢沅还记得上次偷偷从太学溜出去玩,被谢行之逮个正着,然后就被长兄训了一整日。
他心里一紧,咽了咽嗓子,“长兄,我……我读书读闷了,出来走走,我、我现在就回。”
说完,谢沅溜似的往回跑。
回到皎月阁,月吟一头埋进软枕里,抱着枕头委屈地哭出声来。
她知道谢行之讨厌她,因为她强亲了他一口,而且他似乎还看见了她为了留在侯府故意带病吹凉风。
送去的糕点,谢行之不收便是,何必表面收下,背地里悄悄扔掉,还有那些她碰过的东西,他全扔了。
她当真就这么不堪?
这么讨他厌弃?
月吟哭着哭着,渐渐疲乏,加之下午暖和,她慢慢睡着了。
梦里,谢沅送了她一个可爱的燕子纸鸢。
也是个风和日丽的午后,两人在小花园里放纸鸢,谢沅时不时给她讲笑话逗她开心,逗得她笑脸盈盈。
玩累了,两人便去了亭子里吃桃糕。这桃糕是她亲手做的,谢沅夸她手巧,还说这桃糕的颜色跟她今日口脂的颜色一样鲜艳。
谢沅正要尝尝桃糕,却看见谢行之在假山后面,那幽寒的目光盯着两人。
谢行之不知什么时候来的,似乎是盯着他们看了很久一样,也似乎很生气。
月吟下意识打了个颤,心中忐忑不安。
眼前起了阵风,花瓣纷纷飘来,等月吟再睁眼时,坐她对面的谢沅不见了,反而成了谢行之,他正要去拿碟中桃糕。
月吟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将桌上的桃糕往怀里揽,负气道:“桃糕是我做的,我不给大表哥吃。”
大抵是因为这只是梦,只有在梦里,她才敢凶谢行之。
谢行之长指扣住碟子一端,凝眸看她,“三弟吃得,我吃不得?”
月吟不敢看他,垂眼点头,坚定道:“吃不得!大表哥扔了,就不能吃!我以后都不给大表哥了,全给三表哥,三表哥喜欢吃桃。”
她生气说着,白嫩香腮鼓动,一副受了莫大委屈的模样。
谢行之顿了顿,解释道:“我不知你送过糕点来,是正德擅作主张扔掉的,我已罚过他了。”
“主子的心思,难道下人不知吗?大表哥就是讨厌我,否则正德也不会这样擅作主张。”
月吟不是好哄的人,越说越委屈,心思敏感的她鼻子泛起阵酸涩,那羞辱的感觉忽然涌上心头。
热泪盈出眼眶,顺着白皙面庞轻缓落下。
月吟捂住面庞,啜泣道:“我不能被外祖母赶回扬州,所以那日才使了苦肉计,让病一直不好。大表哥你不会明白这次来京城对我意味着什么。”
“我听正德说过,大表哥对人对事最讲证据,不会无端猜疑,可你仅凭看到的一点,便无端猜疑,我……我”
月吟哭的泣不成声,纤薄的肩颤动着,已经不想在对梦里的他解释什么,左右都是一场梦,是假的。
她正伤心哭着,忽地肩上传来阵暖意。
谢行之已来到她身边,那只宽大温暖的手放她肩上,“抱歉,是我先入为主。”
手掌轻扶她背,谢行之温声安抚着,“留便留吧,人人都有苦衷,你不想说,便不说,但不可伤害府上亲人,尤其是祖母。”
月吟愕然,泪眼婆娑看着身旁的男子,有种不切实际的错愕感。
这次他怎般好说话了?
谢行之伸手,指腹拭去她面庞的泪,就像那日惊雷时,他在梦里也这样温柔安抚她。
趁着在梦中,月吟胆子大起来,拉过他手,让站着的他圈住她,而她则抱住男子精瘦的腰肢。
两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月吟头一靠,便靠在了他小腹上,拉着他手教他轻抚她头,“要这样哄,才能哄好。”
谢行之轻笑,手掌温柔地顺着她头。
她乖顺地贴着他腹,好似没有再生气。
“消气了?”
月吟头仍旧靠在他小腹上,鼓了鼓腮帮子,想都没想就回他道:“没有。”
“那便是不生气了。”
谢行之揉揉她发顶,手指温柔地穿过她半挽的发丝,“现在还只给三弟吗?”
月吟抬头,一双杏眼懵懵懂懂看向他,鸦睫还沾了泪,湿漉漉的,更显楚楚可怜。
大表哥垂眼看她,清明的眼中带着丝汹意,而就在此时,她竟发现靠着的小腹,变得热了起来,也有些紧实。
桌上放着的桃糕,不知何时变成了两个熟透的桃子。
月吟眼睛眨了眨,看着那两个桃子。
桃子又圆又大,但一掌能够包住,成熟度刚刚好,白中带粉,桃尖粉嫩粉嫩,透着香甜的桃子味,似乎一捏,软软的桃能捏出清甜的桃子汁水来。
她仿佛能看到,谢行之那冷白的长指,轻轻一捏,便能将那两个熟透的软桃,捏得汁水横飞,而偏生他整个人长身而立,白衣飘飘,眼波平静得仿佛并不在意手染了香甜的桃汁,似谪仙般不食人间烟火。
谢行之眼睑低垂,沉声道:“三弟吃不得,得留给我。”
说着,他便要俯身。
身下没有那张熟悉的娇颜。
细碎的阳光从窗户照入书房,鎏金般洒在书案翻开的书页上,墨色的字似乎镀了层金,连案上的那串佛珠也闪着细碎的金光。
书案前的靠椅上,谢行之眼眸沉沉,夹杂着一丝欲色。
他手肘搭在扶手上,冷t白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扶手,似在思索什么。
原来又是梦。
虽说梦见表妹已不是什么稀罕事了,但他竟不想这次的梦竟如此荒唐。
梦中,他看见三弟与表妹在院子里放纸鸢,大抵是将没有放成的那次补上。
两人有说有笑,玩得不亦乐乎,尤其是表妹,不再是泪眼盈盈的伤心模样。
她的笑靥如花,仿佛只对三弟。就像那次两人一同离开,夕阳下,一个手影,偏生就是这哄小孩的把戏,哄得她喜笑颜开。
论血缘亲近,三弟才是她亲表哥,两人的关系,也该如此亲近。
可他心里却闷堵,不想眼前是两人的嬉闹,也不想三弟吃她的桃糕。
表妹放完纸鸢,出了层薄汗,两颊粉嫩,如出水芙蓉般娇艳。
浅色衣襟微微敞开,露出一截雪白,无意间露出的浅色小衣系带若隐若现。
女子身子软软的,与男子的截然不同,独属她身上的甜味挥之不去。
她紧紧贴着他,他怎会没有感觉。
他竟想去亲近。
青天白日的,真是太荒唐了!
谢行之阖眼,长指打圈揉着眉心。
一闭眼,又是她梨花带雨的模样,谢行之心突然软塌了下来。
明明他也知不该仅凭窥见的一点,便给人或事下了定论,可还是将她划归去了心思不善此类。
表妹是安分乖巧的,是他梦的人,不安分,会来缠他,乱他的心。
或许是因为十七年前冬日的那场巨变,他太敏感了,眼里容不下一丝至亲被欺骗、被背叛。
末了,谢行之睁开眼睛,起身离开书房,衣袖拂过间带着清冽的味道。
一开门,正德一手捂住屁股,正往他这边走来,一看到他忙将身后的手放到前面来,问道:“世子,您去哪?”
他刚领完罚,屁股疼。
“祖母那边。”
谢行之淡淡看一眼,“你不必跟来,回屋养伤吧。”
正德拱手道:“这次受罚小人长记性了,往后表姑娘那边小人知道该如何处理了。”
谢行之颔首,没说什么,径直出了鹫梧院,往淳化堂的方向去。
月吟照例去请安,路上遇到谢漪澜,便结伴去了老夫人那里。
两人都默契地没提昨日发生的事情。谢漪澜聊起了别的话题,两人一路上有说有笑,眨眼间便到了淳化堂。
月吟来到里间时,三位夫人正陪老夫人说话,而谢行之在一旁静静听着。
谢行之看见她后,目光淡淡飘来,与她打了个照面。月吟别过头去,只当没瞧见他,低头跟在谢漪澜身后。
给老夫人请完安后,月吟便习惯性退到大夫人椅后、谢漪澜身边。
此刻,老夫人不急不缓地转动手中佛珠,看向大夫人,说道:“既然星丫头来侯府时住在你大房的皎月阁,便就住着吧,不搬回二房那边了。”
大夫人笑容真切,道:“这样也好,省得搬来搬去。”
月吟自是欢喜,唇浅浅弯了弯。
老夫人这话无疑是给她吃了颗定心丸,她应该是留在了定远侯府,至少不用再担心哪天就突然被赶回扬州了。
解决了留下来的难题,如今她还需要讨得老夫人欢心,让老夫人重新接受她这个“外孙女”,只有这样,接下来那件事才能真正被揭出来。
月吟想着开心的事情,脸上的笑浅浅的,抬头时余光无意间落到对面的谢行之身上。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感觉谢行之也在笑,是一抹极浅的笑,似有若无,不易察觉。
她继续住在鹫梧院隔壁的皎月阁,他难道不应该愠恼吗?
毕竟他是讨厌她的。
梦境和现实终究是不一样的,他不会像昨日梦里那样哄她。
回皎月阁的路上,月吟见花园里的垂丝海棠开得正艳,想去屋里前几日折的海棠花快谢了,便想着重新折些。
月吟一边摘花,一边跟丫鬟说话。
她瞧中了一束簇团般的花枝,但奈何有些高,她垫脚伸手也够不到。
倏地,一个身影投下,轻而易举就折下那花枝。
待月吟看清人后,抱着手里的几束花枝,福身行礼,“三表哥。”
谢沅将折下的垂丝海棠给她,“老远就看见表妹了。”
月吟笑着接过,“谢谢三表哥。”
谢沅问道:“表妹还想摘哪枝?”
月吟起先是看中了一枝,但太高了,她根本够不到,便没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