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书网.Top

恰与梨花同梦by尤四姐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12-26


这是肺腑之言吗?看上去不太像。
皇帝仔细打量了她两眼, “什么叫你也要脸?给朕送五色丝,难道是件很丢脸的事?吗?”
苏月心道这分明就是明知故问,如果不是想?借此挽回颜面, 他非让她在?众目睽睽之下送五色丝干什么?不就是不平于当年被拒婚, 嘴上说得大方, 其实时刻都在?暗中计较吗。现在?面子挽回了一大半,应当高兴了, 结果得了便宜又装模作样起?来,真?是实打实透着虚伪。
然而蝼蚁的不平, 又有?谁会在?乎, 她心里的不情愿,当然也不能说出口,只好尽量挑些中听?的来说, 摆出一副诚恳的样子道:“我与陛下的纠葛, 早已?人尽皆知了, 就算我再想?向您表达仰慕,也得忌惮人言可?畏啊。我这人是否贪恋权势, 陛下是知道的,这一送就从?正直的女郎,变成了谄媚逢迎的小人。我爱面子, 实在?做不出来, 陛下圣明烛照, 肯定能明白我的难处,是吧?”
这番解释恳切至极,恳切得皇帝都要怀疑她说的是真?话了。
“你是不是贪恋权势, 朕并不知道。”他有?些为难地说,“朕与你不相熟, 人性复杂,今日不贪,不表示明日也不贪。再说贪恋权势并不是坏事?,有?贪慕才有?进取,朕记得早就同你说过了。”
“是。”苏月的气势顿时又矮了好几?头,“反正就是卑下心怀鬼胎,心中有?愧。卑下虽是个不起?眼的小女子,偶尔也想?在?旁人面前?装高洁。毕竟错失良机捶胸顿足,要是再卑躬屈膝地献媚,会被人瞧不起?的。”
皇帝听?罢,舒展开了眉目,“倒也不是那么不起?眼,小娘子还是有?几?分可?取之处的,琵琶弹得很好,个头也不怎么高。”
苏月噎住了,他这又是在?取笑她吗?什么叫个头不高?她是赶不上他顶天立地,但在?女郎中也不算矮。
看来这天聊不下去了,苏月愁眉笑着,平了半天气,还是决定原谅他的无礼,耐着性子问:“那么陛下专程传召卑下,只为五色丝的事?吗?”
皇帝反问她:“朕想?召见你,需得有?理有?据?”
苏月眨了眨眼,败下阵来,“不敢,卑下是随口一问。其实下半晌无事?,卑下可?以?陪陛下说说话。”
皇帝满意了,这才转身指了指窗外,“琉璃亭池的泉眼有?变,起?先一个,现在?变成一双了,你说这是不是个好预兆?”
苏月抚掌说:“那是自然啊。想?来陛下的姻缘到了,不日就要迎娶皇后?了。这可?是天大的好事?,池子里冒出双眼泉水,是为庆贺陛下觅得佳偶啊。”
皇帝冷眼垂视她,“朕要迎娶皇后?了,你似乎很高兴。”
苏月差点忍不住笑出来,“普天同庆啊陛下,您决定何时成婚?”
皇帝对她厌弃不已?,“催朕立后?是太后?和臣僚的事?,辜娘子就不必掺合了吧。还有?,你不觉得与朕谈起?婚嫁的话题时,有?几?分尴尬吗?”
苏月心说并没?有?,她是真?心希望他能走出阴霾,找寻自己的幸福。可?她不确定这话能不能说,于是只好讪讪微笑了。
皇帝别开了脸,淡声道:“四月采选,各地送了不少美人入上都,你知道吗?”
苏月说是,“卑下听?说过,可?惜人在?梨园,没?有?机会得见。但既然是要入掖庭的女郎,必定个个有?倾国倾城的容貌,陛下身边有?了虔心侍奉的人,太后?也可?放心了。”
皇帝说起?这个,有?几?分事?不关己的意思,“太后?挑了十二名收入安福殿内,说是调理妥帖后?,再送到御前?来。”
苏月暗忖着,那这名号不好定,人虽留下了,却不知该算作嫔妃还是宫人。
皇帝是军务和朝中大事?处理惯了,没?有?半分怜香惜玉,一心只图实用?,“都说那些女郎容貌出众,但据朕看来,不过是中人之姿,言过其实了。新朝百废待兴,宫中也需要人手,朕觉得这十二人更该做女官,挑聪明伶俐的送进皇后?宫中,日后?再慢慢指派差事?,总有?用?得上的时候。”
苏月听?得感慨,果真?是做皇帝的人,想?得真?长远。皇后?连影子都没?有?,女官倒先准备好了。
“还是得听?太后?的意思。”她含笑道,“太后?眼光独到,会将一切妥善安排的。”
这是忙里偷闲也要顺便夸奖自己一下啊,太后?是眼光独到,否则也不会经过人家门前?,就决定向人家下聘。至于那十二位女郎,全仗太后?竭力筛选,矮子里头拔高子,挑得可?说十分辛苦。
太后?当时很灰心,曾问过他,到底要不要把辜家女郎弄进掖庭来,毕竟选来选去还是觉得一眼入心的最好。而他觉得面子上过不去,一国之君强抢民女,传出去实在?不好听?。
然而想?靠她自愿……她是完全没?有?这个打算。他们父女仿佛共用了一个脑袋,父亲不看好这门亲事?,女儿便坚决照着父亲的意思行?事?。且都是十头牛拉不回来的脾性,辜祈年曾让太后?头疼,现在?辜苏月也一样令他头疼。
“你过来。”皇帝决定借用?一下身份的便利强人所难。
苏月戒备地看着他,“陛下有什么示下?”
“放心,光天化日,朕不会对你不利的。”皇帝边说边抽出袖子里的那根五色丝,扬了扬手,“给朕系在?手腕上。”
苏月不敢多琢磨,忙应了声是,双手把丝带承接过来,比划着长短,计较怎么系才妥当。
就在?她预备上手的当口,忽然见皇帝把袖子翻卷起?来,卷得有?点过,袖口直接撸到肩头,露出了精壮的臂膀。
苏月呆滞片刻,心道这是刻意向她展示男子汉气魄吗?不可?否认,线条确实漂亮,但如此不遮不掩,多少有?点过分了,她毕竟是女孩子啊!
她又看了两眼,然后?才显出一点鄙薄之色,想?起?来该避嫌。
皇帝一直留意她的表情,本以?为她会欣赏他强健的体格,不说拜服,至少会腼腆地满意吧,结果并没?有?。她左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捏着五色丝,另六个指头翘得老高,似乎是为了防止和他过多接触。他便有?些恼火了,这是什么意思?她看 裴忌喝水都能看得小脸酡红,怎么见到他裸露的臂膀,竟一点都不觉得心猿意马?
于是拉长了脸,捏着调门咳嗽了一下,因离得太近,吓了她一跳。
后?知后?觉的苏月,终于发现了他的不满,硬着头皮在?他手腕上绑了个漂亮的蝴蝶结,然后?小心翼翼把他卷到肩头的袖子拽了下来,“天气虽暖和了,但湖上风大……陛下要小心着凉啊。”
皇帝没?有?说话,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定定望着她,微微一眯,她心头就“咯噔”一下。
“陛下甚是健硕。”她识趣地说,“到底是战场历练出来的,羸弱书生比不了。”
头顶上的人哼了一声,勉强算是接受了。
抬手看看,皇帝觉得这花花绿绿的丝线扣在?手腕上,颇有?一种反差式的美感。他等?了良久,想?等?来她的好奇,至少问一问这五色丝是谁赠的,可?她却眼观鼻鼻观心,彻底安于现状了。
他不由叹息,“辜娘子,你对这世上的不解之事?,是否从?来没?有?半分好奇?你不想?知道这根丝线是谁的吗?”
苏月道:“五色丝长得一模一样,哪里分得清是谁的。戴上不就是为了辟邪吗,功效到了就行?了。”
皇帝的两道剑眉压得更低了,沉默着凝视她半晌,忽然扬声唤国用?,“去找彩线来。辜娘子觉得这五色丝过于寻常,要现编长命缕,敬献与朕。“
苏月呆住了,“我何时这样说过?”
国用?是最称职的内侍,并不在?乎女郎怎么反驳,只要是陛下下的令,照着承办就是了。
很快,五彩的丝线被送到了面前?,一缕一缕在?金漆托盘里放得整整齐齐。国用?说:“小娘子,您要的彩线送来了。您只管编,要是不够,奴婢再替您预备。”
苏月垂眼看着,心道他们主仆是专门设计捉弄她啊。这些够她编一下午了,还嫌不够,那往后?不要做乐工,上暴室投身织作算了。
皇帝踅身在?一旁的圈椅里坐了下来,好声好气道:“编吧,朕下半晌有?空,就在?这里监督你。”
苏月惨然说:“陛下,卑下不会编,卑下从?来没?有?编过长命缕。”
皇帝很惊讶,“你不是女郎吗,还有?女郎不会编长命缕?”
苏月尴尬地笑了笑,“往年过端午,都是家中仆婢替我们准备的,用?不着我们亲自动手。”
皇帝直拧眉,暗中腹诽太后?只重容貌,没?想?到她竟连这么简单的女红都不会。要是早知道她连长命缕都不会编……算了,只要生得美,会不会女红无伤大雅,反正杂务有?人做,那双纤纤玉手能保养,就尽量保养吧!
反正想?要她亲手做的东西有?点难,皇帝退而求其次,“编发总会吧,就照着编发的手法编,很简单的。”
苏月只得勉为其难上手,各抽出一根丝线合成一股,又发现无处能栓绳结,顺手朝皇帝递了递,“替我拽着。”
皇帝也没?端架子,依言拽住了绳头,然后?看她勾起?细细的小指,咬牙切齿地开始摆弄这些丝线。令人欣慰的是她确实没?撒谎,编了一程才发现缺少筹划,编得不太好看。
皇帝提了一点意见,“是不是太细了?若每个颜色用?六根,编成之后?可?以?更显眼些。”
苏月抬了抬眼,“为什么非得用?六根?”
“因为吉利。”皇帝嫌弃地说,“不要什么都问为什么,要勇于尝试,知道么?”
这下只能放弃重来了,苏月偏身又在?托盘里清数,各数出六根,照例塞进皇帝手里。
外面艳阳大盛,凉亭内丽影双双,远观诚如一幅画吧!
她不说话的时候,真?是可?喜可?爱。皇帝静静凝视她,浓长的眼睫在?颧骨上投下一排稠密的阴影,她有?纤巧的眉形、玲珑的鼻子,还有?丰盈的口唇。最难得是那头如云的乌发,皮肤剔透如樱桃毕罗般……难怪太后?一眼便看上了,现在?想?来她就算是个寡妇,太后?也会毫不犹豫替他聘回来吧!
可?惜美人如花,与他错身而过。他忍不住感慨:“若当初辜翁应下这门婚事?,我们的孩子应当已?经会走路了。”
苏月手上顿了顿,正色道:“陛下,我是清白的女儿家,您这么说,未免唐突了。”
皇帝受她指责,发现自己确实很失礼,只好怏怏闭上了嘴。
这长命缕编起?来和五色丝差不多,只是工艺应当更复杂,但一切难题到了辜娘子手里,都可?以?尽量简单化。她编辫子,编得得心应手,皇帝左看右看还是觉得差了点意思,视线在?她发髻上搜寻,发现了一支累丝菱花掩鬓,“朕觉得,可?以?往上面加点东西点缀一下。”
苏月心道这人好麻烦,嘴里却曼应着:“加什么呀……没?什么可?加的。”
皇帝从?她鬓边摘下了那只掩鬓,三两下就把簪身撅折了,“用?这个,上面有?孔洞,正好能穿进去。”
苏月愕然看着断落的簪身喃喃:“ 陛下,这是登台分发的首饰,晚间还要还回去的啊。”
那枚掩鬓托在?掌心,皇帝的聪明劲儿一下子就蒸发了,“不是你的?”
苏月道:“登台的乐工须得着装统一,从?礼衣到头面首饰,都是内宰提前?替我们预备的。等?用?完了还回去,下回还得供别的乐工使用?呢。”
这下子算是损坏公物?了,后?果很严重。皇帝思忖片刻,难堪地想?了个办法,“这样吧,下令将今日的用?度全赏给乐工,你就不用?再归还了。”
且掩鬓一般成对佩戴,一个编入长命缕,另一个她自己留下,寓意可?说非常好了。
苏月却高兴不起?来,别人能得全套,她的头面无端缺了一样,实在?可?惜。但事?已?至此,撅断的簪子接不回去了,只好编进彩线里。
渺起?一目穿线,好不容易穿透了那朵菱花,再长长编上一段,最后?收尾打个结,托在?手里一看,居然十分特别。
“来,我给陛下戴上。”她招呼着,“男左女右,伸左手。”
皇帝纳罕,“先前?那一根,你怎么给朕戴在?右手上?”
苏月的解释十分合情理,“晚宴上您还要举杯呢,万一露出来,未免有?些不庄重。”
不庄重?分明是她不想?让裴忌发现,头上的首饰跑到他手腕上去了。
皇帝凉笑一声,伸出了右手,“朕不忌讳,朕就要戴右手,你不用?考虑那么多,依着吩咐行?事?吧。”
苏月没?办法,只好依言替他绑在?右手,预判他又要掀袖子,赶忙提前?一步压住了,笑着说:“只需露出腕子,卑下可?以?绑得很结实,不用?撩衣袖了。”
三言两语间大功告成,皇帝仔细审视,十分满意,摘下腰上的香囊抛给她,“赏你了。”
苏月手忙脚乱接住,恭敬地呵腰,“多谢陛下恩赏。”
皇帝偏头一瞥,见她活像托着烫手的山芋,笑容慢慢浮上他的脸颊,“怎么不挂上?要朕帮你吗?”
“不不不……”她忙摆手,“卑下可?以?自己挂。”
二龙戏珠的金丝绣,真?是扎眼得很啊。今日的礼衣没?有?腰带,只有?束胸,这人要帮她挂,可?见用?心险恶,令人不齿。
转身牵在?胸口的绸带上,她又谨慎地追问了一句:“登台的时候,卑下可?以?摘下它吗?”
皇帝的视线在?那香囊上一盘桓,因位置比较尴尬,很快别开了脸,“御赐之物?,是想?戴就戴,想?摘就摘的吗?上回朕的那件斗篷被你随意剪了,朕还没?有?问你的罪呢。”
苏月知道这个话题可?以?不必再议了,便识趣地回禀:“陛下,我来了半日,好像该回去了。”
每次她借故要走,都会引得他不喜欢,“辜娘子很忙,比朕还要忙。”
苏月说不是,“卑下晚间要登台,得回去听?从?太乐令的调遣。”
身上有?职务,倒也莫可?奈何,皇帝还是体恤人的,没?有?多说什么,抬手摆了下。
苏月连连谢恩,正预备告退,退了两步又站定脚,指指盘中的丝线道:“陛下,我能把这个带走吗?”
皇帝知道她的小九九,怕不是打算再编一根赠给裴忌吧。遂没?好气地说:“你倒是贼不走空,来都来了,要不磕个头再退下?”
这下她不敢再打主意了,丝线不要了,头也没?磕,趁他没?有?继续刁难,忙退到了凉亭外。
还是外面的世界舒爽,湖风扑面,天高云淡。苏月松懈下肩背,长出了一口气,但低头看见胸前?挂着的香囊,顿时又觉得很为难。这东西绣着龙,是御用?的物?件,就这么回去,必定被追着调侃。
可?她不敢摘,怕那个小心眼的人寻她晦气,中晌刚处置了开国的功臣,不在?乎多处置一个她。
好在?她有?急智,躲到背人的地方,把香囊塞进了抹胸里。因为有?丘壑,表面看来一点都不突兀,这下可?算两全其美了,忙整理衣衫抚抚鬓发,快步赶回了避风台。

进门就听颜在追问:“怎么样, 陛下为难你了吗?”
苏月说没有,“只是召过去闲话家常了几句,陛下说四月里各州郡敬献了女郎, 太后留下十?二人调理, 将来要送进掖庭侍奉他呢。”
颜在的反应说不上来是高?兴还是失望, “后宫中有美人了,陛下是不是就把前尘往事放下了?”边说边叹息, “我原本?还指望你当皇后,好好改变梨园乐工的命运呢。”
苏月忙捂她的嘴, “快别胡说, 被人听见了闹笑?话。”
颜在扒下她的手,还是十?分看好她,真诚地说:“没关系, 当不成皇后可以当贵妃, 只要能吹上枕头风, 记着一定替梨园子?弟谋划谋划。”
苏月被她闹得没办法?,信口应承, “好好好,我记下了。将来梨园也?像国子?监一样,乐工须考核选拔才能入园, 且入园有年限, 到了年纪可以自行决定离开还是留下。乐工不陪人饮酒, 不供人取乐,谁敢打乐工的主意杖责四十?,这样总行了吧?”
颜在想了想, “再加一条,俸禄调高?, 出类拔萃者能升迁,有官做。”
苏月失笑?,“成啊,只要我能惑主,这些不都是小事一桩吗。”
颜在满含期望地望着她,仿佛她已经戴上了凤冠。然而?再一看,不由“咦”了声,“你的掩鬓怎么不见了?”
这个问题就有点难回答了,苏月抿着鬓角支吾,“回来的时候就发现不见了,也?不知掉在哪里了。”
缺了一边,但愿登台的时候无人发现吧。后来大家遵从太乐令的指示调好了弦,闲坐在廊下等待晚宴开始,这时中晌分派在神?仙宫,为内外命妇奏乐的云罗进来了,带来一个消息,说见到汉阳长?公主了。
大家还记得那回公主府上发生的种种,一听便忙打探,不知那位长?公主近况怎么样。
云罗说:“显见地丰腴了,精神?也?很好。你们在仪鸾殿奏乐,没见到神?仙宫里人来人往,太后借故召见了少府丞,说是有话吩咐,实则是引荐给汉阳长?公主的。我还听人说起了葛驸马和皇婆母,说他们不肯离开上都,被彭王捆绑起来扔出了城。结果他们没眼色,仍旧带着葛家人在城内盘桓,陛下知道长?公主受的委屈,要杀葛家母子?泄愤,长?公主心善求了情?,最后打断了他们的腿,拿哨子?船装着,运回余杭了。”
众人都觉得解恨,也?庆幸长?公主能有个好结果,但苏月的注意力全在哨子?船上。
她追问云罗:“江南到上都的航运通了么?”
云罗说通了,“刚立国那会儿只许漕船通行,二月里商船也?让走?了,我上次去排岸司督察府上奏曲,听他们席间?说的。”
就像连日阴雨过后,乍然见到了一缕阳光,苏月听了这个消息鼻子?直发酸,心里隐约有预感,也?许阿爹真的来上都了。
她一直记得阿爹的话,说会来救她的,但年前水路不通,穿州过府需要繁杂的手续,万一闹得不好便惹官非,即便再心急也?得忍耐。年后就不一样了,一切恢复正常,从苏杭到上都不用路证,乘船就能通行。
阿爹肯定来上都了,即便还未入城,也?一定在赶来的路上。她只需再忍耐一段时间?,运气好的话,说不定真能回姑苏。当然,是在权家大郎不作梗的情?况下。
想起那个人,她又开始发愁,作为帝王很凶悍,作为被拒的提亲者又心有不甘。当权力遇上了委屈,他就张狂了,极尽所能地恐吓她,又为了面子?,时不时想把她诱骗进宫。
然而?这诱骗还不直说,他要你自己?领悟,哭着喊着非他不可。这是何等的幼稚啊,别不是军中呆久了,没和女郎打过交道,他开天辟地就知道她一个,所以决定拿她小试牛刀吧!
总之不敢细想,怕夜里睡不好觉,被噩梦惊醒。自己?现在好像什么都做不了,抹胸里还夹着他的香囊呢……唉,简直不像话,这倒霉的孽缘。
不过阿爹若真能来,定会替她想办法?的,有希望总比没希望强。她须得沉住气,别叫人看出端倪,晚宴上还是如常演奏,怕皇帝用眼神?杀她,她愣是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好在夜里的表演,以吹鼓署的大乐为主,内敬坊只有两曲雅乐,奏《兰陵王》和《苏幕遮》。奏完等待大宴结束,到时候清点了人头,就可以跟随太乐令回圆璧城了。
初五日,娥眉月,九洲之上夜色昏昏,但有数之不尽的灯笼,把蜿蜒的千步廊点缀得湖上玉带一样。
女郎们抱着乐器候在阊阖门前,只等殿内的乐工来同她们汇合。等了好一会儿,没见太乐令的身?影,倒等来一名内侍,冲着苏月说:“小娘子,有位贵人要见你,请娘子?随我来吧。”
那内侍不多言,转身?在前面带路,苏月只好跟上去,疑心是不是太后终于要召见了,胆战心惊地打探,“请问中贵人,是谁要见我?”
内侍道:“我也是受了小兄弟的托付,只让我带路,并不知道是谁约见娘子?。”
看来不是太后了,绕了这么多弯子?,难道是裴将军?想起午间远远的对望,不由暗暗雀跃。今日连一句话都没说上,自己?遗憾,难道他也?遗憾吗?
心里思?量着,这夜似乎也?多情?起来。内侍退下后,她孤身?站在亭子?内等待,开始预备说辞,见了人家,该以怎样不俗的谈吐作为开场白。
还没打算好,便听见有脚步声走?近,她含笑?转身?迎接,但很快就笑?不出来了,一下子?拉长?了脸,“陛下没有国家大事要忙吗,怎么又召见卑下了?”
皇帝深深感觉到她的不待见,伤心多少有一些,但不妨碍他给她上眼药,“你以为你等的是谁?除了朕,还有人敢在宫中约见你?”顿了顿话锋一转,遗憾地说,“朕给你带来个可靠的消息,郑国公给裴忌做媒了,说合的是本?家的侄女。裴忌似乎也?有结亲的意思?,约了过几日要登门拜访,小娘子?是不是恍如遭受了晴天霹雳呀?”
苏月果然已经呆住了,虽说自己?是单相思?,但得知人家在议亲,还是很有些难过的。
皇帝见她神?色黯然,好心地开解她:“朕能体谅你的心情?,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看开些就好了。朕说句不好听的,你们本?就不合适,大可不必因他护过你一次,就莫名其妙芳心暗许。人家娶过亲,你也?不至于屈就成这样,要去给人做填房……”
苏月越听越悲伤,“陛下知道这话不好听,不能不说吗?”
“忠言逆耳,”皇帝说,“有时候就是需要当头棒喝,才能把人从漩涡中拽出来。唉,你的不快朕也?经历过,同样有伤心的过往,才能知己?知彼,有话直说。”
苏月抬眼看看他,“我怎么觉得陛下不是好心安慰,是来看我笑?话的?”
皇帝说哪能呢,“朕是一国之君,政务如山,每日都要忙到子?时前后才能安置,没这个闲心看你笑?话。百忙之中抽空来见你,是看在同乡一场的份上,人生过客何必留恋,散了就散了,节哀吧。”
苏月嗫嚅了下,很想把这话照原样奉还他,但见他一双眼睛发着真诚的光,便没好意思?挤兑他。
活长?到这么大,头一次喜欢一个人,可惜没有好结果,遗憾不能说没有,但抽身?也?不像想象中那么艰难。她只是觉得哪里弄错了,竟然会和眼前人谈论自己?的秘密,害得她连辛酸泪都不能流半滴。
皇帝奉劝了半天,裴忌的事说完了,就该来提出自己?的困惑了,掖着两手询问:“辜娘子?,朕说过登台的时候不能摘香囊,你好像没有听朕的话。这是为何呢,是朕的威严不够吗?你看朕好心好意来告知你裴将军的消息,你却如此慢待朕,多少让朕觉得有些失望啊。”
苏月望着他,觉得他今日真的得意坏了。以前一直对她憋着火,总算看到她吃瘪,他浑身?都透着高?兴,还不忘点个题,提醒他们“同样伤心过”。
同样个鬼,这两件事根本?不能混为一谈。苏月道:“我养了一盆花,今天出门的时候忘了浇。”
皇帝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来,“别顾左右而?言他。”
有些话,积攒在心里不好,该说的时候还是得说出来,苏月道:“陛下有没有想过,您老是召见我,会影响我的姻缘,谁也?没长?十?个脑袋,敢招惹得罪过陛下的女郎。要不往后,咱们就不私下见面了吧,卑下知道拒婚这事伤您至深,但人要往前看,您将来会遇见如花美眷,比卑下更适合陛下。”言罢见他沉默,她决定顺杆爬,“那就这么说定了?卑下还要赶去与同伴会合,就此别过陛下了。”
她自以为是一番,居然真的要走?,但皇帝的语调幽幽,透出一股骇人的震慑,“朕该怎么做,用不着你来教导。你还没回答朕的问题,那个香囊哪里去了,是藏起来了,还是扔了?”
反正两下里都不怎么高?兴,这场谈话走?进了死胡同。苏月因裴将军心情?低落,皇帝又咄咄逼人,她咬着牙从抹胸里把香囊抠出来,解下丝带朝他扔了过去,“送出去的东西紧盯着不放,既然舍不得,还你就是了。”
皇帝慌忙接住,看她气咻咻转身?就走?,心里的惊讶难以平复。
香囊上还残存着她的体温,掌心没热,耳根子?却热起来——她把它?保存得真好,货真价实的贴身?珍藏啊!
所有的不快,因此烟消云散了。他看着她的背影,脚下踟蹰,国用适时闪现,手里托着灯笼的挑杆,无声地向上举了举。
皇帝意会了,接过挑杆跟上去,嘴里说着:“朕送你一程。”
苏月走?得很快,那纤丽的身?影一闪便进了阊阖门。
南北的巷道悠长?,到了晚间?两道宫门之间?一般是不通行的,因此也?没有灯。今日是初五,月光晦暗,只有稀薄的星辉照亮,连脚下墁砖的缝隙都看不清楚。不过那盏灯笼不多时便在身?侧摇摆了,甩又甩不脱,她不想领情?,直撅撅道:“卑下可以自己?回去,不用陛下相送。”
可那人浑不在意,“与帝王相处有个要诀,赏你的你不能推辞,没赏你的你不能讨要,记住了吗?”
苏月心道规矩那么多,烦人得很,就不能不相处吗?
然而?那灯笼就像鬼魅,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她快他也?快,她慢他也?慢。
苏月终于忍不住了,站定脚回身?问他:“陛下,您是不是爱慕我?要是,您就直说,不要这么吓唬人,卑下胆子?小,经不得吓唬。”
皇帝没想到她这么直接,直接到他居然不知如何作答。
关于这个问题,他也?曾问过自己?,是不是受太后影响太深,潜移默化地认为没得到的人最好,所以见了她便中意她。他也?没打算自欺欺人,目前来说他确实是欣赏她的,毕竟她长?得漂亮,琴技好,性格也?不差,作为妻子?的人选,可说十?分合乎标准。但也?仅仅是合适而?已,就像将遇良才……他一向很惜才,对她另眼相看也?是正常的。
2023最新网址 www.fushuwang.top 请重新收藏书签

推荐福书 假千金一心苟  公主病穿进极  撞星—— by  星际首富大小  (综漫同人)  珍宝—— b  招惹阴湿疯批 

网站首页最新推荐浏览记录回顶部↑

福书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