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与梨花同梦by尤四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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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这样多好。”他说,“你遇见不高兴的事,可以向?朕诉说,除了生死,朕都能?为?你解决。你可以对朕哭,对朕撒娇,对朕发泄,朕是男子,朕撑得住,真的。”
她本来一门心思打算抗拒的,听他这么?说,便不想挣扎了。
他的衣领间有好闻的松柏香,经由体?温晕染,愈发醇厚温暖。她的肩背都放松下来,仔细叮嘱:“你的身?上也有旧伤,要?好好保重身?体?,千万不要?生病。”
皇帝此刻感动非常,感动他的小女?郎终于?光明正大地关心他了,便低下头贴着她的额发,紧紧搂住了她。
这算是第一回 正式的搂抱,靠得太近,苏月还?是有些紧张的,小声说:“我好几天没洗头了,不会熏着你吧?”
他说没有,“朕嫌弃自己,也不能?嫌弃你。女?郎,你的头发有种放烂了的佛手味道,又醇又正,提神醒脑。”
苏月平静地?推开了?他, “好了?,我要打水洗头了?,你可以走了?。”
他才发现自己好像又说错话?了?, 讪讪试图弥补, “要不然……朕替你洗头吧。朕的手?法?不错, 洗完了?还负责擦干。你看如今天气愈发冷了?,你晚间洗头会着凉的, 朕实在不忍看你病倒啊。”
她怨怼地?瞪着他,眼神直冒火星子, “谢谢陛下的好意?, 用不着。我现在可是盘着发髻的,要是解开,那味道就不光是烂佛手?的味道了?, 会把您活活熏死的。为了?陛下的龙体安康, 您还是快回去吧, 在我这里呆得?太久,会染上味道的。回头御史弹劾起来, 臣百口莫辩,这样?就不好了?。”
她说的全是赌气的话?,一生气就赶他走, 他要是乖乖听话?, 这个梁子岂不是结定了?吗。
有问题不能留过夜, 必须当场解决,这是皇帝处理?感情的宗旨。于是?着脸问:“嗳,你怎么不唤朕大郎?”
她错牙一笑, “说正经?事呢,唤什么大郎。”
他的脑子倒是转得?很?快, “那我们说说不正经?的事吧,你唤朕大郎,好么?”
苏月觉得?这人实在太不懂女郎了?,将来要一起过日子的,看来是时?候该教他一些?常识了?。
于是正了?正脸色,两手?横放在桌面上,如同老师教授学生一样?对他说:“你知道怎么讨女郎欢心吗?有时?候做得?再好,也不如说得?好。你要挑我喜欢听的说,要在我想到之前,先设身处地?站在我的立场考虑。虽说我的头发确实有味儿,但我能自谦,你不能认同。你应当说女郎的发香,像常开的茉莉花,让人一闻忘俗,再闻倾心,明白?吗?”
皇帝分明理?解得?有点费劲,“朕可是个实诚人啊,不太习惯说违心的话?。”
苏月气不打一处来,“那你在朝堂上,是怎么与那些?臣僚虚与委蛇的?你为了?架空拥兵自重的武将,花了?多少心思,我就不值得?你花心思?不值得?你说两句好听的哄骗哄骗吗?”
他想了?很?久,“那些?被朕哄骗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朕舍不得?你步他们的后?尘。过日子为什么不能踏踏实实的呢,有话?实说多好,朕在你面前从不掩饰,你看见的朕,是最真实的朕。”
说得?苏月叹气,忽来一阵莫名的伤感,“你今日在我面前直撅撅像根通条,来日遇见了?更喜欢的女郎,会不会变得?温情小意?,无师自通?”
他沉默了?片刻,不解地?问她,“你觉得?朕是那种无师自通的人?”
这个反问问得?很?好,苏月居然真的陷入了?沉思,开始考虑以他的情智,究竟有没有这个可能。
想了?半天,才发现被他带跑偏了?,“我们现在商讨的,不是通不通的问题。”
“遇见别的女郎吗?”他问。
苏月反倒有点不好意?思了?,支支吾吾不知如何回答。生怕被他看出?来,其实自己对将来的婚姻 存在很?大的疑虑,她虽然没有感觉自己如何深爱他,但想到他抱着别的女郎说甜言蜜语,心里就不舒服──
同样?是女郎,她为什么就没有那种待遇!
皇帝呢,紧要关头并不迟钝。他确实不会说好听话?,但他的每一句话?都很?实在,“朕十三?岁从军,你知道军中有多乱吗?秦楼楚馆遍地?,前朝重兵驻地?还设有营妓,只要你愿意?,每日可以换不同的人侍奉,朕若是不自爱,还用得?着太后?操心后?继无人?我们权家早前虽不显贵,但却有好家风,不许朝三?暮四,不许在女人堆里打转。所以你遇见朕,是你前世修来的好福气,朕洁身自好,至今清白?。你去问问,世上有几?个男子二十七岁未经?人事,尤其朕还是皇帝,你敢不说一声难能可贵?”
苏月红了?脸,“童男子了?不起,大呼小叫的做什么?你未经?人事,我也守身如玉啊,我又没占你便宜。”
直爽的话?,到底让彼此都不好意?思了?。隔了?会儿才听他说:“朕的心里只认定你,不会再有别的女郎了?。皇帝跟前永远不缺人,宝成公主和十二侍之外,朕也见过不少女郎,眉目传情的,投怀送抱的,早就数不清了?。朕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朕记着你的名字呢,辜苏月,被朕惦记上,你就跑不掉了?。哪怕你嫁了?人,朕也会把你抢过来,谁让你一早就写在了?太后?的家书上。”
苏月不由嗟叹,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一般人都是一见钟情后念念不忘,很?少有像他这样?,看见个名字就死心塌地的,真是个怪胎。
“太后?的家书,到了?你口中怎么像生死簿。阎王要我三?更死,不会留我到五更。”她嘴上嫌弃,心里还是欢喜的。他说没有别的女郎,但愿三?年五年后?的今天,他还能这么坚定吧!
“不是生死簿,是朕单方面的婚书。”他说得理直气壮,并且追问,“你现在可以唤朕大郎了?么?”
其实他偶尔也是会说情话的,假以时?日,说不定能调理?得?很?好。
鉴于他如此执着,她还是遂了?他的心愿,“好吧,唤你大郎。时候不早了,大郎快回去吧。国用在巷道等了?许久,天越来越冷了?,会把他冻坏的。”
他没有办法?,只好蹉着步子挪到门前,“你不送送你的大郎么?”
一心想洗头的苏月打算拆头,又架不住他纠缠,万般无奈跟出?来,比了?比手?道:“走吧,我送我的大郎出?小门。”
可他又顿住了?脚,体贴地?说:“算了?,送到这里就行了?。你穿得?单薄,回头与朕难舍难分,万一着了?凉,朕会心疼的。”
苏月看着他自作多情,自我感动,心道与这样?的人过日子也挺好,用不着你费心,只要一个眼神,他就已经?把自己溶化了?。
难舍难分的还是他,他一步三?回头地?叮嘱:“明日的婚宴,说好了?一起去,时?辰到了?朕来接你。”
苏月说好,“走吧走吧。”
“别穿公服,朕让人准备好看的衣裳,明日给你送来。”
苏月又点头,“好好好,走吧。”
“你同朕挥挥手?。”他含着笑,殷切地?望着她。
苏月抬手?朝他挥了?挥,起先觉得?他粘缠,现在却有种说不出?的玄妙感觉了?。
他心满意?足,这才转身走向那道小门,衣袂轻轻一翻飞,人就不见了?。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她站在那里想了?想,才发现他的好意?压根不能当真,这门打开了?,不是还得?由她关上吗。结果?赶过去一看,才发现门锁已经?锁上了?,小门上不知何时?按了?个机簧,门缝变得?可以伸缩。只要有钥匙,从缝里探手?就能顺利开门,来去无忧。
这可好,从今往后?连梯子都不用带了?,果?然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她吁了?口气,回到官舍让人打水来,定了?定神才发现,自己居然这么把他的话?当回事,明明已经?很?累了?,却还惦记着要洗头。
定是女郎的自尊心作祟,再者明日要去喝喜酒,收拾干净也是应该的。这么一想便摆脱了?他的阴影,踏踏实实女为悦己者容了?。
等到第二日,他果?真派人送了?两身衣裳来,你永远不必担心他的审美,配色绝对高雅,款式也是当下时?兴的。并且送衣裳的正是他一早为她物色的三?位长御,名字也如他说的一样?好记,分别叫窈娘、秋娘、泰娘。
窈娘长得?很?玲珑,善于绾发,仔细给她绾了?个望仙髻,苏月觉得?个头仿佛都给拔高了?。
可是站在镜前打量,实在太张扬,“我不过是去吃个饭,打扮成这样?不合适。还是拆了?吧,随意?绾个园髻就可以了?。”
三?位长御都有些?遗憾,但她既然发话?,总要遵着她的意?思来办。
窈娘说:“梳个朝云近香髻好么?不显张扬,又有年轻女郎的灵动。”边说边取两支羊脂茉莉的小簪子比划了?下,“拿这个簪在一旁,您就是宾客中最娇俏的女郎。”
苏月听得?发笑,“我又不是去与女客比美。”
不过她们爱捣鼓,她也就不推辞了?。依着她们的意?思装扮上,这回顺眼多了?,既不喧宾夺主,也有喝喜酒的款儿。
泰娘说:“奴婢们这次就不回去了?,陛下说让我们留下侍奉娘子。娘子身边连一个近侍都没有,万一有什么差遣,也免得?上外面找人。”
可苏月还是推辞了?,“这里是官舍,有专做杂务的仆妇。我一向是这么过来的,早就习惯了?,忽然呼奴引婢的,别人瞧着也不好看。”
长御们不好强留,临走的时?候行礼如仪,笑着说:“奴婢们在长秋宫等着娘子,娘子可要早些?来啊。”
苏月颊边发烫,赧然笑着,点了?点头。
离去赴宴还有一个时?辰,趁着间隙赶往大乐堂。那边正检点太乐署乐师的技艺,近来公主国夫人的府邸都点名要男乐师,因此得?尽早选拔技艺高超的,以作备用。
刚迈进门,就听见一阵激昂的琵琶声,那节奏与指法?,不用分辨就知道是高手?。
围成一圈的女郎们见她来了?,赶忙拽她就近看,一看之下很?令苏月惊诧,只见一个膀大腰圆,留着络腮胡的乐师怀里抱着琵琶,抡指弹奏举重若轻,女郎们抱在怀里很?有些?大的琵琶,对他来说简直像根针似的。那行云流水的演奏,放松的神情,仿佛弹奏的不是乐器,是折柳轻摇,尽显随性旷达。
青罗啧啧,“他让我想起天上的一位故人。”
大家惊异地?看向她。
“南天门的魔礼海啊。”青罗两手?一比,“不像吗?”
大家这才恍然大悟,难怪如此眼熟。
苏月偏头问颜在,“这不是新募的吧,以前怎么没有见过?”
颜在说:“以前梨园的规矩死板,乐师须得?品貌端正,头光面滑。这种长相入不得?大雅之堂的,只能在太乐署做杂役,没有登台的机会。如今规矩变了?,只要有真本事的,都不用藏着掖着,他可不就崭露头角了?。”
苏月听完,由衷庆幸,梨园也好,乐府也罢,都应当由具备真才实学的人挑大梁。这么好的乐师被埋没了?,那才是梨园的损失,且这位弹曲的功底真不是三?言两语能概括的,粗中有细,动静皆宜,用最平静粗犷的面貌,弹奏出?最温柔缱绻的曲调。巨大的反差引发人盎然的兴致,说不定能成为梨园最炙手?可热的乐师呢。
“推举他。”苏月对太乐令道,“说辞我都想好了?,梨园中的瑰宝,后?院中的扫地?僧,了?不起的世外高人。”
太乐令听得?一愣一愣地?,梨园使大人的策划一向在他的认知之外,他不需要懂太多,照着吩咐实行就是了?。
可惜苏月逗留不得?太久,眼看太阳要落山了?,她得?赶赴裴忌的婚宴了?。便嘱咐她们接着挑选,自己提着裙裾往龙光门上去了?。
来得?刚好,她迈出?门楼时?,皇帝的马车也到了?。淮州上来搀扶她,把她送进车舆,里面的人正襟危坐着,今日换了?身普通打扮,冥色的袍服,领口袖缘遍布织金的雷纹,没有了?皇帝陛下的摄人威势,像个家底丰厚的有钱人。
他看见苏月,眼眸顿时?一亮,“朕选的衣裳就是好看,果?然人靠衣裳马靠鞍。”
苏月懒得?同他计较,落座后?满意?地?抻了?抻衣角。虽然这人心思缜密,有意?和她穿得?像一家,但她真的很?喜欢这身骨缥加青白?玉的衣裙,素净又端庄。
而皇帝呢,欣赏她就如欣赏自己的得?意?之作,心下不住感慨,他的女郎,今日怕是要把新妇都比下去了?。骄傲固然是骄傲,但又有些?不放心,拿手?指捅了?她一下,“回头人多眼杂,你不能随意?与年轻未婚的男子搭讪,免得?传出?谣言,对你的皇后?之路不利,知道么?”
苏月斜了?他一眼,“你若不放心,就随我一起进去。”
皇帝说不行,“朕还是不进去了?,免得?掀起轩然大波,抢了?新郎官的风头。”
他说到高兴处,哈哈了?两声,拍着膝头眉飞色舞。苏月心想朝堂上的三?公九卿们八成没见过这样?的他,看他高坐龙椅时?一派人君风范,到了?私底下就这副模样?。
心里鄙夷着,忍不住掩口打了?个呵欠,这两日睡得?晚,人一静下来就有些?犯困。
边上的人察觉了?,偏头问:“你可要小憩一会儿?朕给你当枕头,您想怎么睡都可以。”
反正他的话?不能往邪路上想,否则时?刻都要怀疑他心怀不轨。她也不与他见外,嘀咕着:“我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容我靠一会儿吧,到了?你叫我。”
他说好,乖顺地?递上了?自己的肩膀。
苏月偎上去,闭着眼说:“我洗过头了?,你若再说我像烂了?的佛手?,我就要翻脸了?。”
“你今日是香的。”他已经?学会了?多温存少说话?,往她面前送了?送胳膊,“借给你搂着。要搂得?紧一点儿,否则摔下去朕可不管。”
苏月眼皮子打架,脑子也不怎么灵便,就依着他的话?,搂紧了?他的胳膊。
美人在肩的皇帝陛下,这时?笑得?志得?意?满。那条被拽过去的胳膊撑也撑得?欢喜,已经?想好了?三?日不换衣裳,留住她的体香了?。
虽然他们之间除了?转瞬的亲吻,没有其他更亲密的举动,但这样?的循序渐进,才是他心中最满意?的发展方式。一切刚好,她的困倦,他昨日刚练的臂膀,无一不在证明他们是天作之合。他甚至能感觉到她一呼一吸间起伏的胸膛,如此凹凸有致,勾起了?他的心猿意?马,让他浑身发烫。
小心翼翼垂眼看看,看见她浓密的眼睫,高挺的鼻梁,女郎长得?真是好看。
无关世俗的男欢女爱,仅仅只是欣慰。他轻叹了?口气,早前没想过娶亲竟然那么难,好在不日就要修成正果?了?,他心爱的女郎,这刻正枕在他肩上。
可惜她不是假寐,靠着如此伟岸的男子,她居然真的睡着了?。几?次脑袋要滑下去,都被他揽了?回来,到最后?不得?不固定住,因路途有些?远,赶到裴府时?撤下手?,她的脑门居然被他压红了?。
他看着她的额头,言辞闪烁,“过会儿再进去,时?候还早。”
苏月说:“我还得?送礼金,登账,去晚了?人家收摊了?可怎么办?”
皇帝说不要紧,“朕正好也要随礼,让淮州进去。你那份朕一起写上,反正咱们是一家,就不要分彼此了?。”
苏月有些?扭捏,“那怎么成呢,你是你,我是我。”
他两眼盯着她的脑门,感受不到女郎的腼腆,满心想的都是红印什么时?候能消散。
苏月察觉了?不对劲,抬手?摸摸自己的额头,掏出?小铜镜一看,脑门上的粉都蹭掉了?,还有一块寸来宽的红痕。当即泄了?气,鼓着腮帮子说:“怎么弄的……你用多大的劲儿推我的脑袋,是不是趁我睡着了?报复我?”
他说没有,“是你睡得?太沉,直要往下滑。朕能怎么办,自然要托住你啊。”
苏月叹了?口气,还好随身带着粉盒,拿出?来照着脑门拍打几?下,再抬脸让他看,“盖住了?吗?看上去淡些?没有?”
粉一盖,似乎不那么鲜明了?。他捏着她的下巴,就着夕下的日光查看,“要不还是别去了?吧,咱们上街市逛逛去。城中有好吃的酒楼,席面不比喜宴差。”
但苏月觉得?人家专程下了?请帖,不去不合适,“车都停在人家巷道里了?,不露一下面,显得?我拿乔。”
然而想从他手?下挣脱,发现挣脱不了?,他捏着她的下巴,深深的眼眸望进她心里去。这时?候的权大是深情的,英俊的,像个熟谙运用魅力的男子,连眨动一下眼睫都令人着迷。
两个人都气息咻咻,两个人都心慌意?乱,他低下头,先闭上了?眼,把唇贴在她唇上……
这次维持的时?间很?长,长得?仿佛跨越了?宇宙洪荒。轻轻地?触碰,犹觉得?不够,分开一下,重又贴上,每一次都能更深入一点,每次都能感觉到魂魄溃散。
“苏月,我好喜欢你。”他捧住了?她的脸,眼里抹上一层蜜色,“越来越喜欢,越来越……”
她笑起来,两手?圈住他的腰,嗡哝着说:“我该进去了?。”
他重新吻住她的唇,虽然还没参透更深的奥义,但也觉得?这样?已经?心满意?足,这就是爱呀。
正打算继续研习,外面忽然传来淮州的声音,压着嗓门道:“娘子,齐王的车驾到了?,问娘子是否要一同入内。”
被打断了?,皇帝有点不高兴,“朕发现二郎近来好像大安了?,到处喝喜酒,他是不是也想娶亲了??”
苏月好不容易抢回嘴,忙着给自己补上口脂,抽空道:“身子好了?就能娶亲了?,陛下替他好生留意?吧。”
皇帝说:“朕觉得?梨园的女郎就不错,长得?好看,还有手?艺。”
他这是自己尝到了?甜头,打算造福阿弟啊。苏月嗤笑了?声,这会儿是真得?进去了?,起身提了?裙裾准备下车。身后?的人又不舍地?拽了?她一下,“快去快回,记住朕还在车里等着你。”
苏月说知道了?,平稳住心绪,整顿神色打帘下车。大郎柔情起来实在让人吃不消,他像个勾魂的男狐狸,隐隐让她感觉腿脚发软,落地?的时?候恍惚踩在了?棉花上。
而站在裴府门前的权家二郎,则是一泓让人神清气爽的清泉。他穿着白?洁的袍服,唇边噙着笑,并没有刻意?套近乎,待她走近,仍是寻常唤了?声辜大人。
苏月拱手还了一礼, “真巧,在这里遇见大王了。你与裴将?军是?旧相?识吗?”
“当初我们从姑苏入上都,是?裴将?军护送的。”齐王说着, 调转视线朝巷道上停驻的马车望了眼, “娘子是?一个人来的么?阿兄莫不是?在车里吧!”
苏月忙说没有, “我一个人来的,陛下怕我孤单, 让淮州送我来吃席。早知道大王也?要?赴宴,与大王结个伴不就好?了。”
齐王笑?了笑?, “娘子不日要?与陛下订亲, 就不要?唤我大王了,叫我权弈或是?二郎都可以。”边说边比了比手,请她先行。
裴家招呼宾客的管事, 很快从门内迎了出来, 热络地说:“唉呀, 大王与梨园使大人来了,快快请进。”
齐王偏头?望向正堂, “我们来得可是?时候?新郎官还不曾亲迎吧?”
管事说没有,“正预备呢,这就要?出门了。”
话音方落, 就见七八个傧相?簇拥着裴忌从里间?出来, 平时都是?劲装甲胄的武将?, 穿上了鲜亮的礼服,看上去像换了个人似的。
苏月含笑?望向新郎官,他身陷乱糟糟的人群, 显得局促又忙乱。视线好?不容易突围,看见她的时候微顿了下, 很快便浮起?一个笑?,上前拱手来见礼,“大王,辜娘子。”
齐王还个礼,“恭喜将?军觅得佳偶。”
苏月也?拱拱手,“恭祝将?军百年好?合。我就等着将?军迎新娘子回来,一睹新人的风采了。”
裴忌的笑?容一向是?矜持的,听她这样说,抿唇点了点头?。
一旁的傧相?比他还着急,匆匆催促着,“新郎官该出门了,别误了好?时辰。”
外面早就预备好?的炮竹点起?来,砰地一声直上九霄。几人七手八脚替他绑上大红绸,然?后?又一窝蜂地把他拽出门,送上了马背。
迎亲的队伍吹吹打打,往长街那头?去了,苏月随众人目送队伍走远,些微惆怅了下,她曾经心动过的郎君,今日成亲了。不过倒也?没有太多的遗憾,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机缘么,她的缘分不在裴忌这里,一早就定准了权家大郎。
转头?再看前来赴宴的宾客,发现有一大半都是?脸熟的。上都的官员们讲究场面上好?看,遇见红白事,基本都会到场。苏月甚至从人群里看见了皇帝的老友原破岩,他常年受派驻扎在离上都最近的军事要?冲,鲜少?回上都。这次大概是?专程受邀回来喝喜酒,也?没忘记自己的人生大事,正围着一个年轻貌美的女?郎团团转。
招呼贵客的婢女?端着喜饼逐一分发,用绣着囍字的红布兜子装着。苏月接了一对?,仔细挂在了腰带上。
齐王四下张望,“平时不得见的熟人,一遇喜事都来赴宴了。”
太阳落山前的最后?一缕光照在他脸上,清透皎洁,病容全无?。苏月说:“你的气色看上去好?了许多,陛下先前还说呢,身体大安了,该考虑婚事了。”
齐王听后?一笑?,“阿兄还没成婚,哪里轮得着我。今年春,陛下替我找了个好?御医,调理?了半年光景,身体确实好?多了。只是?成婚的事,暂且不去想?,等日后?请兄嫂替我物色吧。”
这里正说着话,被女?郎撂下的原破岩终于落了单,目光四处搜寻,忽然?发现了他们,三步并作两步过来打招呼,“辜娘子,你到底没能挣脱陛下的魔掌。”
苏月讪讪,齐王笑?着捶了他一下,“被阿兄听见,剥了你的皮!”
两个人别过她,笑?闹着,拉拉扯扯去找其他相?熟的朋友了。
苏月低头?摸了摸腰带上的喜饼,发现还有余温,便悄悄出门,回到了车上。
车里的皇帝蹙眉看她倒出饼子,分了他一个,“你怕朕会饿死?”
她说:“不是?怕你饿死,是?想?让你沾沾喜气。我用银针测过,没毒。”说着与他撞了撞,“干饼。”
皇帝有些嫌弃,“什么喜气,二婚,娶续弦夫人。”
苏月觉得这人真是?会扫兴,“二婚怎么了,娶回来好?好?过日子,那也?是?喜事一桩。”
皇帝捏着饼咬了一口,抽空说:“朕看见裴忌了,他穿红色的衣裳不好?看。”
苏月对?他表示鄙夷,“吃着人家的东西,说着人家的坏话,陛下你人品不怎么样。”
他咂了下嘴,“这怎么能算坏话呢,朕是?有感而发。”
苏月没理?他,着力分析起?了手里的饼子,“这是?上都的老婆饼么?江南都发龙凤饼,才棋子那么大。”
皇帝钻研了片刻,“ 应当不是?老婆饼,是子孙饼。你没看见吗,上面雕的都是?兔子。”
苏月不明白,“雕着兔子为什么是?子孙饼?”
皇帝是?有经验的,“兔子能生,子子孙孙无穷尽。今天刚生下一窝,肚子里还怀着一窝,所以乡间很多人家都养兔子,出笼快,能换钱。”
苏月觉得他可能又在胡扯,不过这饼子的味道还是不错的,里头?夹着豆沙馅儿,吃起?来蜜甜。等吃完了,她扑了扑手说:“我得进去了,你等着我,有好?吃的再给你送来。”
皇帝看她的目光忽然?多了几分崇敬,“朕就像个四肢不勤的人,靠你四处踅摸,给朕找口吃的。”
苏月眨眨眼,“很有甘苦与共的味道吧?”
他只差赌咒发誓了,“朕以后?一定加倍对?你好?。”
总算她是?有良心的,轻声说:“你已经对?我很好?了。”说罢又望他一眼,方才提裙下车。
留下皇帝一人靠着车围子激动不已,她不是?捂不热的石头?,原来她什么都知道。
返回裴府内的苏月,这回遇见了鲁国夫人,鲁国夫人热络地把她拉到一旁说话,着力遗憾他们过礼没能如期进行,“太后?气得厉害,把那些前朝的降将?臭骂了一顿。原本东西都已经筹备好?了,结果又要?延后?一个月,可不把老人家气坏了。”
“事出突然?,没想?到惹上了麻烦。”她其实不太愿意再回忆那件事,因为里头?牵扯了青崖,至今都在后?悔,要?是?没有去搜查左翊卫将?军府,也?许青崖就不会那么早死了。
鲁国夫人见她神情?淡淡的,便换了个话头?,“过两日我府里有一场宴饮,请的都是?城中贵妇,打算挑几个男乐师助兴,太乐署可有好?人选?”
苏月同她说起?了那个魔礼海,着实一通夸赞,“男乐师也?好?,女?乐师也?好?,样貌不重要?,重要?的是?技艺。我也?是?头?一回见到那样的乐师,明明好?大的乐器,在他手里像孩子的玩物。他弹奏不讲究什么姿势体态,弹琵琶如同弹棉花,就是?那种不拘世俗的样子,看上去分外洒脱。”
鲁国夫人立刻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就点他的卯,我倒要?看看有多稀奇。”
说话间?听外面吵嚷起?来,很快炮竹连天,迎亲的队伍回来了。
大家忙出去看,新妇被搀出花轿,一身喜庆的礼服,以团扇遮面。看身形很是?窈窕,翩翩的步履迈过转毡,引入正堂。堂上坐着裴家的父母,想?必等这日已经等了很久,即便是?迎娶续弦夫人,礼数上也?极尽周全。
宾客们呢,最期待的就是?新妇子撤扇,拜过了堂,女?眷们都跟着进了新房。苏月也?挤在人群里张望,熬过了漫长的吉祥唱词,终于等来新妇露出真容。呀,真是?位文静端庄的女?郎,羞涩地红着脸,美目一婉转,眼里都是?她的新郎。
大家一径夸赞,将?军好?福气,娶得了如花美眷。苏月也?很替他们高兴,不过新房里太多人,恐怕会引得新妇不自在,便识趣地退出来,盘算着时候差不多了,外面应当要?开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