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与梨花同梦by尤四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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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志越来越薄弱,底线能守一日是?一日吧。所?以皇帝试图留她住下,她犹豫再三没?有答应。
那人不情不愿送她回了官舍,又蹉跎到很晚才返回禁内。等他走后,苏月才想起来还有些要务没?完成,去找颜在?商量,发现颜在?竟还没?回来。
看?看?案上的更漏,这时差不多将要亥正了,迟迟未归,今晚不会不回来了吧!天太冷,不能死等,她便回了官舍,第二天一早赶到大乐堂,还好人在?,正抱着月琴调弦。
这事先?按下不提,先?忙完手上的差事,等到两首大曲下来,也将近中晌了,这时苏月才寻到机会同她说话。
两个人躲在?背人的地方喝茶,苏月探头打探,“昨日与齐王相处得很融洽么,那么晚才回来。”
颜在?在?苏月面前从不避讳,红着脸点了点头,“很是?融洽。我觉得他是?个不错的男子,事事都能为我着想,我心里?有些喜欢他。”
苏月当然乐见其成,告诉她一个好消息,“昨日我上太后宫中去,太后也问?起你了。太后说只?要品貌好,齐王喜欢就成,旁的不管。你们若是?真的两情相悦,那这事没?有阻碍。”说着真心实意地拉住颜在?的手,兴高采烈说,“咱们能在?一家?,那可太好了。”
颜在?不好意思了,扭捏道:“哪能那么容易就定准,又不是?小事。”
苏月问?:“你们昨日都玩了些什么?上南山寺拜菩萨去了吗?”
颜在?逐一同她细数,“先?上齐王府邸去了一趟,他说要带我认认他的宅子。后来游湖赏雪,确实去了南山寺看?梅花。”
苏月抚掌,“这不就是?在?向你示好么,都去认宅子了,后又去寺庙定情,齐王比陛下机灵多了。”
可颜在?的眉眼间还是?有几分惘然,“他是?王侯,我不过是?个乐工。我与你不一样,你与陛下是?有前情的,陛下认定你并不意外,但齐王难道就没?有更好的选择么,为什么会同我纠缠?”
苏月觉得她妄自菲薄了,搂着她的肩道:“你是?个好女郎呀,性情温顺,人又善良。当初我家?拒了陛下的婚,这事一泄露出去,人人都笑话我,只?有你拿我当朋友,处处护着我。”
颜在?赧然笑了,“陈年?旧事还提他做什么。姑苏来的同乡里?,只?有咱们俩进了宜春院,我自然和你一心,难道还帮着外人排挤你吗?”
这就是?人与人的不同,她和颜在?是?进了梨园才慢慢熟络的,而那个自小认识,同姓同宗的苏意,还不及颜在?一个外人。
总之她要是?能和齐王有结果,对于苏月来说是?一桩好事。父母在?身边,好朋友不分离,人生便没?有遗憾了。
后来颜在?与齐王也确实来往得越来越多,经常受邀出去相聚。有时候说起齐王,她脸上尽是?温情和动容,苏月就知道,这回定是?有谱了。
只?是?定亲这件事,总也等不到齐王那头的消息。苏月让颜在?催催齐王,颜在?是?个有些自卑的女郎,她不敢去问?,含含糊糊说:“不着急,我还想在?梨园做出些成绩来呢。”
但颜在?每回出游,总要拖到天黑才回来,两人之间的关?系显见也愈发深了。苏月便问?皇帝:“齐王以前可曾结交过女郎?他光是?约颜在?,又不给?个交代,这样可是?不太好啊?”
皇帝在?案前画他的两个黄鹂鸣翠柳,左一笔,右一笔,然后告诉她,“这个是?你,这个是?朕。”
“唉呀。”苏月愁眉,“我同你说正经的呢。”
他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二郎身子一向不好,上哪里?结交女郎去。他们认识才不久,一个多月罢了,急什么,咱们认识了五年?才定亲呢。”
苏月忍不住要讥嘲他,“可不是?,见过名字就算认识了。”
怎么不算呢,他想。并且他对阿弟的情史很有把握,权弈以前没?人,朱颜在?是?第一个。
苏月操心得就多,毕竟权大的单纯,未必能照原样复刻到权二身上,她了解权大,半点也不了解权二。
时间在?她的忧心中流淌,转眼到了年?下。每到过年?的时节,梨园就格外忙碌,要预备除夕的庆典,接下来又有初五日和元宵节。再加上城中诸多官邸要请人,人员安排出去的太多,光是?苏云一个人定时巡查,恐怕还不够。
正想着自己可以走中晌的一班,更能确保乐工们在?外不受委屈,这日颜在?来找她,腼腆地说:“齐王想邀陛下与你,明日游鹿鸣湖,你可能抽出时间来?”
苏月了然了,促狭地问?她:“游湖?有什么说法么?”
颜在?绞着手指道:“我们的事,想当面回禀陛下。你这头由我相邀,陛下那头他去说,若是?能应准,明日就请赏光,正好这阵子太忙,趁此机会出去松散松散。”
这么说来是?好事,只?不过定的时间不太合适,眼下真的很忙。她算了又算,有些为难,“非要定在?明日吗?”
颜在?也迟迟地,“他说若是?进展顺利,年?后就想过礼。”
终归是?人生大事,请到门上很难推辞,苏月笑道:“这事陛下早就知情了,其实就算私下说一声,陛下也定会降旨赐婚的。”忖了忖复又道,“看?陛下能不能抽出空闲,若是?他能,我当然是?要作陪的。”
颜在?欢欢喜喜说好,小女郎的婚事能够尘埃落定,实在?很不容易。毕竟她孤身在?上都,没?有母亲和阿兄做主,梨园乐工本就微贱,郎子又位高权重,一切进行到这里?,还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苏月这厢等着皇帝的消息,及到傍晚时分,淮州赶来传话,说陛下明日邀大娘子一起游湖,请娘子早做准备。
苏月应了,这阵子两个人都忙,就如民间百姓过日子,到了年?尾全是?事儿?,见面的次数也少了许多。难得受邀出去游湖,百忙之中也得抽出空来。于是?连夜安排好第二日的日程,安慰自己,偷闲蒙混一日,就算让自己休沐了。
次日打扮好,同颜在?一起赶往鹿鸣湖畔,那兄弟俩早就到了,正在?码头上查看?舫船。见了各自的女郎,都露出了温和的笑,天地间雪还没?化?,老?远伸出手来接应,问?冷不冷,忙着给?女郎搓搓耳朵。
苏月仰头问?他:“政务都推后了么?”
皇帝“嗯”了声,“这么要紧的事,必得排在?前头。”一面古怪地打量她,“你晨食吃了小孩?嘴唇怎么这个颜色?”
苏月说你不懂,“这是?当下最时兴的檀红,色重味香,一盒要二十?两银子。大阿嫂的娘家?阿兄做胭脂生意,特地给?我们姐妹谋来的,你不夸好看?还挑剔,真是?没?眼光。”
皇帝讪笑,发现自己确实不懂女郎的喜好。照他的审美,红红的就很好看?,这种红中带黑的属实怪异,乍看?像中毒了一样。
第72章
一行人?登上舫船, 天气还是阴沉的,鹿鸣湖两岸积雪厚重,但船舱内供着温炉, 已?经?很暖和了。
齐王比手请大家坐, 对皇帝道:“今日?请阿兄和大娘子所为何事, 我昨日?已?经?同阿兄说过了。原本我的亲事倒也?不必劳师动众,但我心里爱重朱娘子, 必要在正式的场合下,请阿兄与大娘子为我作个?见证。”
皇帝颔首, “朕很欣慰, 阿弟长大了,也?要娶妻生?子了。以前?你身子弱,朕只希望你早些大安, 阿爹过世之前?还在同朕念叨, 说二郎体弱, 要朕一定护佑阿弟,让你平安长大成?人?。”
兄弟俩的对话, 字字句句都?是对过去的缅怀,齐王说是,“阿兄每到一处, 听说有良医就为臣弟觅来, 这些年?若没有阿兄, 我早就不在了。与其说兄弟君臣,阿兄对我来说,其实更是亦父亦师。在我心里, 阿兄是世上最重要的人?,我纵死, 也?会守护阿兄,回报阿兄的。”
皇帝听他说罢,眼?里有浮光轻闪,很快垂下眼?笑了笑,“今天是喜日?子,说那些做什么。还是好好商议你们的婚事吧,打算怎么操办。”
齐王转头看了颜在一眼?,脸上弥漫着轻浅的喜欢,款款说:“我没想过今生?还能娶亲,是阿兄的恩典,阿爹的保佑,让我病势痊愈,又遇见了朱娘子。既然缘分来了,不能辜负上苍的美意,我与朱娘子算是知音,既是两心相知,也?有同样的喜好,便想长相厮守,一生?不离不弃。”说着调过视线望向皇帝,拱手道,“正因她身在梨园,我更要注重这门婚事,我要高高抬举她,绝不让人?小看她。所以肯请皇兄为臣弟赐婚,臣弟要风光把她迎娶进门,让她做我的王妃,一辈子疼爱她。”
这番话说得颜在落泪,她从未想到自己?会遇见这样的姻缘。原本以为只是权贵的一时兴起?,却没想到他当了真,发愿要娶她。
皇帝自然是要成?全他的,当即便道:“朕应准了,回去便下旨命秘书省拟诏,等你们成?婚时,亲自为你们证婚。”
齐王忙携颜在肃拜下去,“叩谢陛下。”
左右上前?把人?搀扶起?来,苏月笑着向颜在拱手,“朱娘子,恭喜你呀。”
颜在红着脸,笑靥如花,退到她身旁坐下,紧紧握住了苏月的手。
皇帝舒展着长眉,切切叮嘱阿弟:“既然要定亲,咱们自家决定不算数,要早日?知会亲家。到时候也?把朱家人?迁到上都?来吧,免了思亲之苦,才能一心过日?子。”
齐王说是,含笑望向颜在,“其实我早就有这个?意思,也?曾同她说过,只是那时候相交不深,不敢太莽撞。现在婚事定下来了,我打算差人?往姑苏去报信,年?前?想是来不及了,年?后再慢慢张罗。”
苏月拿肩头顶顶颜在,戏谑道:“人?家说了这么多?,你呢?心里是怎么想的?”
颜在赧然道:“我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我是微末之人?,能得大王如此厚待,心里感念大王。若说回报,我又能如何回报呢,不过真心以待,日?后尽心侍奉大王吧。”
大家都?很欢喜,苏月端起?杯子招呼:“什么都?别说了,咱们满饮此杯,庆贺这桩喜事吧!”
众人?便一同举杯,愉快地碰了碰。将要过年?了,百忙之中能够商定一桩喜事,实在没有辜负这好时光啊。
舫船在湖光山色间行走,远处也?偶见小舟来去,隐隐约约有乐声飘过来,奏的是梨园新进刚出的江南调。
齐王出了个?主意,“大家都?喜欢音声,我记得阿兄擅吹笛,也?会弹琵琶,莫如咱们来考考耳力,看咱们兄弟与梨园的大乐师们,究竟有几多?差距。”
皇帝也?饶有兴致,“你想如何比?”
齐王道:“咱们分成?两队,阿兄阿嫂一队,我与朱娘子一队。以屏风遮挡,让内外侍立的都?来猜,奏乐的究竟是二者中的哪一个?。猜对了有赏,猜错了罚酒,这个?主意如何?”
苏月啧啧,“说是一队,分明是拿我们当对手啊。”笑着对颜在道,“看来大王不服咱们的琴技,我就不信他们成?天握笔的,能与我们不相上下。机会难得,今日?咱们狠杀他们一回。”
于是一拍即合,一方折叠的屏风挡出了两个?世界。屏风后的人?执起?乐器,屏风外一干人?竖起?了耳朵。
苏月和皇帝率先?来,她朝他看了一眼?,这时的陛下分外肃穆,面色都?是沉寂的。她还在暗笑他如临大敌,他抡指奏起?了《十面埋伏》,一阵滚滚的喧嚣,那手法和声势瞬间让她笑不出来了。她以前?只知道他通乐理,但没想到他实操竟也?在行,满轮半拂,杀伐决断,一场你死我活的凶战,绘声绘色铺陈在了所有人?面前?。
屏风外的人?开始下注,国?用说:“这定是大娘子。我听过大娘子在梨园内独奏,就是这样的指法。”
淮州和几个?御前?的内侍不认同,“如此强劲有力,定是陛下啊。”
外面猜测纷纷,皇帝奏完,冲她笑了笑,把琵琶转交给了她。
相较于他的指法,苏月的划拂和扫拂更多?,更擅长用刹弦来描绘刀枪迸鸣的场景。一时让所有人迷茫了,截然不同的两种奏法,呈现出两种截然不同的刀光剑影。谁也说不准究竟谁先?谁后,归根结底就是胡蒙,对错全凭运气。
等屏风撤下,两个?人?又重新弹上了一段,这下结果就很分明了,有人得赏有人罚酒。颜在日日和苏月在一起?,当然不会听错,齐王则铩羽而归,无?奈被那些内侍灌了一大杯。
接下来轮到他和颜在了,两人?起?身坐进了屏风之后。
颜在等着他先?奏,却没想到他把月琴交给了她,凑在她耳边说:“同一首曲子,请娘子先?后用两种手法演奏。”
颜在迟疑了,“我一个?人?奏么?”
齐王含笑点了点头,目中寒辉点点,“娘子定能做到吧?”
乐工一人?有多?种指法,这是基本功,倒并不为难。颜在心下虽然疑惑,也?还是应下了,奏的是《君子饮酒吟》,为了感念皇帝陛下的成?全,对兄友弟恭极力颂扬了一番。
舫船上的船舱,前?后都?设了门,以便随时出舱赏看两岸的风景。门楣上虽有帘幔垂挂,但偶尔被风吹起?,也?还是带来了舱外的凉意,拂得人?鬓边生?寒。
颜在是个?实心的女郎,一心只想奏好曲目,想混淆外面人?的判断。正奏得尽兴,身旁的人?却朝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起?身离开了。
她大惑不解,但手上拨弦未停,第一曲近了尾声,略顿片刻,换种指法又奏响了第二曲。
齐王离开的时间并不长,她奏到“家给人?足,时和岁丰”的时候,他回来重新落了座。她也?没有多?想,料他或者是去如厕了,这种事也?不好追问?,仍是兢兢业业把整首曲子奏完了。
等到大家下过注,屏风被撤开了,齐王手里的月琴,奏的是起?始的那一曲。他有极佳的模仿能力,就算是内行,也?听不出两者有任何差距。
这回皇帝和苏月都?猜错了,众人?轰笑,催促着陛下和大娘子快喝。
待齐王和颜在坐回来,苏月还在纳闷,“你们俩的指法竟然那么像……”
皇帝并不起?疑,“所以人?家有缘。能结成?连理,必是有共通之处。”
苏月便开始考虑自己?和他,好像没有共通,只有互补。他矫情粘人?,她有好脾气可以惯着他。
反正一场盛宴,让所有人?酣畅淋漓,内侍们都?散了,宴后预备了甜乳酥酪,端端用金盏装着,一人?一盏搁在了面前?。
皇帝还是对甜食不感兴趣,“女郎的吃食,朕不喜欢。”
齐王却说:“要结成?夫妻,先?得吃到一块儿去,阿兄就勉为其难吧。”一面拿起?金匙,朝他递了过去。
皇帝拗不过,只好浅尝了一口,似乎味道不错,就把整盏酥酪吃完了。
等餐食都?撤下去,大家闲坐在窗边看外面的雪景,苏月吹了冷风打了个?喷嚏,皇帝忙给她递上了手巾。
天还是阴沉的, 说不定下半晌会接着下雪,大家商讨着,过会儿上岸找四匹马来,沿着河堤走上一程,往郊外去。
正说着,苏月不经?意看了皇帝一眼?,见他面色忽然大变,两手扣住了脖子,眼?里都?是惊恐的光。
她心头狂跳,霍地站了起?来,“陛下怎么了?”
话刚说完,皇帝就倒下了,脸色红得几乎拧出血,连眼?里也?布满了血丝。
这下众人?乱成?了一团,齐王大喊:“阿兄……快找御医来,快呀!”
可是今日?游船,又怎么会随身带着御医呢。国?用跳到甲板上疾呼:“靠岸!快靠岸!”
苏月人?已?经?木了,看齐王解开他的领扣,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跪在边上使劲给他扇风,仿佛空气流通得更快,能全部输送进他肺里似的。
可他的症候看上去很严重,胀红的脸忽然又变得惨白,气息霎时也?微弱了。苏月大哭,觉得天都?要塌了,抱着他陛下大郎一顿乱喊,然而没有用,他不会应她了,人?已?经?一派死寂,魂魄离体只是时间问?题一般。
外面在喧闹,因为舫船离码头很远,要靠岸并不容易。水岸边上尽是芦苇水草,船离岸两丈远,就怎么都?撑不过去了。
御前?的内侍没有犹豫,几个?人?拽过缆绳跳下水,死命往岸边拖拽。终于舫船靠岸架起?了跳板,岸上随扈的缇骑也?赶来了,不知哪里弄出个?大夫,立刻把人?送上了船。
大夫哆哆嗦嗦取针松开他的咽喉,一面探脉搏,在所有人?惊慌的注视下说出了可怕的诊断,“不大好,症候来得如此急,应当是中毒了。”
可船上所用的人?都?是掖庭内派遣出来的啊,尤其饮食这项,都?是平时侍奉御膳的人?员,不可能有人?会给皇帝下毒。事已?至此,最要紧的是先?救命,缇骑张罗起?来,七手八脚把皇帝抬出了船舱。
齐王回头吩咐带队的校尉:“船上的物件不许移动,查出陛下中的是什么毒。人?也?一个?不得放走,全都?羁押起?来,命大理寺严审。”
校尉道是,抬手一挥,两掖的缇骑四散开,把整艘舫船都?控制了起?来。
其它的暂且顾不上了,大家护着皇帝返回宫城。宫内的御医早就严阵以待,一见到人?,便急急跟进了殿内。
太后那头也?听闻消息了,慌张地赶来查看,语不成?调地追问?:“好好的,这是怎么了?我的大郎怎么了?”
齐王扶住母亲,颤声道:“都?是我的错,若今日?没有邀约阿兄,就不会出这种事了。”
太后推开了他,急忙就要入内,苏月上前?搀住她,劝道:“太医们正在诊治,让我们在外头等着。您别急,施救还算及时,不会出事的。”
可是嘴里说着,眼?泪却断线的珠子一样落下来。她不敢想象没有权大的日?子会怎么样,以前?总嫌弃他,到了今时今日?,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深爱他。
太后看她泣不成?声,反倒冷静下来了,紧紧握住她的手安慰:“不要紧的,他吉人?天相,那么多?次死里逃生?都?挺过来了……小时候我让人?给他算过命,他大富大贵,能活到八十……不要紧的,太医一定能治好他的。”
乾阳殿内一片惨淡,齐王满脸悲伤地站在一旁,他身后的颜在却探究地望向他,心里的疑问?呼之欲出。但她知道兹事体大,不单是不该问?,连想都?不该去想,只好咬住牙,把一切都?咽进了肚子里。
等了许久,久到苏月几乎坚持不住了,后殿的太医才出来。她紧紧盯着这些人?,他们个?个?脸上表情颓丧,经?太后追问?,推举出一个?话事人?答话,拱着手道:“臣等查验了症状,陛下呕吐、抽搐、喉紧、气短,若没有料错,应当是中了钩吻的毒。这种毒阴狠,只要出手,便是冲着置人?死地来的,陛下能否经?受得住……得看接下来两日?的情况。若上苍保佑,定能否极泰来,请太后切勿慌张。”
若上苍保佑?这就是把命交给天意了?
太后浑身哆嗦,厉声道:“把你们招进太医院,不是让你们听天由命的。老身要你们同阎王爷抢人?,即便只有一分希望,也?要给我把陛下抢回来。”
几位太医忙道是,纷纷忙碌起?来。后寝的廊子上架起?了药炉,冲天的药味,霎时弥漫了整个?乾阳殿内外。
大家进去看人?,苏月的心悬到了嗓子眼?,她不敢面对,却要逼着自己?去看,只见那人?躺在那里面如金纸,气息杳杳地,好像随时都?会续不上。
太后忍不住呜咽,切切地唤着:“大郎,我的儿,你可听见阿娘叫你?你睁开眼?看看娘吧,为娘急得肠子都?要断了,我的儿!”
傅姆见状勉力劝解,“太医医术高超,一定会治好陛下的。这时候您不能哭,您是主心骨,若您一乱,朝野上下就全乱了,这可是攸关社稷的大事,您快定定神吧。”
太后哽咽难止,“这时候叫我怎么能不乱!”转头责问?齐王,“就要过年?了,处处吃紧,你们怎么想到这时候去游船的?”
齐王自然把一切都?扛在了自己?肩上,“这事与娘子们无?关,是儿失算了。我昨日?与阿兄约好,今日?商谈订亲事宜,打算一切说定了,就去回禀阿娘。可没想到竟然会出这么大的纰漏,我悔之晚矣,要是早知道这样,绝不会邀阿兄出宫的。”
太后捶胸顿足,“宫中不能相商吗,何必大冷的天跑到水上去!如今怎么好!怎么好!”
他们怨天尤人?,苏月却顾不上,趴在榻沿上轻声说:“陛下,你醒醒啊。你还没把大梁建成?你喜欢的样子呢,你不能躺下。”
可惜说什么都?没用,他口眼?紧闭,没有半点反应。她的精神几乎崩溃了,把额头抵在他手臂上,哭声传导进了被褥里。
好像什么都?不重要了,她现在只剩后悔,没有和他更多?相处,没有珍惜和他在一起?的时光。人?总是这样,等到要失去了,才意识到平凡的种种有多?可贵。但来不及了,挽回不了,她除了尽心照顾他,别无?他法。
太后当然也?要寸步不离守着儿子,但终归上了点年?纪体弱,急得太久了,心血就快熬干了。
苏月见她脸色很不好,擦了泪过来劝说,“这里有我守着,太后回去歇息吧。”
太后木木地摇头,“回去了也?是牵肠挂肚,哪里歇得好。叫人?在外寝安置个?小榻,我在那儿歇歇脚就成?了。”
这时得知了消息的官员们都?来了,乱糟糟要入内寝。苏月忙道:“不能让他们进来,不能让他们看见陛下的现状。要稳住人?心,才能不令朝野动荡。”
太后被她一提点,立刻回过神来,匆忙向外吩咐:“拦住他们,老身出去见他们。”
齐王见状,过去搀扶母亲入前?殿接见臣工。太后缓了两口气,才从帷幔后走出来,此时脸上的悲色已?经?敛尽了,平住声气道:“你们都?来了?太医已?经?为陛下诊治过了,是有些凶险,但尚且能控制病势,性命倒是无?虞的。只不过临近年?关,朝中诸事繁杂,陛下没有心力主持,还请宰辅带领诸位安抚众臣,平稳朝局。”
宰相连连说是,“太后放心,有臣等在,朝局定是乱不了的。不过陛下的境况究竟如何,臣等忧心忡忡,难以安心啊。”
太后疲乏道:“吃了药,睡下了。大娘子在里面服侍,太医也?寸步不离地守着,定能挺过去的。”
尚书令掖手咬牙,“此事必要严查到底,这朗朗乾坤下,竟有毒害天子的事发生?,容这等祸患存于世,还有什么天理正道可言!”
臣僚们义愤填膺,誓要拿住幕后黑手,这时万里带着大理寺卿疾步进来,大理寺卿向太后回禀:“臣奉命严查了船上众人?,审问?至一名船工时有了发现。此人?曾在大将军李再思府上做过护院,上月莫名离开李府,进了船坊。卑职询问?他为何离开将军府,他一会儿说受将军慢待,一会儿又说家中老母要人?照应,总之驴头不对马嘴,十分可疑。”
大将军李再思手握重兵,居功自傲,屡屡受御史台弹劾,陛下防他,将前?朝公主指婚给他,是不久前?才发生?的事,这是朝野人?尽皆知的。如今陛下被人?毒害,他的护院又出现在舫船上,嫌疑实在巨大,请过了命,就可以盘查了。
齐王当机立断,下令大理寺卿:“立刻命人?捉拿李再思,此事是否与他有关,严审之后自有论断。”
大理寺卿得了令,撒腿便去承办了。
齐王又对太后道:“李再思手中有兵权,捉拿了他,唯恐会引发那些旧部叛乱。儿已?将戍守京畿的大军调至城外,若有异动,也?好及时平叛。”
太后脑子里一团糟,长子不省人?事,小儿子自然是最可信任的,也?不问?其它,烦躁地点了点头。
众臣工交换了下眼色, 虽然有些异议,但此时也不敢声张。
陛下无子,忽然遭逢骤变, 一切当?然得听太后与?齐王的安排。还记得早前陛下同众臣打趣, 说帝位未见得一定要留在权家, 这?不过是以退为进的策略罢了。果真出了乱子,江山还得掌握在大宗,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兄终弟及是伦常, 谁敢置喙?
而齐王呢, 似乎也做好了准备,要为兄长挑起大梁了。他以前病恹恹的,只知道有他这?个人存在, 谁也没拿他当?回事。后来疾病痊愈, 入朝参与?了政务, 迅速崭露头角,崛起之快, 令人震惊。
如今陛下忽然被毒害,悬案的矛头指向李再思,但最大的获益者是齐王。齐王趁着这?个时机, 把二十里开外的驻军都调到城外, 说得好听是防止有变, 说得不好听,不就是兵临城下么。
太后作为妇道人家,并不过问政事, 朝中的官员们?却立时窥出了端倪。斧声烛影的故事人人听过,但真到了这?种时候, 谁又敢站出来多说一句。
宰相只得暂且安抚太后,“请太后保重金体,臣等祈盼陛下化险为夷,莫让这?好不容易振兴的国家,重新陷入水深火热中。”
太后一下子像老了十岁,沉重地迈动步子,边挪步边道:“会?好起来的,大家不必担心。这?几日陛下无法临朝,朝政请宰辅与?尚书省通力承办,若有不能决断的,与?齐王商议。”
众臣道是,俯首退出了前殿,太后方才一步步走进后寝,看见卧在床榻上的儿子,哭得几乎倒不上气来。
“哪里有错漏呢……我着人算过的,他的磨难都过去了。”太后自言自语着,忽然醒过味来,“我去给高?祖上香,去问问他是怎么做人阿爹的。儿子被人害了,他就眼睁睁看着,光知道吃贡品,这?个没用的老东西!”
说到做到,果真去兴师问罪了,也许除了这?个办法,她再也想?不出别的手段了。她要去责骂丈夫,更要去求他保佑。他们?历经艰辛,才把这?世道从阿鼻地狱中拯救出来的儿子,不该落得这?样的下场。
苏月则跪坐在脚踏上,双腿已经麻木没有知觉了。