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与梨花同梦by尤四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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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办法,她?只得迈着小步,哒哒跟在他?身后。
安福宫中游廊蜿蜒悠长,晚间都挂上?了灯笼,照得这夜也有几分柔软。皇帝听着身后的动静,心?里是安定的,随意问了她?一句:“来了半日,觉得这里怎么样?”
苏月没?有吭声,因为不知从何说起。
前面的人等了良久不见她?回应,又不高兴了,“朕说话,你不能不理朕,就算没?话找话,也得答上?两句,知道吗?”
既然如?此,就不用太客气?了吧!苏月忍不住嘀咕:“你不是说,我到了这里会交上?新朋友的吗,可来了半日,谁也不理我。”
皇帝闻言讶然,“谁也不理你,为什么?定是你人品不好,被人看透了。”
苏月气?得拿眼横他?,“我人品不好?梨园里全是我的朋友,他?们从不说我人品不好。我仔细思量了,还是因为安排有误,我是来做宫人的,怎么给安排进十二侍里去了?人家?以为我是来抢饭碗的,自然厌烦我。”
皇帝顿住步子?,静静看着她?,半晌道:“那怎么办?朕让人吩咐那些女郎,不许她?们排挤你。”
苏月捺了下唇角,低下头?小声道:“不用,我自己的事,用不着别人帮忙。”复又试探着讨主意,“陛下,要?不我还是回梨园吧,从此一定安分守己,精进技艺,报效陛下。”
皇帝沉默了良久,在她?以为他?当真在认真考虑时?,无情地扔了一句:“不行。”
她?失望至极,又不能争辩,一口气?泄到了脚后跟。
皇帝知道她?不高兴,负着手边踱边道:“梨园有什么好,被人消遣,被人轻薄,被人逼着饮酒,被人逼着强抱,这才过了几日,就全忘了。旁人不都说朕是为报复你,才把你送入梨园的吗,为了打破这个传言,朕非得把你从梨园捞出来,再另行安排。”
这一安排,十二侍变成了十三侍,她?实在想不明白他?要?干什么。问他?是不是爱慕自己,他?极力不承认,却强行把她?塞进了扩充掖庭的队伍里。这么一来,回家?真的还有望吗?她?已经不愿意想得那么长远了。
不过对于?她?无法融入十二侍这件事,皇帝给她?出了个不错的主意,“这世界弱肉强食,你知道吧?别人排挤你,你也可以针对她?。寻你衅的,令你不痛快的人,想办法把她?逐出掖庭就是了。从此眼不见,身心?舒畅,一劳永逸,不是很?好吗。”
苏月关注的重点永远和他?不一样,不合时?宜地问:“陛下,您没?有看我不顺眼吗?为什么不把我逐出去,也身心?舒畅一下?”
皇帝被她?问得张口结舌,憋了半天道:“你出不去,朕方能身心?舒畅。以后这个问题不要?再问了,免得自讨没?趣。”
他?凶巴巴,苏月便不敢多言了,把他?送到大殿前,微微俯了俯身,见他?提袍迈进去,才颤巍巍直起身来。
范骁适时?冒出头?,小声道:“差一点儿我就挨板子?了,多谢娘子?替我斡旋,保得这老骨头?不散架。不过娘子?,往后可不兴再干那些粗活儿了,宫里自有做杂役的人,何劳娘子?动手。”
苏月点了点头?,“对不住了,班领,是我不懂规矩,险些连累了你。”
范骁摆手,“这都是小事,不知者不怪罪么。娘子?听我说,一般廊前的那十二位,通常只陪着太后说话解闷,了不起送个茶水,就已经算很?尽心?了。小娘子?往后也这样,要?自矜身份,好好保养自己,把皮肉养得嫩嫩的。”
苏月疑惑道:“养得嫩嫩的,做什么?”
范骁说:“侍君呀。今晚陛下来了,你回廊前直房看,女郎们可歇不好了,一个个都在院子?里徘徊呢。”
苏月咋舌不已,满院的女郎都等着那个人,果然这就是皇帝的快乐,不用自己等人,永远被人期待着。
“那陛下有没?有青眼哪位女郎,我好巴结逢迎。”她?忽然想起了鲁国夫人府上?那位宝成公主,连有国仇家?恨的,也都被他?的权势驯服了。男子?要?想受欢迎,还是得黄袍加身啊。
范骁说没?有,“陛下来去匆匆,没?有正眼瞧过那些女郎。想是不合脾胃吧,也或者没?有机会熟悉,等日后分封了,慢慢就熟络起来了。”
所以真是个嘴坏矫情又难搞的人,这么多漂亮的女郎,也不知他?在挑剔什么。
出来这半天,十二侍全在院里候着,自己未免有些特立独行了,这样不太好。便同范骁说了声,赶紧回去了。
廊前的长直房是个不小的院落,也有自己的名字,叫“好望山”。范骁描述得没?错,那些女郎大部分都在院中消磨时?光,有的观花,有的喂鱼,还有坐在秋千上?闲谈的。个个都不像在等人,但一听院门上?有动静,个个却都慌忙转头?张望。
当然一见是她?,脸上?都有失望之色,有人阴阳怪气?,“这个时?候,辜娘子?怎么往前殿去了?莫不是知道陛下要?来,特意上?赶着露脸吧。”
苏月脾气?不错,但也分得清是真有敌意,还是女郎之间单纯的不对付。自己和皇帝那没?开始就结束的婚约,她?们必定也都知道,为了免于?被她?们拿来取笑,不如?自己先说破,便道:“我与陛下见过好几回了,加上?又有些渊源,哪里用得着上?赶着露脸,陛下早就记得我了。”
如?此的招人恨,引得那些女郎嗤鼻不已。好听话花钱也买不来,难听话却是声声入耳,“当年既然眼高于?顶,如?今腰杆子?挺到最后,才算有气?节。”
苏月发笑,“我没?气?节,真有气?节,也不会上?这儿来了。大家?都一样,都想做人上?人,想出人头?地又不丢脸,陛下说过,欣赏有野心?的女郎。”
越说越不招人待见了,那些女郎直咬牙,“我们与辜娘子?并不一样,哪一位不是官宦望族出身。”
“这是取笑我出身商贾吗?”苏月眨着眼睛道,“英雄不问出处,当年我这商贾之女,可并未受太后与陛下鄙薄,看来女郎们的眼光比太后高多了。”
她?伶牙俐齿,完全一副不肯吃亏的样子?,实在让人可气?。
有人重申:“此一时?彼一时?……”
苏月道:“此一时?我站在这里,与诸位宦官之后平起平坐,老天爷就是如?此不公。”然后见她?们面目扭曲,她?才后知后觉“哎呀”了声,“说得太快,嘴打滑了,不是宦官之后,是官宦之后,真是对不住了。”
反正是横下一条心?了,既然不打算融入她?们,就做那个不受欺负的刺儿头?吧!和皇帝博弈几次,别的没?学会,嘴皮子?倒是练得很?溜,这也算小有收获,人生如?此不畅快,不能再让自己更憋屈了。
院内唇枪舌战,互不相让,院外站在阴影处的人摆了下手,示意回去。
国用压声问:“不用进去给小娘子?撑腰吗?她?们人多势众,别把娘子?吃喽。”
皇帝闲适地说不必,“如?此有大将之风,谁要?想吃她?,得长两副牙。”
第33章
皇帝对于苏月舌战群雄的能力很有把握, 苏月也没想到,这些官家女?郎们吵起架来,实在不怎么厉害。
她们最大的能耐就是轻视她, 拿高高在上的神情眼神鄙视她, “辜娘子, 逞口舌之快有什么了不起,若真厉害, 就重新当上皇后,把我?们这些人踩在脚底下。”
苏月道:“你这是什么怪瘾儿, 要我?把你们踩在脚下?踩你们有钱赚吗?你们大可以去当皇后, 当上皇后之后许我?些银钱,远远打?发我?就是了。”
然后她们便发笑,“凭什么给你钱, 凭什么打?发你?你不是喜欢留在掖庭吗, 掖庭处处需要人手, 多你一个,不过多一副筷子, 也没什么。”
苏月的回击便有些猖狂了,笑着说:“真要让我?留下,可不止添双筷子这么简单。到底是留我?还是打?发我?, 还是再仔细斟酌斟酌吧。”
有几个斗鸡一样的, 冲她横眉怒眼, 恨不得?咬她一口。她却是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把她们气?得?干瞪眼。
终于还是有人出来做了和事佬,一个鹅蛋脸, 眉眼精细的女?郎两头劝解,“就算不打?不相识吧, 日后还要在一处习学?呢,都少说两句。时候不早了,可要回去歇息?明早还要跟内宰习学?礼仪,睡晚了起不来。”一面扯扯苏月的袖子,“辜娘子,算了,回卧房去吧。”
也许是因为吵了半天没占上风的缘故,那些女?郎有些意兴阑珊了,没费什么口舌,甩袖回去了。
围观的那些人也都散了,只剩打?圆场的女?郎一个,苏月方才来同她打?招呼,“让娘子见笑了。”
那女?郎很随和,直说没什么,“先前?听娘子同她们争执,我?还怕你落了下乘呢。好在娘子口齿伶俐,没被她们占便宜,想必以后她们也不会贸然和你过不去了。”边说边介绍自己,“我?叫程舒意,归州人。小时候身体总不好,算命的说我?与父母相冲,就给送到汉阳外祖母家养着了。今年应选才入上都,不似她们早前?都相熟,我?在这安福宫里也没什么朋友。如今娘子来了,正好就个伴,做什么也不用独来独往了,我?心里很欢喜呐。”
人家热络,苏月也不好拒人于千里之外,便微伏了伏身,“蒙娘子不弃。我?叫辜苏月,来历大家都知道,就不与娘子赘述了。”
“确实有耳闻,”程舒意道,“你一来,就听温萃到处宣扬……温萃就是先前?同你起争执的女?郎,她祖父是尚书令,仗着身后有人,在院里很霸道,那些爱奉承拍马的,也都围着她转。”
苏月朝她们各自回去的方向?望了望,“那位温娘子,住的是第?二间房?”
程舒意说是啊,“头一间是大讷言家的女?郎,上党居氏,闺名?叫晗谨。当初太后采选十?二侍的时候,她是头一个被挑中的,所以这里的排序并不以家里官职高低为标准,都是依着太后的眼光。”
苏月了然,不过说起头间房的女?郎,刚才站在那里看了会儿,不多时就回去了,看样子很有一种超然物外的神韵风度。
程舒意知道她对居晗谨好奇,关于那居娘子的评价,也甚是一般,“她不好结交,为人很清高,谁也看不上。想来是因为住着头间房,将?来分封必然能得?个上佳的封号,皇后没准儿也是她,所以她懒得?与他人为伍,也懒于应付人情世故。”
苏月对这院里要紧的人物有了大致的了解,余下那些人便没什么可打?探的了。复又?向?程舒意道了谢,“我?来廊前?半日,只有程娘子愿意与我?说话,我?心里感念娘子。不过时候不早了,不能再耽误娘子了,娘子请回吧,明日我?再与娘子说话。”
程舒意说好,同她道了别就回去了。苏月目送她,看着她走进第?三间房,这才转身返回自己的卧房。
虽说入职的第?一日,开局就不顺利,但并不妨碍苏月感慨居住环境得?到了极大的提升。以前?在内敬坊,屋子也算干净整洁,却缺了一些女?郎居所的温暖,床铺桌椅,一切都是必须。而?这里,竟然有精美的摆设和柔软的帐幔,无端变成十?三侍的惆怅,瞬间因此?退散了一大半。
高床软枕躺上去,魂魄简直要出窍,自从入了上都,就没痛快地睡过好觉。搬到这里来,不说能睡到日上三竿,至少不会半夜听见出演回来的乐工脚步错综,也不会听见呕吐和咳嗽的声音了。
只是这半年来养成了早起的习惯,到了五更就自然醒。因为不知道宫内宰召集她们的时间,醒了也不敢睡,起身洗漱后就在窗前?静坐。
有时小人之心还是有用的,她透过支起的窗户,看见那些女郎蹑手蹑脚走出院子,唯恐惊醒了她。心下不免觉得?可笑,还好她起得?早,集合的时候没有单落下她一个。
至于宫内宰对这些女郎们的教导,无外乎琴棋书画,礼仪女?红。苏月很庆幸爹娘对她的培养,不因小门小户出身,就放任她不管。女郎应当拿手的技艺,她不说精通,也绝不比人差。尤其是声乐这一项,她的技艺拔尖,即便拿的是银字笙,她也照样可以吹得?宛转悠扬。
宫内宰自然对她大加赞扬,一点不因她和皇帝的过结故意为难她。这半天下来,所有人的斤两也大致摸透了,出身显赫的女郎们论功底都不差,但那位头间房的居娘子,确实是要比一般人更优异。
只不过她孤僻,也没人去打?搅她,其实这样很不错,乐得清静。苏月新近的烦恼,就是那位程娘子过于热情,常来她屋里一坐半日,还非要拽她去她的三间房串门。
苏月推辞不过,去了两回,后来就着力找借口,能不去便不去了。
那日大家在配殿里制香,苏月往沉香木上铺茉莉花,层层堆叠互相熏染。制到最后要拿蜡封住坛口,去取火的时候正遇上居晗谨,苏月便将?手里的蜡烛让给了她。
居晗谨抬眼望她,倒也没有推辞,把蜡烛接了过来。只是一交错的工夫,轻声说了句“程舒意和温萃交好”,说完便若无其事地走开了。
苏月心里明白了,转身回到案前?,见程舒意正盯着自己。想是没料到视线会相接,一时转变不过来,那眼神还是恶狠狠的。但那位程娘子变脸的功夫不差,很快又?仰脸冲她微笑,悄悄比了下手,表示午间一同用饭呀。
苏月抿唇回了个笑,心道这些女?郎年纪不大,心眼是真不少。还没等到受封就勾心斗角,若是有朝一日入主掖庭,不闹个你死我?活八成不能消停。
只是她暂时还看不透,程舒意这么费力接近她,到底要干什么。敌不动我?不动,人家不露獠牙,你也不能平白得?罪人家,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仔细提防着就是了。
但人要害你,着实是防不胜防。
心字香熏染了七天,要开启瓦罐重新更换茉莉,大家正给自己的罐子揭封时,见程舒意神色慌张地从外面跑进来,焦急地说:“糟了,太后赏我?的碧玺手串不见了。”
大家闻言抬起头,十?二侍筛选入安福殿的时候,太后给每人都赏了一盘手串,各色材料的都有,人人都不相同。程舒意得?的那串是碧玺,整个院里找不出第?二串来,这回喊不见了,苏月就有了不好的预感,没准是冲着自己来的。
果然,那些女?郎义愤填膺,“咱们清清白白的院子,竟出了贼?这几日谁进过程娘子的屋子,此?人的嫌疑必是最大的。”
“太后赏赐之物,无缘无故丢失了,应当回禀太后,好好侦办。”
于是屁点大的事惊动了太后,太后被搬出来,坐在殿上升堂。捉贼捉赃,那就每个人的屋子都查验一遍,翻找出赃物来,才好定罪。
众人在殿上等着,谁也不许走动,派遣出去的傅姆带着人搜查,很快就把东西找出来了,一口气?送到太后面前?,压声回禀:“在辜娘子枕下找到的。”
一瞬所有眼睛都望过去,有人开始抱不平,“辜娘子这样做,未免太让人伤心了。阖院谁不知道,程娘子对你最好,你但凡有良心,都不该把脏手伸向?程娘子。”
程舒意则是一副委屈的神情,也不说话,只是拧过身暗暗擦泪。
这种情况下,大多数人会辩解“不是我?,我?没有”,然后极力自证,为自己洗脱罪名?。但很可惜,空口无凭都是徒劳,只会越描越黑,没有人会相信你。
殿上的旁观者?们也是这样,带着看好戏的心境,打?算欣赏一下这商户女?的狼狈,等着她到处哭诉,到处说自己是被冤枉的。然而?等了半天,居然没能从她脸上发现半点紧张和急切。
太后有些好奇,“辜娘 子,你不说话,算是默认了吗?”
苏月道:“这是我?与程娘子之间的约定,不能随意泄露。”
大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连程舒意都忘了哭,怔怔道:“我?与你有什么约定?怪我?认人不清,错看了你。”
苏月一脸为难,“程娘子是生我?的气?了吗?你交代我?的事,我?仔细斟酌再三,觉得?这样做不好,实在下不得?这个决心啊。”
她的话,让故事变得?扑朔迷离起来,偷窃的事排到了第?二位,大家更好奇程舒意究竟交代了她什么。
太后撑住了额头,“不要打?哑谜了,把前?因后果说清楚吧。”
苏月又?看了程舒意一眼,这才下定决心道:“太后问?话,卑下不敢不从,其实这盘手串,是昨日程娘子亲手交给卑下的。因卑下出身低微,进了好望山,很受温娘子为首的几位女?郎排挤。程娘子向?卑下示好,说她也早就看不惯温娘子的恶行,但苦于温娘子出身显贵,只能忍耐。昨日她来,把这手串交给卑下,支使卑下在没人注意的时候塞进温娘子房里,到时候她再宣扬起来,说自己丢了东西,如此?就能嫁祸温娘子,把她逐出安福宫了。”
这番话说完,程舒意傻了眼,“我?何时这样同你说过?你一派胡言,分明是早就想好了说辞,应对东窗事发。”
苏月扣着十?指,无奈地说:“我?虽然出身商户,但家中世代本分经营,自问?品行还是经得?起推敲的。留在好望山的娘子们,将?来都有远大的前?程,不能因这点私怨就坑害别人一辈子,这是我?为人的操守。我?知道程娘子面上与温娘子交好,其实心里一直很忌惮,毕竟二三之分,还是大有不同的。但我?没想到,我?不肯听从安排,让程娘子如此?怀恨在心。也或者?程娘子早就想好了计策,我?若干,可以坏了温娘子名?声,我?若不干,那倒霉事就落到我?头上。届时将?我?撵出掖庭,去了大家的眼中钉,反正成不成都不吃亏,这就是程娘子近日费尽心机拉拢我?,谋划出来的妙计。”
昧着良心一通胡说,既然人家无情,那就休怪她无义了。并且她觉得?自己这阵子好像长出了脑子,能漂亮地自圆其说,定是和皇帝斗智斗勇得?到的善果。
而?她的胡言乱语,也得?到了温萃的响应,半吊子的姐妹情哪里经得?住撺掇,温萃对程舒意的恨就不用藏着掖着了,要不是有太后在场,非得?跳起来扯头发不可。
苏月往后站了站,等着温萃发挥,温萃怒不可遏,“程娘子,我?与你没有仇怨吧,你为什么要这样害我??”
程舒意百口莫辩,张惶地向?太后求告:“辜娘子歪曲事实,把黑的说成白的,我?是苦主,反倒遭她构陷了。求太后明鉴,不要被她的巧言令色迷惑,她几次三番来我?房中,定是早就觊觎了。”
苏月道:“我?只是出身低些,并不傻。你让我?拿这手串诬陷温娘子时,我?就觉得?不妥,太后的赏赐人人都认得?,温娘子得?有多贪,才会偷这条碧玺手串!”
太后经她一说,这才想起来问?傅姆:“我?是不是忘了赏她物件了?人人都有,我?也不能厚此?薄彼啊。你去,去我?的匣子里挑一串,就选那串珍珠。”
傅姆说是,领命进了内寝。殿上的人都有些发懵,事态的发展,怎么好像与设想的完全不一样?
很快傅姆出来了,双手承托着送到苏月手上,“小娘子,赶紧谢恩吧。”
众人一看,这珍珠又?大又?亮,实在想不明白她怎么就因祸得?福了。那么偷盗的事还有说法吗?从房里搜出了赃物,就这么含含糊糊揭过了?
苏月不管她们眼风如刀,托着珠串俯身下去,“谢太后明断,谢太后恩赏。”
太后摆了下手,调转视线吩咐范骁:“把程夫人请进宫来,让她把女?儿带回去吧。我?们大梁后宫的女?子,首要一条就是品行高洁,留下你们,是要随王伴驾的,若是哪天在陛下身上也打?起了鬼主意,那就不是悄悄带回去,而?是要诛灭九族了。”
程舒意听了,当即大哭起来,跪下连连磕头,“求太后开恩,我?不能回去,若是回去了,哪里还有脸面对家里人……”
太后蹙眉,“早知如此?,就不该生歪心思。好在你是女?郎,没脸面对家人,还可以远嫁。”
程舒意在殿上呜咽不止,太后肯定不耐烦听,左右见状,忙上前?把人拽出去了。
有了这番处置,剩下的女?郎们都心有戚戚,低着头不敢发出半点声响,只听太后的嗓音在殿中回荡:“先前?辜娘子说,是哪个拉帮结派,容不得?人?”
温萃和她的跟班们当即吓得?面如土色,不敢应声。
当然太后不会大肆牵连,但必要的警告还是需要的,便拿眼一瞥,沉声道:“你们这些女?郎,是我?一个个挑选出来的,愿你们和睦共处,将?来就算不能留在掖庭,挣个好名?声,多个朋友也多条路。老身看人,一不注重门第?,二不注重家私钱财,能入安福宫的,必都是合我?脾胃的。不过我?兴许眼光有不到之处,要是哪个觉得?不妥,院中有你看不惯的人,不妨直接来同我?说,到时候两者?留其一,也不是不可。”
这话说的,但凡是个人都能听出来,这是警告,不是打?商量。一众女?郎忙长揖下去,“听太后的教诲。”
太后撑身站起来,板着脸道:“为了这点事,竟闹到我?面前?来,看来宫内宰给你们布置的课业还不够重。”边说边吩咐范骁,“把要学?的尽快都安排起来,实在无可教了,就让她们背书抄经,总之找些事做。”
范骁道是,给傅姆递眼色,让她赶紧把太后搀进去休息,自己把十?二位女?郎领出了前?殿。
平时趾高气?扬的官女?子们,这回都铩羽了,范骁见无人开口说话,掖着手问?:“没有哪位娘子想抱怨吧?既不出声,那我?就说两句?往日各位仗着出身好,很有些傲性?,这点小毛病都是能担待的,太后也并不过问?。但诸如这种栽赃嫁祸的事,可不是女?郎们之间拌嘴斗气?,搁到公堂上,是触犯刑律的,非同儿戏。今日有程娘子做前?车之鉴,想必诸位都看明白了,往后就都安分守己吧,等到陛下大封后宫,也就熬出头了。”
众人听他训话,以前?还有人爱反驳几句,今天却只剩唯唯诺诺了。
送走了范骁,她们才返回院内,苏月正准备回房,听温萃叫住了她。
温娘子还是不改往日雄风,拿捏着调门道:“辜娘子,你八成以为糊弄住了我?,拉我?入局,好混淆太后的视听。其实我?看得?出来,你在拿我?当枪使,想将?这把火引到我?身上。”
苏月淡淡看着她,心道这位温娘子有点脑子,但不多,可见太后确实不以出身和家财为重。
“然后呢?娘子难道不高兴吗?”
温萃冷笑了下,漂亮的小脸蛋上露出老谋深算的神情,靠在她耳边道:“告诉你,程娘子的安排我?早就知道,之所以不戳穿你,不过想借你的手先除掉她罢了。”
也就是说,有朝一日她还是会想办法对付她?
苏月想起了太后先前?的话,两者?留其一啊,顿时对回家重燃了信心,激动地告诉温萃:“温娘子,我?看不惯你,你等着,我?这就去和太后说。”
温萃吓得尖叫, “辜苏月,你疯了吗!”
也许在所有人?看来,她这个商贾之女确实脑筋不正常, 为了和人?斗气, 不惜两败俱伤。但?苏月自己却明白, 与其等着?温萃再来找麻烦,不如当?机立断。
太后不是?说?了吗, 择其一留下,如果温萃被遣退, 自己可以避免很?多麻烦。当?然, 她更希望的是?自己被撵出宫,这样她就能兵不血刃地?回姑苏,和家人?团聚了。
可是?她豁得出去, 温萃豁不出去, 眼见她要走, 慌忙一把拖住了她。
苏月说?怎么,“温娘子打算先行?一步?你去同太后说?, 看我不顺眼也可以。”
温萃觉得她简直就是?在发癫,“你知道?这么做,会引发什么后果吗?太后正在气头上, 若是?再去麻烦她, 会挨板子的!”
苏月说?:“我不怕挨板子, 我就怕有人?总想着?暗地?里对?付我。温娘子,我给你一个机会,你去同太后说?, 就说?我构陷程娘子,让程娘子回来, 把我赶出宫。”
温萃呸了声,“你当?我是?傻子,让我去触这个霉头。”
苏月审视她良久,失望道?:“我看出来了,你色厉内荏,除了会拉帮结派,半点骨气也没有。”
温萃什么时候被人?这么嘲讽过,当?即气得举手要打人?,还好苏月动作敏捷,弯腰从她手底逃脱了。
快步赶往后殿,她知道?自己这么做很?冒险,说?不定真会如温萃说?的挨板子,但?比起回家,这点惩戒根本不算什么。总之就是?拼一下,好歹有一半的可能。自己火上浇油必定惹得太后不快,温萃又是?尚书令家的千金,太后没有留她,驱逐温萃的道?理。
越想成算越大,一颗心高高悬起来,要不是?有根线牵着?,简直要飞出去了。她想念江南的山水,姑苏的园林,还有升平街上那个按着?宅基尽可能建造房舍的家。
外人?看辜宅,这里加建一间,那里又加建一间,宅邸的形状很?奇怪,但?这都是?阿爹的功勋。前朝的姑苏官员还算是?个好官,为了鼓励富户救济灾民,每施上一月米面,就奖励宅基拓宽三尺。
于是?建到最后,辜宅就像只?没长脚的鸡,苏月的闺房就在鸡头上。看吧,命格早就定好的,她宁做鸡头不做牛后。掖庭中出类拔萃的女郎太多了,还是?让她回姑苏,继续做她的商户女吧!
满怀希望而来,到了后殿外站定,请门?前负责通禀的内侍向?内传话,说?辜苏月又来求见了。
不多时里面发话让进去,她平了平心绪迈进殿内,如常向?上行?了一礼,单刀直入对?太后道?:“您的话,卑下句句都记在心里。先前您说?,若是?院中有看不惯的人?,可以直来向?您陈情。太后,我同温娘子有龃龉,相处很?是?不快,也看不惯她的言行?。所以来向?太后回禀,请太后在卑下与温娘子之间裁度,一劳永逸地?解决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