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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与梨花同梦by尤四姐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12-26

皇帝受了训斥,毕恭毕敬地站着,但仍是抱定原先的主张,没有任何动摇。
“儿以为,她应当先做自己,再来做我的皇后。她年纪也不小了,就算掌管梨园,又能掌管多久呢。辜家全族正在迁往上都,等父母家人一到,必定会催促她成婚。到时候再让她寻个接班人,那时她整顿梨园的心事也了了,有几十年时光陪着我,养育孩子,何必着急。”
太后觉得他太想当然?,“辜家那老头难缠,他就像只母鸡,张开双翅把儿女都护在羽翼底下,只要女儿说一句不想嫁人,你看他会不会逼她。你如?今把人放出去容易,要想收回来可?难,你非要让她去管梨园,那也行,恭喜你将来会有一位皇后,另有一位梨园使,一个内城一个外城,倒也热闹。”
皇帝并不担心,笃定道:“我看准的人,绝不会让她飞出手掌心。”
太后无?奈地望了他半晌,知道改变不了他的心意,便道:“你要让她一展抱负,我不拦着你,但后嗣的大事得先解决。无?论如?何,从那九位娘子中挑选几位,封赏位份,这就放进?掖庭吧。”
提起这个,皇帝神色肃穆起来,“我正要同阿娘说,好望山那几位女郎,还是做女官更合适。掖庭中不需要那些眼高于顶,无?德不贤的嫔妃,她们自恃名门出身,处处排挤他人,权家前朝时期也曾败落,她们眼里只怕照样没有朕。还是分派到各处当值的好,别?白费力气调理她们了。”
俨然?是与?辜家娘子同仇敌忾了,辜娘子告个状,他便打算散尽后宫,这下可?完了。
太后惶然?,“一个不留?”
皇帝说是,“一个不留。原本还想让她们将来入长秋宫做长御,现在看来大可?不必了。”
太后不由嗟叹:“你这人,真是个一根筋啊。古往今来哪有皇帝只认一位女郎的,尤其?那女郎还没同你有首尾,你就打算散尽后宫,等着她来爱慕你……天爷,我脑仁儿突突地跳。”太后悲惨地伸出手,“珍珠,快给?我拿药来,吃了让我赶紧躺下。”
傅姆忙依着吩咐上来侍奉,但也趁机规劝了两句,“院儿里那些女郎,您早前不是一个都没看上吗。既看不上,又何必强迫陛下接纳。奴婢也觉得那些女郎之中,只有居娘子能上得了台盘。”
太后吸了口气,调头看傅姆,“那个居娘子不是被他放出去了吗,你还替他说话。”
皇帝的头又低了三?分,“都是我的错,请阿娘息怒。我与?她的事,容我自己想办法?,阿娘只管安心颐养吧。儿保证,立春之前会给?阿娘一个说法?,若是娶不到她,儿就另外册立皇后,一日?都不会拖延,请阿娘放心。”
太后开始盘算,立春还有半年时间,半年……过?起来应当很?快吧!
“你也听见了,这可?是他自己下的保。”太后对?傅姆道,“你替我看着黄历,延误一日?,老身就坐在乾阳殿大殿上不走了。”
傅姆笑着说是,“金口玉言,还怕陛下诓骗您不成。”
皇帝陪着笑脸,好不容易才安抚住了太后。
从安福殿出来,外面月光如?银,洒得满地都是。一盏羊角灯在前面引路,回到徽猷殿的这一路,好像有些漫长。
隐隐感到后悔了,他负着手缓步踱着,喃喃道:“太后的话,其?实不无?道理。朕的眼光若是没有放得那么长远,现在回到殿里,就能看见她在门前迎接朕。”
国用说可?不呢,“您这是舍近求远,得不偿失。”说罢发?现陛下刀子般的眼风扫向自己,顿时一噤,立刻又转变了说法?,“可?是,陛下忍痛割爱,却是成全了辜娘子,也为将来高高抬举她,铺好了基石。一时不能相守,比起恩爱几十年算得了什么,娘子若能将梨园发?扬光大,足令天下文人颂扬,令天下乐师感恩戴德。这是多好的积攒声望的途径啊,陛下您真是圣明。”
皇帝的侧脸却仍旧落寞,“好虽好,朕还要继续孤寂着,等到她有事求朕,才能再见她一面。”
国用想了想,积极出谋划策,“内敬坊坐落在圆璧城内西夹城,从陶光园长廊往西走,顺着宝城门内巷道一直往北,就是方诸门。小娘子如?今掌管了梨园,必定会挪出原来的直房,住进?方诸门内官舍……陛下可?以开通一条捷径,专供娘子觐见所?用,免去了层层通禀的麻烦,就算半夜里,也能立时见到陛下。”
那么反之呢,陛下想见她,不也是轻而易举吗。
所?以一个上佳的提议,果然?能够拨开云雾,让一切变得简单合理。皇帝脸上终于露出了笑意,“一路多安置几处灯亭,每晚点亮,别?让她摸黑进?宫。”
国用忙道是,“到时候奴婢安排人,专程负责这一路的灯火。”
皇帝抬头望向天上的月,深深吁了口气。虽然?暂时不能日?夜厮守,但小别?胜新婚么,说不定她反倒因距离远了,就此牵挂起他了。这两日?先忍一忍,营造将她抛诸脑后的假象,万一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忽然?觉得他不可?或缺,也许就会幡然?悔悟,以后夜夜都会走上那条通道了。
宫里人想得咧嘴直笑,宫外的苏月回到梨园后如?鱼得水,看着这曾经令她苦恼的地方,激发?出了无?限的壮志。
一定要将这梨园改头换面,把它变成天下乐工都向往的圣地。曾经和颜在打趣的那些话,没想到有朝一日?可?以变成现实,两个人趴在桌上,连夜起草了许多条款,桩桩件件都是对?乐工们有利的。
她向颜在描绘愿景的时候,颜在眼里闪动着景仰的星光,“我们以后的日?子,会过?得很?舒心吧!”
是啊,乐工们有了自己选择的权力,可?以断然?拒绝邀约,不会再被强逼着,去应付那些恼人的权贵。权贵们在乐工的心里,自然?也有了衡量的标准,若是坏了名声,再也没人愿意应邀,那么府里的宴饮只有找民间的戏班,那可?是很?跌面子的一件事。
仔细说来,乐工们也没有太高的要求,只求能保障自己的安全就行了。苏月在仔细的筹划里,等来了皇帝的任令,梨园里的乐工们得知消息都沸腾起来,谁也没想到苏月竟成了梨园使。一个商户女,一个拒过?陛下婚的女郎,本以为霉运加身,岂知峰回路转,一下子成了梨园的主人。
苏月呢,生于商贾之家,安抚乐工们很?有一套,语重心长道:“我与?大家一样从民间来,都是吃过?苦的,深知道大家心里的委屈。陛下宽仁,怜恤梨园子弟,让我接掌了梨园,我日?后就是大家的喉舌,能替大家喊冤,不会再让苦难掩盖在华服之下了。只是我没有根基,无?人协助,还要请大家多多相帮。咱们一同努力,营建出个梨园盛世来,让外面的人知道我们不是乐妓,更不是卖笑的女郎。我们是乐师,和那些靠着读书?走上仕途的学子一样,值得善待与?尊重。梨园不再是仅供人消遣的所?在,我们有技艺,梨园也有门槛。”
这番话说得大家振奋,乐工们鼓起了掌,笑着起哄:“日?后咱们就跟着辜使干,辜使有肉吃,我们就能喝汤。”
所?以苏月的任职很?顺利,因为出身民间,凝结人心也没有那么难。
一切都在向好发?展,然?而人生没有一帆风顺,她正与?新任的太乐丞翻看勋贵之家的请帖时,远远看见苏意朝她走来。
苏意两只眼睛红红的,还没到她跟前就哭起来,呜呜咽咽说:“阿姐,我遇上大事了,不知如?何是好,求你救救我吧。”

第41章
苏月一点都不想搭理她?, 调开视线对太?乐丞道:“劳烦杨丞,把?安排好的人手列个?名单,送来让我过目。”
太?乐丞说是, 因知道苏意是她?堂妹, 料想姐妹之间有话要说, 便行个?礼,识趣地回避了。
苏意一脸晦气的模样, 可怜巴巴地嗫嚅:“阿姐,我在上都只有你一个?至亲啊。我知道先前的所作所为让人不齿, 但求你看在姐妹一场的情分上, 救我这一回……你若不救我,我只好去死了。”
苏月满肚子气,“这话你好意思?说, 我却不好意思?听。你几时拿我当至亲对待了, 给我使?绊子, 给我挖坑,要不是我运气好, 现在恐怕已经尸骨无?存了。今日?你来找我,又想怎么害我?是打算毁我的名声,还是打算毁我的名节?辜苏意, 我告诉你, 现在你就算死了, 我也不会可怜你。我忙得很,你赶紧给我滚,免得我叫来仆妇, 把?你叉出去。”
苏意脸色煞白,哭着说:“阿姐果然水涨船高, 不再认我这个?阿妹了。我先前办了糊涂事?,对不起阿姐,这次若不是走投无?路,也厚不起这个?脸皮来求你。阿姐,之前的仇怨先放一放,你听我把?话说完,成吗?”
苏月垂手收拾起案上的名册,淡声道:“如今梨园已经不像从前了,没有人逼着你去人家府上献艺,你还有什么可愁的?若是想让我放你回去,那就免开尊口?吧,园内有园内的规矩,我若是因你一人开了这个?口?子,余下的人就不好约束了。”
苏意忙说不是,“我并不是想求阿姐放我回去,阿姐有阿姐的难处,我也知道。况且我如今……还怎么回去呢……我回不去了……”说着绝望地捂住了脸。
她?又惺惺作态,想勾起她?的同情,要是再上她?的当,那就是自己足够愚蠢了。
苏月不想同她?粘缠,转身便往外走,刚走了两?步就听见苏意尖叫:“我怀了身孕,阿姐若不帮我,那我这就去跳井,绝不让阿姐为难。”
苏月听了,脑中“嗡”地一声响,不可置信地回头,“你说什么?你又在骗我?”
苏意颤声哭起来,人也抖得风中的树叶一样,“我这个?月没来月事?,这几日?直反酸水,什么都吃不下……我不敢看大?夫,可我心里知道,必然是闯了大?祸。阿姐,你还记得我们初入内敬坊的时候,符采带着我们去看典乐给人堕胎么?乐工是不许怀私孩子的,一旦被人发现,就是那样的下场。阿姐如今成了梨园使?,我却弄得那班田地,阿姐就算不为我,也为自己想想……”
然后便换来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在拿自己来威胁我,你简直该死!”苏月怒不可遏,又狠狠抽了她?一巴掌,“这一下,是为你不自爱!我们辜家世?代清白,从没有在室女出过这样的纰漏,你不光害了自己,还玷污了辜家所有女郎的名声,你拿什么来偿还!你这害群之马,羞不羞人,还有脸上我跟前求告。就该让典乐狠狠处置你,你与人私通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会有今天?!”
然而恨归恨,出了这样的事?,又能怎么办。果真把?事?情闹大?了,必然会连累自己。
所以有这么个?累赘在身边,实在是她?命里的劫数,一次又一次地给她?带来麻烦,恐怕只有想办法?把?她?弄出梨园,彻底远离她?,才能让自己得到安宁了。
“那个?人是谁?”苏月恨声问,“可是太?乐署的乐师?”
苏意咬着唇,摇了摇头。
?弹家接触男子的机会不多,除了太?乐署的人,就是那些邀约下帖的勋贵男子。
“难道是去了人家府邸,被人欺负了?”
可她?缄口?不答,愈发让苏月恨之入骨,“你今日?来找我,不会是为了告诉我这个?好消息吧?你被谁害了,须得找那个?人算账,你紧闭着嘴巴不招供,那就让典乐用擀面杖伺候你,让你长长记性吧。”
眼?见她?发火,苏意知道瞒不住,低头支吾着:“那人阿姐也认得,是……是白少卿。”
这下更是五雷轰顶,苏月扬手又要抽她?,见她?吓得缩起脖子紧闭上眼?,到底这巴掌没能落下来。
白溪石那个?畜生,真该千刀万剐,梨园里多少女郎都被他祸害了。先前还来哄骗她?,大?约左等右等等不到她?卑躬屈膝上门哀求,所以同样的招数又使?在了苏意身上。苏意是个?没脑子的糊涂虫,哪里经得住哄骗,恐怕没有费什么力气,就被他得逞了。
如今那人已经不任少卿了,刘善质跟了冯抱真后,冯抱真自然着手对付他。他骗奸乐工的事?,不能拿出来作为罪证,也没有哪个?女郎会去指证他,因此便以办事?不力为由,把?他贬到了廪牺署。
所谓的廪牺署,是太?常寺辖下的官署,只不过与太?乐无?关,掌管供应祭祀时所用的粮食和牲口。白溪石风光是不再了,但也没办法彻底夺他的官爵,只能在冯抱真的能力范围内,远远地发配。
本以为他彻底远离了梨园,天?下就太?平了,谁知竟又留下这么个?恶心人的病灶。苏月看着这不成器的堂妹,几乎要被她气得晕厥过去,她?平时那股机灵劲儿,如今是全没了,恍如一滩烂泥,只等堂姐来给她?擦屁股,若是擦不干净,就要蹭得到处都是。
现在怎么办?苏月问她:“你与白溪石是两?情相悦?”
苏意脸上浮起了红晕,当初她?和白少卿走到一起,一是看他长得俊俏,二也是贪图他的身份。毕竟自己在梨园无?依无?靠,有个?做官的看顾她?,自然比别?人得利。眼?下白少卿虽然不再掌管梨园了,但他身上仍有官职。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她?还是指望他能把?自己接出去,总比在这儿硬熬七年强。
于是义无?反顾地点了点头,“我倾慕他,否则也不会与他有肌肤之亲。现在又怀上了他的骨肉,请阿姐替我想办法?,让我长久同他在一起吧。”
苏月听她?说完,不由冷笑,“官员看上了乐工,有的是手段把你接出去,何须我来想办法??”
苏意果然脸色尴尬起来,却还嘴硬,“他不是调往别?处了吗,我想见他也见不着。再这么下去肚子捂不住了,我总得先自救,保住这条命要紧。”
苏月被她?气了半晌,终于慢慢冷静下来,寒声道:“我有两?条路让你选,一是安排大?夫为你打胎,悄没声地解决这件事?,你继续留在银台院,当作什么都不曾发生过。还有一条路,让白溪石上报太?常寺,正大?光明把?你接出去,做妻还是做妾,看你自己的本事?,你选哪一条?”
苏意想都没想,急切道:“自然是第二条。我好好的女郎,总不能不明不白受这样的委屈。”
也好,两?个?祸患凑成一对,也算为民除害。苏月道:“既然选定了路,日?后不要后悔。我传医官来给你诊治,先确定是否当真怀了身孕,你再把?来龙去脉写下来,白纸黑字摁好手印。”
苏意有些迟疑,“写下来做什么?”
苏月道:“若是他不肯认账,那这事?就得报官。报官得有状纸,难道凭你空口?白话指认吗?”
当然,要这供状的最大?用途,还是为了防止她?将来反咬一口?。三房全家都不怎么上道,苏意往后过得顺遂还好,若是过得不顺遂,那她?定会落三叔夫妇埋怨,有了这个?物证,也好堵他们的嘴。
苏意这会儿一心要解决自己的难题,自然不会想太?多,赶忙点头答应了,追着问苏月:“阿姐何时去找白少卿?”
苏月不耐地蹙眉,“且不忙,等你诊过了脉再说。”
苏意却催促不止,“阿姐,这可不是小事?,我连一刻都等不及了。”
苏月厌恶地抬眼?看她?,自己是倒了血霉才与她?一同进梨园,要是能选,一辈子都不认得她?才好,省得总被她?气得血不归心,寿命都缩短好几年。
“现在知道着急了,早前胡来的时候你在想些什么!那个?白溪石,他是怎样的为人,你知不知道?宜春院的前头人,个?个?对他避之唯恐不及,他骗不了前头人,就去银台院物色。而你,就这么直愣愣上了别?人的套,被人弄成这副模样。”
苏月恨铁不成钢,苏意却不认为自己做错了,偏过身小声嘀咕:“还不是因为在上都孤苦伶仃……但凡阿姐能多关心我,我也不会遇见个?对我好的,就把?什么都给人家……”
“又是我的错?”苏月叱道,“你自己对我做了些什么,还要我提醒你吗?”
苏意吓得避让不迭,忙来讨饶,“阿姐,我错了,每一步都走错了。可事?到如今,又有什么办法?,家里人不在上都,没有人为我做主,好在你当上了梨园使?,还能为我主持公道。阿姐,我现在只有指望你了,求阿姐为我周全。”
反正苏月也看明白了,与她?说得再多也是多费口?舌,想办法?快些把?她?送给白溪石才是正经。
于是让人召来医官替她?把?脉,原本还心存希望,盼着她?没有怀上身孕,结果事?与愿违,非但坐了胎,还坐得十分结实。
医官尴尬不已,知道梨园的女郎有了身子,前途未卜。见梨园使?和她?不像外人,便小心地出了个?主意,“卑下有药,可以解娘子的燃眉之急,若是需要,这就能取来。”
苏月抬眼?看苏意,她?并不应答,就知道她?是执意要留了。
无?可奈何,她?转头吩咐医官:“她?怀了身孕,我需要凭据,请大?夫将她?的诊断写下来,防着日?后要用。”
医官连连说好,症候、日?期、孕期都写得明明白白,写完交到了苏月手上。
苏月把?物证都留好,方才打发苏意,“回你的直房去,嘴上把?门,别?泄露出去。这可不是光彩的事?,白溪石若不要你,你死路一条,记住了吗?”
苏意委屈巴巴地点头,揉着衣角走了。
接下来就该去会一会白溪石了,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同这个?人打交道了,没想到他又搭上了苏意,害她?不得不强忍着恶心,前去同他交涉。
自己一人前往是决计不行的,颜在也是女郎,这种污糟的事?,还是不要让她?掺和进来为好。想来想去,不知该找谁陪同,自己才刚接手梨园,堂妹就给了她?一个?下马威,宣扬出去脸面都没了,往后还怎么驭下。
绞尽脑汁之际,想起了宫里那人,这个?念头蹦得太?突兀,突兀得让自己发笑,难道还能让堂堂的皇帝陛下跟她?去办这种事?吗。
赶紧把?这个?念头甩掉,实在没有办法?,只好召来了太?乐丞,把?事?情的经过同他说了。
太?乐丞原本就在太?常寺供职,对白少卿的那点事?早有耳闻,听了也不惊讶,“禽兽不如的东西,合该骟了,送进宫做内侍去。”待咒骂完,才发现自己过于激忿了,讪讪向苏月拱了拱手,“那个?……下官这就去备车,护送大?娘子前往廪牺署。”
梨园里的人,这些天?慢慢转变了称呼,之前一板一眼?唤她?“辜使?”,很有些距离感,后来还是决定叫她?娘子,这样显得亲切。不过为了区分园里的女乐工,在娘子前面加了个?“大?”,这“大?”可有说头,照着颜在的解释,你就是梨园中顶天?立地的存在,是能为小娘子们撑起一片天?的人。如此寄予厚望的重任落在肩上,不时时刻刻与陛下互通有无?,没法?给大?家谋福利。
苏月嗒然,看来人脉就得不遗余力地利用,有个?大?人物做靠山,这种滋味还是不错的。
这厢登上了太?乐丞预备好的马车,驱车赶往廪牺署,那地方距离梨园有段路程,顺着泄城渠往南,得跑上两?炷香时间。上都的官署排列很有规律,譬如太?常寺、司农寺、鸿胪寺挨得很近,山头靠着山头。接下来的左御卫府、左屯卫府等,也是一个?官衙连着一个?官衙。
说起左御卫府,就让她?想起那个?恶人,逼着颜在应邀,最后欺负了青崖。
她?探头问太?乐丞:“左翊卫将军可是在这里当值?”
太?乐丞转头看了看门楼上的牌匾,“左翊卫将军掌营兵,左御卫府掌宿卫,两?码事?,并不在这里当值。”
朝中的那些官职和衙署,苏月是弄不清的,听上去差不多,但职能完全不一样。正要缩回身子时,忽然看见一个?身影从武卫府大?门上走出来,这下顿时精神一震,让太?乐丞慢些赶车,自己则从窗口?探出去,笑着招呼了一声:“裴将军。”
裴忌回首望过来,一张明媚的笑脸撞入眼?帘,弯弯的眉眼?,让这刺目的暖阳也和软了三分。
两?个?人没有见过几回面,却很奇怪,总有一种故人相逢的感觉。裴忌仰起了唇,“辜娘子出城吗?往哪里去?”
太?乐丞把?车停下了,苏月扒着窗口?道:“我上廪牺署寻人,不想半路上遇见了将军。上回那事?,多谢将军,我阿爹离京前见过我一面,说曾得将军相助,十分感激将军。”
裴忌心下了然,但这事?不便详说,只能含糊应对,“举手之劳罢了,且也没帮上什么忙……还未恭喜娘子,当上了梨园使?。”
苏月不由感慨,暗道他也留意着自己的境况吗?这个?人,真是天?然地让她?有好感啊,明明是武将,却优雅又知礼,多好的郎君!
“裴将军听说我的事?了?”她?赧然道,“女郎做了梨园使?,恐怕难以胜任。”
裴忌却没有半点轻慢,“梨园中有许多女官,梨园使?一职,为什么不能由女郎担任呢。不过御史台对此各执一词,陛下为了实行,很费了一番功夫,闹得朝野人人皆知了。”
苏月脑子里浮现出权家大?郎据理力争的模样,想必那噎死人的口?才,又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因此仅仅只隔了一天?而已,就将这件事?落实了。
“陛下给我机会,让我把?梨园变成我心里的样子。”她?含笑说,“我一定好好干,不辜负陛下的期望。”
裴忌点了点头,“下次大?典,就能见到梨园的新改变了,盼着那一日?,娘子让大?家刮目相看。”
苏月说好,其实最想追问的问题堵在心口?,不上不下。今天?这样的机会不常有,错过了又要惦记很久,到底还是壮起胆子打探,“我听陛下说将军定亲了,不知婚期定在几时?到时候我要随礼,讨杯喜酒喝。”
裴忌笑了笑,“九月十二。届时我给娘子下帖子,恭候娘子莅临。”
心直往下沉,一团郁气升上来,冲得她?两?眼?酸涩。虽然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却还是忍不住难过啊。
但她?有什么道理难过呢,不能失态,只好保持微笑,“一定一定。我还有事?要忙,就先别?过将军了。”说罢拍了拍车围子,示意太?乐丞赶车。
马车行动起来,她?坐正身子,并未看见窗外的人眼?神黯了黯。姻缘向来难以琢磨,不讲究先来后到,时机对了,双赢了,摆上喜酒交拜天?地,一切发展起来又快又容易。
苏月垂下头,轻轻叹了口?气,心情低落了一路。直到太?乐丞停住车,说廪牺署到了,她?才重新振作起来,打帘下了马车。
抬眼?看,官署门楣上那三个?大?字经受了岁月的洗礼,有些斑驳了。这是太?常寺底下最寻常的衙门,整天?和五谷猪羊为伍,因此白溪石也褪尽了光鲜的外壳,穿着余白的公服,整个?人看上去灰扑扑地。

第42章
她的忽然出现, 想必让白溪石深感意外了。那张脸上短暂出现了怔愣,很快又恢复如常,甚至露出了一点笑意, 将手里的册子交给底下的丞, 自己向她拱了拱手, “辜娘子……哦,如今不该称辜娘子了, 应当称梨园使大?人。今日不知刮了什么?风,将大?人吹来了?”
苏月很嫌恶他?故作轻松的样子, 但?与这样的人打?交道?, 你得比他?更会装样才行。
四下看了看,她怅然道?:“这地方,哪是少卿该来的。以前掌管太乐, 与琴瑟为伴, 如今却要整天对着那些羊头牛肉, 真是辱没了少卿啊。”
白溪石脸上笑容不减,输人不输阵, 他?知道?她今日找上门,十?有八九不是什么?好事。在她还未说明来意前,仍要虚与委蛇, 仍要强撑着面子。
“都是为朝廷效命, 哪有什么?辱没不辱没的说法。廪牺署原本?也是太常寺辖下的衙门, 我不过换了个地方当值罢了,怎么?竟让娘子怜惜起我来了。”他?边说边回身向内比了比手,“天气炎热, 娘子请上官衙内坐坐吧。”
苏月也不推辞,提着裙裾迈进了门槛。
皇帝陛下对她的关照, 可?说是极尽用心了。梨园使向来是男子担任,有现成的公服,绯衣银带,幞头上加金博山。然而这一套行头,不适合女郎穿着,于是便量身替她另做了合乎女郎标准的冠服。
仍旧同?样的衣色和腰带,只是腰下换上了裥裙,梨园原本?的徽识梅花凤鸟,也变成了刺金袖襕,覆盖住了肩头和背心。还有男子的幞头,女郎戴起来不柔美,便将博山取下来,做成了发髻上的挑心。如此?既有为官的威严,又不失女郎的婉约,加之她本?来就生得端庄艳丽,这样一来凸显了介乎男女之间的凛凛美感,比以前更耐人寻味了。
白溪石心下还是有些惆怅,如今彻底知道?了她和皇帝的首尾,但?也不妨碍失之交臂的遗憾。
衙役送茶汤上来,他?殷勤地招呼:“廪牺署不及太乐署风光,但?用度却是最好的。这是今春送进上都的顾渚紫笋,娘子尝一尝。衙门虽与牲粢打?交道?,但?茶汤是纯净的,还请娘子不要嫌弃。”
苏月并没有去?碰那盏茶,淡声道?:“白令客气了,我今日登门拜访,不是为喝茶来的。”
白溪石点了点头,“我前阵子忙于在陪都公干,回来听家人说起,有位姓辜的员外曾经登门求见过,想来就是令尊吧!唉,实在是太不凑巧了,我不知令尊来了上都,家人无状,也没有好生款待,实在失礼得很。”
苏月笑了笑,没去?戳穿他?的谎话?。毕竟接下来她还指望他?把苏意弄走,只要能?尽快打?发这个堂妹,留他?几分薄面也不是问题。
“家君来上都谈生意,得知我一向受白令照应,特意登门想道?一声谢。可?惜白令不在家,扑了个空,甚是遗憾,只好等日后有机会,再去?拜会白令了。”她含笑说完,顿了顿道?,“这不过是小事一桩,且不去?谈,还是来商量关乎白令切身的要事吧。”一面说着,一面从?袖袋里掏出一张纸递给太乐丞,由他?奉到?了白溪石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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